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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不要非遺要活著

一、漢服的形制之爭

漢服從誕生之初就有形制之爭,而且隨著漢服運動的發展,爭論也是愈演愈烈。最初的爭議在于漢服與影樓裝,畢竟拋開電視劇中古裝的話,現實中可以看到的“漢服”身影就是影樓里的古裝了,所以經常有人在活動時被人指認—某某穿的是影樓裝,而不是漢服。

后來有了更多的形制之爭,比如明朝的立領、魏晉時期的淺交領、曲裾中的入字底,很多屬于服飾史的專業術語,也都被帶到了漢服運動的舞臺。在這個過程中,種種指責或上綱上線“掛”到網絡的行為,不僅在針對衣服本身,甚至還會針對穿衣服的人。這種方式嚇到了一批初次接觸漢服的新人,唯恐自己穿錯了衣服而被人抨擊,結果選擇遠離“漢服圈”而疏于漢服運動。形制之爭演化為倫理之爭,穿漢服成為漢服圈,漢服復興運動轉變為漢服“圈人”運動。

對漢服有爭議是正常的。畢竟,在每個朝代,國家都會推出輿服制這類的行政詔令來規定本朝的衣冠制度。諸如明朝初年,先是廢棄了元代的服飾制度,并對服飾進行了一系列調整,一直到“不得服兩截胡衣。其辮發椎髻、胡服胡語胡姓一切禁止”。但當今中國的漢服,更像是民間流行起來的一種服裝,在沒有行政手段干預的情況下,肯定是沒有參考的標準與明確定位。

有人提出了以歷史資料或者出土文物為依據。漢服運動需要考證,但是考證結果必須是要服務于漢服運動,而不是反過來,甚至綁架漢服運動為私人服務。參見“月曜辛”(網名):《漢服》,載百度漢服貼吧,2013-01-03。這是原則,不能退讓。在有些人眼中,世間沒有漢服運動,只有“漢服圈”—以衣者群體而論。還有人提出了承接明制,因為漢服是從明朝斷裂的。那么這里問題就又如禮儀的實踐一樣了:漢服運動究竟是在復興,還是在復古?口口聲聲說傳承華夏文明,卻為何總要求自己和服飾史、考古學、歷史典籍保持一致呢?明明自己沒有共識,看到哪里舉辦了一次漢服活動,張口便是影樓裝或形制錯誤,這依據又是什么呢?

特別是官方和組織機構舉辦的大型活動,考慮到經濟成本、資源利用、人心顧慮等多方因素,難免會選擇價格較低、看似有著“影樓”風格的漢服。活動消息被媒體報道后,在外界的各種“復古”、“形式主義”的質疑聲音中,那些“深入了解”漢服的網友也跟風而上,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以“影樓裝”、“形制錯誤”等緣由,把一場又一場本是意義大于形式的活動推向萬丈深淵,置于萬劫不復之地。要知道,這種集體行為,不等于個體的上街行動,推廣者往往是頂著各方壓力才邁出這一小步,這時最需要的是廣大復興者的輿論支持。那些揪住衣服本身不放,對活動性質、事件意義置之不理的人,到底是要復興漢服,還是要復辟古裝呢?漢服復興者總是期盼外界能予以包容、理解與支持,可是對于內部的一些身不由己,卻又完全不能接受,動輒便是上綱上線,這樣子怎能爭取更多人士來支持漢服,幫助漢服運動呢?那些借形制之爭而“圈人”的人,到底是在推動漢服運動,還是要借機將漢服運動囊入懷中呢?

二、構建當代漢服體系

最后,要想解決形制問題還是要回到漢服運動本身。雖歷經十余載的歲月變遷,但請不要忘記漢服運動的初衷—復興漢服。漢服復興不是復古,這里必須有所繼承,也要有所創造,使它成為傳統文化復興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復興不是一個輕薄的概念,它有嚴肅的內涵,如果僅僅是從傳統文化中汲取某些成分或是泛泛地說“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那不是我們的“文化復興”。所謂復興,是對文化核心精神的保留、繼承、發揚光大。文化的枝節可以拋棄,形式可以改變參見康曉光、劉詩林、王瑾等:《陣地戰》,56頁,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但核心精神不能丟掉。

這里的復興包含著兩個層面。一是推動政府制定規范,正如全國政協委員張改琴在“兩會”《關于確定漢族標準服飾的提案》中所提及的:“由國家成立研究、設計漢服的專門機構。使用專業人員和委托擁有資質的企業進行服飾的設計和生產。”特別要強調的是,這里需要推動的是行政機構作為,不是服飾史界,不是考古學界,更不是影視文藝界。二是協同制定民間的準則。漢服運動需要建立自己的知識團隊,但不能一味地考證或批判,重要的是摸索與嘗試,編寫出真正屬于當代的可行性方案與標準,并且能夠在民間的漢服運動團隊內達成共識。這一點天漢網的總版主“溪山琴況”是先行者,他一生為之努力的便是制定一套可以被當代人接受的衣冠、禮儀、文化實踐方案。但遺憾的是,斯人已逝,令人扼腕。

百度漢服貼吧吧主“月曜辛”也提出:“我們祖先留下這么多服飾資料,如今復興漢服,當選擇從各方面來說可行之的而行之,并且將要以及必須形成當代的規矩和風格,早日消除唐款、明款之類的前綴,淡化朝代古服意識,增強當代民族服飾意識。并且不可避免地將出現季節、地域、場合、行業的考量和分化。而當這個分化達成,漢服運動在服裝這一項上,才算功德圓滿了。”“月曜辛”(網名):《漢服》,載百度漢服貼吧,2013-01-03。

馬來西亞漢服運動也想到了這一點,并在2014年初提出制定當代漢服體系的設想,委托劉荷花擬制。鑒于漢服體系本身過于龐大,絕非一人之力所能完成,于是她動員了多位資深網友—吳笑非、張夢(網名“溟之幽思”)、遲月璐(網名“歐陽雨曦”)、王育良(網名“青松白雪”)、闞金玲(網名“萬壑聽松”)、劉帥、“逐雁聽琴”、王聞達等參與這一課題。經過近半年的商討論證,形成了比較統一的意見,由劉荷花統籌、“逐雁聽琴”執筆完成了《淺談當代漢服體系》講義和PPT文檔。在2014年8月底至9月初馬來西亞第七屆華夏文化生活營和第四屆漢服裁剪課程上對參與的營員和學員講授,學員意見反饋表明,講義內容清晰明了,收到了預期的效果。因此,馬來西亞漢服運動決定將《淺談當代漢服體系》作為生活營和裁剪課程的固定科目保留。

由于互聯網自身的匿名性、虛擬性、缺場性,所以它可以作為交流、實踐與探討平臺,卻不能主導一場社會運動。后面的漢服復興者需要做的,是尋求一套可以被“武林”門派與“江湖”中人認可與接受的當代漢服體系標準,并且使之成為“廟堂”之中的參考方案。這才是解決形制之爭的根本。

三、我們要漢服活下去

對于文化傳承,就像一些人經常提到的:“被保護起來的是非遺,活下去的才是文化,我們要讓它活下去……”是的,作為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它最需要的就是—活著。但對于漢服來說,其任務比“活著”更艱難,因為它必須先要“復活”。

我們的文明重生之路,看似風生水起,實則卻是步履維艱。追根究底,這里所提的文明符號—衣冠,是消失極久、斷裂極深的那一部分。我們今天要“復活”的,看似是最表層、最淺顯、最易觸碰的那一層,事實上,它卻是距離我們最遙遠、記憶最淡薄、遺失最深刻的那一部分。

鴻鵠之志,任重道遠。“復活”的這條路上,首先需要的便是大批商家的前赴后繼、奮力向前。在這個過程中,既要有小批量的漢服作坊,也要有大規模的產業投入;既要有布料市場中挑選布匹的現代版商家,也要有在非遺市場里找尋傳統工藝技術的復原版商家;既要有大包小包趕赴漢服活動現場的日常化商家,還要有精心制作力推高端定制的禮服化商家……

回歸生活才是最好的保護,接軌現代才是最好的傳承。然而,漢服產業“復活”的路上遭遇了多少辛酸與艱難,恐怕只有那些商家自己知道。在國家大力保護非遺項目的時代,針對那些民間手工藝提供了大量的“輸血”與“供養”保護,各個領域對于非遺“活著”的理論解釋、市場分析更是數不勝數,但真正能實現現代化,并與互聯網、旅游、科技、文化創新相結合的只怕也寥寥無幾。

與“劫后重生”相比,我們的漢家衣裳更需要的其實是“死而復生”。而且,這件消失最徹底、完全來自民間的衣服,在沒有外力援助、沒有理論框架的前提下的“絕地重生”之路,也必然漫長與艱辛。這里不僅需要付出與實踐,還需要情懷與信仰。但是,不論是“復活”,還是“活著”,都是我們文明復興的必經之路,我們責無旁貸,別無選擇。只有大家攜手并進,讓它與時偕行地融入現代社會,與其他文化部分形成整體,它才能活得滋潤、活得長遠。我們要的不是非遺,而是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才有復興的曙光……

漢家衣冠歸故里,人間丹霞華彩衣。

西安博物館拍攝(圖中人物:王茜霖)

注:王茜霖提供原圖,授權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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