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土豆出生時就很驚險，后來更是天天生病，打針吃藥是家常便飯。

兩歲光景一次高燒，土豆的耳朵聽不見聲音了，那時她剛學(xué)說話。

她總是病著，小臉三天兩頭燒得紅紅的，瘦得不像話，細脖子幾乎撐不住腦袋。

有天，南霞村來了個要飯的，雖是要飯的，衣服卻齊齊整整，鞋面也干干凈凈。

那時土豆媽正抱著土豆在門口曬太陽，回屋給他舀了滿滿兩碗米倒進他的布口袋里。

要飯的老先生凝神瞅了土豆半晌，那時土豆還不叫作“土豆”。

“你這孩子得換個名，叫個阿狗阿貓的，才容易養(yǎng)活?！闭f完這句話，他便走了。

土豆原來的名是她爸爸翻了好幾個晚上的字典取的，筆畫很繁復(fù)，一般人都容易讀錯，現(xiàn)在都忘記是哪兩個字了。

換什么名呢？阿狗阿貓，給一個女孩兒，實在是太委屈了。

恰巧土豆她爸挑了一擔(dān)土豆從田里回來，一個個粘泥帶土，結(jié)結(jié)實實的。

土豆這東西，好種，又好吃，不嬌氣。行，就叫土豆吧。于是，大家“土豆土豆”地叫上了。

其實那會兒土豆已經(jīng)聽不見聲音，但奇怪的是，自從叫了“土豆”之后，她便一天一天健康活潑起來，很快滿地亂跑了。

她長得當(dāng)然比土豆好看多了。烏眼珠，白皮膚，圓臉蛋，眉心一顆粉紅的痣兒。頭發(fā)被她媽媽剪得齊齊的，遮著額頭和耳朵，黑得發(fā)亮。

此時，老楊柳樹上的土豆正惦記著身后水塘里的那個人影。

她一次次回頭看，有時候能瞧見，有時候又瞧不見。

她好奇心重，膽子也大，干脆扭轉(zhuǎn)屁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水塘。

戲臺上紅紅的光若有若無地閃在水面上。

終于，那個人影又一次在她眼前浮現(xiàn)出來。

是一個女孩，眼睛望著戲臺的方向，細白的脖頸往前伸著，嘴巴微微張開，一副看癡了的樣子。她頭發(fā)濕漉漉的，身上的綠衣衫貼著身體，也是濕漉漉的。

她怎么能在水上呢？土豆想，她好像也很喜歡看戲哦。正想著，女孩隱去不見了。

等土豆再一次看見她時，那女孩已經(jīng)起身，移著小步子，細長柔軟的手臂晃呀擺呀，嘴巴一張一合。土豆回頭看看戲臺，知道她是跟著臺上的人學(xué)呢。

土豆覺得好笑，就笑了起來，她耳朵聽不見，嗓子是能發(fā)出聲音的，她笑的聲音很大，自己也不知道。

前邊有一兩個腦袋扭過來看土豆，不知道她為了什么笑，過了一會兒又扭回去看戲。

水面上的女孩似乎被她的笑聲驚到了，眼睛睜得大大的，望向老楊柳樹。

兩雙眼睛就這樣碰在了一起。

誰的眼睛都沒有躲開。

對視了一會兒，水上的女孩沖土豆擺擺手，示意她回頭好好看戲。

土豆聽話地轉(zhuǎn)回屁股，坐端正身子。戲臺上，七八個人拿著花花綠綠的旗子在穿梭。

她心里癢癢的，無心看戲，隔一會兒便回頭瞧，那女孩又沖她擺手。

她的脖子就這樣扭過來扭過去，扭得水塘里的女孩捂著嘴巴笑，她也跟著咯咯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