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水翻涌的轟鳴驟然停歇,青銅絲線如退潮般沉入水底,只留下詭異的寂靜在墓室中蔓延。吳陵的戰術手電掃過四周,光束所及之處,那些布滿青苔的壁畫仿佛活了過來,畫中頭戴冕旒的人像正用空洞的眼神注視著他們,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透著說不出的森然。他下意識地握緊玉杯,杯壁的螭龍紋硌得掌心生疼,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擠壓著他的心臟。杯身突然滲出細密的水珠,在冷光下泛著幽藍,像是玉杯在替他滲出冷汗。水珠沿著螭龍蜿蜒的紋路匯聚,在杯底凝成一滴殷紅,如同凝固的血淚。
“不對勁。”李嘉的聲音打破死寂,登山鎬重重杵在地上,發出沉悶的回響。他轉動著戰術手表,表盤上的指針卻如同瘋了一般來回亂轉,表盤玻璃內側不知何時凝著一層血霧,霧氣中隱約浮現出扭曲的人臉輪廓,隨著指針擺動而變形。“我們明明朝著祭壇東邊走,可為什么又回到了青銅匣子這里?”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困惑與警惕,喉結不自然地上下滾動,似乎在吞咽著某種難以名狀的恐懼。忽然,他脖頸后的舊傷疤開始隱隱發燙,那是三年前在羅布泊探險時留下的,此刻竟滲出細小的血珠。
蘇幼薇摘下墨鏡,用衣角擦拭鏡片上的水霧,卻發現怎么也擦不干凈,鏡片上總是蒙著一層淡淡的青霧,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阻擋她看清真相。當她湊近鏡片細看時,隱約看見霧氣中浮現出無數細小的人臉輪廓,正對著她詭異地微笑。那些人臉突然同時張開嘴巴,吐出墨綠色的黏液,順著鏡片滴落。“鬼打墻,”她的聲音有些發顫,卻強裝鎮定,“就像我小時候在秦嶺聽過的故事,迷路的人會被山鬼纏住,在同一個地方不停地打轉。”洛陽鏟在青磚上劃出刺耳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是在刮擦著眾人緊繃的神經,磚縫里滲出暗紅的黏液,在鏟刃上凝結成血痂。血痂突然蠕動起來,化作一只蜘蛛大小的甲蟲,張開鋸齒狀的口器撲向她的手背。
吳陵蹲下身,手指輕撫地面的紋路,試圖找到他們走過的痕跡。可每一塊青磚都平整如初,沒有留下任何腳印或劃痕,仿佛他們從未在此經過。他的指尖突然觸到一處凹陷,低頭看去,竟是一個孩童手掌大小的血印,邊緣還殘留著未干的血跡。血印四周浮現出淡金色的符文,在觸碰的瞬間化作流光鉆入他的掌心。他想起爺爺筆記里記載的奇門遁甲之術,難道這墓室中的機關布置竟暗含了傳說中的迷魂陣?“別慌,”他強壓下內心的不安,聲音盡量平穩,“我們重新標記路線,每隔十步留下記號。”說著,他從背包里掏出一截紅繩,系在最近的青銅柱上,紅繩在幽暗中輕輕晃動,宛如一條滴血的傷口,繩結處突然滲出腥臭的黑血,順著柱身蜿蜒而下。黑血所過之處,青銅柱表面浮現出扭曲的藤蔓紋路,藤蔓末端長出無數細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三人。
三人沿著紅繩的指引再次出發,腳步聲在空曠的墓室中回蕩,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心跳上。吳陵數著步數,當數到九十九步時,眼前的景象讓他渾身血液幾乎凝固——那尊熟悉的青銅匣子正靜靜地立在前方,紅繩的另一端,依舊系在旁邊的青銅柱上。此刻紅繩竟變成了活物般扭動,纏繞的青銅柱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人臉浮雕,每一張臉都扭曲著發出無聲的嘶吼。浮雕的嘴巴里不斷涌出黑色的煙霧,在空中聚合成巨大的骷髏頭,空洞的眼窩里閃爍著幽綠的磷火。
“不可能!”李嘉的登山鎬狠狠砸向地面,火星四濺,鎬頭陷入青磚的瞬間,地面傳來嬰兒啼哭般的悶響。“我們明明走了直線,怎么會......”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吳陵的臉色蒼白如紙,眼神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吳陵的瞳孔里倒映著青銅匣蓋緩緩開啟的畫面,里面傳來指甲抓撓金屬的刺耳聲響。伴隨著聲響,匣子中飄出一縷縷灰白色的霧氣,霧氣凝聚成一只半透明的手臂,五指尖端長著漆黑的利爪。
蘇幼薇感覺喉嚨發緊,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她想起舅舅照片背面的字跡,難道這就是舅舅當年遭遇的困境?“會不會是這些壁畫......”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手指顫抖著指向墻壁,原本靜止的壁畫突然滲出黑色汁液,畫中人物的肢體開始扭曲變形,頭戴冕旒的人像緩緩轉頭,空洞的眼眶里涌出渾濁的黑水。黑水落地后化作無數黑色的小蛇,嘶嘶吐著信子朝他們游來。“它們一直在盯著我們,在操縱這一切!”那些壁畫上的人像,不知何時嘴角的笑意更濃了,仿佛在嘲笑他們的徒勞掙扎。壁畫邊緣的藤蔓紋路突然活過來,朝著三人延伸,藤蔓上長滿尖刺,每根尖刺都滴著腐蝕性的黏液。
吳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試圖回憶起歸藏易中關于破解迷陣的記載。記憶中,爺爺曾說過:“迷陣之困,在于心神失守。”難道他們一直在這循環中打轉,是因為內心的恐懼與焦慮已經影響了判斷?“我們分開走,”他突然睜開眼睛,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然,“三人朝不同方向,一旦發現異常立刻返回。”話音未落,頭頂的穹頂傳來鎖鏈拖拽的聲響,無數道黑影在石壁上投射出張牙舞爪的輪廓。黑影中隱約傳來兵器碰撞的鏗鏘聲,以及戰馬的嘶鳴聲,仿佛有千軍萬馬在頭頂的空間奔騰。
李嘉和蘇幼薇對視一眼,雖然滿心擔憂,但也明白這或許是唯一的辦法。李嘉握緊登山鎬,朝著墓室西側走去,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耳朵時刻留意著周圍的動靜;黑暗中傳來布料摩擦的窸窣聲,像是有人在跟蹤。他的戰術手表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表盤上的血霧凝結成一行古老的文字,還未等他看清,文字便化作灰燼飄散。蘇幼薇則握緊洛陽鏟,選擇了南邊的方向,她的眼神中既有恐懼,又有一絲不甘,不斷地回頭張望,仿佛身后有什么東西在跟著她。每回頭一次,都能瞥見模糊的身影在墻角一閃而逝。第三次回頭時,她看見一個穿著嫁衣的女子,正用紅色的蓋頭遮住臉龐,緩緩朝她伸出手。
吳陵獨自朝著北邊前進,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搖曳不定。走了大約二十步,他突然發現地面的青磚顏色變了,由原來的青灰色變成了暗紅色,就像被鮮血浸染過一般。磚縫間還嵌著零星的碎骨,在強光下泛著森白。正當他蹲下身子仔細查看時,耳邊突然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低語聲,像是有人在吟唱古老的歌謠,又像是在訴說著什么秘密。他感覺頭皮發麻,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想要大聲呼喊同伴,卻發現喉嚨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發不出任何聲音。鼻腔里涌入濃烈的腐肉氣息,眼前的空間開始扭曲變形。扭曲的空間中浮現出一幅幅畫面:無數士兵被活埋在這座墓室中,他們的哀嚎聲與青銅澆筑的聲響交織在一起,一位頭戴冕旒的帝王站在高處,臉上帶著瘋狂的笑容。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尖叫,是蘇幼薇的聲音!吳陵顧不上內心的恐懼,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狂奔而去。轉過一個拐角,他看到蘇幼薇癱坐在地上,臉色慘白,眼神中充滿了驚恐,洛陽鏟掉落在一旁。她的脖頸處浮現出青紫的指痕,像是被無形的手掐過。“我......我看到了......”她顫抖著說不出完整的話,手指著前方。她的手腕上不知何時系著一條紅繩,紅繩另一端延伸向黑暗深處,不斷滲出黑色的液體。
吳陵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黑暗中隱約有一個人影,頭戴冕旒,身著華服,與他們在匣子中看到的身影一模一樣。那人影背對著他們,緩緩向前走去,每走一步,腳下都會留下一串血紅色的腳印。腳印邊緣騰起幽藍的火焰,轉瞬即逝。“別......別看他的眼睛......”蘇幼薇的聲音充滿了恐懼,仿佛回憶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的墨鏡不知何時掉在地上,鏡片上布滿密密麻麻的裂痕,像是被某種力量擊碎。鏡片碎片中倒映出無數張人臉,每一張都在對著她獰笑。
李嘉也循著聲音趕了過來,當他看到那個人影時,手中的登山鎬差點滑落。“那是什么東西?”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卻還是舉起了武器,做出防御的姿勢。登山鎬的金屬表面突然浮現出細密的冰紋,寒意順著手臂蔓延。冰紋中浮現出古老的圖騰,圖騰隨著寒意的蔓延不斷變換,最后化作一只展翅的烏鴉。
吳陵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想起爺爺說過,面對未知的恐懼,越慌亂就越容易陷入絕境。“跟上去,”他的聲音雖然堅定,但只有自己知道,心跳已經快到了極點,“也許這就是破解迷陣的關鍵。”三人跟在那個人影身后,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墓室中的空氣仿佛越來越濃稠,呼吸變得異常困難,每一口空氣都像是摻了沙子,刺痛著喉嚨。空氣中彌漫著鐵銹味,他們的影子在墻壁上拉得很長,扭曲成怪物的形狀。那個人影帶著他們穿過一條又一條甬道,周圍的墻壁上開始出現密密麻麻的文字,這些文字與青銅匣子上的銘文相似,卻又更加復雜難懂。那些文字在墻面上流淌,像是活過來的蟲子。文字中突然浮現出一只眼睛,瞳孔是一個旋轉的漩渦,將三人的影子吸入其中。
不知走了多久,那個人影突然消失在了一堵墻前。吳陵走上前去,仔細查看墻壁,發現上面有一道極細的縫隙,縫隙中隱約透出一絲光亮。“這墻后面......”他剛開口,整面墻突然開始震動,無數青銅釘從墻壁中射出,朝著他們飛了過來。青銅釘表面刻著詭異的符咒,飛行時發出尖銳的呼嘯聲。符咒閃爍著幽紫色的光芒,光芒所過之處,空氣發出滋滋的灼燒聲。
李嘉眼疾手快,一把將吳陵和蘇幼薇推向旁邊。青銅釘擦著他們的身體飛過,釘入地面發出“叮叮”的聲響。當震動停止,墻壁上出現了一扇青銅門,門上刻著一條栩栩如生的巨蛇,蛇的眼睛是兩顆暗紅色的寶石,在黑暗中閃爍著詭異的光芒。巨蛇的鱗片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蛇信子的位置滲出腥臭的黏液。黏液滴落在地,瞬間腐蝕出一個深坑,坑中傳來低沉的咆哮聲。
“這門......和秦嶺青銅門上的紋路好像......”蘇幼薇的聲音中帶著一絲興奮,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但吳陵卻皺起了眉頭,他總覺得這一切太過順利,就像是有人故意引導他們來到這里,前方等待著的,也許是更大的危機。青銅門的縫隙中傳來鎖鏈晃動的聲音,隱約還能聽見女人的啜泣聲。啜泣聲中夾雜著嬰兒的啼哭,聲音忽遠忽近,在墓室中回蕩。
“不管怎樣,我們沒有退路了。”李嘉握緊登山鎬,走向青銅門,“希望這扇門后面,就是出口。”他的話雖然充滿了希望,但語氣中的不確定卻無法掩飾。當他的手觸碰到門環的瞬間,門環突然變成血色,在他掌心烙下一個蛇形印記。印記周圍的皮膚開始潰爛,露出森森白骨,白骨上浮現出金色的符文,符文沿著手臂向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