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系方式？有啊。”

顧溫時攪著飯，看著被她大嗓門吸引過來的學生。

“你們什么關系啊？”

她這么一問，建筑系和新聞系兩邊的學生都停下手頭的工作，好像在有默契地等著顧溫時回答一樣。

顧溫時瞳眸點點微光，笑得有趣一般，劣性地說著，“就是那種關系。”

禹舒珩聽見她的話腳下一頓，于此同時，他感受到了身側襲來的風。

擦肩而過的瞬間，他與那人的目光隔空相對。

那人瞳眸幽深著，看向他，明明疏離著感受不到攻擊性，卻充斥著一種他看不懂的感情。

像是傷。

禹舒珩下意識地看向顧溫時，曾幾何時，他也在她面上看到過同樣的表情。

就好像是鴻溝，深不見底的鴻溝，充斥她無盡的失落。

……

顧溫時聽著夏椋在耳邊聒噪“你們什么關系。”這句話她問了不下十遍，顧溫時看著她明目張膽地給自己拉仇恨，倒也不在意，她微微笑著看向她，“你覺得是什么關系就是什么關系，關系這種東西不是人云亦云的嗎？”

周圍的學生散開了，夏椋好像在為失去關注而懊惱，顧溫時搖著頭，嘆了一聲，

“學會看氛圍吧。”

她話輕輕落在夏椋耳邊。

下午，拉練開始。

湍急的河流前，學生們拽著粗壯的繩子一步步踱到對岸去。

顧溫時在岸邊確認好行李不會浸濕后，先一步跳進了刺骨的溪流。

“水有點急，小心點！”

迎著浪花巨大的聲音，她朝身后伸出手，將陸祈森扶了下來。

陸祈森拿著的鍋碗瓢盆都到了顧溫時背上，她唇凍得發抖，看著顧溫時額上水珠與汗液混合著，重重地點了點頭。

所幸兩岸相隔的距離不算太長，已經上岸的男生們擰干衣物后，幫忙接過女生們的行李。

顧溫時即將觸岸時，溪流已不算湍急，她腿靠在溪底的石頭上，將行李摘下后奮力向前一推，岸邊的男生幫忙撈起后，將她拽上了岸。

“謝謝。”

顧溫時微笑著道了謝，她轉身幫忙拉陸祈森上來，林間的風很涼，兩個人去旁邊領了白色的浴巾，擰干衣服上的水分后披在身上。

“嗚…”

一聲很大的哽咽從對岸傳來。

顧溫時看過去，看著夏椋站在對面的石頭上遲遲不敢下水。

“同學！“

新聞系的學生教官手成喇叭狀喊著她，“快一點！別害怕！”

夏椋抱著頭蹲在石頭上，眼淚噼里啪啦地落下來，眼看著身邊的學生一個個通過，只剩她一個人落在隊伍最后邊。

她看著同學們的背影，臉“唰”地一下變得蒼白。

“我還是從石頭上過…”

夏椋半俯下身，踩著潮濕又尖銳的巖石緩慢地移動著。

“這算作弊了吧？”

顧溫時身邊的女生們竊竊私語著，“這么嬌氣，還訓什么訓啊。”

她踩著石頭越走越偏，眾人朝她的方向移動過去。

夏椋站在離岸最近的一塊大石頭上，底下的溪流不比原處，極為湍急。

“沒事！”學生教官朝她伸出手，“跨一步就過來了！”

夏椋心急如焚，看著濺起的水花，只是緊緊咬著下唇。

“…梁學！”

不遠處的學生教官呼喚著他，教官有些焦急般，只好朝身邊的男生道，“麻煩你伸手扶一下她，我有點急事，謝謝了。”

他轉身小跑去到教官那邊，幾個教官面色稍有沉重地議著事。

男生朝夏椋伸出手，時間久到他手都酸了，也不見夏椋有移動的意思。

“就一步的事。”男生看著附近收拾東西的學生，看著他們背上行李已經準備出發。

顧溫時背好行李，男生似乎威脅夏椋一般，轉過身要回到團隊那邊。

“…喂，別丟下我！”

顧溫時聽著她喊著，下一秒誰都沒注意到，夏椋因慌亂抬起了腳，也就那么一瞬，她鞋底滑在石頭上發出一聲刺耳的響。

夏椋睜大了眼睛，看著自己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飛快仰下去。

也是那一瞬間，夏椋后背的衣服被死死拽住，一股憑空來的巨大力將她整個人甩到了岸上。

她眼前混亂著，直到她看見那人因相互力的作用，身體下墜到湍急的溪流里。

“嘭！”的一聲巨響，水花四濺開來。夏椋手撐在地上，她有些錯愕地抬起眼，緊接著她便聽見女孩急促又尖銳地喊著，

“溫時！！”

“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湍急的河流將行李帶著人一瞬沖離。藍色的防水袋飄到很遠的地方去。

“！”

又是一陣巨響，水面濺起了巨大的浪花。

禹舒珩從學生后方跑過來，他抹著額頭上的細汗，咬著后牙關，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怎么了？！”

他揪住其中一個學生的手腕詢問著。

學生表情呆滯著，他緩著神道，“剛才有學生落水了…會長，會長也跟著跳下去了。”

……

氣泡大量充盈著。

顧溫時緊閉著眼，她手拼命地想抓住石頭，卻怎么也抓不住，只能任由身體被溪水沖走。

她只能護住頭部，下墜的時候，她左腿撞在了石頭上，麻木與疼痛交替著。

……快要挺不住了。

顧溫時吐了口泡泡，水大量地淹沒在她耳朵里，鼻子里，她意識已有些不清。

走馬燈。

顧溫時看著自己眼前出現的某個人。

冬天的雪下得好大好大，他個子還不算高，籠罩在風雪里像是小小的一團。

“程程，我背你。”

他堅持地蹲下身。

她那時小臉紅撲撲地望著他，聽著媽媽說，“亭亭要是現在總嬌慣程程，以后誰來寵著她啊。”

顧溪亭像個小大人一樣，依舊將她背在了背上，踩著風雪，一步步。

“有我寵著程程不就行了。”

他喃喃著，顧溫時聽著他的話，只覺得風雪驟停，天色初霽。

騙子。

只會說謊的騙子。

顧溫時眼睛濕潤著，風雪哪里停了，明明只是愈下愈大。

她小小的身體躺在顧溪亭背上，看著風雪淹沒整個世界，緩緩地合上了眼。

“…”

耳邊聒噪得厲害。

顧溫時勉強撐著眼皮，只看見眼前被水光潤色成了虛幻又模糊的光景。

像是看了放大鏡一樣。

她耳朵深處疼痛著，直到她感受到了肩膀被用巨大力搖晃著，她逐漸睜開了眼睛。

“…程程！”

顧溫時睜開眼，發現自己坐在巖石上，她僵硬地低下頭，看著眼前那人。

他半身浸透在水里，發胡亂地黏在臉上。

她只定定看向他的眼底。

他眼底因失控微微發紅，瞳孔微縮著，胸口因什么劇烈起伏著。

顧溫時看著他接近自己，鼻尖落在自己的鼻尖上，小心翼翼地感受著自己的溫度。

唯有眼底的那份慌亂，傳達落到她心底，仿佛一把尖刀狠狠插在她心口上。

…連你也會慌亂么？

紅色的血液潺潺流淌著。

顧溫時看著他胳膊上被石頭劃出的血痕，鮮血浸透了袖子。

“臉色好差。”

她喃聲道，隨即再也支撐不住般倒在他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