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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瓦克斯至少終于換上了一套干燥的衣服——原先那套在突襲行動中弄破了。于是他舒適地坐在駛向拉德利安宅邸的馬車里。史特芮絲則回到了她父親家平復心情。

瓦克斯放下報紙,等著新車夫科博跳下車,幫他把車門打開。這個小伙計的動作急切得很,仿佛知道瓦克斯之所以乘坐馬車,完全是出于禮節。利用鋼推一路飛奔回家遠比乘車要快得多,然而身為領主不能為所欲為,既然不用追緝罪犯,就不該在光天化日之下利用鋼奔飛檐走壁。那樣任性的舉動會讓家族名譽掃地。這完全不符合他族長的身份。

瓦克斯朝科博點了點頭,把報紙遞給他。科博報以微笑,他喜歡這些東西。“你今天休息吧,”瓦克斯對他說,“我知道你盼著婚禮慶典呢。”

科博臉上的笑意更深,飛快地點點頭,回到馬車上檢查馬匹和車輛情況,然后才準備離開。他可能會把接下來的時間花在賽場上。

瓦克斯嘆了口氣,走上宅邸門前的石階。這是城中最奢華的宅邸,雅致的大理石建材,在精美石雕與深色硬木的搭配下更顯華貴。可它仍然是一座牢籠。只不過這牢籠很漂亮。

瓦克斯沒有進門,而是在石階上站了一會兒,轉過身坐了下來。他閉上雙眼,思緒如潮水涌來。他很擅長隱藏傷痕,之前曾經中槍十幾次,幾次還是嚴重的致命傷。在蠻苦之地,不管發生什么,他都學會要振作精神,繼續前進。

與此同時,他又覺得那時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單純。雖然不易,但卻單純得很。而有些傷痕還是會疼,仿佛隨著時間的推移更加惡化。

他輕輕嘆息著站起身,伸直有些僵硬的雙腿,繼續沿著石階往上走。沒人來給他開門或是在他進門時把外套接過去。家里人手不多,他只保留了必要的那些。如果有太多仆人的話,每當他想自己做些什么時,他們總是會一臉擔心地圍在旁邊。仿佛他力所能及會讓仆人們感到毫無用處……瓦克斯皺起眉,接著從槍套里拔出“清辯”,舉在頭邊。他也說不清是什么引起了他的警覺。樓上有腳步聲,他明明今天給管家們放了假。墻邊的桌上有個杯子,杯底還有點酒。

他從腰帶里摸出一個小瓶,喝盡瓶中液體——那是混有鋼鐵碎屑的威士忌。金屬在他體內燃起熟悉的溫暖感,從胃部向外輻射無數條藍線。隨著他躡手躡腳地往前走,藍線也隨著他移動,如同他被上千條細線綁住似的。

他猛地跳起,鋼推大理石地板上的鑲嵌物,朝寬敞門廳上方的二樓陽臺躍去,輕巧地越過欄桿,舉槍穩穩落地。書房的門嘎吱一聲打開。韋恩踮著腳沖了進去。“等一下,我——”身穿淺棕色西裝的男人發現瓦克斯的槍口正對著自己的太陽穴,愣住了。

“你?”瓦克斯說。

“我可喜歡這顆頭骨了。”坎得拉說道,“是六世紀前蔥郁時代的稀罕貨,原先的主人是鄔都的金屬商,因為和諧重建,他的墳墓被遷到其他地方保護了起來。這可是古董啊!要是你把它打出個洞來,還不如直接打死我。”

“我告訴過你,我對你們的事不感興趣。”瓦克斯怒吼。“對,這句話我聽進去了,拉德利安大人。”

“那你為什么還在這?”

“有人邀請我來的。”坎得拉說。他抬起手,用兩根手指夾住瓦克斯的槍管,輕輕推到一旁。“我們需要找個地方聊聊。您的副手說——那個,他說您的仆人們不在家。”

“我的副手?”這時韋恩聽見房間里傳出笑聲。“韋恩。”他看了坎得拉一眼,接著嘆著氣把槍塞回槍套里。“你到底是誰?是坦迅嗎?”

“我?”坎得拉大笑著回答,“坦迅?怎么,您聽見我狗喘了嗎?”他咯咯笑著示意瓦克斯走進書房,仿佛在盡地主之誼。“我是文戴爾,來自于第六代。很高興見到您,拉德利安大人。如果您非要朝我開槍,請打左腿,我對那幾塊腿骨沒什么特殊好感。”

“我不會朝你開槍。”瓦克斯說著走進房間。百葉窗被拉上了,還掛著厚厚的窗簾,要不是還亮著兩盞新式電燈,屋里可以說是一片漆黑。為什么要拉上窗簾呢?坎得拉擔心被人發現?

韋恩懶洋洋地坐在瓦克斯的輕便椅上,雙腳搭著雞尾酒臺,正在自顧自地品嘗碗里的核桃仁。一個女人也擺著差不多的姿勢坐在邊上的另一把椅子里,身穿緊身長褲和寬松上衣,雙手托著后腦勺,閉目靠在椅背上。她現在用的不是上次見面時的身體,可瓦克斯還是能從她的姿態舉止判斷出這個人正是宓蘭。

瑪拉茜正在房間盡頭查看某個底座上的舊設備。那是個小方盒,前面裝這幾塊透鏡。她看見瓦克斯走進門,趕忙站直身體,臉上現出了經典的瑪拉茜式紅暈。

“真對不起。”她說,“我們原本打算去我家,可韋恩堅持說……”

“我想吃堅果了。”韋恩嘴里嚼著一大口核桃仁,“你邀請我來時,說過讓我把這當自己家的,老兄。”

“我還是不明白你們為什么需要找地方聊聊,”瓦克斯說,“我說過,我是不會幫忙的。”“正是如此。”文戴爾站在門口回答道,“既然你幫不了,我就只能物色其他人選。科爾姆斯貴女人真好,愿意聽聽我的提議。”“瑪拉茜?”瓦克斯問,“你找了瑪拉茜?”“怎么了?”文戴爾問,“至于這么驚訝?她在打敗‘百命’邁爾斯的行動中功不可沒。更別說她還幫助制服了帕爾姆。”

瓦克斯看著坎得拉。“你這是要變著法地逼我出手,是吧?”“瞧瞧,這也太自滿了。”宓蘭坐在椅子里說。“他總是喜歡把自己填滿。”韋恩說著夾開了一個核桃,“主要是因為他總愛吃自己的手指甲。我看過他這么做。”

“他們來找我幫忙,在你看來就那么荒誕嗎?”瑪拉茜問。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瓦克斯轉身面向她。

“那你是什么意思?”

瓦克斯嘆了口氣。“我也不知道,瑪拉茜。我今天經歷了很多事,先是有人朝我開槍,接著又被水塔淋了個透,連婚禮都被搞砸了。現在韋恩又把核桃殼弄得我椅子上到處都是。老實說,我想我只想喝上一杯。”

他走到房間另一側的吧臺前。瑪拉茜看著他從身邊走過,小聲說:“能給我也倒一杯嗎?這些事讓我有點抓狂。”

他微笑著拿出一瓶單麥芽威士忌,給自己和瑪拉茜各倒了一杯。文戴爾從門外消失了,幾分鐘后拿著某個奇怪的裝置走了進來。他把裝置的電線拉到一盞壁燈邊,將燈泡擰下來,然后把電線的末端接了上去。

這時候離開會顯得很幼稚,于是瓦克斯靠在墻邊,默默品著威士忌,看著文戴爾開啟設備。只見墻上出現了圖像。

瓦克斯愣住了。這是一幅圖片,和照片差不多——只不過是在墻上,而且大得很。展現的是依藍戴中心的重生之野,就是紋和依藍德·泛圖爾墳墓的遺址。他還從沒看見過這樣的圖像,像是完全用光創造出來的。

瑪拉茜驚呼一聲。韋恩朝它扔了個核桃。

“干嗎?”他發現別人都在看他,“只是想看看它是不是真的嘛。”他遲疑著,接著又扔出一個核桃。核桃從設備和墻壁之間穿過,在圖像上留下個影子。還真是光的作用。

“這是投影儀。”文戴爾說,“他們管它叫成像儀。等到明年,這種設備應該就會很普遍了。”他頓了頓,“和諧暗示過,如果這就讓我們感到驚訝的話,等會圖像動起來時,我們的金屬非得燒起來不可。”

“動起來?”瓦克斯走上前,“怎么動?”“我們也不知道。”宓蘭苦著臉回答,“和諧只是不慎說漏了嘴,接著就一問三不答。”“作為神靈怎么能不慎說漏嘴?”瑪拉茜仍然盯著墻上的圖像問道。“我說過了,”文戴爾說,“和諧最近有些心不在焉。我們一直在努力理清圖像移動的原理,可到目前為止一無所獲。他總喜歡這樣,堅持要讓我們自己去發現。”“就像小雞破殼而出那樣,”宓蘭說,“他說如果我們不努力拼搏,不靠自己去學習,就無法渡過接下來的危機。”話音落下,屋里寂靜無聲。瓦克斯與瑪拉茜交換了一個眼神。“好吧……”瑪拉茜緩緩說道,“這話真不吉利。關于特雷,和諧還說過別的什么?”

瓦克斯疊抱雙臂。特雷。這是古老史書上的一位神靈,比浩變還要久遠——甚至比統御主還要久遠。當和諧還是凡人時,他跟許多人一起記住了這個宗教。

瑪拉茜癡迷于對這位神靈的研究,而她的偏執也并非毫無根據。瓦克斯不確定發生在蕾西身上的那些事,是否真和信奉特雷有關,可他們發現的尖釘……似乎不是用任何人類知道的金屬制成的。

坎得拉拿走了尖釘。瓦克斯一直深深地沉浸在憂傷之中,等他開始恢復時,尖釘已經被拿了去。“不。”文戴爾說,“如果你想問的是尖釘的事,我這沒什么新消息。但是科爾姆斯小姐,眼下這項任務也許能讓我們有所發現。可以這么說,我們擔心有另外一位神靈闖進了這個界域。”

“嘿,”宓蘭說,“一位美女要怎么做才能喝上威士忌?”

“姐妹,”文戴爾擺弄著設備,讓墻上的圖像更顯清晰,“你是和諧的代表,也是他意志的傳達者。”

“沒錯,”宓蘭說,“而且我還悲劇地清醒著。”

瓦克斯遞給她一個酒杯,她感謝地朝他笑了笑。

“敬您的俠義風度。”宓蘭說著舉起杯。

“關于控制,”文戴爾說,“科爾姆斯小姐,我之前跟你說過授權與身份的事,答應向你解釋。請看這里。”他撥動了設備上的某個按鈕,墻上的圖像變成了一張藏金術金屬表,包括各種金屬的屬性與特質。這些不像瓦克斯平常在流行書冊上看到的那么漂亮而充滿藝術性,但卻要詳細得多。

“這些藏金術金屬的基本物理能力很容易理解。”文戴爾說著走上前,用一根長長的蘆葦指著圖表說道,“依照泰瑞司的慣例與傳承,他們早在五百年以前就開始研究這些了。和諧在《創始箴言錄》里也留下了詳細的解釋。”

“比如說,”他繼續說道,“在這張圖表里,不同種類金屬的能力都被分門別類地列舉出來,并被加以討論、檢驗和解釋。當然,我們的理解還不夠深入——我們不知道為什么儲存在金屬意識庫里的記憶在被移除之后會以那樣的方式衰減,也不知道為什么提取精神速度會讓一個人感到饑餓——但我們還是在這個領域積累了不少經驗。”

他停下來,在底部那組金屬和能力的位置上畫了個圈,分別是運氣、授權、身份和聯結。瓦克斯靠上前。在他生活在村落的那一年里聽人提起過這些,可只不過是作為藏金術和泰瑞司信仰的教義問答罷了。從沒有人具體說明過那些力量究竟有什么作用。在他們看來,那些力量就像神靈或時間,是超出理解之外的。“鉻,”文戴爾說,“鎳鉻、鋁還有硬鋁,這些都不是大多數古人熟知的金屬。只有在近代,隨著冶金技術的發展,才變得常見。”“常見?”韋恩說道,“給我一發鋁彈,我就能讓你改頭換面,不用再穿那么蠢的衣服,剩下的錢還夠買上一兩頂不錯的帽子。”

“就算是這樣,”文戴爾說,“跟浩變發生前世界上存在的鋁的總量相比,這金屬如今常見多了。鋁土礦的冶煉,加上現代化學處理技術,讓我們在金屬使用方面取得了飛速發展。最后一位圣務官在自傳里說早期的鋁都是從灰山里采集到的!”

瓦克斯走到從設備投射出的圓錐形光束旁邊,“那么它們有什么用?”

“研究還在進行中,”文戴爾說,“跟這些能力有關的資料真是太少太少了——而且我們從幾十年前才開始接觸到足夠的金屬來進行實驗。重塑社會……真是個令人厭倦的過程。”

“你可是從升華戰士的年代之前就活在這世上了。”瑪拉茜說道。文戴爾轉過身,挑了挑眉毛。“確實,可我從來沒見過她,只有坦迅見過。”“那時候的生活是什么樣的?”瑪拉茜問。“很難,”文戴爾說,“非常……難。”“我們的記憶存在缺失。”宓蘭小聲說,“當尖釘被拔出時,連同我們的過去也被拔走了。有些東西再也找不回來。”

瓦克斯喝了口酒。他感受到那個坎得拉話里的分量,畢竟當灰燼世界結束時,他們大多數都已經活了好幾百年。這些是古老的生命體。也許瓦克斯不該對他們的傲慢感到驚訝。在他們眼中,他——乃至所有人類——都只是牙牙學語的孩童。

“身份,”文戴爾說著用蘆葦指向墻壁,在畫面上投下一道陰影,“拉德利安大人,可能有另一個藏金術師使用你的金屬意識庫嗎?”“當然不可能。”瓦克斯說,“人人都知道這一點。”“為什么?”

“這……因為它們是我的。”

藏金術的原理簡潔明了。把你身體的一種屬性填充到金屬意識里,持續一個小時,比如說瓦克斯的體重,或是韋恩的健康和治療力,然后你就能從金屬意識里把一小時的那種屬性提取出來。或者說,你也可以提取出具有極強爆發力的能量,但僅會持續一瞬間。

“镕金術與藏金術的原始力量,”文戴爾說,“正是我們所說的授權。這非常重要,因為在藏金術中,個體的授權只與他們自身契合,我們稱之為身份。”

“這話讓我很好奇,”瓦克斯看著墻壁,文戴爾則慢悠悠地走回設備旁邊,“它怎么知道?我的金屬意識庫……難道認識我?”

“經過一段時日。”文戴爾說著切換了另一幅畫面,一位藏金術師正在提取力量。畫面中的女人將一匹馬舉過頭頂,肌肉變大了好幾倍。“無論男女,每個人都有精神層面,存在于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界域。你可以把它稱作靈魂。授權其實是與你的靈魂相契合——但那也許只是你靈魂的一部分,就像血液是身體的一部分一樣。”

“這么說來,如果一個人能夠儲存身份,”瑪拉茜說,“就像瓦克斯利姆儲存體重那樣……”

“他們就能在一段時間內擺脫身份,”文戴爾說,“可以說是進入了空白狀態。”

“那他們能使用任何人的金屬意識?”瑪拉茜問道。

“有可能。”文戴爾回答。他又切換了幾位藏金術師在使用能力的畫面,最后停下,墻壁上呈現出一雙護腕。金屬制成的簡單樣式,像是寬大的臂環,戴在上臂的衣服外面。由于看不出顏色,無法說出那是由什么金屬做的,但上面刻有古老的泰瑞司印記。

“已經有些人對你的想法做過實驗了。”文戴爾說,“初期結果令人滿意。一位藏金術師如果能夠使用任何人的金屬意識庫,這個想法很吸引人,可卻不足以改變生活。我們的社會里不乏有著特殊能力的人,這只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真正吸引我的恰好相反,科爾姆斯小姐。如果一位藏金術師可以剝奪他的所有身份,把屬性儲存進另一個金屬意識里。比如說,力量。那會怎么樣?”

“創造出無主的金屬意識為庫?”瑪拉茜問,“能讓另一位藏金術師使用?”

“有這種可能。”文戴爾說,“或者還有別的可能?大多數人的身體里都或多或少地帶有藏金術師的血統。像我剛才描述的那種金屬意識庫,能否不限定于某個單獨的個體,而是可以被任何人使用?”

話中之意像緩慢燃燒的金屬在瓦克斯心中慢慢燒熔。韋恩坐在設備旁邊的椅子上悠悠地吹了聲口哨。“那么人人都可以成為藏金術師。”瓦克斯答道。

文戴爾點點頭。“授權——這種與生俱來的燃燒金屬或從金屬意識庫里提取力量的能力——也是藏金術能夠儲存的對象之一。瓦克斯利姆大人……這些藝術我們剛剛才領悟點皮毛。但其中的奧秘足以改變世界。

“在古代,末代帝王發現了一種能將他變成迷霧之子的金屬。據說任何人都可以燃燒它。這傳達了一種潛在的可能性,雖然不甚明朗,但仍然足夠驚人。一個人如果能操縱身份和授權,創造出一雙護腕,把儲存在里面的藏金術或是镕金術能力轉移到佩戴者身上呢?就能把任何人變成迷霧之子,或藏金術師,甚至兩者皆可。”

屋內一片死寂。

一個核桃砸在了文戴爾的額頭上。

文戴爾立即轉身瞪著韋恩。

“對不起,”韋恩說,“你的架勢那么夸張,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真人,只能試試看啊,是吧?”文戴爾揉了揉前額,氣惱地呼了口氣。“這聽起來玄乎得很,”瓦克斯說道,“可惜是不可能的。”“為什么這么說?”文戴爾問。

“你不知道該怎么做,甚至會不會生效都不確定,”瓦克斯說著指了指墻壁,“即便你弄清楚了,也需要一位滿能藏金術師才能辦得到,那人至少要有兩種藏金屬力量,還得能把身份和另一種藏金術屬性都儲存進金屬意識庫里。鐵銹啊!要想做到你剛才說的那些,創造出镕金術師來,更要找到一個既是迷霧之子,又得是滿能藏金術師的人。”

“這話不假。”文戴爾說。

“你知不知道已經有多久沒出現過滿能藏金術師了?”

“非常非常久。”文戴爾坦承,“可是要想實現這些,不一定需要一出生就是藏金術師的人。”

瓦克斯遲疑著,與瑪拉茜交換了一個眼神。她點點頭,于是瓦克斯大步走到房間另一側,把遮住壁式保險柜的木板拉開。然后輸入密碼,把鐵眼給他的那本書取了出來。他轉過身,將書舉起。“你是說用血金術?和諧厭惡這么做。我讀過迷霧之子大人關于這個話題的看法。”

“沒錯,”文戴爾說,“血金術……是有問題。”

“雖然我們無法回避它存在,”宓蘭說,“可必須依靠殺人才能獲得智慧的做法真不怎么有趣。”

“創造新的尖釘是可怕的嘗試。”文戴爾贊同道,“我們沒打算以這種方式進行身份實驗。相反,我們在等待。在人類的族群中終究會誕生一位滿能藏金術師——尤其是泰瑞司精英正在非常努力地對血統進行保留與濃縮。可惜我們……不能跟任何人透露詳情。有些人眼看就要弄清楚這一切的原理了。”

我的叔叔,瓦克斯暗想,看著手里的那本書。據他所知,埃德溫——那個人稱西裝先生的男人——正在設法繁育镕金術師。要是他知道了血金術的事,又會怎么做?

“我們必須趕在那些意圖不軌的壞人前面。”文戴爾說,“我們要進行實驗,判定這些不受身份約束的金屬意識庫究竟是如何生效的。”“這么做很危險。”瓦克斯說,“把不同的力量混在一起更是格外危險。”“雙生師不也一樣。”宓蘭說道。“我很安全,”瓦克斯看了她一眼,“我的力量不會復合,它們來自于不同的金屬。”“它們或許是不會復合,”文戴爾說,“可卻仍然很吸引人,瓦克斯利姆大人。任何镕金術與藏金術混在一起都會引發意料不到的效果。”“即便你說的話很有道理,為什么我還是忍不住想要揍你一拳?”瓦克斯問。“我們也納悶呢,”宓蘭說著示意韋恩扔給她一個核桃,“這是宇宙大謎團之一。”“好了,好了,拉德利安大人。”文戴爾說著舉起雙手,“你就這么跟帶著你祖先手的人說話嗎?”“我祖先的……手?這是某種比喻?”“啊,不是。”文戴爾回答,“微風的確說過我可以在他死后保有這雙手。手掌骨真是不賴。我會在特殊場合帶它們出來。”

瓦克斯站著沒動,手里拿著那本書,想要消化坎得拉剛剛說的話。他的祖先,拉德利安家族的第一位領主,神之顧問……居然把手給了眼前這家伙。

從某種角度說來,瓦克斯與微風的尸體握過手。他凝視著酒杯,驚訝地發現已經空了,于是又往里倒了不少威士忌。“這堂課非常具有啟發性。”瑪拉茜說,“可是閣下,請恕我直言,您還是沒說明白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文戴爾切換到另一幅畫面。畫面上的男人赤裸上身,一頭深色長發,身后披著長得看不見盡頭的斗篷。他的雙臂疊抱在身前,手腕上戴著一副設計奇特的護腕。瓦克斯光從輪廓就分辨出了他的身份。拉剎克。初代帝王。也就是統御主。

“你對悲悼護腕了解多少,科爾姆斯小姐?”文戴爾問。

“那是統御主的金屬意識庫。”瑪拉茜聳聳肩,“跟迷霧之子女士的刀刃和泉源長矛一樣,都是傳說中的古遺物。”

“根據我們掌握的知識,具有升華力量的總共有四個人,分別是拉剎克、幸存者、升華戰士與和諧。和諧的升華力量使他在金屬藝術方面有著準確而深入的造詣。按理說,統御主也應該具備同樣的知識才對。他理解身份作為一種藏金術能力而存在著,也知道那些隱藏金屬。事實上,確實是他把鋁給了他的審判者。”

文戴爾切換畫面,那副金屬護腕更加清晰地出現在墻壁上。“奇怪的是,沒人知道悲悼護腕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當統御主倒下時,坦迅還沒加入升華戰士一行,雖然他聲稱聽他們提起過,但記憶中的空白卻無法讓他回想起具體細節。”

“關于這雙護腕的神話傳說可謂不勝枚舉。早在浩變發生前,就有各種傳說存在,在街頭巷尾的酒館里還能時不時地聽人講上幾個新段子來博人一笑。但所有這些當中都貫穿著一個不變的主題——如果你能戴上統御主的護腕,就能獲得他的力量。”

“幻想而已,”瓦克斯說,“利用人們的期盼編故事。這不代表什么。”

“是嗎?”文戴爾問道,“傳說早就表明這雙護腕具備那樣的能力,恰巧科學又在今時今日提出了同樣的可能性?”

“巧合。”瓦克斯說,“而且就算他可能創造出這種東西,也不代表他就真的創造過,就算你認為身份真像你說的那樣,也不代表你就是對的。再說,當和諧重塑世界時,那雙護腕應該已經被摧毀了。何況統御主不會愚蠢到主動造出可以對付自己的武器吧。”

文戴爾撥弄著設備。墻上出現了一張照片,是墻上的一幅壁畫。描繪的是一個房間,正中央有個很像縮小版金字塔的高臺。臺面上放著一雙護腕,工藝精湛,金屬呈螺旋狀盤繞。只是壁畫,但還是能讓人看出畫的是悲悼護腕。“這是什么?”瑪拉茜問。“是我們一位名叫雷魯爾的坎得拉兄弟拍攝的照片。”宓蘭說著坐直身體。

“他對悲悼護腕很感興趣,”文戴爾說,“雷魯爾花了兩百年時間四處尋找。他不久前帶著相機和這些照片返回了依藍戴。”文戴爾切換了下一張照片,巨大的金屬板嵌在墻里,上面刻著奇怪的文字。

瓦克斯瞇起眼睛。“我不認識這種語言。”

“沒人認識。”文戴爾說,“對我們來說完全陌生,既不是泰瑞司語,也不是高皇語,無法斷定起源。就連和諧記載的古老文字都跟它毫不相像。”

隨著照片一張張呈現,瓦克斯感到了寒意。先是另一張拍攝了古怪文字的照片;接著是統御主的雕像,長矛在手;接著是細節更清晰的壁畫,看得出護腕是由許多根不同的金屬旋繞而成的。與瓦克斯的護腕不同,是滿能藏金術師的護腕。

照片拍攝的只是一幅壁畫,但卻令人嘆服。“雷魯爾相信護腕的存在。”文戴爾說,“他堅稱見過它們,雖然沒有拍下那件古遺物的照片。我傾向于相信他說的話。”

文戴爾展示出另一張照片,拍攝的是不同的壁畫。畫上的男人站在山巔,雙手高舉,一支發光的長矛懸在他無法觸及的半空中。在他腳下倒著一具尸體。瓦克斯邁步上前,走進光束里,站在那幅畫的正前方,抬頭看著沒被自己擋住的部分。畫中人翻著眼張著嘴,滿臉的敬畏。

他手臂上戴著那雙護腕。瓦克斯轉過身,但由于站在光束中,屋里的一切都看不真切。“你是要告訴我,你們這位名叫雷魯爾的兄弟,找到了悲悼護腕?”“他確實是找到了什么。”文戴爾說。“在哪兒?”“他也說不清。”文戴爾小聲回答。瓦克斯皺著眉,從光束里走出來。他看了看文戴爾,又注視著宓蘭。“到底怎么回事?”“他少了一枚尖釘。”宓蘭說,“據我們推斷,在他從南蠻苦之地附近的山中回來時,應該是遭遇了不測。”“我們也問不出確切答案。”文戴爾說,“少了一枚尖釘的坎得拉……他們會變得沒什么理性。這你是知道的。”瓦克斯感到一陣戰栗,虛脫感瞬間襲來。“是的。”

“那么,科爾姆斯小姐,”文戴爾從設備旁走開,“你要從這里開始幫我們的忙。雷魯爾……是我們最優秀的成員之一。他是第三代,既是探索者,也是人體學家,更是天才。失去他,將會使我們遭受重大打擊。”

“我們沒有繁衍能力。”宓蘭說,“人數是固定的。像雷魯爾這樣的第三代……他們是我們的父輩、榜樣和領路人,極其寶貴。”“不管是什么人拿走了他的尖釘,我們都希望你能幫忙找回來。”文戴爾說,“只有這樣才能讓他重獲理智,才有希望找回他的記憶。”“尖釘被拔出的時間越長,記憶中的空白也就會變得越大。”宓蘭說道。

“也許你們現在能明白我們有多急迫。”文戴爾說,“所以我才會在拉德利安大人結婚的重要日子跑去打攪。當雷魯爾回來時,他少了一整條胳膊和半邊胸膛。雖然他說不清——也不能說清那些照片是在哪里拍攝的,但還是能回想起在新賽朗遭遇了攻擊。我們相信有人事先埋伏在他回來的路上,然后襲擊了他,偷走了他找到的神器。”

“他們拔走了他的尖釘,”宓蘭的聲音顯得很是緊張,“那根尖釘一定還在他們手上。”“等等……”瑪拉茜說,“你們何不再給他一根新的尖釘?不是有很多尖釘堆在一邊,用來制作耳環嗎?就像你給瓦克斯利姆的那一枚?”兩位坎得拉像看瘋子似的看著她,但瓦克斯卻不明就里。他認為這是個好問題。

“你誤會了這些尖釘的性質。”文戴爾甚至有些氣急敗壞,“首先,我們才不會把坎得拉祝福‘堆在一邊’。你說的耳環是用舊的審判者尖釘制成的,幾乎沒什么威力。它們也許能在瓦克斯利姆大人六個月前的絕技中助他一臂之力,可卻不能復原一位坎得拉。”

“正是,”宓蘭補充道,“如果真能那樣,我們早就用那些尖釘來繁衍新的子孫了。我們不能,坎得拉祝福不能被濫用。”

“我們的確做出過類似的嘗試。”文戴爾坦言,“坦迅……他放棄了自己的一枚尖釘,幫助我們這位兄弟獲得了片刻的清醒。這對坦迅而言非常痛苦,可惜卻毫無用處。雷魯爾只是在尖叫著討要他那枚尖釘,沒過多久就把坦迅的尖釘給彈了出來。在本就缺少自己尖釘的情況下,再去使用別人的尖釘,很可能會在人格、記憶和性情等各方面引發巨變。”

“蕾西,”瓦克斯聲音沙啞地說,“她……她頻頻更換尖釘。”

“每枚尖釘都是為她特制的。”文戴爾說,“沒被別的坎得拉用過,再者說,你覺得她的狀態穩定嗎,瓦克斯利姆大人?在這個問題上,你必須要相信,我們至少已經盡了全力。

“宓蘭要前往新賽朗進行調查,把雷魯爾丟失的尖釘找回來。科爾姆斯小姐,我們希望你能跟她一塊去,幫我們的兄弟恢復心神。我們可以跟您警局的上級溝通,確保讓他們以公派的名義安排你外出執行秘密警務。如果你們能找回雷魯爾的尖釘,我們就能找出答案。”

文戴爾看著瓦克斯。“這趟行程不是要去漫無邊際地尋找某樣不可能找到的神器。我們只想讓我們的朋友復原。當然,如果能發現任何線索,弄清他去過哪里,在什么地方拍下的這些照片,那就更好。在新賽朗有些值得探究的人,雷魯爾對那些貴族念念不忘,我們也問不出緣由來。”

瓦克斯長久地凝視著最后一張照片。文戴爾的提議很誘人。神秘的神器本就讓人欲罷不能,況且還有人攻擊——甚至險些殺死——一位無面永生者?那實在是太有趣了。“我愿意去。”瑪拉茜在他身后說道,“我愿意。但是……我不介意多個幫手,瓦克斯利姆,你怎么說?”他心里有些想去。索性一走了之,就能避開那些派對和舞會,無休無止的政治與商務會談。坎得拉知道他的想法,和諧也知道。但在他內心深處卻感到憤怒。他之前原來一直都在追擊蕾西,卻沒一個人告訴他。

“這聽起來是個學習的好機會,瑪拉茜。”他聽見自己說道,“我不認為你需要我幫忙。你非常能干,我之前真不該對你表示出輕視的態度,即便那些都是無心之言。可如果你真的需要幫手,也許韋恩會愿意為你提供些額外的保護。我恐怕必須要——”

墻上的畫面一變,出現了一張城市的照片,瀑布飛流直下。這就是新賽朗?他還從沒去過那里。街道各處郁郁蔥蔥,人們身穿棕色條紋西裝和質地柔軟的雪白長裙。

“啊,我忘了說,”文戴爾說道,“在雷魯爾的物品里還找到另一張照片。是我們最后才發現的,其他那些照片都被小心地包裹起來等待分析。我們懷疑這張照片正是他在遇襲前在新賽朗拍攝的。”

“這跟我有什么關系?”瓦克斯說,“它……”當他認出照片上的某個人時,立即如墮寒冰地獄。他走進光束里,把頭抵在白色墻壁上,徒勞地想要觸摸到畫面上的那個人。“這不可能。”

她站在中間,兩個男人一左一右緊緊地抓著她的手臂,仿佛是在強迫她往前走。她在光天化日之下遭到了劫持。按下快門的一瞬間,她正扭過頭來往鏡頭的方向看。這一定是他從沒聽說過的新型號相機,對象無需站住不動,即可完成拍攝。

那女人看起來四十幾歲,身材勁瘦卻又結實,深色長發垂在臉頰兩側。盡管兩人已分別多年,瓦克斯還是一眼就能認出她來。

是苔爾辛。她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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