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謎
如《大涅槃經》云:“復次菩薩,修于死想,觀是壽命,常為無量怨仇所繞,念念損減,無有增長。猶山瀑水,不得停住;亦如朝露,勢不久停;如囚趣市,步步近死;如牽牛羊,詣于屠所。”
《大涅槃經》是佛快要圓寂的時候說的。永明壽禪師現(xiàn)在引用此經討論生死的問題,后世學禪宗的首先就標榜“了生死”。其實生死不是個問題,但是一般常人的心理,對死有極大的恐懼,生的問題還覺次要。大家仔細想想為什么?死了很恐怖,怕死的痛苦嗎?對不起!我們都沒有經驗,如果我曉得死后的痛苦,一定來告訴你,可是誰都沒有經驗過。那么我們可以想像,死的痛苦和病的痛苦差不多,總而言之,就是很痛苦。
仔細研究,我們人生活著并不痛快,痛苦耶!不過是慢慢地、細細地痛。人生的遭遇,過去,忘記了,回想起來越想越痛,猶如古人比方“鈍刀割肉”。快刀割肉當下還不覺得痛,等流出血來才知道痛。鈍刀是慢慢地割、折磨。佛家有句話叫人不要化緣,“勸人出錢如鈍刀割肉”,當場拿給你沒有關系,過后越想越不是味道。我們人生一切都在“鈍刀割肉”中。死有什么苦?我們感覺死后恐怖,是不知道死后是怎么一回事,對不對?我們下意識真正覺得死之可怕,倒并不一定為了痛苦,如果知道死后沒有什么事,我們一定不在乎。
莊子曾經說了一個笑話比方得非常妙,不知是真是假,也許莊子死過。他說驪戎有一位小姐,被晉獻公選進宮當妃子,這女子同西施一樣是鄉(xiāng)下人,一聽到進宮,痛哭不已,因為古代女子選進宮,很難再和家人見面,假使不得寵,一輩子是宮里丫頭,也不放出來;得寵成了妃子,回娘家父母也痛苦,一家人先跪在門口接駕,進屋才行家人之禮,拜見父母。吃飯時,妃子坐上位,父母坐下位陪著,還不敢亂吃菜,這個味道不好受。莊子說這個進宮的女子后來當了晉公的妃子,享盡榮華富貴,想想當初真是哭得冤枉。莊子說,假定死后也是這種情形,那么死前的哭就哭得沒理由。莊子為何有這段比方?難道莊子是死后復活再寫?他也跟我們一樣,寫這個故事之前沒有死過。
生死事小
中國文化素來不把生死看成大事,戰(zhàn)國時代道家思想發(fā)達,道家求長生不老、修神仙,正式把這個問題提出來。戰(zhàn)國之后經過七、八百年,佛家思想逐漸傳入中國,與道家思想不謀而合。所以,中國原始觀念對于生死看法并沒有什么,大禹等傳統(tǒng)文化的圣人都講:“生者寄也,死者歸也”。活著是寄居旅館,死是回家,生寄死歸是中國文化思想的根本。
《易經》思想認為,生是陽面、是動力;死是陰面、是休息;盈虛消長而已。“消息”是《易經》名詞,很有意思,“消”是成長,有哲學意義,如一朵生長的花,又如電能,成長正是它的消耗;“息”,表面上看起來是死亡,其實是未來生命成長的準備和充實,因此“息”也可以說是充電。它說一個生命活久了應該死亡;電池用久了應該充電,再來就是了嘛!此之謂“生生不已”,所以中國文化始終以“早晨”的觀念看待生命。
晝夜之道
要如何了解陰陽消息,盈虛消長的道理呢?孔子在《易經·系傳》上說:“明乎晝夜之道而知。”你了解白天和夜晚的道理,就知道陰陽的道理。有了白天,就一定要休息一夜,這個休息是為了明天的白天,另外的生長。后來有位禪師悟了道,把孔子這句話加上二個字:“明乎晝夜之道而知生死。”道理更清楚了。
所以中國的本有文化,對生死問題素來抱持這樣的看法,當然這種看法屬于一般知識分子,亦即古人所說的君子,不是一般小人或沒有受過教育的平民。不過,據(jù)我所了解,有許多平民、鄉(xiāng)下人都是大哲學家,你問他怎么那么苦?“那是我的命嘛!”他一個命字就道盡一切,這是我們所看到的鄉(xiāng)下人。像我的父親,三十多歲就把棺材做好,墳地修好,不愿將來麻煩別人,他的好幾個朋友也都那么做,中國人對這個事情本來看得很平常。
睡時主人公何在
佛家難道就沒有如此豁達嗎?我想佛家也一樣看得通,佛經有很多話與中國文化的看法沒有兩樣,問題在于:生如白天,死如睡眠。換句話說,我們把生死拿開了,我們睡覺究竟睡到哪里去了?這是一個大問題。有關睡覺,雖然外國曾做過不少睡覺時生理反應的研究,而弗洛伊德《夢的解析》也以其潛意識理論而轟動全球,但也不是毫無爭議的最后定論。如果再加深入而全面的作專題研究,則又是一門最新的科學,是博士論文的題目。
人睡覺的樣子有千百種姿態(tài),在部隊帶過兵,過過團體生活的就知道,一百個人睡覺,有一百種不同的睡相,而且睡相比死相難看,死相差不多就是那個樣子,睡相則有張嘴歪唇、有趴著、弓著、有笑、有哭、有發(fā)脾氣、有講夢話的,如果把這些資料收集起來硏究,學問可大了,而且觀察別人睡眠久了,這人睡著是不是在做夢?做些什么夢?你站在旁邊就可以知道,他睡覺的表情——喜怒哀樂完全表達出來了。我們睡了一輩子覺,不知自己睡到哪里去。
睡覺法門
觀察一個人睡覺,可見這個人還在活動,他沒有真睡著。有人做過夢的研究,一個人做了很長的夢,夢中幾十年,其實最長不會超過五分鐘。所以根據(jù)醫(yī)學和我的體驗、觀察,一個人真正睡著覺最多只有兩個鐘頭,其余都是浪費時間,躺在枕頭上做夢,沒有哪個人不做夢。至于醒來覺得自己沒有做夢,那是因為他忘記了。
通常一個人睡兩個鐘頭就夠,為什么有人要睡七、八個鐘頭?那是你賴床躺在枕頭上休息的習慣養(yǎng)成的,并非我們需要那么久的睡眠時間,尤其打坐做功夫的人曉得,正午只要閉眼真正睡著三分鐘,等于睡兩個鐘頭,不過要對好正午的時間。夜晚則要在正子時睡著,五分鐘等于六個鐘頭。這個時間的學問又大了,同宇宙法則、地球法則、《易經》陰陽的道理有關系,而且你會感覺到,心臟下面硬是有一股力量降下來,與丹田的力量融合,所謂“水火既濟”,忽然有一下,那你睡眠夠了,精神百倍。
所以失眠或真要夜里熬夜的人,正子時的時刻,哪怕二十分鐘也一定要睡,睡不著也要訓練自己睡著。過了正子時大約十二點半以后,你不會想睡了,這很糟糕。更嚴重的,到了天快亮,四、五點,五、六點卯時的時候,你又困得想睡,這時如果一睡,一天都會昏頭。所以想從事熬夜工作的人,正子時,即使有天大的事也要擺下來,睡它半個小時;到了卯時想睡覺千萬不要睡,那一天精神就夠了。不過失眠的人都挨過十二點,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結果快天亮睡著了,到第二天下午都昏頭昏腦,因此你會感覺失眠、睡眠不足,實際上是你沒有經驗,不懂。
夢中夢
為什么講到這個道理呢?剛才說我們睡覺睡到哪里去了?真不知道!換言之,我們現(xiàn)在清醒,清醒在哪里也不知道。我們經常形容“人生如夢”,如果我是那個夢,一定提出抗議,為什么那么看不起我,醒了才覺得我是夢,當沒有醒的時候,夢里很舒服。我們醒了覺得睡眠是夢,大家忘記了一點,我們醒了不過是從那個夢境進入這個夢境而已!現(xiàn)在我們也正在做夢,此所謂大夢。這個大夢哪一天清醒還不知道!而且很難!因為我們有一個強橫霸道,自以為是的妄認,妄認自己現(xiàn)在是清醒的,其實正如莊子所言,等到有一天我們大睡而去,才覺得這個夢做得很長,這兩頭的事都很難講。
做人要明白
因此歸納起來,生死是個大問題是指這件事而言,如果不解釋,很容易錯認死的痛苦是個問題。換句話說,人生非常可憐,活了一輩子,不曉得自己怎么活?為什么而活?活著的力量是什么?對生老病死的過程一概不知。最近我深深感覺到很多人不會照顧自己,連怎么病了都不知道,來跟我一談,我告訴他怎么病的,他才說是這個樣子。
我們生老病死,沒有一點在清醒中,所謂菩提者正覺也,一切都要清清楚楚。學佛的人要有一個個性,跳下懸崖會死,跳下去整個過程也要看得清楚。等于當年躲防空警報,在洞里糊里糊涂,怎么被炸死、悶死的都不知。因此我一定鉆出洞,躺在外面看飛機怎么飛過來,炸彈怎么掉下來,那才有意思。我們人活著,也同此理,要把自己弄清楚,怎么病了?怎么跌倒?怎么爬起來?都要曉得,如果不曉得,不是學佛的精神。
念死不怕死
佛講《涅槃經》時告訴我們做“死想”,“復次菩薩修于死想”,這個很重要。最近兩年特別向諸位提出來,因為看到這個社會一般走修持路子的人,尤其看到后世形式的佛法特別興旺,正法沒落,非常悲哀。研究佛當年歸納的修持有十念法:念佛、念法、念僧、念戒、念施、念天、念休息、念安那般那(簡譯安般,即出入息)、念身、念死,不論小乘大乘不離此。
諸位不論信仰什么宗教,當然,站在佛教的立場最好信佛教,信了佛教學打坐,為什么?怕死,這不叫念死,念死與怕死有差別。學佛法第一個要念死,也就是說,人要曉得自己隨時會死。戒律有四句話:“崇高必定墮落,積聚必有銷散,聚會終有別離,有命咸歸于死。”借用《紅樓夢》里的話:“冤債償清好散場,不是冤家不聚頭,冤家聚頭幾時休?”有一天冤債償清就散場,聚會終有別離,有命咸歸于死,凡是活著的生命,最后歸宿終要死亡。“縱使經百劫,所做業(yè)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自凈其意,是諸佛教”,這是研究戒律時常見的,也是守戒的基本原則。
念死,人總歸要死,我們隨時要做死想,做最后的打算,我覺得這個觀念非常好。也許理學家只看半邊,批駁佛家思想消極,我不以為然,一個人如果隨時存“死想”,就可以產生大無畏的精神,做儒家所說的忠臣、義夫、節(jié)婦、烈士,乃至舍身報國,人本來如此,死的賬一定來,沒有不來的。所以修白骨觀就是叫你做死想,肉爛了變成白骨還不算數(shù),白骨還要化成灰,這個很公道。道家謂“道者,盜也”,我們偷盜宇宙萬物貢獻我們生命的成長,最后化為白骨揚灰還給它,很公道,還歸于自然。死想是第一步。
恩怨相隨
“觀是壽命,常為無量怨仇所繞”。永明壽禪師叫我們認識清楚,現(xiàn)有生命活著本來有許多冤家聚會。人生境界何以謂怨仇聚會?這個哲學《紅樓夢》寫得最好,完全表達了佛經這句話的意思。“常為無量怨仇所繞”,感情越好越是冤債,所以說不是冤家不聚頭,冤家聚頭幾時休?一個人對我們好,不知來生怎么報?我說來生再愛你,把你愛死去,愛得有時受不了。道家也懂這個道理:“恩生于害,害生于恩”,這兩句話非常深奧。中國原始道家,如黃帝《陰符經》,里面講的是政治、哲學、兵法、修道的大道理。“恩生于害”,你給人家太多慈悲、太多恩惠,等于教育一個孩子,愛他反而害了他,恩里就生害。在政治上也一樣,做一個領導人,對一個人太好,反作用會出來。譬如教育,父母、老師教孩子打他手心、屁股,以西方文化的觀念認為這樣不合理,其實這是希望他好。刑法判一個做錯事的人受刑,不是妨害自由,而是在害里教育他。同樣的道理,我們愛惜自己的身體,吃特別營養(yǎng)的東西,“害生于恩”,營養(yǎng)太好了容易生癌癥。山里的鄉(xiāng)巴佬,窮兮兮的,一天吃點紅薯過生活,過去也沒有什么維他命、維你命、維我命的,影子都沒看過,結果他們活八、九十歲,“恩生于害”,反而長命。
所以,我們這個生命,嚴格地講,佛說得沒有錯,“常為無量怨仇所繞”,家人、父子、子女等等都是怨仇而來,來討債的,而且是善討,最好的討債方法。如果有人要組織討債公司,最好用善意的面孔去討,天天跪著求他還債,或者天天在他門口燒香、阿彌陀佛。人生就是這個境界,生命活著總是“無量怨仇所繞”,看文章很簡單,要多去想,無量包涵很多重的意義,大家要跳出自己的淺見,多方面去體會這人生的奇妙情節(jié)。
動靜一身心
“念念損減”,當我們生下來一有思想,每一個念頭起來,都是在念念損耗,減少我們生命的力量。所以為什么修道得四禪八定的人,可以返老還童、祛病延年?因為他念頭減少損耗。這個生命也像電池一樣,節(jié)省著用,就保持得久。那么,消耗力量最大的不是體能,是思想、念頭、心力,體能多活動有益處。這是兩重宇宙,你們要注意,尤其修道的,青年同學、學哲學的更留意,體能在靜態(tài)是不健康的,所謂“戶樞不蠹,流水不腐”,過去大陸上的老房子,門檻下有一根木條(門斗),老式的門一開一關,嘎的一聲,因為經常動,門斗開來開去,永遠發(fā)亮,不會生蛀蟲。“流水不腐”,流動的水不會發(fā)臭,水停百日就生蛆。所以身體的氣血要正常流動。
有人反問打坐并沒有勞動,你可不要搞錯,打坐是身體正常的運動,因為打坐心念空了,氣血流行上了軌道,平常氣血流行沒有規(guī)律,有時岔到外面亂跑。所以打坐在身體來講是個大動,不是大靜;在心境來講是靜,這是兩重世界、兩重宇宙。這個道理搞不通,學佛修道,包你永無修成之日。這些都是秘訣,不賣的,現(xiàn)在都貢獻給各位,要珍惜它!
等死的人生
所以,我們生命消耗最厲害的是思想,念念在損減,這比體能勞動要嚴重多了。“無有增長”,所以我們沒有辦法使生命增加、回轉起來。
“猶山瀑水,不得停住”,這個生命像高山流水,永遠向下流,停止不了。
“亦如朝露,勢不久停”,又如早晨的露水,迅即消失。
“如囚趣市,步步近死”,就像即將受處決的囚犯,游街示眾,一步一步接近死亡。
“如牽牛羊,詣于屠所”,等于把牛羊牽到屠宰場一樣。
我們的生命就是這樣。這是佛經的形容,屬于印度文化,詳細、繁復。莊子呢?他說五個字:“不亡以待盡”,人生下來雖然沒有死,看似活著,其實在等死而已!
命逝勝光速
“迦葉菩薩言:‘世尊,云何智者觀念念滅?’‘善男子!譬如四人皆善射術,聚在一處,各射一方,俱作是念:我等四箭,俱發(fā)俱墜。復有一人作是念言:如是四箭,及其未墜,我能一時以手接取。’”
佛以射箭打比方。有四個人射箭打靶,古代是拉弓射箭,現(xiàn)在是開槍射擊。大家向同一方向射出,子彈、弓箭一出去,就開始向下墜,因為有地心引力,射擊手在心中估算射程目標,開始打高一點,否則到了目標一定打不中。但是,箭射出去再遠一定墜,而中間很快用手接住不使它墜下是很難想像的。
“‘善男子!如是之人可說疾否?’”
“迦葉菩薩言:‘如是,世尊。’”
佛問迦葉,這樣的人速度快不快?迦葉說快啊!當然快,箭一射出,此人輕功功夫高,一個箭步飛快,在中途把四箭都接住。
“佛言:‘善男子!地行鬼疾,復速是人。’”
有一種鬼叫地行鬼,在地上行走,比剛才所說接箭高手的速度還要快。這是佛的比方。
“‘有飛行鬼,復速地行。’”
有半空中飛行的鬼,比地行鬼的速度更快。
“‘四天王疾,復速飛行。’”
還有更快的。靠近天際日月的四大天王的天人,比飛行鬼的速度更快。
“‘日月神天,復速四天王。’”
日月天神的天主其速又超過四大天王。
“‘堅疾天,復疾日月。’”
再高一層,堅疾天天人比太陽系天人還要快。然而這些都不算快。
“‘眾生壽命,復速堅疾。’”
只有眾生壽命死亡得最快。
佛說的道理只能做比方看。每個宗教教主,都是世界上第一會比喻的人,沒有人超過他們。我們一看比喻得好,卻忘了這是個實際的事,為什么?假使我們拿歷史的時間來看,中國歷史五千年,看我們幾十年的生命,真是非常快的生命,那真是剎那之間,一彈指而已!我們自覺活得很長,六十年或一百年,也夠舒服,這是自我的主觀,而佛以廣大面的比較性觀念來看人生,所以生命看起來非常短暫。
定力的原理
“‘善男子!一息一眴,眾生壽命四百生滅,智者若能觀命如是,是名能觀念念滅也。’”
做功夫的方法。一息:鼻子一呼一吸叫一息,也叫一念。一眴:頭不動,眼睛左右看一下再回轉來叫一眴。在一息一眴的動作間,眾生壽命有四百個生滅在其中,這個數(shù)字相當可怕。以教理配合現(xiàn)代計算,佛說的話皆合乎科學。電子變化快速,的確有此情形。剎那之間有四百生滅,四百是大體的數(shù)目。佛當時為什么說這個話,這就要我們自己體會了!真正得定的人,即能體會到生命一瞬息之間,微細念頭的生滅太大了。
我們現(xiàn)在坐在這里感覺腦子想得很多,這是自己只發(fā)現(xiàn)粗的一層,沒辦法發(fā)現(xiàn)細的一層。有定力的人,發(fā)現(xiàn)自己細的念頭在一剎那間有四百生滅。譬如白骨觀修成的,已經內觀到自己里頭的生命功能,叫它細胞也可以,叫它荷爾蒙也可以,很快地在生滅中變化,如果你不把它半途接住、定住,它就變去。所謂定,有這樣一個東西,這么一個事實。所以,有定力功夫的,能在這個生命變化中就把它定住,如此,生命是可以延長,至少它變動的速度減慢了,這就是功夫的道理。
智者,有大智慧的人,觀察壽命的變化如此之快,這個才叫真正學佛,才是此觀的“觀”,才可謂“能觀念念滅”,也可說能觀念念生。大家打起坐來都怕念頭,你這個念頭是主觀的現(xiàn)象所起的,表面上的一層,你那個能觀的,不動的,要觀到表面上所觀的這一層,這個念念在生滅。那么,你把它搞清楚,你那個能觀的不動,就半路把它截住。把念頭切斷是方便說法,好像前念過去,后念未生,前念切斷,中間這一段空了,實際上中間切斷的那個空,正是有念,這一念保持住也叫正念,也等于剛才佛的比方,箭一射出,快速在半路接住,定在那里。此所謂定,是實際動力的現(xiàn)象。
生死兩幻命何寄
“‘善男子!智者觀命,系屬死生。我若能離如是死生,則得永斷無常壽命。’”
看這些經文要小心!平常看經念經很快看過去,這里有個大問題。佛說,善男子,諸位,你們注意!“智者觀命”,大智慧的人看自己的生命“系屬死生”,生死不是生命,生死是生命的現(xiàn)象,那生命是個什么東西?佛沒有告訴我們,你要自己去找。“智者觀命,系屬死生”,生命看起來好像歸屬于這個生死,因為有生有死是兩頭,在兩頭的變化中間就看出有一個存在的生命,等于一般所講,活著表示壽命存在;死亡表示不存在、過去了。生命好像附屬于生死,生死變成主體,生命變成賓,表面看起來是如此。
“我若能離如是死生,則得永斷無常壽命”,如果我們修持能做到離開生死兩頭作用,了了這個生死,那你可以得到永遠斷除無常的壽命。我們的壽命不長久,很容易變去,變去叫無常。假定我們了了生死,我們就可以得到不必變去的那個真正的壽命,對不對!這段文字含藏有這么一個秘密,看出來沒有?我這個秘密賣給你們了!不要不珍惜,不然讀經、讀文章讀死了也不懂,密宗就在這里,文字里就有秘密。你們研究經典都說看懂了,哪里懂?讀書要細心,尤其青年同學,這才叫讀書。讀書不要輕易放過,換句話說,不要傲慢,認為自己懂了,你應該把自己推開,客觀地、仔細地看。
我個性急,有時看書很快,一本沒有看過的書,想很快把它看完。有一天夜里十二點,同學送來一本新書,看到二點半,看完了大概內容,知道了,自己不敢相信自己,怕不夠仔細,然后慢工出細活,再一章章慢慢重看。這就告訴青年同學,讀書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也同修行一樣,要正念,不要馬虎,剛才這段就告訴你此中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