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論 文化長征:一種文化研究的歷史回顧
文化路,長征路。文化長征,至少走了五千年。
縱觀管理思想史,無論把“人”看成是政治人(亞里士多德,古希臘)、工具人(前管理時期)、經濟人(亞當·斯密,1776)、社會人(梅奧,1933)、“自我實現人”(馬斯洛,1943),抑或是復雜人(莫爾斯和洛希,1970),這些“人”,都毫無異議地、無孔不入地文化或被文化了。
如果文化一如托尼·本尼特所強調的既是治理的對象又是治理的工具,文化應當被視作一個特殊的“治理區域”,并且需要在文化研究主要問題框架內重新審視“文化”(本尼特,2007),那么,研究管理或治理視閾下的文化首先就必須解決這樣兩大問題:一是如何“化”的問題,二是以什么“文”來“化”的問題。顯見,前一問題涉及的是關于文化的運行機理、機制和基本規律等問題,后一問題涉及的則是整個人類的思想史、文明史和文化史。
在傳統中國,從《周易·賁卦·彖傳》“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提出以“文”化“天下”的理想伊始,便可以認為已經開啟了人類的文化長征。在西方,從蘇格拉底、柏拉圖把文化視作善意的“謊言”(柏拉圖,1986),到馬克斯·韋伯對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的關聯性做出實質性的闡發,都可以被視為西方文化長征路上的真正文化自覺的重大事件。然而,事實表明,迄今為止,我們既未能全面弄清楚如何“化”的問題,搞清楚“化”的方式、方法、途徑、運行機理和基本規律等,也未能完全弄明白應當以什么“文”來“化”的問題。這又進而導致了兩個新的“老問題”。一個問題是羅伯特·克利加德1992年在研究文化與發展二者關系的一部著作中提出的:“既然文化如此重要,人們研究文化又已百有余年,為什么我們還沒有周全的理論和切實的指導方針,而且沒有在研究文化的人及制定、管理發展政策的人之間建立密切的專業聯系呢?”(亨廷頓,哈里森,2010)另一個問題是戴維·蘭德斯在1998年出版的《國富國窮》一書中提出的:同樣的價值觀為什么可能會在一些國家因政策不好而受阻,卻在別處得到機會而施展?文化對于一國的經濟社會發展究竟起什么作用,起到了多大作用?”(蘭德斯,2010)
所有這些問題,又勢必導致當前的公共管理或治理研究,大都忽略了這樣一個重要事實,那就是,任何的公共性事務的展開都必然地要經由或者是面對文化了的或者是正在被文化的人。因此,新文化觀認為,“要把人自身當作文化品來生產,進而通過人把整個世界當作文化品來生產”(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所“浙江經驗與中國發展研究”課題組,2006)。同時,文化產品是一種特殊產品,任何一個文化品即便是純粹的私有品,其公共性的功能和效用本質上也始終沒有被湮沒,作為人類文明成果的一種存在或存在方式,其公共性的功能和效用仍然要通過產品本身或其擁有者的價值認同、認知而時時外溢、外現于公共領域。同時,任何文化品均有其看得見的有形作用,也往往還有著看不見的無形作用;而且,很多時候其無形作用比有形作用還要強大,還要深遠(吳福平,2014)。從這個意義上說,文化和文化決策的理論性和科學性,相較于任何其他的公共決策,恐怕難度更其大,要求亦更高。文化上十年的破壞,可能百年也難以補救償還;任何的文化公共政策乃至于通常的公共政策的廣泛實施,都可能會留下幾乎是永久性的文化記憶。因此,有人認為應當慎提文化治理,也有其理由。因為如果是錯誤的文化治理過程,或者是任由著攜帶負能量的文化廣泛地起著動力的作用的過程,可能正是全社會各個領域創造和活力喪失的過程。特別是由于文化產品無形作用的存在,決策者就必須有敏銳的洞察力以及更高的關于文化和公共文化產品、公共財政、公共管理、社會學、社會心理學、法學、政治學等等,事實上必然要牽涉到方方面面的理論知識儲備和理論素養。沒有比文化決策更需要慎重對待的公共決策了。因此,開展文化和文化動力研究,搞清楚如何“化”以及以什么“文”來“化”的問題,揭示文化的動力機制、基本規律及其功能和效用等,顯見地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