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大解散

我是最后一批回北京的，干校只留下少數看守人員，以便移交給江西省。回校后，我們原住的林園樓、紅三樓（紅樓一、二、三）都給二炮占了，住了一些戰士，學校與二炮交涉，要其騰出一些房屋給我們居住，二炮不同意，雙方達不成協議，但我們總不能住在露天的空地上，不知由誰發起，撬開房門，自己搬進去住。下干校前我就住在紅三樓，于是我只得撬開一個戰士住的紅三樓向南的一個房間住進去，這個戰士下班回來發現房間住進一個生人，態度很兇，非要我立即搬出去不可，否則就要把我的東西扔出去。看他的架勢就要扔東西，我耐心地向他說明情況，并指明現在住進來的人民大學教職工不止我一人，我們都沒有地方住，只好暫時安身，待雙方領導商量好后，再搬出去。于是，他去向他領導匯報，回來后態度不像初時那樣兇狠了。后來與他交談，才知道他是從山東兗州來的，是站崗的戰士，快三年了，不久要復員。白天這個戰士大部分時間站崗，于是我可以一個人在房間看書，并抓緊看朱熹的著作。當時人民大學圖書館的圖書大部分已移交給北京市圖書館，但線裝書大部分還放在這里，沒有拿走。圖書館中地方志比較全，我就閱讀了乾隆版和民國版的《婺源縣志》《崇安縣志》《建陽縣志》《休寧縣志》《同安縣志》《五夫里志稿》《福建通志》《泉州府志》《晉江縣志》《撫州府志》《金溪縣志》等相關資料。當時看管圖書館的管理員只有一人，很少有人去看書，一個星期也只有我一人去看書，我們很快就熟悉了，于是，我要看的書由我自己在館藏庫里找，館藏的古籍都能看到，他還從書柜里拿出宋版蝴蝶裝的《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殘缺）給我看，以及宋版的《漢書》（殘缺）。我看《漢書》是仿宋元版。有時我們就討論版本問題，并拿宋版、元版、明版、清版的書來比較，這種比較使我對各種版本有了較粗淺的認識，知道了其紙張、裝幀、字體、款式等的區別。

從“五七”干校回來，很多教職工家都要安置，老人、小孩需要安頓，領導忙于如何分配人大這批教職工的工作，即所謂“給出路”，所以無暇天天組織斗爭、學習，也就給了我學習讀書的時間。原在我們系辦公室工作、當時在人事處工作的譚宏彰同志，很關心我校年輕教師夫妻兩地分居的問題，他聯系了很多單位和地方，正好南開大學哲學系要人，并同意解決夫妻兩地分居的問題，便征求我的意見，我說先去看看，于是便與方克立、楊煥章、靳輝明、楊瑞森等人到了南開大學哲學系。原南開大學哲學系有五六位教師，是人大哲學系畢業的，大家都很熟悉，所以他們四人看后都同意到南開去，我不知為何沒有去。他們去后，南開大學沒有失言，把他們的愛人從外地調到南開大學工作，解決了“牛郎織女”問題。

在人民大學要解散之際，哲學系黨支部（全系教師合成一個支部）要在重新分配工作之前吸收黨員，我多次寫過申請入黨的報告，原與我要好的一位黨員表面上對我說得很好聽，說自己如何積極推薦，說要做我的入黨介紹人等，但到真正支部考慮我入黨時卻變卦，不僅不肯當介紹人，而且在背后使壞。這種在“文化大革命”中學得兩面派手法的人，是沒有誠信道德的。1973年5月22日星期二，中國哲學史教研室黨小組在聽取我的申請報告和思想改造檢查后，楊憲邦、張騰霄、張靜賢、尹明、孫長江、喬長路六位黨員先后發言，肯定了我思想改造的進步并指出了我的不足及缺點。不足主要有兩點：一是要加深對剝削階級家庭的認識和思想的清算；二是要加強克服資產階級名利思想。黨小組通過我的入黨申請，并提請黨支部大會通過。張靜賢、尹明兩位同志做我的入黨介紹人。1973年6月2日星期六，哲學系召開支部大會，我做了思想檢查和對入黨的認識，介紹人做了介紹，支部大會上喬長路、方華、范茫、曾文經、胡仁芝、楊炎、蘇天鞏、楊憲邦（按當時記錄的發言次序）發了言，大家同意我入黨，認為我基本具備入黨條件，在討論我對工商業兼地主家庭的認識時，支部組織委員報告了在“清理階級隊伍”的運動中，曾派當時二年級兩位紅衛兵到我家鄉調查過，調查的情況是，我家在1946年到1949年有9口人，30畝地，平均每人3.3畝；在寺前街開豆腐店，自己參加勞動，也雇一臨時工。曾文經當時就說，按這樣計算剝削量，可能既夠不上地主，也夠不上工商業。如此計算雖的確夠不上工商業兼地主，但土改時就是這樣定的階級成分，依據這個階級成分，當時也不好改變。可是，我弟弟、妹妹20世紀60年代考初中和高中，雖成績優秀，但由于說不能為地主階級培養孝子賢孫，結果都不讓考，這個階級成分使他們失去了上學的權利，背了一輩子階級出身不好的政治包袱，成了終身的遺憾。最后，所有出席支部大會的黨員都同意黨支部書記胡仁芝同志的意見，認為我對自己要求較嚴，湖南“四清”、蘇家坨勞動，積極肯干，與農民同吃、同住、同勞動，在社會主義教育運動中被評為優秀隊員，生活艱苦，“五七”干校時無超假不歸。他說，這些雖應該做到，但長期堅持不容易。支部大會經討論通過了我的入黨申請。按“文化大革命”時黨章規定沒有預備期，上級黨委批準就是正式黨員。當時積極要求入黨的李毓章、方立天列席了支部大會，最后他們也發了言，說他們今后要努力改造思想，爭取入黨，等等。他們在1978年復校后，都加入了中國共產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