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冷，春意盎然。

柳白憑著腦海里的記憶，一路狂奔，直到夜色退去大半，天色有些微亮時，方才停下步伐。此時回頭望去，再次尋覓慶豐田，所說的那一片稻田時。不出意外，并沒有看見。雖臨近三月，天氣有些回暖，不過離收稻籽的日子還很遠，理所當然，無法看見一片金色海洋。

柳白并沒有失落，心里想著，那一片稻田在陽光下，應當充滿著希望。

希望某一天回來時，便會看見這片金色的海洋。但柳白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再次回到這里時，卻是全然相反的心境。

······

時光眨眼而過，巳時一刻已然而至。

歐陽毒與四十七，站在漁陽郡南門口，望著遠處，等待著少年的身影。

“若是，柳白無法按時前來，大人真的會棄他不顧？”

歐陽毒不假思索，便回答道，“不會。”

四十七暗暗吃驚，要知道歐陽毒，乃是當世罕見化境絕頂高手。竟然會為了一名不足成年的稚童，出爾反爾，大降身價，不免引人懷疑其身份。

歐陽毒似乎看出了四十七，心中疑惑，“為何如此疑惑？”

四十七并未直接開口，而是想了片刻，緩緩開口說道，“此地乃是北方，極少有富庶大家，錢王孫李四大家族分支，到了此處。便也相當于貶謫，極難擁有家族一分實力。況且北邊人煙稀少，屬下實在難以想象，到底哪家氏族，能有此實力，竟讓無門排名前十刺客，一路陪同。”

歐陽毒嘴角露出一抹笑容，玩味十足，“接著說。”

“據屬下所知，除了北方皇族陳氏，沒有哪家能請得動歐陽毒大人。”

“皇族陳氏嗎？”歐陽毒不禁皺起眉頭，仔細思索著，“雖是夷族，卻乃皇室，足夠分量。”

“真乃陳氏皇族！”

歐陽毒不禁放聲大笑起來，“你我畢竟是見不得人的刺客，與那達官顯貴家里豢養的死士，并無不同，他們眼中，你我只不過比劊子手，更好用些。”

四十七聽明歐陽毒語氣里的怨氣與怒氣，連忙躬身行禮，“屬下魯莽妄言，還望大人恕罪。”

“所言屬實，并非妄言。”

“大人海量。”

“我與他人不同，毋需打官腔。”

歐陽毒此言，讓四十七很是為難，因為他不知該如何作答。于是，接著說道，“除了山中老父，他身后并非有何家族支持。”

四十七不免暗自吃驚。

“只是，他救過我一命。”

即便四十七極力控制，仍然驚愕不已，開口問道，“柳白救過大人？”

歐陽毒眼神十分平靜，不像是說謊，更不可能說謊，“不止一次。”

此時四十七，大腦一片空白，完全摸不清楚頭緒，一名未成年稚童，竟然救了一名無門刺客，還不止一次，恐怕普天之下，也無人相信歐陽毒所說。

但偏偏歐陽毒就是當事之人，又不得不信。

正當四十七百思不得其解時，目光所盡之處，忽然出現一道身影，那道身影格外熟悉，只是身影有些怪異。

歐陽毒看了一眼時辰，距離巳時三刻，應當還有一刻。

柳白確實按照約定，在巳時三刻之前回來。

歐陽毒絲毫不覺吃驚，但一旁四十七倒是大吃一驚，原本以為此去一趟，必然會錯過與同行之約，雖失去一位絕頂高手指點，卻好在與歐陽毒分道揚鑣。

經過幾日與歐陽毒相處，四十七越發覺得，此人不可走近。若不是同屬無門，且救了自己一命，實在不愿。

只是有救命之恩，他日必然會如數奉還。活著總比死了強，能多活一些時日，便多活一些時日。

四十七以為，此生無法逃離歐陽毒指掌，但萬萬不愿柳白，也是如此下場，所以昨天才欣然同意。

只是萬萬沒想到，柳白竟然趕了回來。不過轉瞬思索間，身影越來越近，從遠處望去，似乎身影有些奇怪。

又過了一刻，身影逐漸清晰，原來坐下竟然騎著一匹角鹿。

歐陽毒與四十七恍然大悟，既然騎乘角鹿歸來，一夜之間趕路四百里，也無需稀奇。

少年背光而來，歐陽毒若有所思，四十七愁容滿面。

柳白趕了整整一夜的路，已經十分困乏，好在看見遠處四十七與歐陽毒，等待著自己，困意不覺沖淡了幾分。

伸手呼應，順勢從鹿身下來，解開系在鹿角上拴繩，抽出腰間藤條，輕輕拍打了幾下鹿腿，角鹿急忙向著相反方向跑去。

歐陽毒見此一幕，開口說道，“若是生在官家，恐怕又是一名梟雄般的人物。”

四十七也是忍不住贊嘆道，“恩威并施，用而不貪，實屬難得。”

越是在柳白身上發現，不同尋常人之處，越是擔心被歐陽毒所利用。

更何況他還是少年心性，又是一腔熱血，難免會被誤導，想至此處，更不能放任不管，便躬身行禮，“大人，柳白實乃可造之材，不如留在屬下這里，收入無門成為刺客。”

歐陽毒依然目不轉睛，看著徐徐而來的柳白，嘴角露出一股輕蔑笑容，“你想保他？”

四十七身體微微一震，極力控制聲音不出現任何波動，“屬下不明大人何意。”

“你當然明白。”歐陽毒手指著柳白，繼而說道，“你是怕我將這少年，培養成我心腹，將來為我殺人。”

四十七立刻躬身行禮，“屬下不敢。”

“敢也好，不敢也罷。”歐陽毒伸出手，緊緊握成拳頭，“自己的命，只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四十七默然無語，從他的話里，似乎對柳白別無用心。

“你又為何對柳白如此看重？”

歐陽毒盯著四十七的眼睛，居高臨下看著他，讓人很不自在。

四十七不知該如何回答，甚至忘記了回答。

歐陽毒轉過身，看向柳白，“在這個江湖呆久了，看慣了爭名奪利，偶爾出現個淡泊名利之人，圖個新鮮，幫他一幫，看看他最終能走到哪一步。”

“既然厭倦了這個江湖，為何不趁此退出江湖。”

“談何容易。”

“哪怕大人進入化境，也難以全身而退？”

“既入無門，便無門而出。”歐陽毒不僅冷笑一聲，“除非有人殺得了門主。”

“殺···殺，殺門主？”

單單是提到門主兩個字，四十七便已經是震驚不已，更不要說是暗殺。毫不夸張的說，無門門主，就是刺客世界里的王，高高坐在王座上。

王座之下，所有人只能仰望。

“當然是說笑。”歐陽毒語氣平靜，平靜的讓人覺得可怕，“三個現在的我。也未必殺得了門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