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以人為中心療法

在人本主義心理學出現之前，心理學中影響最為廣泛的是精神分析學派和行為主義學派，而人本主義對這兩大學派都進行了批判。他們批判精神分析學派太過強調人的病態心理，也批判行為主義學派太過強調人的生物性。人本主義學派認為人是健全發展的人，是積極向上的人。以人為中心療法正是基于這樣的一種思想，在心理咨詢和治療領域享譽盛名。

一、以人為中心療法的基本理論

以人為中心療法的前身名為“非指導性療法”，是羅杰斯（Carl Ransom Rogers,1902—1987）（圖2-5）在20世紀40年代創立的。以往的心理治療的治療對象往往被稱為來訪者或患者，而羅杰斯在《心理咨詢與心理治療》一書中，用“client”一詞代替了“patient”，這一術語的變更代表著一種觀念的更新，也反映了羅杰斯對治療對象的不同看法。他認為基于醫患關系的咨詢與治療勢必是不平等的。在尋求咨詢和治療的人當中許多都是健康的，不是患者，不過是遇到了一些心理問題。在羅杰斯的治療中，咨詢師和來訪者之間必須是一種平等的關系，這樣咨詢師才能真正地尊重、關注、理解來訪者，耐心傾聽，時刻支持與陪伴，最終達到使來訪者恢復心理健康的目的。與別的心理療法不同，他強調咨詢師不對來訪者進行任何指導。經過多年的發展和完善，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這一方法被逐漸命名為以人為中心療法。

（一）人性理論

羅杰斯認為，人的本性是積極向上、建設性的、值得信賴的，這些特性與生俱來，而“惡”是由于防御或者其他的原因造成的結果，并不是本性的反映，這是以人為中心療法最核心的觀點之一。心理治療的關鍵是治療者對來訪者的尊重和信任，以及建立一種有助于來訪者發揮個人潛能，促其自我改變的合作關系。因此，以人為中心療法強調了人的主觀能動性，為每個來訪者保存了他們的主觀世界存在的余地。

（二）自我概念

在以人為中心療法中，自我概念（self-concept）理論具有重要的地位。羅杰斯提出的“自我概念”，包括人對自己的認識，對自己與其他客體的區別和相互關系的認識以及對人的價值標準的認識。自我概念是在自我發展的過程中，在與環境和別人的接觸與交往作用中逐漸形成的。

根據羅杰斯的觀點，所有個人都會發展一個真實的自我（real self）和一個理想的自我（ideal self）。真實的自我是指個體當前行使功能時的自我概念，理想的自我是指個體渴求的自我概念。理想的自我常常是以其他人的目標為基礎，建立在內化的別人的價值觀之上的。羅杰斯認為大多數個體都會或多或少體驗到理想自我和真實自我之間的不一致，適當的不一致是成長的動力源泉，而理想自我和真實自我差距太大時，個體就會出現對自身的不滿，從而表現出煩惱和憂傷的情緒。

二、以人為中心療法的策略和技術

（一）以人為中心療法的步驟

羅杰斯給治療過程提出以下12個步驟，它們在實施過程中前后承接，是不能截然分開的。

（1）來訪者主動求助。來訪者如沒有改變自我的需要，治療很難成功。

（2）咨詢員說明情況。咨詢員向來訪者介紹治療過程，強調來訪者的作用，咨詢員的作用只在于創造有利于來訪者成長的氣氛。

（3）鼓勵來訪者自由表達情感。咨詢員不管來訪者表達什么樣的情感，含混的或敵意的，均應以誠懇、友好的態度相待。

（4）咨詢員要能夠接受、認識、澄清對方的消極情感。咨詢員不只是被動接受對方提供的信息，僅對表面的內容做出反應，而應深入對方的內心深處，注意發現對方影射或暗含的情感。這是很困難且很微妙的一步。

（5）促進來訪者的成長。一旦對方將消極情感表達、暴露出來，模糊的、試探性的、積極的情感便不斷萌生出來。

（6）接受來訪者的積極情感。咨詢員只需不加評價地接受對方的積極情感，促使對方自然達到領悟與自我了解的境地。

（7）來訪者開始接受真實自我。由于咨詢員對來訪者采取了理解與接受的態度，來訪者便有機會重新認識自我，并接受真實自我。這為對方在新的水平上達到自我整合奠定了基礎。

（8）幫助來訪者采取決定。新的整合意味著新決定與新行為的產生，咨詢員應協助對方澄清可能做出的選擇。

（9）療效的產生。來訪者通過自我領悟，達到了對問題新的認識，某種積極、嘗試性的行動便應運而生了。

（10）擴大療效。在已有嘗試的基礎上，咨詢員應幫助對方發展更深層的領悟，并擴大領悟范圍。

（11）來訪者全面成長。來訪者克服了對選擇的恐懼，勇于探索自我發展的新行動。此時，雙方的關系達到頂點，來訪者會主動提出問題與咨詢員討論。

（12）治療結束。來訪者感到無須再尋求幫助時，治療即告結束。

（二）以人為中心療法的策略

以人為中心療法主要強調咨詢師和來訪者之間的關系的重要性，所以很少使用技術，認為咨詢師的態度第一而技術其次，強調要把指導、分析、質問、探究、診斷、收集個案史等降到最低程度。反之，咨詢師要盡可能地積極傾聽，做出情感反應和澄清。以人為中心療法提供更多的是一種咨詢的理念而非方法，因此沒有如精神分析療法、行為療法中那些具體明確的咨詢方法和技術。它強調的是如何調動來訪者自身的潛力，如何提供一種適宜的氣氛，以引導來訪者做自我探索，認識成長中的障礙，體驗從前被否定與扭曲的自我，從而能開放自我，相信自我，增加自發性與活力。

以人為中心療法更強調咨詢態度的重要性，認為融洽的咨詢關系是咨詢獲得進展的決定性因素，同時也提出了建立適宜的心理輔導氣氛的三種最重要的態度及相應的形成技術。這三種態度為真誠、無條件積極尊重和共情。

1．真誠

咨詢師在心理輔導的整個過程中要言行一致，要真誠、坦白、開放地對待來訪者，表現出真實的自己，沒有虛偽的面具，讓來訪者了解到咨詢師也是個人，并非扮演某一角色。羅杰斯曾這樣論及真誠：在咨詢關系中，真誠的主要作用就是使來訪者對咨詢師產生信任，有了這種信任，咨詢與輔導過程也就會更順利。在這種真誠的人與人的關系中，咨詢師能坦白地與來訪者分享自己的感受，甚至包括負面的感受，達到經驗的交流和共享。羅杰斯相信來訪者能夠分辨出咨詢師對他是否真誠。真誠有不同的層次，一般包括由淺入深的4個層次：

（1）咨詢師隱藏自己的感覺，或者以沉默來懲罰來訪者；

（2）咨詢師以自己的感覺來反應，其反應符合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但不是他們自己真正的感覺；

（3）為了增進兩人之間的關系，咨詢師有限度地表達自己的感情，而不表達否定、消極的情感；

（4）無論是好的或是不好的感覺，咨詢師都以言語或非言語方式表達出來，經由這些情感表達，雙方的關系變得更好。真誠是咨詢師內心的自然流露，咨詢師應通過自身的潛心修養和不斷實踐，進一步表現出高層次的真誠，促進來訪者更了解自己。

2．無條件積極尊重

無條件積極尊重，就是指咨詢師以平等的身份真正、深切地關心來訪者，無條件地尊重和認可來訪者。無論來訪者是何種身份的人都要給予尊重，沒有歧視性，一視同仁。無條件積極尊重能夠創造一種沒有威脅的情境，在此情境中，來訪者能夠自由地表達并且接受自己的感受，不擔心會被拒絕。咨詢師不對來訪者的感情、思想、行為做出評價和判斷。這并不表示咨詢師必須贊同來訪者所說的每一件事，特別是可能對來訪者本人或其他人造成傷害的行為，但是如果咨詢師對來訪者不尊重、不喜歡或厭惡，心理輔導工作就不可能有收獲。

一個成功的心理輔導過程之所以能夠產生，是因為來訪者覺得被咨詢師完全接納，所以他有勇氣將自己的內心展現在咨詢師的面前。因此，接納的意思就是照個體的真實情況來接受對方，而不是照自己的標準來加以評判。

3．共情

共情是指咨詢師要放下個人的參照標準，站在來訪者的立場上，試著將自己融入來訪者的感覺世界中，從來訪者的立場設身處地地去看待問題。咨詢師所表達出來的想要了解對方的態度，使來訪者體會到自己是一個值得被了解與傾聽的人。羅杰斯曾這樣描述：感受來訪者的私人世界，就好像那是你自己的世界一樣——這就是共情。它對咨詢與輔導是至關重要的。感受來訪者的憤怒、害怕或迷亂，就像那是你的憤怒、害怕和迷亂一樣，然而并無你自己的憤怒、害怕和迷亂卷入其中，這就是我們想要描述的情形。

（三）以人為中心療法的技術

雖然以人為中心療法是一種非指導性的治療方式，重視來訪者與咨詢師之間的治療關系和良好氛圍的建立，很少使用影響性的技術，但在建立了一個安全、尊重和支持的空間之下，有一些傾聽和回應的技術也是非常有用的，如對情感的同應、鼓勵、重復等。羅杰斯在治療時也運用一些技巧，可以有效地對來訪者進行理解和回應。

1．情感回應

情感回應是羅杰斯以人為中心療法中最基本的一個方法。這種方法常常被理解為“把來訪者說出的情感體驗再重復說給來訪者聽”（Rogers,1980），這是一種誤解。實際上咨詢師不僅要重復陳述來訪者的情感體驗，也要清楚地表達自己在這一時刻所感受到的情感。因此，情感回應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簡單掌握和模仿的操作技術，它的核心是咨詢師對來訪者情感的一種高度關注。

2．復述

復述是一種常用的反應技術，也是羅杰斯治療中被人誤解最多的技術，羅杰斯在與來訪者的談話中，有時僅僅是重復一遍來訪者說的話，但這種復述并不只是一個簡單的“同聲”而已，它往往能精準地反映來訪者此時此刻的情感、思想以及話中想要表達的意思，就像鏡子一樣。羅杰斯的復述常常有4種方式：①復述原話；②整合來訪者所說的話，把來訪者的意思更加清晰而簡潔地表述出來；③突出來訪者某種情感的復述；④用第一人稱復述。

3．解釋

對于以人為中心療法來說，咨詢過程中并不常出現“解釋”這樣帶有指導性的技術。但在具體的咨詢過程中，羅杰斯也并不是完全不做解釋，根據不同個案的情況，他也會根據所收集到的資料做出一些推斷。這里要注意羅杰斯的解釋和精神分析的解釋之間是有區別的。精神分析的解釋是基于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論，重點在于探索患者的早期經歷與現在心理困擾之間的關系，從而釋放內部的能量，使患者產生頓悟；而羅杰斯的解釋則是澄清來訪者所表達的內容，進一步了解來訪者的內心活動，同時也促進來訪者對自己的內心的探索。

4．自我暴露

自我暴露是咨詢師向來訪者暴露自己的有關信息。在咨詢過程中，咨詢師適當的自我暴露可以促使來訪者開放自己，同時更多的體驗到咨詢師的共情和信任，鞏固加深咨訪關系。咨詢師的自我暴露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向來訪者表達自己在會談時對來訪者言行的感受和體驗，第二類是暴露自己過去的一些相關經歷和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