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綠野紅紗:一個關于愛與拯救的奇幻故事
- 瑞嫻
- 2265字
- 2020-09-15 09:07:15
4.碌碌河對面的村莊
她重新攀上老桃樹,寂寞地凝望著遠方:山腳下,那條魚蝦可見的寬闊大河,就是碌碌河。河對岸與天相接的地方,有一座巍巍大山,叫洪荒山。傳說從洪荒山再往外走三千里,就是高度文明的山外世界了。山里世界與山外世界的交接處,有一棵地球上最古老的蹉跎樹。它高聳入云,樹冠遮天蔽日,可供千萬只鳥兒在上面做巢。這種樹,世上總共還有三棵,除了這棵,還有一棵在不遠處的森林里,另一棵在桑田村的中心。
過了碌碌河一直往前走,再越過一片花香四溢的果樹林,就到了桑田村。桑田村是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古老村莊,那真是一片世外桃源啊,每當第一縷晨光照亮大地,就有竹笛聲悠揚地響起,然后,就見一個牧童倒騎著水牛走出村莊,手中揚著一根柳枝兒,牛的哞叫聲響亮又悠長。
村里的人家都養蠶,他們的房前屋后種滿桑樹;村外生長著密密仄仄的荊棘叢,以天然的屏障阻擋著外來的騷擾和野獸的入侵。這種叢生植物當地人叫野酸棗兒,它們在春天開出素淡的小白花,花謝了結出小小的果實,秋風一吹就紅了,一粒粒紅得像瑪瑙一樣誘人。
桑田村的人們生活在一種近乎原始的狀態中,民風淳樸,路不拾遺。他們懼怕新生事物的到來,也很少跟外界聯系。因有那道荊棘的屏障,他們得以一輩輩平安祥和地走過來,心滿意足,別無他求。
桑田村的人耕種的最遠的地,要涉過這條碌碌河,到渺渺茫茫的遠處。像《小馬過河》寓言中說的,河水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淺,深處兩個人加起來也夠不著底,淺處僅僅能淹沒人的小腿。村里人知道哪兒深哪兒淺,他們扛著犁耬耙具過河時,不用引導,連老牛也從來不會走錯。無論是人還是牲畜,都與這條河默契得很呢!
古老的河流就像慈祥的老人,從來都不會傷害他們,而他們,也從來不會弄臟河水。人們與自然相依共生,相親相愛,大自然也毫不吝嗇地回饋他們最好的禮物:豐茂的莊稼、遍地的牲畜,一切都那么順其自然,沒有一樣東西是違背天理的,沒有一樣東西是逆生長的。
村里最古老的,就是村中心那棵世上僅存三棵的蹉跎樹了,它已經老成了一個象征。它被草房土屋圍繞在中間,樹梢高聳入云,樹冠幾乎覆蓋了整個村莊,將人們佑護在它的福蔭里。它盤根錯節的老根凸出地面,像一只青筋暴突的手,緊緊抓住大地。老樹的樹干已經粗得幾十人合圍都攏不過來了。在老樹上,又生出無數棵小樹來,藤蔓纏繞,幾乎形成一小片樹林。
更奇異的是,蹉跎樹是如此郁郁蔥蔥,可是它的軀體卻幾乎被歲月掏空了,樹洞間常常飛出世間罕見的鳥兒和蝴蝶,它們翅膀碩大,色彩妖艷,美得像從遠古神話中飛來的精靈!不知從哪朝哪代起,人們將宗祠建在了樹洞里,派專人看管,每逢初一和十五,老族長就帶領全村人出動,點上香火,擺上水果三牲,跪拜祭祀,十分隆重。他們把對天地萬物、祖宗人倫的尊崇和敬畏,都寄托到了這棵樹上。他們虔誠地相信,這棵古樹的神經是與大地相通的,它已經有靈了,通曉天理人情,有喜怒愛憎。
據說,桑田村的歷史已經長得誰也說不清了。除了這棵蹉跎樹,村里還有幾位白發白眉白胡子的老人,老得牙齒都掉光了,誰也弄不清他們的歲數,他們自己呢,也忘了。一百歲以前,他們每長一歲就將一粒小石子扔到罐子里。一百歲以后,他們就不扔了,天天抱著罐子數,數自己的歲數,可是數來數去,今年是一百歲,明年還是一百歲——這個村子里的老人,活得可愛又有趣。早先,有人叫他們伯伯,后來,有人叫他們爺爺,再后來,所有人都異口同聲地稱他們老神仙了。
桑田村與世隔絕,村里人大都純樸良善,到處是一派和諧的景象:村前散落著金黃的麥秸垛,古樹下臥著安詳的牛羊,公雞和母雞在吵吵鬧鬧地覓食,不時有一只長腿的“光腚雞”昂首挺胸、旁若無人地招搖過市。
農家小院里,貓和狗這對冤家天天在打架,直打得上躥下跳,塵土飛揚。不是狗咬傷了貓的后腿,就是貓抓傷了狗的老臉,見他們打得這么熱鬧,院子里的雞鴨鵝們全都不出去覓食了,在一邊看笑話,貪吃的豬也從食槽子里抬起頭來,側著大耳朵聽音兒,連欄里的牛啊羊啊驢啊的也都探出頭來看好戲,看得十分起勁——別以為貓和狗是真打架,他們其實是鬧著玩兒呢,這個村里的動物,也像村里的老神仙們那樣,活得十分開心有趣。
村外,一頭老牛在慢吞吞地耕著地,扶犁的老農嘴里叼著煙袋,不時揚揚鞭子吆喝一聲,但是舍不得朝牛屁股打一下。有一種白色的小精靈,長得圓圓滾滾的,有半只兔子那么大。他有種不得了的本事——愛學人話,所以當地人都叫他“話皮子”。
他跟在老農的屁股后面,老農吆喝啥他就吆喝啥,老農喊:“走啦走啦,嚯嚯嚯!”他也喊:“嚯嚯嚯!”老農喊:“走直啦,莫把地耕彎了,駕,駕,駕!”他也喊:“駕,駕,駕!”老農嫌它多嘴,回頭給了他一鞭子,話皮子伶俐地蹦一個高兒,繼續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鸚鵡學舌。
耕完了地,老頭就套上牛車往家走,話皮子這才戀戀不舍地回自己窩里去。老牛性子慢,走得不慌不忙。趕車的老漢性子更慢,他把鞭子豎抱在懷里,雙腿在下面蕩著,優哉游哉,不用說打,連吆喝一聲都懶得喊。
村頭,有群留著“茶壺蓋頭”的小娃娃看見了歸家的牛車,就一起拍著小手唱起來:“老牛拉破車,老漢趕著騾,遇見一條河,老漢背老婆……”老頭兒聽見了,也不惱,笑嘻嘻地將鞭子一甩,“啪”的一聲,將這幫調皮鬼全都嚇跑了,不知誰還跑掉了一只鞋子。
看到這里,坐在桃樹上的紅紗女忍不住嘻嘻笑出了聲。她對河對岸的村莊無限神往,很想融入其中做一個有父有母有兄姊的孩子,可以撒嬌,可以被人捧著、哄著、愛著??墒沁@個村莊對她來說,卻那么可望而不可即;她知道自己不是人類,所以,她既愛人類又怕人類,不知道人類怕不怕她?
她在心里委屈地嘀咕著:難道就沒有一個人,會喜歡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