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的實習很快就過完了,臨走時,財務處象征性發了六百塊的工資,各自歡喜。茜茜姐還客氣地邀請以后來玩,不過我后來再也沒回來過了,這種客氣的邀請,無心無意,卻越來越熟悉。
體驗過一把civil servant生活的我,想著過把癮得了,再沒有什么想法了?;厝サ臅r候,大家日常討論畢業的打算,以前矢志考公的一批人,或多或少產生了動搖。
冬季的夜幕總是來得很快,日月交替,在黃昏的微光里,很多人意識到大學只剩下一個尾巴,過眼一掠,想抓又抓不住。
父親打來視頻電話,問我大四有什么計劃,我說找工作呀,他接著問我想找什么工作,我說沒想好到時再說,父親哈哈一笑,提起以前我想當老師、教書育人的理想,母親接過話茬,說我高不成低不就,混日子。
我突然感到煩悶起來,我從念小學四年級起就是寄宿生了,在學校呆的時間比家里久得多,我也不喜歡回家,甚至不喜歡父母的通訊叨擾,我拿著父母給的生活費在學校逍遙快活,又抗拒家庭的束縛。
于是視頻電話慢慢變成說教,變成敷衍,變成縈繞在心間的孤獨,說不出口。父母把他們上一輩的經驗教訓傾情相授,鼓勵我多多嘗試,而我早已沒了心氣。
我知道他們幫不到我,無論是灌雞湯還是舉同齡人的成功例子,他們只是讓我嘗試做這做那,艷羨別人家的孩子結花結果,時間的過程,付出的艱辛,詳細的步驟,統統都要我自己去摸索,他們后續的指導只有努力二字。
和很多人一樣,我也去了照相館,拍了幾張人模狗樣的正裝照,洗了出來靚得很,不得不說,攝影師的后期技術還挺好;找幾個模板套上,匆忙寫好簡歷,沒經歷就瞎編,在學校的招聘會上或者網絡上海投。
大部分簡歷都石沉大海了,偶爾翻起一些浪花,通知我去面試,卻很難讓人滿意,工資低的不想做,累的不想做,專業不對口,技術活做不來,銷售誰都能做,看不上。
原來只有在求職時,在人力資本市場待價而沽時,才明白自己不是天之驕子。
于是心灰意冷,破罐子破摔,走一步看一步,反正餓不死,要的不多,夢想不大,安慰自己平凡可貴,庸碌地過一輩子也無所謂,對,無所謂,who cares?沉迷虛無,萬事皆允,一切毫無意義。
龍狗終于考上了家鄉的工行分行,定下合同,大家都為他感到高興,“龍行長”提前叫上了,叫得這廝心花怒放;紀宇備戰考研,問他準備得怎么樣了,他總會說so easy,高深莫測。
齊績工作的事很早就解決了,在秋招時速簽了昆明的一家國企,下學期就要去實習,現在每天就是跟梅朵不離不棄,如膠似漆。
偶爾見到一次,卻是找我借錢,說梅朵不小心懷孕了,我笑著問他什么時候結婚,他說畢業回渝州就結,還邀請我們來喝喜酒。
平日無事,或者說在寢室待得倦了,也去學院的自習室“巡視慰問”專業里考研組的同學,紀宇永遠顯得很輕松,成竹在胸,而柯靈大多眉頭緊鎖,書山學海愁斷腸。
與此同時,小汪和我的關系也產生了裂痕,她很忙我很閑,她的圈子很大,展望未來,而我活在當下都算不上,只能說是活在夢里,比學會付出更難的是懂得責任感,知曉時已是痛的領悟。
“開始總是深深切切心心念念,你情和我愿;
然后總有清清淺淺挑挑揀揀,你煩和我嫌;
最終總會冷冷淡淡星星點點,你厭和我怨?!?
激情燃燒殆盡,甜蜜成了負擔。談戀愛如練氣功,一年多的適應卻慢慢變得不適應,彼此關系逐漸疏遠,共同語言變少,爭吵變多,找不到舒適的相處方式。
我無法認真起來,嘻嘻哈哈,永遠不知道嚴肅的含義,無知又自私。
她埋頭在自習室復習備考專八,我在旁邊玩自己的;她讓我找個時間跟她回家,我沒放在心上,永遠沒有找到時間,永遠都有借口推托。
小汪沒有了母親,可是我也沒有好好照顧她,反而是她在照顧我,包容我的自私,忍耐我的幼稚。
她身邊接觸的男生都比我優秀,而我以為愛是不會消失的。我以為她生氣第二天就好了,我以為即使不說什么她也會默默等在原地,我以為我無論怎么樣作她都不會離不開我,一切都是“我以為”。
我去區政府實習時,小汪不能每天都見到我,但總是把她的日常分享給我,問我什么有空出去玩,可我總是敷衍,不及時回消息,玩失蹤,寧愿和朋友一起出去喝酒,打牌打游戲。
后來,她回家鄉桂陽實習,異地,剃頭擔子一頭熱,失望攢夠了,傷透了心,每次聊天都是吵架居多,然后又和好,分分合合,我耗盡了她對我所有的感情,她看不見我們的未來。
小汪終于心灰意冷了,不再愿意和我多說幾句說話,她重拾舊好,和前男友韓山移又聯系了起來,也絲毫不介意告訴我。
我問她,韓山移和商心碧分手了又回頭找你,你有什么想法嘛。她躲躲閃閃,試圖岔開話題,我沒有追問下去,該配合她演出的我演視而不見,心里卻亂了起來,可惜的是回避并不能解決問題。
關于她們以前親密又甜蜜的故事我聽過,我知道她會想起她們的點點滴滴,高中畢業一起去成都旅游、周末宅在家里看愛情沙雕劇、晚上一起吃夜宵、一起上學放學升學。
可是沒什么可是,那是她最美好的青春時期遇上并深愛過的初戀,我說不出什么話來,也許我根本沒那么喜歡過她吧,她也沒多喜歡過我吧,我只是一個影子,恰巧遇見,心動是假象,換別人也沒差。
我安慰自己,兩人都是假喜歡總比其中一人當真好,免得讓自己抱愧。當箭從弓上射出、脫離之時,二者都獲得了自由。
我們的聯系逐漸變少,她說我玩冷暴力逼她分手,我沒有承認,但是我同意分手。期間也有后悔,死皮厚臉要求復合,挽回,認錯發誓,反反復復,最終還是決定“灑脫”地分開,退出了彼此的生活。
……
花開花落,一次輪回結一次果,寒風像刀,嚴霜如劍,鋒刃掠過,宿舍門口的銀杏紛紛被剪落,枯黃一地,校園大部分花木也已經凋零,行人稀疏,只有道路兩旁的香樟樹仍保持著青綠色,風颯颯兮木蕭蕭,很多敗葉掙脫樹枝的懷抱,簌簌落下,樹上掛著濃密的香樟子,也撒落一地。
放學后,三兩個念小學或初中的教工子女撿起這些果實,淘氣地放在細管里面,用削好的、合適的筷子一捅,香樟子就借著壓力飛射出來,小伙伴們高高興興的,把這玩意兒叫做“火箭筒”。
……
畢業論文開題報告結束后,大家紛紛離校時,已是深冬,這是大學最后一個寒假。冬日的夜幕總是來得很快,落幕,人生重復卻又必經的告別,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