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杉謙信:天與地
- (日)海音寺潮五郎
- 7141字
- 2019-12-27 13:19:28
陣前倒戈
當天晚上,上杉軍在大將軍定憲的主陣里召開軍事會議,宇佐美最初制定的作戰方針,是避免立刻決戰而準備長期對抗。但是諸將認為己方兵力占壓倒性優勢,一致主張立刻決戰。因此,宇佐美也不堅持當初的方針,他之所以采取長戰之策,是本以為為景能召集更多的兵馬,但今天一看,長尾兵力意外的少,顯見國內豪族皆已背棄為景,而為景沒落的時候已到。
會中決定明天開戰,接著討論由誰打前鋒。本來眾人都想打前鋒,爭論不休,當彌二郎一開口:“就讓在下先攻吧!”爭論立刻停止。如果這話是出自其他人之口,或許是大言不慚,但是出自彌二郎之口,眾人即覺得剛好合適,因為他是有這份能耐的。
彌二郎今天中了房景的箭,左臂受的傷意外地深,他系著繃帶,但并無衰弱的樣子。
宇佐美說:“柿崎兄受傷了,無妨嗎?”
彌二郎放聲大笑:“這一點點皮肉之傷算什么。”會議決定明天早上卯時做好戰斗準備,戰斗始于宇佐美營地的螺聲,先由柿崎軍展開行動,當宇佐美營地吹響第二次螺聲,各軍聞聲即全面出擊,之后按各自判斷而戰,當宇佐美營地鳴金時即立刻撤兵,不可戀戰。如此決議以后即散會。
彌二郎并沒有忘記和為景的密約,但是兩軍兵力懸殊,上條又占地利之便,現實情況與他原先的預測相差太遠。雖然他已收下金銀財寶、如花美眷,若要違約,難免有愧于心,但是雙方實力如此懸殊,如果按照約定背叛上杉,也不見得長尾方面有何勝算。于是他心中盤算,明天看情況再做決定!如果長尾軍能夠堅持不敗,就實踐他的諾言,否則,也不能自毀前程啊!
彌三郎沒有參加軍事會議。彌二郎回營后,彌三郎立刻趕來,屏退眾人問道:“談了些什么?”
“已經決定由我打頭陣!”
彌三郎一臉迷惑:“但是,那個約定怎么辦呢?今天房景指名叫陣,令我很不舒服。雖然他指名叫戰,但軍令規定我們堅守陣地不得出戰,如果大哥不出戰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當然也不會有人說大哥是懦夫!可是大哥應戰而出,是打算毀約嗎?這樣做妥當嗎?”
彌二郎放低聲音說:“話不能這么說,那時他那樣挑釁叫陣,我萬沒有縮頭不出的道理。至于明天的頭陣,我是這樣打算的。”他把自己的想法開誠布公地向彌三郎說明。
“這實在太過刁狠厲害了!”連彌三郎也驚駭不已。
“不刁狠厲害怎么行呢?我們必須小心為上,注意情勢如何演變,怎能不小心呢?!”
“小弟還是有一點不懂……”
“反正,一切看明天的情況再做決定,我也不一定會毀約。”
“這么說,也沒有別的法子了,這樣也好。”彌三郎也表示同意。兄弟倆又閑聊了一陣后,彌三郎返回自己的帳篷。
彌二郎心念著留在城里的春娘和秋娘,獨自喝著睡前酒。他突然發現旁邊有人坐著,轉頭一看,一個神情怪異的男子屈膝跪坐在一旁,不禁嚇了一跳。他正待呵斥,對方搶先說:“請安靜!”
他的聲音很低,有種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彌二郎自然而然地把已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他想斬殺這個人,但是左臂受傷,手不靈活,于是盯著對方,慢慢轉換位子,伸手去摸放在一旁的佩劍。但空無一物,他狼狽地摸索一陣,什么也沒有。
那有著烏鴉般大嘴的男子,以謙卑的語氣問:“大人在找尋佩刀嗎?就在那里。”他用眼睛指向營帳一角,彌二郎一向引以為自豪的鋼刀就豎在那里。彌二郎感到一陣虛脫,他低聲問道:“你是什么人?”
“難道大人不記得在下的聲音嗎?”
彌二郎這才想起,不就是曾經在黑暗中出現的聲音嗎?
“在下是為景公派來的!”他的態度愈發恭謹,愈是讓人不安,總覺得像被愚弄似的,彌二郎心煩氣躁,又不能顯現于外。
“你什么時候來的?”
“剛才令弟來訪,在下跟隨其后而來的,因為貴地防衛非常森嚴,只有出此下策,敢請原諒!”
彌二郎心想“糟了”,他和彌三郎的談話全都被他聽到了。他很想殺了這人,但是手中無刀,只靠腰中的匕首是無法成事的。他這份心思像是映在明鏡上似的透明可見,對方說:“大人還是配上佩刀吧!它若不在身邊,大人似乎不太自由!”說著,替他把刀拿來,戰戰兢兢地獻上。
彌二郎又嚇了一跳,心想恐怕沒有這么容易殺他。
“在下帶來一封為景公的書信,里面詳細寫了許多要在明天交戰時實施前次約定之事;還有,大人看過信后,若有不了解之處,在下當即為大人說明。”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封書信,并且小心翼翼地抽出腰中的扇子,把信放在扇子上捧給彌二郎。彌二郎無視他這份尊敬,徑自打開書信看。
信上首先慰問他今天所受的傷,接著告知如何利用這個傷勢作為明天倒戈的借口,事成以后,除了先前約定的頸城郡十鄉外,同時還要把宇佐美定行的領地全部賜給彌二郎。彌二郎心中盤算該如何回答,他此刻無法下定決心,因為他還不知道哪一邊是最后的勝利者。為景雖然指示出巧妙實施計謀的方法,但得先騙過宇佐美不可,但是宇佐美會那么容易被他瞞過嗎?
“是不是要你帶回信?”
“是!”
好像是非回信不可,彌二郎心里猶豫著,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好的說辭:“你就告訴為景公,大函我已拜讀,凡事皆看明日戰況而定!”
“是,不過,能否請大人寫于紙上。”
“我的字寫得很難看。”
“哪里,在下曾經見識過,大人寫得很好的。”
“見笑了!”彌二郎嘴上這么講著,心想,“對了,上回這家伙讓我白等了一夜,是偷偷把信拿走的。”他想到凡事都讓這家伙取得先機,著實可恨。
對方連稱:“不敢,不敢!”然后拿出預先準備好的筆、墨、紙、硯說:“大人請寫!”
彌二郎無法,只好接過紙筆,把剛才說的話寫下來。
“深夜打擾,請恕在下無禮,就此告辭!”他向后退至帳邊,慎重地行個躬后,掀開帳幕,一溜煙地消失了。彌二郎像追趕他似的掀開帳篷,發覺已沒了蹤影。他嘀咕著:“真是令人討厭的家伙!”他繃著臉回到座位上,只見那家伙正端坐在剛才的位置上,彌二郎嚇了一跳:“你!你怎么還在這里?!”
“剛才外頭有些可疑!在下先暫時折返,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就此告辭。”他又像剛才一樣后退,然后突然轉身,消失在眼前。
彌二郎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敢動彈,環視周圍甚至連自言自語都不敢,總覺得那人或許還藏在這個帳篷的某個地方。
第二天清晨,天還未亮,彌二郎派人到宇佐美定行的軍營中報告說:“昨天的傷勢突然在半夜發作,疼痛難耐,今日先鋒只好請換他人,原先希望擔任先鋒,然情況演變至此,實在抱歉,亦覺遺憾,敬請諒察!”
宇佐美非常驚訝,臉色大變,急切地說道:“請轉告柿崎將軍,希望不要染上破傷風,本來我應該前去探望,但戰事在前,無法分身,等戰事過后再行探望,請多多保重!”
宇佐美轉向諸將表示:“因為此突發狀況,必須撤換先鋒,但是戰事已迫在眉睫,已無時間商量,暫時即以在下部隊為先鋒,請諸位諒察,其余則仍按昨日所訂計劃行事。”諸將也都諒解。
戰事在清晨五時開始。長尾軍先鋒是上田部隊,三千兵馬分為兩隊,第一隊由政景率領,第二隊由房景率領壓陣,在其后面是為景的四千兵馬,分成五段防衛,但是他們只是前進了一點就按兵不動。
當前鋒接近到箭戰距離之時,政景的部隊豎起盾牌,人躲在盾后,不停地放箭。但是上杉方面并沒有回應,都各自堅守陣地,藏身在盾牌及壕溝里,一片靜寂。
政景部隊再逐步向前。宇佐美一看時機已到,立刻吹起螺號。那高亢的螺音一響,千人先鋒部隊或從地上掩體躍出,或從柵門一擁而出,筆直沖向政景的軍隊。
就像巖石互相激撞一般,兩軍展開激烈槍戰。因為地勢有些傾斜,政景部隊必須仰攻而上,宇佐美隊則長驅直下,持續交戰一會兒后,政景部隊立刻向四方散開。
宇佐美吹響第二響螺音,上杉諸將一起打開柵門,同時殺出,宇佐美和大將軍定憲也跟著殺出,來勢洶洶,纏斗不久,房景的部隊立刻也陷于混亂,四散而逃。上杉軍乘勝追擊,直殺到為景的主陣。為景且戰且走。
戰況傳到營中的彌二郎處。彌二郎告訴弟弟及家將,因為箭傷疼痛,必須臥病在床,但是戰事一開始,他就悄悄起身穿起甲胄,叫來彌三郎。他的傷勢不但沒有惡化,經過一夜休養,反而已無大礙。彌三郎看著剛才還躺在床上病懨懨的彌二郎,如今卻精神抖擻,不禁愣住:“怎么,大哥已經好了嗎?”
“我們現在就實踐和金津的約定!”
“什么?!”
“怕什么!?我是裝的,現在,快到各個營地放火!”
“好!就這么辦!”
彌三郎命令兵士在上杉軍所有營地放火,各營地只有少數守兵,很快就被制伏。
為景邊戰邊走,但當他看見敵方營地處處冒出煙火時,便停止后退,大叫說:“你們看!是柿崎彌二郎陣前倒戈!火燒敵陣!這場仗我們贏定了!現在傳令下去,告訴大家我們贏定了這場仗!”
為景的軍隊立刻精神百倍,四方傳叫:“柿崎陣前倒戈!柿崎陣前倒戈!”
戰勢猛然逆轉。上杉方面戰意頓消,陷于混亂,只見彌二郎從后面襲擊而來,情勢更加混亂。柿崎一族的柿崎七左衛門、須磨韌負、園久藏、牟禮覺之進等人,事前未得彌二郎的聯絡,因此,他們也隨著上杉諸將一起出擊。在他們看來,彌二郎先背叛為景加入上杉,如今又背叛上杉加入為景,簡直無恥無節至極。他們非常震怒,直嚷:“他簡直不是人,不配當我們柿崎一族的統帥,我們宰了他!如果不殺他,我們柿崎一族豈不都是畜生!”說著,一起回頭斬向彌二郎。
“混賬東西,竟敢這樣對待一族之長?!”彌二郎也非常震怒,他瘋狂地咆哮著,毫不留情地斬殺向他襲擊而來的同族之人,戰況相當慘烈。
上杉軍立刻陣腳大亂,只有宇佐美的部隊還能維持軍紀,但他也沒有多余的力量去救助別隊,只能盡全力防守自己。上杉定憲的直屬武力也隨勢崩潰,定憲的首席家將八條左衛門大夫先是集結四處逃散的兵士,擋住敵人的攻擊,當他發現大勢已去時,立刻沖到定憲面前,催促他趕快逃離此地。
定憲因為戰敗,心灰意冷地說:“原以為是萬無一失,卻演變成這種形勢,實非尋常,或許天要亡我,既然如此,我不愿狼狽而逃,我要留在此地,戰到最后!”
左衛門大夫心焦氣急:“主公千萬別這樣!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此事全因彌二郎背叛主公所至,如今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唯望主公不失剛毅之心,以圖東山再起,討伐叛將,事不宜緩,請速離此地!”
他勸完定憲,又催促定憲的貼身侍衛說:“快快護送主上逃出此地,倘若不從,就是不忠不義!快!快走!”
于是,三十騎人馬團團圍住定憲逃離戰場。長尾的軍隊在后面緊追不舍,左衛門大夫挺身一擋:“你們這些逆賊,為何窮追不舍?!我是八條左衛門大夫!你們要找就找我吧!”他縱身馬上,極力攔阻追兵,最后陣亡。
柿崎兄弟正與不恥他們所為的同族軍隊慘烈交戰,雖是同族之人,一旦利益相沖,見面亦如仇敵,彌二郎殺紅了眼,殺得對方一個不剩。兄弟倆全身是血,猶如血人一般,往為景主陣報到。
為景目前剩下的敵人,就只有宇佐美一隊了。宇佐美不愧是名將,軍隊勇敢而有生氣,且愈戰愈勇,雖然久戰兵疲,暫時休息,但仍像負隅頑抗的老虎一樣,陣勢十足,看不出有什么變化。為景和房景也不敢輕易出手,就這樣兩軍對峙,嚴陣以待。
彌二郎兄弟來報,正是這個時候。
為景的主陣在約三尺高的麻田旁邊,當柿崎兄弟倆出現在眼前時,為景立刻興奮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出迎數步:“啊,彌二郎!啊,彌三郎!來得好!來得好。”
兄弟倆屈膝而拜,為景說:“等等!等等!我先為賢昆仲設席!”命令近衛將盾牌放在地上,再覆以皮墊后才讓他們兄弟倆坐下。他右手執著彌二郎的手,左手拉著彌三郎的手,親切地說:“這次戰爭的勝利,完全是賢昆仲的功勞,為景由衷感謝!”那口氣簡直是感恩戴德,他接著說:“答應你們的獎賞,絕不食言,而且賢昆仲的功勞,為景世世代代,絕不敢忘。”
彌二郎雖然好色、貪婪、毫無忠義觀念,但人也相當單純,對為景的態度和這番說辭非常感動。或許他不是感動,而是得意,他大言不慚地說:“能夠立下汗馬功勞,在下也非常高興,今后會更加效忠,只要有在下加盟,春日山將軍家一定安如磐石。”
為景很想說動這個粗魯的武士反攻嚴陣以待的宇佐美。他憑幾而坐,看著彌二郎,盤算著該怎么開口。就在這時,一名武者急馳而來,在營帳外面下馬,老遠就屈膝而跪:“報告!”
“什么事過來說!”
武士走近數步,再屈膝一拜,他全身沾滿已風干變白的爛泥,呼吸急促地報告說:“上杉定憲已經逃離戰場,往西北方逃逸!”
上杉定憲雖是宇佐美定行的傀儡,但宇佐美打著定憲的旗號糾集豪族,如果殺了上杉定憲,宇佐美就不能再度結集有力的反對勢力。其實慎謀能斷如宇佐美,即使沒有定憲,他也能夠找出像定憲那樣的人物來號召各軍。但是不殺死定憲,豪族的向背即不定。為景不禁斥責武士:“為什么不追擊?敵人已經潰不成軍,無力抵抗,快去追殺!”
“在下已派兵追殺,但是護送定憲公的近衛都精于騎射,只要我方接近射箭距離,無不被射下馬,因此眾兵不敢接近,只能在其后緊追不放!”
彌二郎擰著胡須,微笑著聽他們主從對答,突然脫口而出:“恕在下冒昧!上條公的事,就交給我吧!”
“交給你辦?”
“或許要花些時間。”說完,他不待為景有所反應,就大搖大擺走出營帳。彌三郎行了一禮以后,也跟在后面離去。
彌二郎回到自己的營地,令彌三郎留守,自己帶了數騎武士攜弓帶盾,另外又帶了路上要換乘的馬奔離營地。時間是午前十時左右,天空微陰,暑氣悶人。彌二郎急馳在水田夾道的蜿蜒小路上,途中兩度換馬,拼命急追,奔到大瀁村附近時,看到前方有一支軍隊,在他們前方三四百米處還有二三十兵馬,一看就知道是長尾追兵及上杉定憲等人。
彌二郎渾身帶勁,加足馬力,瞬間就超過長尾的追兵,他一邊喊著:“讓開,讓開!不要擋大爺我的路!”如疾風般驅馳而過。長尾追兵來不及駐馬,紛紛躍入路旁的水田中,彌二郎頭也不回,快馬加鞭,大聲呼叫:“前面想必是上條的定憲公,柿崎彌二郎趕來參見,且請受禮!”
定憲等人一聽有人喊叫,不覺回頭一看,竟是眾人同仇敵愾的柿崎彌二郎,不禁怒由心起,忘了此刻逃命要緊,反而一起掉轉馬頭:“你這個不仁不義的畜生!還有什么面目來見定憲公,看我們取了你這條狗命!”眾人同聲叱喝,一起放箭。
彌二郎命隨從散入左右水田中,也下令放箭,自己則左手持盾,右手拿槍,一路向前殺進,他這狂暴而勇往直前的戰法,令上條軍隊意外,只好把所有的箭都集中在他身上。利箭發出“咻”的聲音,穩穩地釘在盾牌上,盾牌隨即像只刺猬。彌二郎縮身在盾牌后面,仍然繼續挺進。上杉武士突然想到射人先射馬,但當他們正要射馬的時候,散在田埂兩旁的彌二郎軍隊所放出的箭密集如雨,上杉軍立刻陷于混亂。顯然大勢已去,每個人雖然都有死亡的心理準備,但是都想救定憲一命。他們都知道定憲不會棄他們而去,于是兩個人將定憲擁上馬,一個抓起定憲的馬轡,一個人狠狠地拽著馬尾,馬發狂似的向前奔去。定憲坐在狂奔的馬上,依依不舍地回頭一看,就在這時,彌二郎等人射出的一箭,不偏不倚地正中他的眉心。定憲眼前一暗,頭一昏就跌落馬下,腰身以下在水田之中,上身則躺在田埂上,仰天而臥。
上杉武士并沒有注意到定憲已死,直到柿崎追兵大叫,“射中了!射中了!定憲公死了!”他們才知道。他們激起最后的勇氣,各自拋下了弓,抽出長刀沖向彌二郎。路徑很窄,他們又穿著甲胄帶著武器,不能兩騎并肩而戰,只好成為一騎縱隊,這種陣勢對柿崎彌二郎而言,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好家伙!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彌二郎扔掉盾牌,右手架著穗長四尺、柄長二尺、青貝護手的長槍,迎著沖過來的上杉武士,劈頭就砍。他的力量驚人,武士無力招架,連人帶馬滾落水田。幾乎沒有一個人可以招架一回合,二十多人一個不剩地被他或殺或踢翻落到水田里,這時彌二郎的隨從立刻躍下馬,像刺芋頭似的,將上杉武士一個個刺死。這時,彌二郎已經奔到定憲身旁,取下他的首級。
彌二郎把定憲的首級交給隨從,意氣軒昂地回到岡田時,已經是下午二時左右。這時長尾軍隊及宇佐美的部隊仍然相持不下。
彌二郎到為景面前,交出定憲的首級說:“這就是定憲公的首級。”
為景仔細檢視過首級說:“不錯!”然后他對著首級,自言自語地說,“令兄定實君鎮守府內館中,為景奉公不二,以為滿足,你卻自作聰明,聽信好事者言,在平靜的國內掀起軒然風波,這就是你的報應。即使如此,你對為景也不該有一絲怨恨,想必你此刻心底也有悔意,人既已逝,且忘俗怨,速速成佛吧!”他念了數聲佛號后,把首級交給家將,下令將首級交給附近寺廟的和尚安葬。
彌二郎對為景這番處置微覺不安,情緒焦慮得無法鎮靜下來。為景轉身夸贊他:“這一回又是你的功勞,剛才你說把定憲公的事交給你辦而離去時,雖然相信你定能不辱使命,但是沒有想到這么快就達成了,實在令我驚訝佩服!你的英勇簡直是人神無比!”彌二郎故作謙虛地回答:“討伐敗兵不足言勇啊!”但是心情卻變得很愉快。
為景不希望平白浪費定憲之死,于是命令兵士向著宇佐美的陣地高聲呼叫:“你們尊奉的上杉定憲公已在大瀁村附近死亡,如今你們是為誰而戰呢?還不快棄弓斷旗,迅速投降……”
宇佐美的陣地果然開始出現動搖,但只持續了一會兒,便開始有序撤退。兵分兩隊,一隊撤退時,另一隊嚴陣以待,就這樣輪流沿所來之路后退,那模樣就好像兩條整齊的繩子緩緩向后拉。
“哎呀呀!敵人撤退了!”
長尾軍活躍起來,但是沒有追擊,因為宇佐美部隊的撤退儼然有序,就像常山兩頭蛇般縮回洞里,漸去漸遠,終于消失在群山之間。這條路雖然通往上條,但在途中右轉就是宇佐美的根據地松之山。
為景凱旋春日山城,論功行賞,柿崎彌二郎功勛第一。為景不但把同族領地全數賜予彌二郎,正好是答應他的十個鄉,為景另外又從自己領地中割出五鄉賜給彌二郎。同時封他為和泉守,并把自己名字中的“景”字賜給他,取名景家,從此彌二郎改名為柿崎景家。
宇佐美定行雖撤回松之山,但和琵琶島主城取得聯絡后,繼續進行游擊戰。他派小部兵馬出沒于為景的領地,或是夜殺,或是朝攻,縱火掠奪。為景督令將士一接到急報就立即出動,但是宇佐美從來不正面相對,如敵軍人數少時就正面開打,如果是大軍攻來便藏匿不出,他們的戰術千變萬化,神出鬼沒。
為景也對之束手無策,心想如果繼續與他為敵,恐怕永無寧日,不如想個辦法。于是為景利用關東管領上杉憲房,請他說服宇佐美以和為貴。為景大肆散財,憲房果然派人到宇佐美處,說管領仲裁不得再戰,宇佐美也無法拒絕,和議因此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