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抑郁癥的流行病學
抑郁癥的流行病學研究國內外已有大量報道,由于診斷概念及分類上的認識未能完全統一,特別是早期的研究未將單相抑郁和雙相抑郁分開,使不同調查的抑郁癥患病率和發病率數據相差甚遠,地區之間所報道的數據大相徑庭。國內在20世紀80年代前后關于抑郁癥的流行病學資料所涉及的對象多數為傳統意義上的“內源性抑郁癥”,也有部分為心境惡劣的資料,而國外的有關抑郁癥流行病學資料所涉及的范圍較廣,因此,國內外相關資料差距很大。
一、發病率與患病率
(一)國外資料
世界各地調查所得抑郁癥患病率相差較大,WHO推測中國大陸地區的抑郁癥患病率可能在7%~8%之間。Blamd.RC研究結果顯示,抑郁癥的終生患病率為5.2%~16.2%,雙相情感障礙的終生患病率為0.4%~1.1%。加拿大國家人口健康調查署收集自1994年縱向數據結果顯示,35歲以下女性抑郁癥的發生率為每年6.2%,65歲以上男性抑郁癥發生率每年為0.26%。美國國立衛生研究所在流行病學責任區(epidemiologic catchment area,ECA)調查顯示,抑郁癥的終生患病率為4.9%;惡劣心境為3.3%(Regier,1988);1994年的另一項調查顯示,抑郁癥的終生患病率為17.1%,惡劣心境為6%,其中男性為12.7%,女性為21.3%(Kessler,1998)。2012年的流行病學調查結果顯示,抑郁癥的時點患病率為8.3%,終生患病率19.2%。苑杰(2014)帶領其團隊對國外抑郁文獻的薈萃分析發現:德國、波蘭、保加利亞,歐洲西、中、東南三個國家2103名大學生抑郁患病比率分別為:波蘭34%,保加利亞39%,德國23%。
WHO(1993)的一項以15個城市為中心的全球性合作研究,調查綜合醫院就診者中的心理障礙,發現患抑郁癥和惡劣心境者達12.5%。在10個國家和地區(包括美國、加拿大、黎巴嫩、韓國、中國臺灣等)對38 000個體的社區調查發現,各國抑郁癥的終生患病率相差懸殊,中國臺灣僅為l.5%,而黎巴嫩高達19.0%;年發病率在中國臺灣為0.8%,美國新澤西則為5.8%(Myra,1996)。
1999年,歐洲6國(比利時、法國、德國、荷蘭、西班牙和英國)采用ICD-10診斷標準進行社區抑郁癥研究,在社區近80 000人群總樣本中共檢出13 359名成人存在抑郁癥(時點患病率17%),這一數據與美國國立衛生研究所的研究結果(1994)較接近。可以推斷,抑郁癥的時點患病率為12%~17%,終生患病率約為20%。
世界精神衛生調查委員會(World Mental Health Survey Consortium,WMH)2004年報道了14個國家的15項調查結果,各國心境障礙的年患病率在0.8%~9.6%之間,其中美國最高,尼日利亞最低;我國北京、上海分別為2.5%和1.7%。
綜上所述,不同國家和地區抑郁癥的患病率差異較大,可能與采用的工具、群體等不同有關。但總體來說其患病率偏高是不爭的事實。
(二)國內資料
迄今為止,我國尚無專門針對抑郁癥的全國流行病學研究資料。但近5年來不同地區關于抑郁癥的流行病學調查報道明顯增加。1982年,我國參照ICD-9及DSM-Ⅲ制定統一標準,在全國選取12個地區開展精神障礙的流行病學調查,結果顯示,我國情感性精神障礙的時點患病率為0.37‰,終生患病率為0.076‰。1993年選取在1982年調查的12地區中的7個地區使用相同的調查方法和診斷標準進行了第二次調查,結果顯示,情感性精神障礙的時點患病率為0.52‰,終生患病率為0.83‰。1982年和1993年兩次調查結果均顯示,情感性精神障礙患病率低于國外報道水平。分析其中原因,可能與社會文化環境、地域分布、種族差異、診斷標準、流行病學調查方法等諸多因素有關。
在全國兩次精神疾病流行病學調查之后,全國各地區的精神病學家對當地的抑郁癥進行了廣泛的調查研究。
2001年浙江省在WHO的協作下,對省內14個框架地區的15 000人進行的篩查發現,人群時點患病率重癥抑郁為4.25%,心境惡劣為1.58%。2001年成都地區55周歲及以上人群中抑郁癥總患病率為2.62%,其中男性1.6%,女性3.54%;2003年江西省抑郁癥總患病率為1.15%。
北京安定醫院的馬辛(2003)等采用WHO推薦的復合性國際診斷交談檢查核心本1.0版(composite international diagnostic interview 1.0,CIDI 1.0),以ICD-10中抑郁癥的診斷標準為依據,對北京市15歲以上的人群進行抑郁癥的流行病學研究。結果發現,抑郁癥的終生患病率為6.87%,抑郁癥的時點患病率為3.31%(年患病率為4.12%)。
北京地區(2003)不同等級綜合醫院流行病學調查結果顯示,重性抑郁癥(包括原發性抑郁癥和繼發性抑郁癥)的現患率分別為:一級醫院5.58%和15.03%;二級醫院4.45%和9.98%;三級醫院3.17%和5.07%;住院病人分別為5.05%和7.04%;門診病人分別為2.53%和3.09%。
費立鵬(2009)等對中國4個省6萬余名受試者的一項大型調查分析顯示,抑郁癥的現患率為6.1%。
丁麗君(2013)等人以廈門市18歲及以上的常住人口為調查對象,采用多階段分層整群隨機抽樣方法對10 764人進行調查發現,抑郁癥現患率(最近1個月)和終生患病率分別為1.62%和3.30%。其中,女性、年齡大于55歲、農村、分居或離婚患抑郁癥的風險更高。
馮正直(2013)等人采用流調中心抑郁自評量表(center for epidemiological studies depression scale,CES-D),整群抽取陸、海、空、武警軍人1.14萬人進行問卷調查,結果顯示,中國軍人抑郁情緒的發生率為18.1%(其中輕度抑郁為8.6%,中度抑郁為4.4%,重度抑郁為5.1%)。
二、復發率
抑郁癥是一種復發性疾病,大多數病人的病程呈現出反復發作、間歇性緩解的特點。雖然經過系統正規的治療,但是仍有超過40%的病人并未獲得持久性緩解(Goldberg,1995)。國內學者潘桂花(1998)的研究結果顯示:抑郁癥的年復發率為40.56%,與Lavori的結論相似。而國外的其他一些報道的年發生率為22%。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心理醫學科主任季建林教授認為,90%的病人在抑郁首次發作以后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復發,約75%~85%的病人五年內會復發。還有報道認為,抑郁癥病人l年內復發率約為33%,5年內復發率為70%。每1次復發后,再復發的風險呈現出進行性增加趨勢;經歷過2次復發的病人的再復發率為80%,而有過3次復發的病人的復發率高達90%。
總之,盡管不同國家和地區學者報道的復發率不同,但都強烈提示,抑郁癥是一種具有高復發傾向的精神疾病,因此在治療的時候應提高病人的治療依從性,以減少復發。
三、自殺率
我國1982年流行病學調查顯示,我國平均自殺率為0.85/萬;1993年復查時年平均自殺率2.22/萬;1995—1999年平均自殺率為23/10萬,國內每年有28.7萬人死于自殺;張杰等(2011)報道,最近幾年我國的自殺率呈明顯下降趨勢,如2004—2008年,自殺率由10.83/10萬下降至6.60/10萬。自殺者中患有精神障礙的占38%,以抑郁癥病人最為常見。重性抑郁癥病人自殺意念的發生率為42.8%,自殺未遂的發生率為9.6%。
胡少華(2005)報道,抑郁癥病人的自殺、自傷,甚至殺害親人的危險性增高,2/3的抑郁癥病人曾有自殺想法和行為,15%~25%抑郁癥病人最終自殺成功;自殺死亡者中90%~93%在死前至少符合1種或多種精神障礙診斷,其中主要是抑郁癥,占全部自殺人群的50%~70%。
韓國的自殺增加率是世界第一。在韓國,十大死亡原因中自殺從2001年第八位急劇上升到2007年的第四位。據2007年統計,自殺死亡率為10萬/240萬。自殺傾向中抑郁癥病人的自殺傾向是正常人的20倍,是患其他精神疾病病人的4倍,目前認為抑郁癥是試圖自殺的主要原因。
四、性別與年齡
抑郁癥的發病率存在明顯的性別差異,表現為女性更容易罹患抑郁癥。Mohammad等報道成年抑郁癥病人中女性是男性的兩倍,女性抑郁癥的患病率為14.34%,而男性僅為7.34%。Kessler報道女性抑郁癥有25%的終生患病率,而男性則為12%。但也有抑郁癥的患病率男多于女的報道。有研究顯示,12歲以后女性的抑郁癥患病率高于男性。這可能與調查方法、人口樣本、種族文化以及診斷標準不同有關。發病的高峰年齡為25~44歲,平均40歲。但不同的國家和地區研究結果不盡一致。
加拿大(2000)一項研究顯示,抑郁癥起病高峰為青少年(12~24歲),患病率1.4%~9.1%;大于65歲的人群患病率約1.3%~1.8%。Garta(2003)等隨機抽取1040人對反復發作短暫抑郁患病率進行調查統計,各年齡段中24歲以下病人患病率為13.8%,女性患病率為9.0%,顯著高于男性的5.8%。Bello等(2005)對墨西哥抑郁癥的調查顯示,抑郁癥患病率為4.6%,病人年齡以30~50歲為主,且女性患病率(5.8%)顯著高于男性(2.5%)。
張郭鶯(2010)等人對成都地區5194名6~16歲兒童少年進行抑郁癥的流行病學研究,結果顯示,兒童少年抑郁癥總患病率為1.2%,其中符合重性抑郁癥診斷標準的為0.63%,符合未特定抑郁癥標準的為0.57%。汪春花(2007)等人對某重點中學的6307名學生進行抑郁癥的流行病學調查的結果顯示,重點中學抑郁癥的患病率是2.92%。苑杰(2016)等在文獻綜述中報道了舊金山州立大學歷時18個月對不孕不育病人的隨訪,結果顯示,在未能成功受孕的174例女性病人和144例男性伴侶中,39.1%的女性和15.3%的男性符合重度抑郁癥的診斷,同時發現在不孕不育癥治療期間,既往重度抑郁病史是不孕不育癥的最佳預測因子。瑞典的一項橫斷面研究發現,接受體外受精的婦女抑郁癥風險增加,女性仍沒有孩子增加抑郁和焦慮風險。
五、抑郁癥的疾病負擔
抑郁癥作為主要的公共衛生問題,造成的疾病負擔是嚴重的和多層次的。抑郁癥對患病個體和家庭帶來嚴重影響的同時,通過生產力的損失和衛生資源的占用給社會經濟帶來沉重的負擔。
(一)經濟負擔
WHO、世界銀行和哈佛大學(1993)聯合進行了關于“全球疾病負擔”(the global burden of disease,GBD)的研究。發現1990年全球疾病負擔的前5位排序為:下呼吸道感染、圍產期疾病、腹瀉、AIDS、抑郁癥;而在15~44歲年齡組的前10位疾病中,有5項為神經精神疾病(抑郁癥、自殺與自傷、雙相障礙、精神分裂癥和酒/藥物依賴)。全球的神經精神疾病負擔中抑郁癥、自殺分別為17.3%、15.9%,高居榜首。WHO研究預測,到2020年抑郁癥將成為繼冠心病后的第二大疾病負擔源。WHO還認為,從1990—2020年中國的神經精神疾病負擔將從14.2%增至15.50%,加上自殺與自傷,將從18.1%升至20.20%,占全部疾病負擔的1/5。
認識并減輕抑郁癥的社會經濟負擔組織(2004)報告,中國抑郁癥病人每年的社會經濟負擔超過600億元人民幣,直接經濟負擔140億元人民幣,間接經濟負擔480億元人民幣。美國加州大學衛生經濟學HO教授等研究發現,中國的抑郁癥間接代價幾乎是治療成本的2倍。中國的抑郁癥經濟負擔僅次于美國。在中國,看護者每年花費其年收入的17%~25%用于照顧抑郁癥病人,并且大約每周有17個小時(每年有60天)無法工作。中國可歸咎于抑郁癥的自殺代價每年約為50億元人民幣,抑郁癥的治療代價約占中國衛生總費用的3%。
在美國,抑郁癥的經濟總負擔從1990年的774億美元增加到2000年的831億美元;在2000年的總的負擔中,生產力損失占到了62%(515億美元)。
King及Sorensen(1993)在英國所調查的結果顯示,抑郁癥所帶來的間接損失高達30億英鎊,占總經濟損失的88%;而直接治療的花費,如住院費、綜合醫院或專科醫院的就診費用及家庭看護費等,只是其中極少的一部分。英國抑郁癥2000年的總經濟花費為90億英鎊,其中直接花費為3.7億英鎊。
澳大利亞(1998)抑郁癥所帶來的經濟負擔為18億美元,直接花費占22%。Andin-Sobocki等(2004)對歐洲多個國家抑郁癥的經濟負擔進行研究,結果顯示,整個歐洲抑郁癥的年人均經濟花費差異較大。其中,瑞士花費最高為6622歐元,愛沙尼亞的花費最低為952歐元。
翟金國(2011)等對我國山東省抑郁癥病人的經濟負擔的研究中顯示,抑郁癥病人年人均總花費18 673.86元人民幣,直接花費6612.43元人民幣,間接花費為1212.87元人民幣。城鎮病人的年人均總經濟花費、間接花費、誤工花費顯著高于農村病人。抑郁癥病人和家庭成員的社會功能均受到嚴重影響,由于經濟上的大量支出,使得病人及其家庭成為低收入人群(表1-1-1)。
表1-1-1 主要精神障礙所致全球疾病負擔的排位

引自The World Health Report 1999: Making a Difference,WHO,Geneva
(二)家庭負擔
抑郁癥除了造成嚴重的經濟負擔外,還會給病人家庭成員帶來額外的負擔,這些負擔包括給予病人心理、生活的照顧,物質方面的支持,照料者因此誤工、社交減少或患病及原有疾病加重,由于病人占用了更多的家庭的經濟資源,照料者活動受限生活質量降低。
鄭維瑾等認為,由于抑郁癥直接照料者與病人朝夕相處,加上社會對精神障礙的誤解和偏見,使直接照料者常常感到精神緊張、壓力增大(2007),照料者也會產生“病恥感”和自卑,嚴重者出現自殺觀念和行為,其生活質量、身心健康和社會功能受到嚴重影響。翟金國(2012)等人對抑郁癥的家庭負擔研究顯示,抑郁癥能夠給家庭造成沉重的負擔,對其家庭功能、家庭成員的生活質量和心理健康帶來嚴重不良影響。
抑郁癥不僅增加社會資源的消耗和生產力的損失。在個體層面,抑郁癥影響病人的感官體驗、認知評價、情緒體驗、意志活動等心理功能,導致個體生存質量下降。同時還會給家庭成員、朋友和照料者帶來精神上的痛苦、壓力。可能造成家庭成員的沖突或導致婚姻問題,并且患病也會引起社會的歧視或隔離。由于這些影響都是潛在的、實質性的、無形的,稱之為無形的負擔。
WHO的多中心合作研究顯示,15個不同國家或地區的內科醫生對抑郁癥的識別率平均為55.6%,中國上海的識別率為21%,遠遠低于國外水平。2003年北京地區流行病學調查顯示,抑郁癥病人到精神病專科醫院就診量只占5.8%,到綜合醫院就診者占全部病例的31.3%,綜合醫院的未識別率高達88.8%。
提高對抑郁癥的識別率,提供各種有效途徑使他們得到及時正確的診斷和治療,改善其預后,是降低直接與間接經濟損失、家庭負擔的重要舉措。對抑郁癥的治療要有針對性,自始至終、全面改善或消除抑郁的核心癥狀,恢復病人的社會功能(工作、學習、生活),最大限度地減少復發。全社會應爭取不斷改善抑郁癥防治,提高病人的治愈率及改善病人的生活質量,降低疾病負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