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李兩人正忙著制定關于限制佛教的新政策,揚州忽傳有僧尼起義,宣揚如今是末法時代,人人需要積德行善,以求來生富貴。可惜,只是聚集了幾千人信眾,就被剿滅了。
揚州刺史邀功的奏章傳到了唐炎哪里,唐炎一看,大為震怒,他一直擔心佛教僧尼還有信眾會危及政權,還有那民間所傳的歌謠,他急忙宣召牛李二人,把僧尼作亂的奏章丟到他們面前。兩人看后,也愈加震驚。
本來循序漸進的計劃被突如其來的僧尼起義所打亂,唐炎頒布敕令,對年齡在四十歲以下的僧尼全部責令返俗,所收繳的土地部分歸國有,部分分與貧窮百姓,并打擊一些用不正手段強征強買土地的寺院。僧尼返俗后拆除空余的寺院蘭若,并對沒個寺院人數做了一定的要求。至于那些國外的僧尼,責其回國。唐炎為防止再有僧尼趁機作亂,派官兵從旁協助。
一時間,那些要被迫返俗的佛教徒,面帶愁容,甚至有些僧尼竟以身殉佛,自殺了事。哭哭啼啼的僧尼,直嘆末法來臨,全無之前誦經時那份莊嚴肅穆,平日所參佛法奧義,什么色相俱空,大乘小乘,天臺凈土,全部丟在了腦后,現在他們擔憂的是自己的前途。畢竟四大皆空,能參道佛性的畢竟是少數。
有些僧尼積攢較多的財物,便選擇一處偏僻之地,仍舊修行,自稱為居士。另一些普通僧尼,只好打點行囊返鄉去了。有些心誠的,也閑時默默自修,這樣在家居士就流傳下來了。
章明泰和白羽銘正在長安相聚,看到這幅景象,白羽銘嘆道:佛家以不動心為上,看這些返俗的僧侶,七情六欲之態原形畢現,他們想必也不知道什么是佛吧。
章明泰問:白兄何出此言,若他們不知什么是佛,又怎么會加入。白羽銘道:我年輕時拜訪高賢,去一寺院,遇見兩個掛單僧人,我想他們應該有所見識,便問他們什么是佛?一僧顧左右茫然失措,一僧卻言佛乃至高無上的存在,佛法乃是普度世間的良法。聽完這倆僧人的回答,后我又詢問了不少僧人和信眾,好多人都把佛神化了。
章明泰道:我曾聽師傅講,我們道家奉行清靜無為,和佛門的禪定坐觀之法很是相似。
白羽銘道:看這些面帶愁容地返俗僧人,便知他們也是愚昧所致,僧尼人數過多,有些僧人為了便于傳法,才捏造神化的。其實佛自稱為覺者,乃自覺、覺他、覺行圓滿之意。
正好一僧人路過,聽聞白羽銘的話,雙掌合十,一句:阿彌陀佛,善哉,施主對佛法有一番見解,貧僧法號覺行。章明泰和白羽銘單手回禮,章明泰道:看禪師寶相莊嚴,和其他僧侶展現情態天差地別,難道不為此憂愁嗎?
覺行道:我修菩提咒二十年,出家人四海為家,去留無礙,又怎么會為此而動心。說完覺行便離去了,白羽銘道:這和尚深得如來三昧,禪定功夫很是了得。
經過一年時間的打擊,據統計,在大歷國共“拆寺四千六百余所,還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收充兩稅戶,拆招提、蘭若四萬余所,收膏腴上田數千萬畝,收奴婢為兩稅戶十五萬人。
其實大歷國并非所有的寺院都遭受了打擊,因之前安士之亂,以致節度使兵權在握,有部分便不再受大歷國朝廷所制約,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河朔三鎮,河朔三鎮即盧龍、成德、魏博三個藩鎮,表面上歸順朝廷,其實手握重兵,區域獨立,藩鎮割據的局面。關于唐炎頒布的敕令,傳到了河朔三鎮,因三鎮節度使都是信佛禮佛之人,并未予以執行毀佛行動。
趙州禪師聽聞佛教面臨空前的浩劫,也起身去拜訪三鎮節度使。趙州禪師去軍營親自說法,三鎮節度使田牧之大為感動,忙著上香茗糕點,語氣虔誠恭敬地道:禪師乃得道高僧,竟然屈尊前來拜訪,實在是三生有幸啊。
趙州禪師道:聽聞將軍喜愛佛法,實是佛門幸事。今日老衲前來,實為三鎮數萬僧尼前來,望將軍憐憫,保存佛教之火種不息。
田牧之一聽,原來是這等事,便道:河朔三鎮目前區域自治,朝廷敕令如同廢紙,禪師可安心弘法,莫要憂慮。
趙州禪師道:田將軍如此行事,實在功德無量,善哉善哉,阿彌陀佛。田牧之也單掌豎在身前,回禮。面對得道高僧的機緣,田牧之自然不會放過,于是趙州禪師向他傳法,直指本心,見性成佛。關于理論部分自是無法打動田牧之,后來,趙州禪師便以佛法神通還有一些幻術等神奇的手段,如此才另田牧之大為信服。至此,河朔三鎮寺院便保留了下來,并未發生毀佛的舉動。
三鎮附近的僧尼有些也暗地里投奔三鎮的寺院。后來,唐炎責問田牧之為何不執行敕令,田牧之回信道:對于毀壞佛家三寶,非仁義也,陛下可派兵前來行動,臣不為也。因河朔三鎮區域割據已經近百年,已然成了氣候,與大歷國朝廷分庭抗禮,多年來君臣并無良策,只能緩而圖之,唐炎最后也無法,只生氣的拍了下案幾,責備了幾個大臣,便不了了之了。就這樣,佛教在河朔三鎮幾乎完全保留下來,為以后的復興保存了火種。
章明泰進入鐘南山后,便一心修道。關于古代煉丹,章明泰查詢了道家典籍,發現了有內丹和外丹之分,隨著歷代先賢的驗證,如今已經有了初步的雛形。
尤其內丹功,取傳統氣功為根基,再加上周易陰陽思想,五行理論,以及天人合一等黃老道家思想,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融入了武術之中。
至于外丹,實是古人的一種臆想,古人發現丹砂即朱砂焚燒后由固態轉變為液態,又會返還為固態,這種特性另古人感到驚奇,古人便放飛了自我,以為其具有金玉之性,服食之可與金石同不朽,慢慢便發展成了長生理論。著名的道家典籍《抱樸子金丹篇》記載:“凡草木燒之即燼,而丹砂煉之成水銀,積變又還成丹砂,其去草木亦遠矣,故能令人長生。
歷史中也有祖龍求不老藥的典故,至于歷史不同時期也有記載,如南北朝時,一著名道士弘景既得神符秘訣,以為神丹可成,而苦無藥物,帝給黃金、朱砂、曾青、雄黃等。后合飛丹、色如霜雪,服之體輕。及帝服飛丹有驗,益敬重之。
據野史記載,大歷國唐世民晚年便是服用番僧的靈丹而中毒身死,至于大歷國其他帝王宣帝,憲帝等也大多服食長生丹藥而壽命不長。
雖然如此,唐炎卻長生久視之道頗為信服,有朝臣曾上諫:長生丹藥自祖龍起,至今已千載,仍未有確鑿證據證明其存在,恐為子虛烏有荒誕之說,況前世有不少人服食丹藥而生疾,望陛下愛惜龍體,莫要輕信。
唐炎聽后也曾懷疑過,為此詢問過趙歸真鄧元起等道士,道士們卻以其他托詞唐賽過去。比如為什么太宗皇帝服食靈丹而中毒,趙歸真等道士的解釋是太宗皇帝晚年才服食,恐年老體衰不勝藥力所致。又問為什么宣帝憲帝春秋正盛時也是如此,趙歸真等言:只因內丹外丹需要相輔相成,且服食丹藥最忌同床,應清心寡欲,兩位皇帝恐色欲過度,走失元精,以致如此。況陛下也服食過一些黃丹養神丹等,療效自然能親身體驗,至于長生丹藥,需要機緣,需要天地陰陽交泰,再輔以天材地寶神仙秘方方才能完成。聽趙歸真等如此說,唐炎便深信不疑,不僅常常服食丹藥,更對趙歸真等道士大加賞賜。
待唐炎毀佛后,道門急需高才道士去各地揚道,白羽銘便回鐘南山找章明泰,想帶他來長安共謀富貴,或去異地道觀做個觀主下半生也衣食無憂。
章明泰聽到白羽銘講的道門復興計劃后,沉吟片刻,又問了白羽銘幾個問題,如今皇上唐炎如何?白羽銘道:春秋正盛,身強體壯,天天慕道,以求長生。
章明泰又問:若日后番教復興,而對道門進行打擊,我等如何應付。白羽銘呵呵道:章兄莫憂,如今這番教已成頹勢。
章明泰道:白兄對丹藥應比小弟了解,只是道門書籍中記載有好多人因服食而喪生,恐當今皇上也是如此,那么我們道門復興便失去了支持,若新帝信仰番教,那么白兄處境堪憂。
白羽銘也是聰明人,自己也曾服食過一些養神丹,至于長生丹藥也保持幾分懷疑,目前跟隨趙歸真等道士在長安很是尊崇,一時便忘了風險。如今的尊崇全是唐炎的支持,若唐炎不測,番教便會進行報復,這不得不防。白羽銘道:章兄身在局外,火眼金睛啊。
章明泰道:白兄身在局中,這才一時被富貴所迷,如今白兄清明,定有良策。白羽銘笑了笑道:昔日你我科舉求取功名,因不遇時,才另辟蹊徑做了道士。只是當時年少,自以為有了功名便會仕途坦蕩,如今才了解,當時思慮甚淺。
章明泰道:如今這大歷朝已有頹敗之勢,各個節度使擁兵自重,且外族也虎視眈眈,縱然當朝為官,也未必能善始善終。倒不如,遠離俗世,在鐘南山靜修以度余生。
白羽銘道:章兄所言甚是,狡兔三窟,應該為余生打算打算。
后來,白羽銘又回到長安,因為趙歸真又得到一秘方,歸元丹,幾人便采辦藥材,根據秘方所述,用了七七四十九天煉成了歸元丹,這歸元丹也是以朱砂為原料,輔以金銀珠玉雄黃雪蓮人參等材料,據獻秘方之人講,此得之于一石洞,又把一些洞中玉簡拿來證實是并非虛言。
歸元丹成功后,趙歸真還未小劑量試藥,門中一看守丹爐的道士卻私藏了幾顆,回去服用后竟然渾身酸痛臥床不起,趙歸真等原以為是脫胎換骨的功效,誰知七天過后,此人竟然一命嗚呼,此人嘴唇烏青,明顯是中毒的癥狀。趙歸真白羽銘鄧元起等一起探討,結論是此所獻丹方為假。
事后,白羽銘想起了章明泰的擔憂,若吃此丹藥的是唐炎,那豈非引火上身。白羽銘當機立斷要離開長安,幾天后便向趙歸真辭別。
趙歸真道:玄松師弟,如今正是光復我道門的大好良機,且之前應對番教師弟也有功勞,我正打算稟明陛下冊封師弟為真人,師弟為何離去?
白羽銘和趙歸真這幾年感情深厚,也不諱言,道:前日歸元丹方之假,后果你我都知,若他日唐炎因服食丹藥染疾,你我豈非大罪,趙師兄,你我還是小心為好。
趙歸真正春風得意,絲毫不把這等小事放在心上,道:丹方真偽此乃常事,玄松師弟多慮了。白羽銘道:但愿如此,只是我心意已決,且如今番教已不成氣候,我便會道觀侍奉師傅一些時日也好。趙歸真聽白羽銘如此說,也同意了。
至此白羽銘把長安這幾年的賞賜,一部分送回了老家給其妻兒,一部分帶回了鐘南山。自此白羽銘和章明泰便在鐘南山開始了修道,主要是清靜經黃庭經還有大小周天搬運之法等一些養生的功法。
俗話說,好景不長,一兩年后的某天,唐炎在服食秘制丹藥后,在秋日的某夜,忽然感到身體不舒服,忙召太醫診治,太醫把脈后,道:稟皇上,近日天干氣躁,恐邪氣入體,以致陰陽失調所致。靜養些時日便可無虞。唐炎自認為自己修行道家功法,身體本應康健,莫非是丹藥的問題,唐炎忙召趙歸真來宮。
趙歸真在聽到唐炎的描述后,道:恭喜皇上,此乃脫胎換骨之象,皇上正脫去凡胎,換凡骨為仙骨,他日成仙可期。唐炎對趙歸真的話深信不疑,忙把自己的癥狀秘而不宣,自以為成仙得道的前兆。就這樣半月有余,某夜唐炎突然渾身疼痛,忙宣太醫來診治,太醫還未到達,唐炎便一命嗚呼了。太醫來后診斷為中毒之象,一時宮內人人惶恐。
唐炎死亡的消息傳到趙歸真等道士的耳中,趙歸真還以為這是假死之象,待七日后便可還陽,從此成就大羅金仙,長生不老。衡山道士劉玄靖聽聞此事,暗道恐大禍臨頭,忙不告而別,身隱深山,不知蹤跡。趙歸真鄧元起還做著美夢。
武宗唐炎因自己正春秋鼎盛,便未立太子。而其染疾時,一些宦官便有了打算,待其服食丹藥突然暴斃,以馬元贄為首的宦官們,便擁立了唐忱成為了新的皇上。一朝天子一朝臣,唐忱即位后,牛僧孺便上書請求停止毀佛之舉,唐忱同意了。
又有官員上書:武宗因誤信道士之言,才有毀佛之舉,如今武宗因服食仙丹身亡,請皇上逮捕趙歸真等道士,以正天下視聽。于是唐忱下令抓捕趙歸真等道士,十余人被關入大牢,不日便被街口處斬。當然這其中,佛家也有一些人對其恨之入骨,便游說其他官員的緣故。
白羽銘聽到趙歸真被殺的消息后,直嘆道:歸真師兄為道門而死,實在令人痛惜。
章明泰道:如此復興道門無望,番教便趁機死灰復燃,我等要小心為好。白羽銘道:我亦命弟子嚴加看守,皇家倒是無妨,歸真師兄處斬便算有了了結。直恐番教派人前來行刺。
最終因大歷朝停止毀佛,佛教于是開始復興,一些和尚也曾小規模進行報復,只因鐘南山早做打算,白羽銘安排妥當,于是安然無虞,便和章明泰研習道門之術。
宣宗唐忱即位時已然年近不惑,因其一直隱忍,宦官們便認為其好控制,便擁立他為帝。武宗唐炎為人豪爽,唐忱曾經受到其輕視,宰相李德裕也曾在他面前耀武揚威,不顧禮節,唐忱故此對李德裕很是厭惡。
其即位后,有牛派官員上奏彈劾李德裕獨斷專行、排斥異己,收取賄賂,結黨營私。唐忱趁機貶李德裕為荊南節度使,后來唐忱任命牛派官員白敏中為宰相,白敏中不顧昔日恩情,對李德裕一貶再貶,以致李德裕成為了地方小官,兩三年時間李德裕郁郁寡歡,患病而亡。白羽銘和章明泰聽聞李德裕的遭遇,直嘆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場斗爭如此慘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