梁槐出乎陸沅的意料，她找了一圈才終于在懸山部落的祭祀地點附近找到了他，祭祀的地方也就是舉辦開始儀式的地方，離部落的居住區是有一段距離的。而梁槐也不是來探聽什么的，只見梁槐像一個認真的書生一樣，一個人坐在一個瞎眼老者的身邊，手里拿著紙和筆，一邊聽一邊在紙上刷刷的記著，時不時的點頭，看起來簡直不要太認真。閻懷瑾也找了這里，和陸沅匯合。兩個人互相交流了一下自己找的人在干什么。雙方都不約而同的隱瞞了一些東西，比如陸沅認為楊綰綰被掉包了的這件事情她就只字沒有提。
“你說他到底在干什么？”
陸沅表示自己真的不太懂梁槐的心思了，這個老者不是那種大隱隱于市的高人，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是受盡了風霜苦雨的普通人，瞎了眼睛的他靠著看守這片場地換得一點飯食，怎么看都不是能讓梁槐伺候的人物，梁槐怎么說也是中原少有的高手，精于煉丹，很多王公貴族趨之若鶩的。
“問問不就知道了。”
閻懷瑾帶著陸沅走了過去，梁槐的感知還是敏銳地。他警惕的示意老者不要再說了，看到來人是閻懷瑾和陸沅，他略微放松了一點，示意老者可以接著講了。
“哦，好的啊，我講到哪里了？對，是那一場天災，仙人奴役著普通的牧民，大家活不下去了啊。那時候的天空是灰色的，山上全部是涌動的巖漿，我們每人每一日都要為仙人運送巖漿，去鑄造通天塔…………”
這是創世神話？
但是似乎又和閻懷瑾他們小時候聽的版本不太一樣，閻懷瑾的存在似乎讓梁槐感覺有點別扭，他收起了紙筆，老人聽到動靜便不再說下去了。
“老人家，今日便到這里吧，你稍等一下，我這就為您打來獵物。”
“好的啊。”
梁槐示意閻懷瑾他們跟上他，等到走遠了梁槐才開口詢問道：“你們來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只是多日不見，有點擔心。”
梁槐一邊環顧四周的草地，一邊漫不經心的回嗆道：“是擔心我闖什么禍事連累到你們吧。”梁槐三角眼里滿是嘲諷，“你大可不必擔心這一點，我們雖然各有目的，但是都是惜命的，不像你們幾個，全然一副要死這里的架勢，你還是擔心擔心你自己吧。”
話音剛落，梁槐閃電般的出手，擒住了一只路過的灰兔子，利落的擰斷了兔子的脖子。他熟練地找到一條小溪，扒皮開膛破肚的，沒一會兒就處理好了這個野味兒。
“你這是在干什么？”
“老人家日子過得苦，我每日來打擾他都會給他打點野味兒，打打牙祭。”
感覺到閻懷瑾和陸沅觀察的目光，梁槐哼笑一聲。
“我知道，我在你們眼里不是那種敬老愛老的人，但是，我在強調一遍，和你們有什么關系，大家是雇傭關系，且不說你們和我沒什么兩樣，就算潘連云來問我，我也是這個回答！我有影響到任務嗎？”
梁槐脾氣最火爆，把閻懷瑾和陸沅一頓說之后，他熟練地像個小蜜蜂一樣一會兒收集柴火，一會兒點火，這個過程一氣呵成，很快，烤兔子的香氣就散發了出來。
“…………”
閻懷瑾和陸沅對視一眼，竟然感覺有點餓了是怎么回事？當然了，他們還沒有到搶一個老人的食物，閻懷瑾起身離開，一會兒就帶了兔子，田鼠之類的草原小動物回來了，當然也是已經打理好的，還接著梁槐用的火堆烤。
“小壞啊，你的朋友嗎？”
老人說話有口音，硬是把“槐”字念成了“壞”字，梁槐毫不介意的模樣，從善如流的接受了自己被叫錯名字。
“是，他們也喜歡您的故事呢。”
“好好，明天一起來聽，一起來聽。”
老人對著空無一人的方向說話微笑，可以看出來，年紀大了的人耳朵也不太好使了。老人吃飽之后就回了自己不遠處的小帳篷里。
“我聽連云說過，你的目標是長生不老，你的煉丹術十分的出色，你看起來不像是會對無聊神話故事感興趣的人。”
“你們這是不得到答案不準備放棄了是吧。”梁槐翻了一個白眼。
“我真的懷疑你們以前是干嘛的了，怎么就老想著別人干壞事呢？是不是每個人做一些事情在你們的眼里都有著隱藏的目的？”
梁槐沒有看著閻懷瑾的臉，自然就錯過了他懷疑閻懷瑾的身份的時候閻懷瑾臉上那一閃而過的不自然。也是因為他的話，閻懷瑾才反應過來，有些東西可能已經刻進了他的骨子里，無時無刻不影響著他說話和做事。難以信任身邊的人，懷疑所有的事，這是他早就已經習慣的生活。
“我練了大半輩子的丹藥了，我也早就對所謂的長生不抱希望了，之所以沒說過，那是因為我還要靠這個忽悠那些人傻錢多的王公貴族呢，不過，話說到這里了，我問你們，你們相信這個世上有長生不老人的人嗎？”
看梁槐一副忽然來了興致的樣子，橫豎也沒什么事情，閻懷瑾便也耐下心來回答了他。
“我不信。”
“我也是。”
“那你們算是聰明的。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天地間自有它的規則，無人不朽，無神不滅。神都做不到，何況是幾顆丹藥？”
“你既然放棄探尋長生了，那你為什么還要冒著生命危險來到這里還想要進入大雪山？”
“誰說我放棄了？長生是我的夢想，我只是不再相信身體上的長生，但是我知道，靈魂的長生是可能實現的。”
“靈魂？”閻懷瑾的腦海飛快的閃過了一點東西，連他自己都沒有捕捉到。
“人終有一死，只有他的靈魂，他的思想是不會消散的。那些歷史會變成故事，一代代的傳承。如果我成功的進入了大雪山，我們作為第一代，我就會是傳奇啊，我的名字就會一直活著！”
聽到梁槐的話，閻懷瑾心里涌起了一陣失落，好像他想聽的并不是這些，這種怪異的感覺讓閻懷瑾覺得十分的不適，他冷淡的臉色卻讓梁槐誤認為閻懷瑾對自己的想法是嗤之以鼻的，梁槐頓時就火了。
“既然不信又何必問！吃飽了撐的！”
言罷，梁槐便摔袖離開。閻懷瑾也知道自己的臉色讓人誤會，不過他并沒有解釋的打算，事實上，和他們保持適當的距離，這才是閻懷瑾應該做的事情。
安靜的草原上只有風吹過的聲音和柴火燒的嗶啵作響，閻懷瑾不想回去，陸沅也恰好有同樣的想法，兩個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閻懷瑾看著遠處的雪山，不知為何，一股遺憾和惆悵的感覺油然而生，就好像他在這片天地間曾經做過什么讓他后悔無比的事情一樣。
“十八年前，我奉命來到西北，接到的任務是除掉陸府的接班人，也就是你的哥哥。”
“…………”
陸沅豁然回頭，她震驚的看著忽然開始說話的閻懷瑾，之前不管她如何的懷疑，如何的詢問，閻懷瑾始終對這段過去閉口不談，為什么今天忽然開口？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樣，閻懷瑾回答了她的疑問。
“因為梁槐說，人的身體終有一日會死去。我才想起來，如果我死了，那么你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的哥哥究竟是如何離開人世的，那樣對你未免太過殘忍。”
“沅沅，我活不長啦。”
“…………”
閻懷瑾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那個樣子像極了多年前他帶著自己在草原上看星星的樣子，正是這種溫柔，撫慰了自己失去哥哥的痛苦。
“你可以不說。”
沉默良久，陸沅這樣說道，閻懷瑾微微怔愣了一下，陸沅卻像是終于放下了一直糾纏自己的包袱，整個人放松了許多。
“我一直在矛盾，其實就算沒有那個幻境，我知道，我的心里一直是在懷疑你的。你是北辰白虎司的人，你一到西北，我哥哥就死了，和你沒有關系？誰會相信呢？可是，你真的是一個好人，我哥哥死了，我還年幼，爺爺也受了打擊，一時間，整個西北群龍無首，若不是你頂替我哥哥上戰場，穩定軍心，陸府早就沒了。做人不能忘本，這個是我爺爺教我的，他也一直是這么做的。我當然想知道我的哥哥是怎么離開的，但是…………我總要為活著的人想。”
“小姑娘長大啦，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了。你強過很多人，當然也包括我。你當我是哥哥，我又何嘗沒把你當妹妹呢？那我又怎么忍心一直瞞著你？”閻懷瑾往火堆里添了幾個干柴，將火燒得更旺，看著明亮的火焰，他慢慢的陷入了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