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哄了半天，好不容易把祭千凌哄睡著了，想走，衣角卻還被小孩抓在手里，拽的緊緊的。

他無奈地把關著饕餮的小球塞到祭千凌懷里，手輕輕一揮，衣角滑落。

“你自己瞧好他。”

又給祭千凌掖好被子，白濯才輕手輕腳地離開屋子，帶上房門。

饕餮瞅了一眼睡著的人，把身子一趴，歪著頭，撇了撇嘴，只能當起了守夜獸。

—

九幽潯坐在院子里，目光幽深，神色卻已經平靜下來了。

“大人此去，似乎收獲頗豐。”白濯難得也沒了笑，站在九幽潯身旁，看著遠處的黑暗，語氣波瀾不驚，話里卻爭鋒相對，“只是似乎，沒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輕而易舉就把極惡淵一把燒沒了，除了那幾聲悶雷，沒有絲毫阻礙，甚至連陳私道也沒有拼死一搏，似乎篤定了，九幽潯殺不了他。

那這極惡淵里，顯然也沒有他們要尋的東西。

也是，東西怎么可能在陳私道手里呢?

又或者說，那貪生怕死之輩，就算真的膽大包天地藏起了東西，也萬不可能藏在這么一個，誰都盯著的地方。

哦，陳私道就是自封“混沌之主”的那位。

白濯說這話，實在是存了激人的意思。

九幽潯的反應卻沒能如他意，甚至毫不在意的接過話題:“半個神魂，可不是他想養就能養回來的，正好看看，兩面三刀的是誰，躲躲藏藏的又是誰。”

白濯就沉默了下來，歪頭看了九幽潯一眼。

良久，才輕輕說道:“也罷，總不算毫無收獲，能把那污穢之地燒了，也算是一件美事。”

“畢竟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叫大人親自走一趟。”

而后，白濯臉上又漫了笑意，語氣也輕快起來，話里還有顯而易見的期待:“這么臭的東西，也不知是哪位能人給收了，我可越發期待與那位‘忍者’相見了。他會是誰呢？”

是啊，誰呢？誰這么迫不及待地找死呢？

九幽潯也很期待。

她有的是時間和耐心。

—

因著九幽潯那番話，祭千凌一直懷揣著不安，到了夜里入睡的時候，這種不安幾乎到了極點，還是白濯哄了好一會兒，才把人哄睡了。

可等白濯一走，祭千凌就無意識地往里挪，一直挪到角落里，弓起身子，抱住自己。

是一個極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姐姐……”

—

祭千凌睜開眼，眼前的場景有些熟悉，他心里有了猜測，環顧四周，果真是自己那破舊的小院子。

他一下子慌了神。

他不是在那個什么殿嗎？

祭千凌仔細著回憶，想起了傷人的話，想起了白大哥的安慰，還記得自己是哭累了，在白大哥的安慰里尋得了一點安全感，才沉沉的睡去。

為什么一覺醒來卻回到了祭府的小偏院?

是……被送回來了？

姐姐還是……白大哥?

眼淚又落了下來。

“姐姐?姐姐——”

“白大哥?”

祭千凌驚慌失措地在院里踱步，又忍不住大喊，心里一遍一遍地祈禱，能得到一丁點的回應。

可院子里安靜得過分，只有他的聲音突兀地落下，花草、樹木，直愣愣地對著他，分明是白日，看起來卻陰森森的。

祭千凌的目光一對上那高大的樹，就瞪大了眼，眼底寫滿了驚駭；像被掐了喉嚨一般，本來要喊出的話也硬生生地咽回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姐姐……”

這是他的院子，可他心里卻涌上了一股強烈的不安，這不安包裹著他，密不透風，悶得他呼吸越發沉重，幾乎要窒息了。

“姐姐，姐姐!”

“你叫誰姐姐呢?你哪來的姐姐?”

人未來，聲先至。

在祭家，他知道的人里，只有一個人是這樣的。

祭千凌抬頭一看，果然是祭許程帶著人來。祭許程是祭家的旁支，因為天賦不錯，又很會拍須溜馬，就一直跟在祭家嫡長子祭浮云身邊。

“呦!這不是我們的七少爺嗎？怎么又哭了？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又惹我們家七少爺了？”祭許程笑嘻嘻地盯著祭千凌看，其他人也圍了過來，將人堵著。

祭千凌排行老七，庶出，但好歹是本家的，祭許程心有不滿，常拿這個來笑他。

祭千凌反而強行冷靜下來了，這場景對他來說太熟了:祭許程等人會先冷嘲熱諷陰陽怪氣一頓，再推推搡搡把他整得一身狼狽，而后嘻嘻哈哈地指著他笑，最后在他的院子里環顧一番，心滿意足地離開。

這是剛開始，但現在，他們有了別的手段。

他的心還是開始顫抖，那些話，聽多少遍都不能容忍。

“祭千凌，你說說，你活著干什么呢？別人只是爹不疼娘不愛，你連娘都沒有，活著還占地方，又廢糧食，結果什么也干不了，養條狗都比你又用。”

“就是啊，下人還得干了活才能吃上一點東西，七少爺就是命好，什么也不用做，天天坐在院子里等下人來送飯就行。”

“祭環，你說的這什么話啊？你也知道，這可是我們七少爺，他娘可是貌美如花，把家主都迷的差點上了當的吳姨娘。”

“要我說，這吳姨娘生的可真是……”

“閉嘴!”祭千凌可以允許他們罵自己，但一旦牽扯到他的母親，就忍無可忍，一把朝那個嘴不干凈的人撲過去，“你閉嘴!”

“吳姨娘如何也輪不到你來說!”

他知道他們是要以此來激怒他，尋個名正言順的由頭打他而已，可他就是聽不得，寧愿挨打也不愿意聽。

果不其然，那說話的早有防備，一朝被撲，立馬側過身躲了過去，再一腳踹在祭千凌身上，嘴里開始叫嚷:“不得了了，七少爺打人了!”

“沒天理了，本家的少爺就可以隨隨便便打人嗎？”祭許程嘴上這么說著，腳下可絲毫不留情，一腳踹在了祭千凌的背上。

被連踹了兩腳的祭千凌，一下子撲在了地上，疼得厲害，只能憑借著本能抱住自己的頭，弓起身子，任由虛假的叫喊與凌厲的拳頭一同落在身上。

府里人都說，祭家的七少爺祭千凌，因沒有天賦，又不受寵，嫉妒旁人，可不敢對本家的少爺們做什么，就經常把旁支喊去打罵。

路過偏院的下人們都聽到過院里傳來的動靜，嚇壞了，誰都不愿意去給七少爺送飯，紛紛避開偏院。萬不得來送飯的，也是遠遠地將飯擱在門口，人就跑了。

七少爺是惡鬼，脾氣暴躁，性情惡劣，陰翳狠辣。

“祭千凌，你是個不能修煉的小廢物。”

“沒有人愛你，誰都不喜歡你，你天生就惹人厭煩。”

“你總會被拋棄，比如家主，比如你的生母吳姨娘，又再或者，你的好姐姐……”

那話真真假假，以至于痛得死死咬著牙關的祭千凌神色都恍惚了，一時間竟分不清虛實，到最后甚至都聽不清他們究竟在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