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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語錄體與理學結社活動

值得注意的是,《郡齋讀書志》雖然搜羅了很多以語錄命名的書目,甚至專門設立了“語錄類”的文體類別,但是上述提到的各種各樣以“語錄”命名的書目,并未被列入“語錄類”之中。在“語錄類”中,晁公武共集列二十余種著作,均是理學著作。依次是《河南程氏遺書》(二十五卷)、《橫渠先生語錄》(三卷)、《橫渠先生經學理窟》(一卷)、《元城先生語錄》(三卷)、《譚錄》(一卷)、《道護錄》(兩卷)、《龜山先生語錄》(四卷)、《上蔡先生語錄》(三卷)、《延平先生問答》(一卷)、《晦庵先生語錄》(四十三卷)、《晦庵先生語續錄》(四十六卷)、《朱子語略》(二十卷)、《師誨》(三卷、附錄一卷)、《近思錄》(十四卷)、《續近思錄》(十四卷)、《五峰先生知言》(一卷)、《無垢先生心傳錄》(十二卷)、《橫浦日新》(二卷)、《南軒先生問答》(四卷)、《張子太極解義》(一卷)、《二十先生西銘解義》(一卷)、《無極太極辨》(一卷)、《復禮齋語錄》(一卷,亦名《桂林語錄》)、《總括夫子言仁圖》(一卷)、《群經新說》(十二卷)、《論五經疑難新說》(三卷)、《傳道精語》(三十卷,《后集》二十六卷)、《勉齋先生講義》(一卷)。

理學家或有理學背景的學者的語錄體著述獨享了“語錄類”這一新出現的書目類別,且其數目也遠遠超過了“釋書類”中收錄的語錄體著述。個中緣由,耐人尋味。

在論及道學團體形成的時候,有學者從著裝揭示道學的“結社性質”。程伊川(1033~1107)衣著在《程氏外書》中有數處提到。在攻擊伊川的論敵那里,他的“奇裝異服”在追隨者中的流行也往往是嘲諷的話題:


然在庭之臣,不能上體圣明,又復輒以私意取程頤之說,謂之伊川學,相率而從之,是以趨時競利,飾詐沽名之徒,翕然胥效,但為大言,謂堯舜文武之道,傳之仲尼,仲尼傳之孟軻,軻傳頤,頤死無傳焉。狂言怪語,淫說鄙喻,曰此伊川之文也;幅巾大袖,高視闊步,曰此伊川之行也。能師伊川之文,行伊川之行,則為賢士大夫,舍此皆非也。近世小人見靖康以來其學稍傳,其徒楊時輩驟躋要近,名動一時,意欲慕之,遂變巾易服,更相汲引,以列于朝,則曰此伊川之學也。《陳公輔論伊川之學惑亂天下乞屏絕》《呂安老論君子小人之中庸》,李心傳編:《道命錄》卷三,中華書局,1985年,第24、26頁。


至于朱子(1130~1200)本人,“其閑居也,未明而起,深衣、幅巾、方履,拜于家廟,以及先圣,退坐書室”。朱子受到慶元“偽學之禁”后,門人中“依阿巽懦者”,“更名他師,過門不入,甚至變異衣冠,狎游市肆,以自別其非黨”黃榦:《朝奉大夫文華閣待制贈寶謨閣直學士通議大夫謚文朱先生行狀》,王懋竑:《朱子年譜》附錄一“傳記材料”,中華書局,1998年,第518、515頁。。理學家的服裝看來不同于世人,“通過服裝來自別于他人,極能顯示出道學的結社性質”土田健次郎著、朱剛譯:《道學之形成》,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422頁。

其實,撰寫語錄、刊刻語錄、玩味語錄亦頗能反映出新興的道學團隊的結社性質。早在二程那里,門人即開始記載語錄,據謝上蔡(1050~1103)回憶,“昔從明道、伊川學者,多有語錄”。也就是說,二程在世的時候,語錄便在門人之間流傳開了。實際上伊川對門人記載語錄、翻閱語錄之舉并不滿意,其高足尹和靖(1071~1141)將同學記下的語錄翻閱,被伊川撞見,訓曰:“某在,何必看此書?若不得某心,只是記得他意,豈不有差?”無論如何,程門弟子已開始流行記錄老師的話語,并把語錄作為經常閱讀的對象。

如上節所述,宋時士大夫以刻書為風尚,而地方官與理學家刻行語錄也形成了一種風氣,在很多理學批評者看來,“語錄”是理學家的最引人注目的招牌。袁枚(1716~1797)曾引沈仲固《癸辛雜識》的話說:“道學之名,起于元祐,盛于淳熙,其所讀不過《四書》《近思錄》幾部,自道正心、修身、治國、平天下而足矣。有經濟者,目為粗身;能作文者,詈為玩物喪志。為太守監司,若不刻語錄,立四賢祠,雖立身如溫公,文章如東坡,皆為小人。”又引劉后村為吳恕齋之序曰:“近世貴理學,而賤詩賦。間有篇章,不過押韻之語錄、講章耳。”《牘外余言》卷一,王英志主編:《袁枚全集》第5冊,江蘇古籍出版社,1993年,第14頁。周密所記沈子固語更加明確地說,道學家所讀書不過是“《四書》《近思錄》《通書》《太極圖》《西銘》及語錄之類”。《志雅堂雜鈔》卷七,《四庫全書存目叢書·子部》第101冊,齊魯書社,1995年,第374頁。顧炎武(1613~1682)《日知錄》十九曰:“孔門弟子不過四科,自宋以下之為學者則有五科,曰語錄科。”談心性、撰語錄成了理學家之為理學家的身份認證:“道學所包廣,躬行能幾人?空談心與性,孰辨假和真?道學兩字,無所不包,自元人修宋史,別立道學傳,后人遂以談心性、撰語錄者為道學,而道學乃隘且易矣。”張維屏:《花甲閑談》卷十六,收入張維屏撰、關步勛等標點:《張南山全集》第3冊,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年,第636—537頁。此類文字雖是揶揄語,但頗能反映出理學家與語錄體之間的緊密關系。在慶元黨禁之中,理學家被羅織的一項重要罪名就是“專習語錄詭誕之說”。慶元二年葉翥(生卒年不詳)與劉德秀(?~1208)上書,“乞將語錄之類盡行除毀”。馮琦編、陳邦瞻纂輯:《宋史紀事本末》卷八十“道學崇黜”,中華書局,1955年,第683頁。這一切皆能說明語錄體在理學結社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道學團隊之結社,不是一般的社會活動,而是修道共同體之結社,“語錄”說到底是修道、證道過程之中師生對話的記錄。語錄體之流行反映了理學家講學活動之盛與相應的書院之發達。理學家青睞語錄體自與其傳道、證道、體道這一修道共同體的性質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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