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存活與當代個性

本書作者在“人文大講堂”演講(錄自騰訊網)
在哲學范疇里,物質標志的是客觀實在,是相對于思維而言的存在。物質還有一個界定,那就是不能被創造和被消滅,只要對物質有所改變,就生發了非物質。物質文化與非物質文化是孕育于遠古洪荒、幾乎同時呱呱墜地的一對雙胞胎,但它們有著各自的文化屬性和外在形式。
文化遺產屬于文化傳統,是祖輩遺留下來的文化。在文化遺產的領域里,物質文化與非物質文化是相互浸潤、內在勾連的。
我們在守望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同時,還需要張揚。是以人的內驅力推動文化的張力。我們要讓傳統文化去迎接時代風雨,在張揚這類優質文化的個性時融入時代因素,如此,非物質文化遺產才能于當代起更大的作用。
要讓非物質文化遺產在民間“活”起來,因為活態的“存活”最可能成功,也最生動。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再創造并不是一種全新的創造,而是另類樣式的,是要去傾聽老祖宗的腳步聲,是既要傳宗接代又要光耀門庭式的創造。所謂京劇無論怎么改革也要姓“京”,越劇一定要姓“越”,就是這個道理。
今天,我們聚集在一起,在我們國家第一個“文化遺產日”之前幾天來談論文化遺產母體的一個分支——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有意義的,也是有點興奮的。這是否有點像村子里要過節了,左鄰右舍的孩子們被氣氛所感染而情不自禁地打開話匣子在快樂地交頭接耳?反正我現在有這么個感覺。在文化面前,特別在母性文化面前我們都是孩子。今天,我的話匣子也就面對著在座各位打開,與大家聊一番天。話題嘛,也就依照“非物質文化遺產”“存活”與“當代個性”次第展開。
非物質文化遺產與物質文化遺產:一對并不一樣的雙胞胎
要說“非物質”,不能不說到“物質”。在哲學范疇里,物質標志的是客觀實在,是相對于思維而言的存在。統一的物質世界中包含著無限多樣的物質形態。我們現在坐著的椅子,手捧著的茶杯是物質嗎?粗略想好像是的。可我回答:不全是。因為物質還有一個界定,那就是物質是不能被創造和被消滅的。所以,椅子的材質木頭,杯子的原料瓷土,甚至更基本的元素才是物質的本來。把木材變成椅子,將泥巴轉化為茶杯的這些技藝與流程,這是相對于物質存在的思維,是非物質的。有一個我很尊敬的我國有名的民俗學家曾在一次會上打了個比喻:“物質是‘東西’,非物質‘不是東西’,北方人常說東西是‘玩意兒’,那么非物質就‘不是玩意兒’。”我覺得這個比喻有一定道理,也很有趣。但按“東西”約定俗成的說法,我還想要加上一句:物質是“東西以前的東西”;非物質是“不是東西的東西”。
在文化遺產領域里,物質文化與非物質文化是相互浸潤、內在勾連的。唱好一首民歌必須有好的歌喉,天生的好聲帶是物質的,但唱得聲情并茂,既字正腔圓,又有濃郁的鄉土氣息,這卻是后天的,所以對好“歌喉”來說,唱的方法則是非物質的。又如對于“美”,歷來有不同的判斷。有人說美是客觀存在的,人們往往說美女是天生麗質,美女的五官、人體一定符合古希臘畢達哥拉學派所說的“黃金分割律”,言下之意美是一種物質存在;也有人以為,美是主觀的,所謂“關起門來看老婆越看越漂亮”“情人眼里出西施”等說法,弦外之音是,美是人的思維結果。這種省察與考究及其引發出來順口溜、歌謠,或是折子戲的情節,如此種種可不就是典型的非物質文化?!同樣,在河姆渡文化層里發掘到的石斧、石錛,或是骨哨、陶片等,現在我們往往把其歸類為有形的物質文化遺產,但其中又充滿著許許多多我們的先民的智慧,留下了珍貴的無形的原始非物質文化印記……
物質文化與非物質文化是孕育于遠古洪荒、幾乎同時呱呱墜地的一對傳統文化的雙胞胎,但它們有著各自的屬性和外在形式。
說實在的,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這一名詞的注解,在此前的辭書中很難尋覓,因為“非物質文化遺產”這一提法本身是近年來的一個突破。
為了應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瀕危的緊急狀況,加強非物質文化遺產這一類型人類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1989年公布了《保護民間文化和傳統文化的建議案》,1998年通過了《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條例》,并于2001年、2003年宣布了包括我國昆曲和古琴藝術在內的47項“人類口頭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2003年10月17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三十二屆大會通過了《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2004年8月,我國經全國人大常委會批準加入了該公約。從這一簡單的歷程可見,1998年前“非物質文化遺產”一說在國際上還未提出,世人還只停留在民間文化和傳統文化這一局部文化現象上,只是到了2003年才又在“非物質”后面加上了“文化”兩字,致使這類文化遺產的概念變得比較清晰、完整起來。
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定義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界定基本接軌,只是根據中國國情與民族特征更明晰地加以表述。在《國務院關于加強文化遺產保護的通知》中是這樣界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指各種以非物質形態存在的與群眾生活密切相關、世代相承的傳統文化表現形式,包括口頭傳統、傳統表演藝術、民俗活動和禮儀與節慶、有關自然界和宇宙的民間傳統知識和實踐、傳統手工藝技能等以及與上述傳統文化表現形式相關的文化空間。”這里我們要注意非物質文化遺產一定是在民間世代或是多代流播與傳承的,是傳統的文化。那些與群眾生活無甚關聯,或新創作的文化形態盡管是非物質的文化,但是不能算作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此外,為了我們以后的工作、學習和應用,有幾個關鍵詞要在這里再作一些注解。“文化表現形式”是指各種門類和形態的傳統民間文化,如民間文學、民間音樂、民間舞蹈、民間美術、戲曲、曲藝、民間工藝、民俗禮儀等;“文化空間”是指按照民間傳統習慣在固定時間和場所舉行的傳統的、綜合性的民間文化活動,如廟會、歌圩、傳統慶典等;“有關自然界和宇宙的民間傳統知識和實踐”是指民眾在長期生產、生活實踐中創造和積累的有關自然界、宇宙和社會的知識,例如關于時空、天文、地理、歷法、氣象等方面的知識,傳統農業的相關知識,生態知識與環境保護實踐,傳統養生、健身和醫療知識等。
非物質文化的莫大包容真使人有其籠罩天地、點擊萬物、觸及蕓蕓眾生之感。
憂慮與警醒:一種勢在必行的推動力
我們常聽國人自豪地說:中華文明上下5000年,是世界上唯一沒有間斷過的文明。這是國人的自豪。但我認為中華文明遠不止5000年了。什么叫文明?人類文明應該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西方學者的說法,第一要有文字,第二要有青銅器,第三要有城市,第四要有禮儀性的建筑,還有宗教,其他似乎都是次要的。這標準是他們定的,是基督教強勢文明的一種說法,因為基督教文明比較符合這些條件。對于文明,我們也要有自己的說法。漢語“文明”一詞,最早出自《易經》,曰“見龍在田,天下文明”(《易·乾·文言》)。在現代漢語中“文明”指一種社會進步狀態,與“野蠻”一詞相對立。我贊同一些學者的觀點,難道農耕文明不是文明?河姆渡遺址就出土了稻谷。還有在河姆渡文化考古中發現,那時不管多大的房子都不用釘子,柱子底下有石頭包裹后,木頭外面有漆,因此長期不爛。這可是7000年前農耕文化的碩果啊。近年發掘的浦江上山遺址又將稻作文明提前了2000年,出土的石球、石磨棒、石磨盤等向人們展示了距今1萬年左右的原始采集、脫谷、碾磨等農業經濟模式。此外,還有茶葉、農業歷法等,也有八九千年的歷史了。遠在7000~10000年前我們祖先的文明就已有了倫理道德,人與人和諧相處,自己通過勞動創造生產生活資料,物質文明、精神文明、人的倫理道德都有了,這應該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文明標志。我們老說中華文明上下五千年,個中緣由我想主要是帝王思想。中國過去的二十四史,現在稱為正史,“正”在什么地方?因為它是統治者寫的歷史。梁啟超說得好,二十四史除史記以外都是帝王家族史。我們是炎黃子孫,這沒有錯,但只依《三代世表》上推至黃帝而得出5000這個文明的年數,似乎不公平,也不科學,人類文明不是因為有了國家、有了帝王才生發的。
當然,文明史的問題不是我們今天要追究的,我們這里要思考的問題是——人們常說的中華文明為什么從整體上說五千年來沒斷流?而許多特定的氏族、國家、地域的文明會出現突然斷裂的狀態?應該說原因不外乎二:一是社會的劇烈變動,生產力、生產關系的革命性變化。如,母系氏族公社的先人放棄了原有更粗放的物質與非物質文化而較為舒心地步入父系氏族公社,去徜徉在部落聯盟中個體家庭萌發的祥云下;二是由于沒有任何傳承機制,當然形不成任何非物質文化的遺產的較為完整的延續。
而如今我們站在人類文明的制高點上去回望滔滔歷史長河的起伏,難道當代還要出現當年的悲劇嗎?回答當然是否定的。歷史需要我們認認真真地去守望我們的精神家園,萬眾一心地去上演這出永不落幕的正劇。
當代的情況又如何呢?成績不少,問題不小。我以為癥結主要在于:一是在經濟全球化和現代化的沖擊下,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正面臨著歷史上前所未有的急劇變遷,其賴以生存和發展的重要基礎——農耕(游牧)文明的逐漸削弱乃至部分消失。“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可以說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基本上(不是全部)都是農耕文明的衍生物,現在根本的、基礎的東西快沒有了,依附在這個基礎上的東西也就無法存活。譬如“嘉善田歌”中有一首有名的“急急歌調”《踏車山歌》:“四個姑娘去踏車,四頂涼帽手里拿……”而就在生產方式、生產資料都變了,勞作者工作時的心態也變了,都用抽水機而不再踏車啦,小姑娘唱田歌的音調、節奏、唱詞都不一樣了,因為在抽水機旁哪有柔柔的心境去思念“三十歲后生廿歲哥哥”。再說機器轟隆響,哥呀妹的對歌也聽不見啊。生產方式變了,與生產方式關聯的原有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也就相對弱化了。二是民眾的生活方式以及觀念的嬗變,加之外來文化的影響,給一向主要靠口傳心授方式傳承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帶來巨大沖擊,使之逐漸地失卻了生存和繁榮的土壤。三是由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多是以具體的人為傳承傳播物質媒介的,隨著有的傳承人的逝去,其亦瀕臨消亡。當然還有些其他因素。
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在現今難免有一些人,尤其是部分青年人,還有少數官員還不太理解,認為這么“陳舊落后”的東西還要它干嗎,甚至說“你們吃飽了撐的呀”。這里我想以馬克思的一個論點說服他們:“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并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并不是在他們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誠然,由于各個時代遺存下來的非物質文化會不同程度地打上那個時代的歷史印記,因而不可避免地會有精華與糟粕并存的情況,對此我們應該歷史、辯證地去省察。其中的某些“糟粕”部分,在今天看來可能不大符合精神文明,但它為文化人類學提供了值得珍視的研究價值,為在文化建設中奔忙的當代藝術家的創造提供了值得借鑒的豐富生動的素材。在古今中外的文化藝術史上,經過去偽存真、去蕪存精的許多經典作品從非物質文化遺產中汲取滋養,化腐朽為神奇,以他山之石攻玉的例證是不勝枚舉的。19世紀偉大的俄羅斯作曲家柴可夫斯基一生寫過大大小小包括著名芭蕾舞劇《天鵝湖》在內的各種體裁的作品數百部,其中讓托爾斯泰感動得“淚珠掛滿了他的兩頰”的是D大調弦樂四重奏第二樂章“歌謠風行板”。1869年,柴可夫斯基還是一個29歲的青年,他住在烏克蘭首府基輔附近卡明卡他妹妹的莊園里。有一天窗外粉刷墻壁的泥水匠唱起了民歌。柴可夫斯基被那淳樸、優美而又婉轉悱惻的民歌所吸引,他請來了唱歌的匠人,記下了曲調與歌詞,并配上和聲。兩年后他在寫作D大調弦樂四重奏時用這首民歌作為第二樂章的主題,引起了廣大聽眾的共鳴。19世紀俄國最偉大的作家列夫·托爾斯泰聽完后流著淚說:“我已觸到了苦難人民的靈魂深處。”我國舞蹈大師賈作光不僅在游牧民族的文化中吸取創作營養,而且從古斯語意為“激動不安和瘋狂的人”的“薩滿”巫師的癲狂中尋找動律,因而成了舞蹈的當代奠基人。
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工作,必須抓緊進行。我在近幾年的民間藝術的普查與采風過程中往往是前次來還和老藝人促膝交談,下回去卻斯人已去。一邊在普查,一邊傳承人撒手西去的情況在我國各地都有發生。此外,許多有歷史、文化和科學價值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正在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壞。一些地方名為創新或打造,實在破壞。一些旅游景區美其名曰表演的是“原生態民間藝術”,實為異化了的商業性色相歌舞。還有在什么“節”中戴著斗笠、穿著藍印花布,以當地傳統品牌命名的民間舞蹈,其實完全是現代動律的表演……諸如此類,反正我是見到不少,想必大家也略有所聞,這些就是一種“建設性破壞”。一些地方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理念、手段、范圍與力度也遠遠不適應時代的需要。這些,都使我們覺得加快、加強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已迫在眉睫,刻不容緩了。
存與活:一個向標的兩種手段
非物質文化遺產不同于物質文化遺產。物質文化遺產往往存放在博物館、會展中心等相對固定的場所,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無形性使它很難獨立存在,其依附性也就使得它的存活是流動不居的,因此人們對它的保護決不能是呵護嬰兒的懷抱式,也不可能是用于不可移動文物的那種館藏式。好的保護方法是將其保護在民間,讓非物質文化遺產在民間“活”起來。活態的“存活”是最成功,也最生動的。不過也不是所有非物質文化遺產都能在當代存活下去,有的只能暫且以“保存”的辦法使之不至于在歷史的長河中湮沒。保存與存活是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同一個方向目標的兩種相輔相成、交替運用的手段。
比方說,“纏足”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民俗事象中極富本土性、典型性,是中國獨具的傳統女性習俗文化,也在逝去的那段長長的歲月中具有代表性,至今我國邊寨仍有少數地方尚存婦女纏足習俗。應該說,如果我們在中國的人文歷史中抹去了纏足這個習俗,那么中國的傳統女性文化將是不完整的。但是我要試問:在座的女士們哪位還愿意纏足,有沒有?我在現場看到大家面面相覷直搖頭的狀態,覺得大家的回答一定是否定的。此外,流播大江南北的民間歌舞“十八摸”,傳自杭嘉湖“軋蠶花”中的“摸發”等,其廣泛性與生動性也不容置疑,但它們能原封不動地在當代文化建設中活起來嗎?當然不能。對這一類本質上屬于糟粕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除了應被利用的部分,讓利用它的人去篩選外,基本上的手段是“保存”,是先將這些文化遺產“承接”過來,而暫時不去“承續”。而另一類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們殷切期盼的是當代的存活,后代的承繼:如春節期間喜氣的對聯、璀璨的燈彩、穿巷過村的獅子龍燈,鑼鼓響讓人“腳底癢”的地方戲,追逐螢火蟲時的童謠,放牧山頭時的對歌,還有在裊裊炊煙古村落間鋪設石子路的工匠手藝,洞房花燭夜麻布帳里的荷花被織染技術……
誠然,對這些非物質文化遺產我們高明的做法不是不顧當地特點和特殊性去“放之四海而皆準”地強推,而是去適應,以地域文化適應地域民眾。不是去中斷其按自身規律的演變鏈,而是去幫助營造能適合非物質文化遺產存活的文化生態。一個地域的原住民,一般都有強烈的“戀域情結”,“誰不說俺家鄉好”也由此而來。父老鄉親也只有在對地域文化的親情及與當代文化的適應中才能迸發出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狂喜和熾熱的情感,才有興趣和意愿展演絕活,收徒傳藝,如此,非物質文化遺產才有可能在存活中永恒。
當代與個性:一類守望時需要張揚的文化
我們都知道,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承載中華民族精神與情感的重要載體,是維系國家統一、民族團結的基礎性文化,也是人類智慧的體現,所以“守望精神家園”成了人們的共識、嘹亮的口號。這當然很重要,但僅僅守望是不夠的。
可能有朋友說,我守住,還會遠望的呀,望盡天涯路哦。但對于傳統文化來說,當代人的使命難道不該還有一項——我們常說的繼往開來嗎。開來,就要去開掘非物質文化遺產中的積極因素,開拓我們的今天與明天,是要我們開步而行之!故而我還以為,我們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目標還有一個,就是要起而行之,推動當代文化的建設,注入復興中華民族的活力。在這層意義上,我們在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守望的同時,還需要張揚。這里是指以人的內驅力推動文化的張力,讓傳統文化去迎接時代風雨,在張揚這類優質文化的個性時融入時代因素,如此,非物質文化遺產才能于當代起更大的作用。
當我們克服了種種困難,歷經了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挖掘、整理、記載、歸檔、入錄、研究、傳承等一系列保護工作后,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日后趨向將可能呈現兩種狀態:一種是原生態(或亞原生態)的民間存活與檔案保存;另一種是融入當代的文化創造。那些在非物質文化遺產基因上進行的新型非物質文化創造的成功先例已經使人們不得不為之驚喜不已了。汲取了陜北民歌“信天游”音調的一曲《東方紅》讓全國百姓耳熟能詳,它還隨著我國第一顆人造衛星響徹寰宇;榮獲國家文華大獎的浙江省的原創音樂劇《五姑娘》是采用傳唱一個世紀的吳歌中最具代表性的嘉善田歌、平湖鈸子書等音樂元素由民間故事改編而成的;老字號企業“王老吉藥業”憑著一方傳統藥方,研制出“王老吉涼茶”并以品牌效益推向市場,讓一個老字號企業起死回生,從1999年到2003年這段時間里,年平均增長速度超過25%,被業界譽為老字號企業與現代化經營相結合的成功典范。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一個普遍意義上的重大影響還在于它能頑強地、生生不息地融入廣大民眾的生活。前幾年很多人,包括執法部門之所以不同意所謂影視作品《水滸》中的《好漢歌》是剽竊了民歌《王大娘補缸》的說法,是因為這是太為大眾所熟悉的傳統音樂對作曲家的無形灌輸,使得當代作曲家作為一名受眾在新作中融入了這種影響,而不是去刻意剽竊。我們也常見鄉間里巷許多農戶家種種驅邪祈福的門神畫、灶頭畫及瓦當、牛腿上寓意豐富的圖案,一幅“十全十美”畫面上是10個銅錢與插入瓶中盛開著的10朵梅花,而所畫的蝙蝠往往是倒掛著的。這些取全(錢)、美(梅)、福到(蝠倒)諧音的中國民間的吉祥藝術,作為民間群體生命(生存)情感的象征,在中國漫長的農耕文化生存形態中已成為民間約定俗成的生活習俗,成為民眾向神靈、向自然、同時也向自己鳴禮祝福的形式……
讓非物質文化遺產具有當代個性,就要在繼承的基礎上發展,注入恰當的時代意識,進行再創造。我們說,通常意義上的創作一般只要具有生活與形象思維及其表達能力也就差不多了,但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再創造時,卻不能由著性子來,有些國際與國內成文的規則,還是應該努力遵守的。如1989年11月15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大會第二十五屆會議通過的《保護民間創作建議案》就明確提出:“民間創作(或傳統的民間文化)是指來自某一文化社區的全部創作,這些創作以傳統為依據、由某一群體或一些個體所表達并被認為是符合社區期望的作為其文化和社會特性的表達形式”;世界知識產權組織負責制訂的《保護文學和藝術作品的伯爾尼公約》中有關于傳統文化保護的內容,它呼吁各國維護那些可以追認作者的未公開發表的傳統文化作品版權;1978年我國政府提出了保護傳統文化的問題,還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一致呼吁要對傳統文化進行法律保護,禁止對傳統文化的歧視、歪曲和非法使用。我國《國務院關于加強文化遺產保護的通知》中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16字“基本方針”中的“合理利用”也包含著在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再創造、利用時必須“合理”的規定。
由此,當我們面前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再創造時,要注意保護傳統非物質文化作品的版權,由于其特殊性,還要維護那些傳承人未公開發表的傳統文化作品的版權。對傳統品牌的創造特別要注重保留其基本因素,所謂京劇無論怎么改革也要姓“京”,越劇一定要姓“越”,就是這個道理。此外,再創造后的作品,還要符合社區居民期望的作為其文化和社會特性的表達形式……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再創造并不是一種全新的創造,而是另類樣式的,是要去傾聽老祖宗的腳步聲的,是既要傳宗接代又要光耀門庭式的創造。
當前,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已成為一種國家意志,受到更多人的關注。如果我們每個人都多一點歷史的責任感、當代的使命感,讓國家意志變成共同的文化自覺,那么我們何愁瑰寶不存、中華文明不能再創歷史從未有過的輝煌——讓我們期待著,一起行動著。
(根據2006年6月3日中國第一個“文化遺產日”前夕本書作者在“人文大講堂”的演講記錄,2006年6月5日《錢江晚報》整版刊載,原文題為《繼承與張揚非物質文化遺產》;2010年9月1日本文的主要內容刊發于《世界遺產》秋季號,題為《歷史鏡頭前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本文根據此兩篇文章修改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