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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您確定沒事嗎,大人?”瓦克斯扶著第六八分區的治安總長德雷本大人走向他的馬車。仍有涓涓水流從他們身旁流入排水溝。

“我最好的手槍被毀了,”德雷本說,“得把它送去修理和加涂防水油!”

“把賬單寄給我好了,大人。”瓦克斯回答道,其實如果那真是一把好槍的話,又豈是區區一點——噢,好吧,是很多——水能毀得了的。他把這位年邁的紳士扶到他的馬車夫面前,作勢告辭,然后轉身沿著階梯走回教堂。地毯在腳下嘎吱作響,也許是他的鞋子發出的聲音。

他從與艾瑞凱保險評估員爭論不休的教士身旁走過——這位評估員是來商議何時向教堂支付賠償金的——然后走進穹頂主廳。被水流沖破的玻璃仍然搖搖欲墜地掛在合頁上,而那座傾倒的水塔——多虧有另一側的腳架支撐才沒整個砸下來——仍然遮蔽了大部分天空。

他走過一排排東倒西歪的座椅,地上散落著梅爾花的花瓣,還有各種廢物。屋里除了回響著教士的聲音,就只有滴滴答答的滴水聲。瓦克斯朝坐在臺邊的史特芮絲走去。她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沒被編進新娘發辮中的幾撮頭發貼在臉頰兩側,雙臂抱膝凝視著地面。

瓦克斯在她身旁坐下。“所以,下一次有水從頭上澆下來時,我會盡量記住往上跳是不明智的。”說著從口袋里掏出手帕,把水擠干。

“你也想帶著我往后跳。純粹是因為不夠快,瓦克斯利姆大人。”

他嘀咕了一聲。“看來是方位判斷失誤。如果這真是某種刺殺事件……好吧,反正是不怎么高明。水量根本不夠大,不足以致命。受傷最重的是史苔明大人,他在從座位上匆忙跑開時不慎跌倒,撞到了頭。”

“看來這不是一場意外。”史特芮絲說著跳回到臺上,地毯發出一聲輕響。

“我很抱歉。”

“這不是你的錯。”她嘆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三界宙會突然將你吞沒,瓦克斯利姆大人?”

“三界宙?你指的是和諧?”

“不,不是他。”史特芮絲說,“我說的就是概率宇宙,每當我經過時擲出骰子,結果全都是1。似乎還挺有詩意。”她閉上眼。“這場婚禮當然會出現意外。好幾噸水從屋頂上澆下來?我怎么沒預料到呢?發生這樣的事真是太離奇了。不過這次至少教士沒被謀殺。”

“史特芮絲,”瓦克斯扶住她的手臂,“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睜開眼,望著他。“謝謝你,瓦克斯利姆大人。”

“謝什么?”他問。

“謝謝你的善良,謝謝你愿意遷就……我。我明白你不愿意面對這些。”

“史特芮絲……”

“別以為我是在自輕自賤,瓦克斯利姆大人。”她坐直身子,深吸一口氣,“也別以為我會因此悶悶不樂。我就是我,我接受自己的樣子。可我不會抱有幻想,幻想別人會喜歡我的陪伴。感謝你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看我。”

瓦克斯遲疑了。當一個人聽到這樣的話,應該怎樣回應?“并不是你說的這樣,史特芮絲。我覺得你很討人喜歡。”“討人喜歡到讓你在典禮開始時咬緊牙關,雙拳緊握,像是把身體探出橋外準備自殺?”“我……”“婚禮推遲,你感到難過嗎?你能不能以執法者的身份誠實回答我,瓦克斯利姆大人?”

見鬼。他詞窮了。他知道用簡單的幾個字就能打發或是回避掉這個問題,可惜他就是找不到——他尷尬地琢磨了好久,這時再說什么都會顯得是在故意放低姿態。

“也許,”他微笑著說,“下次典禮時我得想法讓自己放松下來。”“我很懷疑喝醉酒出席會不會奏效。”“我沒說要喝酒。也許可以提前做些泰瑞司冥想。”

她看著他。“你還想跟我繼續嗎?”“當然。”只要別在今天就好。“你應該有備用禮服吧?”“有兩件。”她讓他扶著自己站起身。“而且我的確預留了另一個婚禮日期,是在兩個月之后。為了防止這座教堂發生爆炸,我把地點選在了另一處教堂。”他哎喲一聲。“這話聽起來像是韋恩說的。”“這個嘛,你身邊的東西確實總愛爆炸,瓦克斯利姆大人。”她抬頭望著穹頂,“鑒于此,被淋成落湯雞倒是很有新意。”

瑪拉茜負手沿著這座突發大水的教堂門外繞行,外套口袋里裝著隨身攜帶的記事本。幾名警官——全都是下士——站在門外,仿佛在控制著整個局面。當危機發生時,這樣的部署很重要——數據表明,如果有身穿制服的公務員在周圍,人們就不太會恐慌。

當然,在有公務員在場的情況下,有少數人反而會更加容易恐慌。因為人終歸是人,其特質之一就是有些人不循常理。或者說當環境剛好刺激到他們特有的瘋狂神經時,所有人都會變得不循常理。此刻,瑪拉茜要找的人有著極為特殊的瘋狂神經。她先到附近的酒館里找,可他不會在那么顯眼的地方。接下來她去查看了排水溝、施粥場,還根據推測去調查了一位“新奇禮品”供貨商。除了屁股被人先后恭維了三下之外,沒有任何發現。

最后,她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決定去看看他會不會打算從婚宴上偷取餐叉。于是在教堂對面的宴會廳的廚房里,她終于找到了身穿白上衣,頭戴廚師帽的韋恩。他正在斥責幾位助理廚師,那些人正沒好氣地往餡餅上涂果醬。

瑪拉茜靠在門邊看著他,用鉛筆輕輕叩擊著記事本。韋恩的聲音完全不像他自己,而是用尖銳的鼻音說著她聽不出來源的口音。也許是在模仿東部人?有些外城人的口音確實很重。

助理廚師沒有質疑,默默忍受著他的責罵,照他說的去做。韋恩嘗了口冷湯,接著又怒斥他們廚藝低下。如果說他看見了瑪拉茜,那么他也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用一塊抹布擦了擦手,要求讓今天早上的那群送貨工來見他。

最后,瑪拉茜終于走進廚房,跟端著足有一人高的大罐子的矮個助理廚師身邊閃過,走向韋恩。“連垃圾堆里的萵苣都比這些脆!”他對著滿臉堆笑的送貨工說道,“而且你們管這叫葡萄嗎?簡直都熟得要爛了!噢,你好啊,瑪拉茜。”他用正常而輕快的語調朝她打招呼。

年輕的送貨工趕忙離去。

“你這是在干什么?”瑪拉茜問。

“做湯啊。”韋恩說著舉起一把木勺給她看。幾名助理廚師在一旁愣住,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都給我出去!”他用主廚的聲調對他們喊道,“我需要時間準備!去去去,快走!”

看著他們倉皇而出,韋恩笑了起來。

“你知道喜宴取消了吧?”瑪拉茜靠在桌邊問道。

“當然。”

“那你這是……”

她看著韋恩往嘴里塞了一大塊餡餅,咧著嘴笑。“我得確保他們不會罷工啊!”他大口嚼著餡餅,餅渣不斷順著嘴角往下掉,“我們可是花了錢的。好吧,花錢的是瓦克斯。再說雖然取消了婚禮,也還是有理由慶祝的嘛,對吧?”

“那要看你慶祝的是什么了。”瑪拉茜說著翻開記事本,“固定水塔的螺栓突然松動。教堂外的路面上當時沒有行人,只有幾個流氓——而且這些流氓還都來自其他分區——在那條生銹街道的正中央大打出手,把交通給弄癱瘓了。”

韋恩咕噥著在櫥柜里翻找起來。“有時候我真討厭你那個小本子。”瑪拉茜嘆了口氣,閉上眼。“也許會有人受傷的,韋恩。”“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已經有人受傷了。就是那個沒頭發的胖家伙。”她揉搓著太陽穴。“你知道我如今是一名警察,韋恩。我不能對荒唐的財產毀壞案件視而不見。”“啊,沒那么嚴重啦。”韋恩還在翻找,“瓦克斯會買單的。”“如果有人真受了傷怎么辦?我是說受重傷。”

韋恩繼續找著。“那幫家伙有點玩過火了。我跟他們說的是‘讓那教堂淹點水’而已。原本設想的是讓教士早晨開門時發現水管爆裂,水流得滿地都是。可那群小子有些太興奮了。”

“那群‘小子’?”

“一些朋友啦。”

“他們是蓄意破壞者。”

“得了,”韋恩回答,“你以為他們說得出這么深奧的詞?”

“韋恩……”

“我已經教訓過他們了,瑪拉茜。”韋恩說,“我保證。”“他會查出真相的,到時候你怎么辦?”“你錯了。”韋恩說著,終于從柜櫥里拿出一個大大的有柄玻璃罐。

“瓦克斯在這類事情上有些后知后覺。在他內心深處,他會慶幸我幫他阻止了這場婚禮。他在潛意識里會猜到是我干的,然后不管保險評估員怎么看,他都會自掏腰包承擔損失。他不會多說什么,甚至不會調查。等著瞧吧。”

“我不知道……”韋恩坐上烹飪臺,接著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瑪拉茜打量著他,嘆著氣坐到他旁邊。

他把罐子遞給她。“這是雪利料酒,韋恩。”“是啊,”他說,“酒館現在只供應啤酒。總得有點創造力才行。”“我想我們一定能找到紅酒——”

韋恩牛飲了一大口。

“算了。”瑪拉茜說。

他放下酒罐,扯掉頭上的廚師帽,扔到烹飪臺上。“你今天怎么這么焦躁?我還以為你會跑到街上歡呼雀躍呢。他沒娶她,起碼現在還沒有。你還有機會。”

“我不想要機會,韋恩。他作出了決定。”“這是什么話?你放棄了?難道這是升華戰士的作風?”“不是,”瑪拉茜說,“升華戰士走到她想要的男人面前,把他手里的書打落在地,然后親吻了他。”“瞧,這才像話嘛!”“只不過升華戰士還殺死了依藍德原本打算娶的那個女人。”“啊?真的?”“嗯。”“真是恐怖啊。”韋恩用贊許的語調說著,然后又喝了一大口雪利料酒。

“這還不算恐怖呢。”瑪拉茜說著把雙手撐在烹飪臺上,“你想聽更恐怖的嗎?她據說還挖出了統御主的內臟。我在好幾本帶插圖的手稿里都看見過這幅畫面。”

“這對宗教故事來說口味可夠重的。”“事實上,他們都喜歡這么畫。我想是為了博眼球,吸引人往下讀吧。”“哈……”他聽起來有些不相信。“韋恩,你有沒有讀過什么宗教典籍?”“那還用說。”“真的?”“對啊!我讀的很多東西里面都包含著宗教典籍的內容。什么‘見鬼’啊,‘地獄’啊、‘人神共憤的飯桶’那些。”她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最后那句還是出自《哈姆德證言》呢!我保證。起碼那些字都對。”說著又咕咚灌了一大口。韋恩是瑪拉茜見過酒量最好的人。當然,這主要是因為他能用金屬意識庫作弊,讓酒勁瞬間消失,接著從頭再喝。

“聽著,”他繼續說道,“你現在就該那么做。跟迷霧之子女士好好學學,拿出狠勁來。別退縮嘛!他應該是你的,你要讓人們知道。”“拿出……狠勁?”“對啊。”“對我姐姐?”“你可以以禮相待。”韋恩說,“比如說,先捅她一刀之類的。”“不用了,謝謝你。”“又不是真要你殺死她,瑪拉茜。”韋恩說著跳下烹飪臺,“不過是個比喻嘛。但你應該戰斗。別讓他把她娶回家。”瑪拉茜仰起頭,望著懸掛在烹飪臺上方的那一排長柄勺。“我不是升華戰士,韋恩。”她說。“而且我也不想成為她。我不愿意要一顆強擰的瓜,也不想用勸誘那種手段。那些適用于法庭,而不是家庭。”“你看,我想有些人會說——”“別亂說話。”“——會說你的想法真是豁達。”他又喝了一大口。“我又不是什么遭受折磨后又被拋棄的怨婦,韋恩。”瑪拉茜在一把長柄勺上看見自己變形的影子,“我不會讓別人來決定我是否應該獲得幸福。那毫無意義。無論是他真不喜歡我,還是因為他太固執,我都不在乎。我已經向前看了。”

她低下頭,對上韋恩的目光。他歪著腦袋問道:“呵呵,你是認真的?”“太他媽真了。”“向前看……鐵銹啊我呸!你竟然會說臟話?”“當然。”“呵呵。你認為……我應該……我是說……拉奈特……”“韋恩,最應該從我這句話里聽出弦外之音的人就是你。沒錯,向前看吧,真的。”“噢,我接到暗示了。”他說著又喝了一大口雪利料酒,“只不過忘了把它放在哪件夾克里了。”他低頭看著酒罐。“你確定?”“她有女朋友,韋恩。”“一段時間罷了。”韋恩嘟囔著,“才十五年……”他放下酒罐,嘆了口氣,把手伸進柜櫥里,拿出了一瓶紅酒。“噢,存留在上,”瑪拉茜說,“這瓶酒一直在柜櫥里?”“等你先喝過像刷鍋水那么難喝的東西再來嘗嘗這個,味道會好得多。”韋恩說著用牙齒拔掉瓶塞,瑪拉茜必須承認,這動作還挺帥。他給兩人各倒了一杯。“為了向前看,干一杯?”“好啊。為了向前看,干杯。”她把酒杯舉起來,透過倒影看見身后站著個人。

她倒吸一口氣,轉過身來,身手去摸手袋。韋恩則對著來者舉起杯,對方慢悠悠地朝他們走過來。是那個身穿棕色西裝打著領結的男人。不,說他是男人不合適。是那個坎得拉。

“如果你是來說服我,讓我去勸他,”韋恩說,“你應該知道除非是在酩酊大醉的情況下,否則他才不會聽我的話。”韋恩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不然他哪里活得到今天。”

“事實上,我不是來找你的。”坎得拉轉身面朝瑪拉茜,微微頷首。

“鑒于第一人選拒絕了我的請求,希望你不會介意做我的第二人選。”瑪拉茜感到心臟在飛快地跳動。“你想怎么樣?”坎得拉咧嘴大笑。“告訴我,科爾姆斯小姐,你對授權和身份的本質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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