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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用途的推測

最后,根據這些銀幣的出土情況,以推測它們在當時中國境內的用途。

薩珊銀幣是一種鑄幣(Coins)。鑄幣是由貨幣作為流通手段的功能而發生的。一般的鑄幣作為法定通貨只能流通于國內領域;一到國外,便失去了強制通用力,即失去了法定通貨的地位,而成為銀塊,即成為一種商品,依照它實際上的不同成色和重量而有不同的價值。但是在國際貿易興旺的時代,常有某一國的鑄幣成為“國際貨幣”,便是作為當時有貿易關系的各國之間在貿易孔道上的城市一般通用的貨幣。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5),第105—129頁。薩珊銀幣當時在中東、近東和東歐,是和拜占廷金幣一樣,作為這樣一種國際貨幣而廣泛地通行使用的。阿拉伯帝國滅波斯后,在最初一段時間內,貨幣仍襲用舊制,繼續鑄造“薩珊式”銀幣和“拜占廷式”金幣,以利貿易。到了回歷76年(695)才進行貨幣改革,另鑄阿拉伯式新幣。倭爾克:《阿拉伯—拜占廷鑄幣目錄》(J. Walker, Catalogue of the Arab-Byzantine Coins,1965),XV頁;摩根:《東方古泉學手冊》,第302頁。銀幣是當時波斯的主要鑄幣,《大唐西域記》(卷一一)說波刺斯(即波斯)“戶課賦稅,人四銀錢”,可見這種銀幣在波斯是作為賦稅上的支付手段的主幣。

現在來看我們這33批銀幣的出土情況。其中像第10批西寧窖藏(出土100枚以上,現存76枚)和第16批烏恰窖藏(947枚),可以說它們是作為貨幣而以某種原因暫時窖藏起來的,也便是由“流通鑄幣”變成了貯藏起來的暫不流通的一般性貨幣。烏恰的一批藏在山中大路旁石縫中,可能是過路的西域商人遇到危險時臨時掩藏起來的。西寧的一批,它的貯藏者可能也是把它當作財富貯藏起來,以便將來必要時再拿出來流通的。北周和初唐時西域銀幣在我國西北一些地區內的流通使用的情況在我國史籍中是有記載的。在這33批薩珊銀幣中,以廣州劉王殿2號漢墓的二具死者口中各含1枚,見廣州市文物管理處漢墓資料。遼陽漢墓在死者下顎骨下邊有2枚,似含于口中,見鳥居龍藏:《滿蒙古跡考》(陳念本譯,1933),第189頁。昌出土的次數為最多,共達18批,占過半數。數量達63枚,僅次于烏恰和西寧二處的窖藏。這與文獻方面的證據也是相符合的。

高昌古城中發現的兩批,其中第5批是20枚在一起,第10批10枚放在一煤精制的小盒中,可能也都是窖藏。西安何家村出土的1枚,雖然出于窖藏,但同出的還有拜占廷金幣1枚,日本銀幣5枚,中國戰國、西漢和王莽的銅錢各有1枚或數枚。這窖藏的主人是搜集古錢和外幣的愛好者。這些金銀幣和大批值錢的金銀器放在一起,所以只能視為一個收藏家的藏品,而不是作為流通貨幣而暫時貯藏以待使用的。

我國古代有將貨幣放在墓中隨葬的習俗。薩珊銀幣既然作為貨幣,當然也可以像其他貨幣一樣作為隨葬品。但是它們在這里是為宗教迷信服務的,只可算是貨幣的一種派生作用。高昌地區的墓中,往往在死者口內放置一枚貨幣,有的是“開元通寶”銅錢,有的是拜占廷金幣(或仿制品),更多的是薩珊銀幣。表1和表5列舉出土薩珊銀幣的14批高昌墓葬,共出30枚,其中便有21枚可確定是發現于死者口中的。這21枚是:1(V.2)、3(和開元錢同出)、17a—17g、21、22、23、26、29a—c、30a—b、31a—b、32。此外,有幾批由于墓葬發掘簡報沒有交代清楚,有的原來也可能是出于死者口中,如8、9、11、13、18、33這6批,其中第11和第33批各墓是高昌墓群中的。第7批洛陽30號唐墓的16枚雖出土于死者頭部,可能不是出于口中,至少不是全部出于口中。第17批有3枚出于墓室擾土中。第1批高昌墓i·3號出土的2枚薩珊銀幣是分別放在死者兩眼上面的,第27批的1枚,原來放在死者左眼上,這二例可算是特殊的例子。死者口中含錢的習俗,斯坦因認為是與希臘古俗有關。古代希臘人將一枚貨幣“奧博爾”(Obol)放于死者口中,以便給陰間的渡船人查朗(Charon)作為擺渡錢。斯坦因:《亞洲腹地》(A. Stein, Innermost Asia,1928)第2卷,第646頁。這種說法最近仍有人附和。俾伐爾:《庫米斯出土的薩珊鑄幣》,第157—158頁。實際上它是受了中國文化西來說的流毒的影響,事實上證明它是錯誤的。我國在殷周時代便已有死者口中含貝的風俗,考古學上和文獻上都有很多證據。當時貝是作為貨幣的。秦漢時代,貝被銅錢所取代。將銅錢和飯及珠玉一起含于死者口中,成了秦漢及以后的習俗。廣州和遼陽漢墓中都發現過死者口含一至二枚五銖錢。廣州劉王殿2號漢墓的二具死者口中各含1枚,見廣州市文物管理處漢墓資料。遼陽漢墓在死者下顎骨下邊有2枚,似含于口中,見鳥居龍藏:《滿蒙古跡考》(陳念本譯,1933),第189頁。年代相當于高昌墓地的河南安陽隋唐墓中,據發掘者說,也往往發現死者口含一兩枚銅錢。這種情況,從前在安陽隋唐墓中曾發現過,最近在安陽小屯南地隋墓中也有發現,例如1973年發掘的M7和M18。這種風俗,一直到數十年前在我國有些地區仍舊流行。正像高昌墓中的漢文墓志、漢式土俑或木俑、漢文的“衣物疏”等一樣,高昌這種死者口中含錢的習俗當溯源于我國的內地。

表5 阿斯塔那墓地出土薩珊銀幣一覽表

續表

續表

*這枚正面圈外有阿拉伯文b ism A llah銘文,鑄造年份當指耶斯提澤德紀元。

薩珊銀幣是白銀制的,當然也可作為金銀珠寶的一部分而埋進墓中隨葬。上段提到的第7批洛陽唐墓,可能便是如此。其他6批中有的可能也是如此。至于另一些墓中,如第14、15兩批,薩珊銀幣是和裝飾品一起放在容器中,其作為金銀珠寶裝飾品之用,更為明顯。更可注意的是,其中有些銀幣是鉆穿了一個或幾個小孔(如第14、17c、18、25、26、30a、33等),顯然是縫綴在織物的衣著或帽子上作為裝飾品,或系線作為佩飾之用的。又有鎏金的二例(26b、30a),顯然也是作為裝飾品之用的。其中1枚(30a)不僅鎏金和穿孔,并且還焊接一小環,毫無疑問地是作為佩飾之用的。

薩珊銀幣的另外一項發現,是在佛教寺廟的舍利塔基中。在這33批中就有第19、20、25等三批。根據文獻,我們知道造舍利塔時,所謂“善男信女”,尤其是倡議建舍利塔的“功德主”常施舍金銀飾物和錢財,和舍利同埋,作為“功德”,以求“善果”。這種迷信,在塔基的發現物中可以充分地看出來。長安唐塔基中的7枚銀幣是和一個裝有金盒的小銀盒一起裝在一個較大的銀盒中,這較大銀盒又和骨灰放在一個瓷缽中。耀縣隋塔基出土的3枚,是和舍利3枚、隋五銖錢27枚,以及金、銀、玉環(共11件)等一起放在涂金盝頂的銅盒內;這銅盒又和另外兩個銅盒同置于石函內。定縣北魏塔基的41枚銀幣是和銅錢(249枚)、金、銀飾物(共15件)、琉璃瓶、缽(6件)、瑪瑙飾(10余件)、珍珠(160顆)、珊瑚珠(2339顆)、料珠(2621顆)等一起放在一個石函中。對于施舍者而言,這些薩珊銀幣既有可能被視為貨幣,也有可能被視為銀飾,即作為金銀珠寶一類的東西。這種佛教的迷信,傳自天竺(即印度)。在今日印度的賈拉拉巴德和巴基斯坦的旁遮普省的佛教舍利塔的塔基中舍利函內也常發現貨幣(包括薩珊銀幣)、珠寶與舍利子同埋。

綜觀出土情況,可以看出薩珊銀幣當時傳入中國很多,分布也很廣,東達河北定縣,南抵廣東英德和曲江。在西北某些地區(例如高昌)是曾流通使用的,但在其他廣大地區,則是作為值錢的銀塊或銀制裝飾物看待的。這些銀幣是當時中伊兩國人民的友好和經濟文化交流的極好的物證。


補記:本文付排后,承蒙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博物館寄來1949年以來有關吐魯番阿斯塔那墓地出土的全部波斯薩珊銀幣的資料。現在根據拓本加以鑒定,并且將鑒定結果連同有關資料列表如下:墓號前有“KM”者指哈拉和卓,其余指阿斯塔那(TAM),實際上是一個墓地。順序號依照表1,其中29—33號是新增的。新增的有9枚,共計24枚。本文校樣時,已依這表增入有關的新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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