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無為死亡的訃告發(fā)了出去。作為在職官員，訃告寫的很漂亮，什么積勞成疾，盍然而逝之類的話寫了一大堆。

訃告方一貼出，城里就炸了鍋。

修無為在這天府縣城任職不足三年，卻盡得人心。老百姓不懂官場上那些陰暗詭譎的勾當(dāng)，他們只知道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對誰好這個樸素的道理。

修無為的靈柩沒有在縣衙停留太多的時間，今日是出殯的日子。

風(fēng)雪接連刮了幾日，今天的太陽早早便冒出了頭，紅彤彤的，沒有一絲暖意。老百姓們自發(fā)清理了街上厚厚的積雪，穿上了麻布孝衣，跪在了衙門口前。他們是來為修無為送行的。

封長風(fēng)和陸天海也來的很早，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者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位差爺，老漢前些日子還見咱縣太爺生龍活虎的，怎么突然就沒了。”

“老丈，我不是縣衙的人，我也不知道修大人是怎么沒的。我今日是來送行的。”

封長風(fēng)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假裝不知，搪塞著。

“差爺，我知道你們飛龍尉本事大。老漢我覺得這事兒蹊蹺，請差爺費心，查一查修大人的死因。”

“老丈，如果真有問題。我飛龍尉自然會一問到底的。”

“唉，你不知道啊差爺。老漢我在這天府縣活了七十多年，見過多少個縣老爺。修大人，是唯一一個真心為老百姓著想的官兒。自從他來了這天府縣，老百姓的日子好過太多了。他這么一走，老漢真的不舍得。”

老丈攔著二人，一個勁兒的說著，渾濁的眼角流出淚來。

“修大人真的是個好官。別的不說，就說前些日子府上下了告示，要征納捐的事兒，每戶二兩銀子。您可知道二兩銀子對于種地的莊稼人意味著什么。別的縣里催的緊，死了好些人。只有咱們縣，讓修老爺硬生生的給頂了回去，咱們縣，是半文錢都沒收啊。”

封長風(fēng)和陸天海看了看對方，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丈，修大人做的這些事，很多么？”

這回說話的是陸天海。

“多！太多了！還有年初選秀女，去年征兵··········”

老漢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掰著手指頭慢慢說著。

二人有些明白了，大商王朝雖說是皇甫氏的天下，但真正主事的卻是昌京城里的鄭國公。修無為做的這些事，肯定是惹得鄭家不滿了。

“老丈，放心吧。修大人肯定會有一個公正的說法的。”

封長風(fēng)拍了拍老丈的手，出言安慰了一番。

穿過大門，二人來到了縣衙大堂。

大堂上早已架起了靈幡幔帳，一片肅穆。修無為的棺槨就停在大堂中央。

“師傅，看來我們這么做沒有錯。”

陸天海看了看封長風(fēng)，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隨即被封長風(fēng)揮手打斷了。

殷其雷來時，送葬的儀程已經(jīng)進行到了尾聲。棺槨被幾個差役抬起，往城外的墓園走去。送葬的隊伍很長，不見首尾。老百姓跟在后面，哭紅了眼圈。

正常來說，官員死在任上是要扶柩還鄉(xiāng)的。但是修無為已經(jīng)打發(fā)走了家人，封長風(fēng)做主，將他葬在了城外的墓園之內(nèi)。

碩大的黑漆棺材緩緩降到墓底，逐漸被土掩埋了起來。

圍著那一抔小小的土堆，百姓們遲遲不愿散去。

封長風(fēng)和陸天海回到了尉所，圍著火爐坐了。

“師傅，這朝廷是怎么了。”

陸天海從爐灰里扒拉出一塊烤的松軟冒油的地瓜，遞給封長風(fēng)。

“你可能不知道，這鄭國公管著天下，怎么說也是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有些非常規(guī)的手段是避免不了的。”

封長風(fēng)慢悠悠的扒掉紅薯的外皮，露出里面的黃色果肉來，咬了一口，香甜如糯。

“皇甫氏，真就這么不堪么？”

陸天海也慢悠悠的吃著，含糊不清的問道。

“也不是，只不過當(dāng)今皇帝皇甫銘剛剛十歲，年紀太小了。許多事做不了主。”

“吆，你倆倒是自在！”

封長風(fēng)話音剛落，房門被推開，殷其雷走了進來。

殷其雷也不客氣，伸手拿了一塊紅薯，坐了下來。

“我說你倆，盡量少談朝堂上那些事兒。咱就是聽命辦差的，免得惹火燒身便是了。”

殷其雷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忍不住勸說著。

“老殷，我擔(dān)心的是。日后我們會不會也落得修縣令那樣的下場。”

封長風(fēng)一句話把殷其雷說愣了。

“嗨！不會的，咱們就是朝廷的狗，讓咬誰咱就咬誰唄。”

愣了好大一會，殷其雷大臉上陰晴不定，而后強行鎮(zhèn)定了下來。

“老殷，修無為也是啊。”

封長風(fēng)盯著火爐里紅彤彤的火焰，面無表情。

“老封！你這想法很危險！修無為是什么，他那是不聽招呼了，所以才得死。你不要多心，安心當(dāng)好差就是！”

陸天海埋頭吃著地瓜，耳朵卻支棱的挺直，仔細聽著二人的對話。

“唉，還能怎么樣，穿了半輩子飛龍服，指望著退下來之后能安度晚年吧。”

封長風(fēng)長嘆一聲，沖殷其雷笑了笑，一臉釋然。

“這就對了嘛，咱們出生入死的，不就是圖個晚年安樂么。”

殷其雷見封長風(fēng)如此說，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師傅，‘九城命案’那檔子事兒，我們是不是該跟進了。”

陸天海適時插話，結(jié)束了二人剛才的話題。

“明兒吧，天馬山要黑了。不差這幾個時辰。”

封長風(fēng)拿起火爐上沸騰的水壺，倒?jié)M了茶杯，又朝火爐里添了幾塊煤。

“你抽空就多往月征寺跑跑，空海法師喜歡你，說不定能傳你一招半式的。”

“什么？你倆見著那神出鬼沒的老和尚了？”

“你這話說的，人家是得道高僧，那叫神龍見首不見尾。”

封長風(fēng)白了一眼殷其雷，惹得殷其雷一陣怪笑。

“那老和尚當(dāng)真有東西，你既有了機緣，要好好珍惜。日后能當(dāng)上總鎮(zhèn)撫，我們兩個老頭就有好日過咯。”

殷其雷哈哈一笑，叮囑著陸天海。

“嘿，我哪有那本事。不過原本打算今日去月征寺的，這不是修縣令的葬禮給耽擱了。明日再去吧。”

“別，天馬山就黑了，你現(xiàn)在就去。那老和尚可不是想見就能見的。”

封長風(fēng)搖了有頭，催促這陸天海。

“對，現(xiàn)在就去。”

殷其雷也點頭附和。

“成，那我去了殷總旗，師傅。”

陸天海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開門出去了。

···················

夜色很快沉了下來，修無為的墓前的百姓都已經(jīng)散去了，留下一地的香燭紙錢。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站在墓前。

“修兄，我們兄弟二人來接你了。”

遠處，陸天海的身影也出現(xiàn)了。

“你怎么才來啊，弟弟。”

矮個子身影沖著陸天海喊了一句。

“你才是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