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意大驚失色，她心里的疑點得到了印證。她又看了一眼辛博士，他的眼睛更深了，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卻恍惚散發出一絲陰鷙的冰涼，讓人不寒而栗。羅意坐直了身子，一只手悄悄把辣椒粉從包里拿出來，另一只手默默按開了安全帶的紐扣。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整個人進入備戰狀態，就算辛歸辰準備威脅或傷害她，她也絕不出賣那塊硬盤。

辛歸辰突然說，“以后，不要隨便搭任何陌生人或者不熟悉的人的車?！?

“什么？”

“最近治安不好?！?

“我知道，新聞里有說?！绷_意進一步警惕起來。

“作為羅教授的女兒，你應該有更多的防備心。小女孩要注意保護自己。”

“我不是小女孩?！绷_意把手指挪到了辣椒粉瓶子的噴口。

辛歸辰沒再說話。羅意偏過頭，從副駕駛的車窗倒影里觀察他，那張面孔沉在陰影里，又冷又立體，看過去是一個狡黠、陰森的輪廓。他始終注視著前方，側臉正對著她，必要時刻，她只要速度夠快，就有機會發揮那瓶辣椒粉的威力。

又是一個紅燈，辛歸辰停了車，看向羅意。羅意始終盯著窗外，她在車窗倒影里看見他的臉，她知道他在看她，她不動，他也不動，五秒，十秒，二十秒。她終于忍不住回頭，他卻觸電一般轉開臉，仿佛是被她忽然轉投過來的目光蟄了一下。那張撲克臉有一瞬間的蕩漾，面色稍稍變紅，嘴唇、睫毛有了十分細微的抖動，這些都被羅意很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張臉，就像靜如止水的湖面突然掉進一滴雨，有了波紋。羅意想，你一定心虛了，原來你也會心虛，意圖不軌的人當然會心虛。

綠燈亮時，車子再度滑了出去。

羅意膽子大起來，“辛博士，請你停車?！?

辛歸辰把油門踩得穩穩的，車子又過了一個路口。

“請停下來！”羅意幾乎叫了起來。

“你不是住在秦家橋嗎？”

“我臨時有事……現在就要下車！”羅意把辣椒粉瓶從右手挪到了左手，她已經箭在弦上了。

“別急，還有一分鐘就到了?！?

“那就請你減速！”

辛歸辰卻沒減速，最后一公里沒有要慢下來的意思。

羅意的左手拇指按住瓶蓋，倏地舉到半空，誰知太緊張，手指一滑，瓶子掉了下去。

辛歸辰幽幽地說，“你們女孩子都愛拿辣椒粉這種小東西來防身嗎？”

羅意心想完了，她趕緊低頭去腳墊上找瓶子。

“沒用的，別撿了?！毙翚w辰又說。他早在她往手提包里伸手的時候就聞到辣椒味道了，辣度只夠他打個噴嚏的。

羅意沒找著辣椒粉，又不想坐以待斃。她摸出手機，語無倫次地說，“辛博士，法治社會，是……是要講法律的……請你趕快停車，否則我馬上報警了！”

“好的?！毙翚w辰輕打一下方向盤，車子在秦家橋停住了。

羅意冷汗直冒，她顫巍巍地去開車門，但居然還是打不開，她有點絕望。

這時辛歸辰叫了聲“羅意”，但眼睛依然看著前面，他在刻意避免和她對視。他說，“現實世界之外的虛擬世界，以及另一層現實世界，是你遠遠無法想象的。我們不得不隨時保持警惕。”

“是，當然?！绷_意沒工夫深究這番話的涵義，她握緊車門把手，舔舔干澀的嘴唇，“現在可以讓我下車了嗎？”

“你到底住哪？”

羅意轉眼看看車窗外，迅速搜尋一圈，撒了個謊，“就那兒，鼎豐公寓?！?

辛歸辰看了看幾十米外的鼎豐公寓大廈，這才按下控鍵，打開了車鎖。

羅意推開車門，總算緩過神來，看來她對于“被挾持”這件事的幻想是多余的。她錯怪了辛歸辰，一路都把當成假想敵，眼下他恐怕只覺得她可笑又神經質。她一腳剛跨出車門，他又說，“要是你今天坐的是別人的車，也許就沒那么輕易下車了。”

羅意轉頭抱歉地一笑，“真不好意思，錯怪你了。謝謝你的提醒?！?

“記住，不要打開那塊硬盤。”

羅意瞅了一眼辛歸辰。他始終沒轉頭，目光定在車窗外的遠處。不知怎的，他讓她想起那個勸她“不要凝視鏡子”的馮仙姑。她在他眼里看到了實實在在的勸慰和關切。這一瞬間，她不太理解他向她發出勸慰和關切的動機。他的眼睛盡管幽深，卻是真誠的，讓她在些許的歉意之中有了一陣感動。她說，“謝謝你?！?

他卻又說，“最好忘了那塊硬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