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愿你能從浮躁的世界找到內心的平靜
- 諾貝爾文學獎作品(合集)
- (法)阿爾貝·加繆 安德烈·紀德等
- 19312字
- 2019-11-26 19:01:13
在經歷了長時間的彷徨無措后,我終于找到了自己可以為之奮斗終生的事業,我走上了戲劇創作的道路。然而,這件事并沒我最初想象得那么容易。剛開始創作,我就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對,他們都不支持我把戲劇創作當成自己的事業。
我就這樣在無人理解的窘境下開始了創作,直到我的獨幕劇得到了廣大觀眾的喜愛,我才得到了家人和朋友的認可。然而,這并不意味我的創作之路從此一帆風順,固定的寫作模式對創作的禁錮,以及人們對我創作戲劇的錯誤解讀,都令我感到苦惱。更令我感到痛苦的是,家人和朋友都不能理解我對戲劇品質的追求,他們都說不能獲得經濟利益的作品根本沒有存在的價值。
創作的困境,評論家和觀眾對作品的錯誤解讀,家人對自己追求的不理解,就像一片陰云始終籠罩在我的頭頂,令我的戲劇創作更加艱難。
01 孤獨之旅的持久戰
目前,我對孤身一人的生活狀態整體還算滿意,但有時不免厭煩,尤其像今天,雨點在不斷拍打屋頂,啪嗒啪嗒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這種單調聲音讓人心生厭倦。當然,上帝不開心的時候,人們又哪能開心地生活呢?他們的生活亂七八糟,嘴里罵罵咧咧。家里人都出去了,現在我一個人坐在這里,每一絲空氣都冷得能要了我的命,我本可以很舒適、很暖和地待在這里,可我實在是太懶了。看啊,這糟糕的天氣和糟糕的心情多么一致。在這一切都糟糕的環境里,我能抱怨一下是一件多么值得小小慶幸的事情,如果連這樣都不可以,那真的是太慘了。如果現在有一種直截了當并且體面的方式讓我走向死亡,我還真愿意那么做。
現在的天氣就是這樣,不知道從哪來的雨瘋狂愛上了這個春天。這種糟糕的天氣我只能想到一件事,但我就不說出來打擾你們了吧。讓我難過的是,我內心極其渴望有個人可以讓我把我疲憊的腦袋緊緊埋在她的胸脯上,讓我把我疲憊的身軀緊緊貼著她的身體,給我片刻的安穩與歡愉。青春就這么離我遠去了,自己的生活甚至寸步難行,更別說享受愛情了。
我的肉體如同躁動不安的低等動物,極其渴望著另一半。很久很久之前,它已克服了一切的阻力,急切地在樹林里跑來跳去追逐雌猿,這是直到今天仍無法改變的事實。我幾乎按捺不住我內心那些如同涓涓不斷的細流一般的污穢想法,我感覺欲望把我整個人包圍了,我簡直不能控制我自己。每當這個時候,我就去瘋狂地跑步或者修剪草坪。羞澀地說,我也不是一直都是這個狀態的,讓那誠摯的靈魂給我安慰,讓那逝去的舊愛給我甜蜜。感覺自己的靈魂布滿了各種傷疤,像一個重癥病人那樣。現在呢,別說我沒有那些所謂的羞恥心,要那個東西做什么呢,我只要最自由的靈魂就好了。我毫無愧疚地說,我是這個世界上最純潔的騎士。人們啊,不要寬恕那些不知悔改的犯罪者。
罪惡啊,你是什么呢?對于那些得不到就滿心詆毀的人,這就是罪惡吧。世界一直這樣吧,犯罪者和施恩者都會得到相應的懲罰或者回報。這些持續的、不知哪里聽來的胡言亂語,混淆視聽。以這個觀點看,被視為是惡是人們淺顯喜歡的;被視為是善的是人們淺顯討厭的。上帝啊,這善良和罪惡快要把我整瘋了!我所認為的遵循自己內心的想法——忠于自己,這就是善吧。
我也在想善與惡的區別。我們窮極一生追求的,在這世間是何等的渺小。我們為此焦慮、為此哭喊、為此無數次思考存在的意義。又想一切都是夢里的虛幻,就像極小的塵埃,飄忽不定又虛無縹緲,都會隨著夢醒而消失。那些不朽的神靈當然會不停地嘲笑我們,笑聲將持續在每個縫隙與角落。這是尼采—叔本華式的哲學討論,和現實生活一樣毫無目的。我們還是回到現實中來吧,凡事過于極端就會變得過于枯燥,我不過是想聊一些來增添點樂趣罷了。
我們活著,是說活的年歲越多就越成功、越不可一世嗎?人生不能用在這個世上待多久來衡量生活得豐富與否,衡量這個的唯一標尺應該是閱歷。在生活中,有多少時候你的靈魂和你實際做出的行為是一致的呢?過往中,你有認真地追求過這世間的某一樣東西或人嗎?在面對新鮮事物的時候,你有用盡全力去嘗試嗎?在做某件事別人極力阻止的時候,你因此有過任何懷疑嗎?當收獲了新的體驗的時候,你會因此歡呼雀躍嗎?面對一種復雜的事物,你嘗試過拋開事物的外表,坦蕩地、完全以自己的看法判斷是非善惡嗎?如果以上這些在你的過往生活中都經歷過,那么可以說你的經歷比年過半百的老人豐富。不管你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多久,你對任何事物所持有的態度都更有考量。就拿我自己來說吧,這片區域里的任何三個人的過往的故事加起來都不如我多,所以我的想法可不是井中之蛙的觀點,或者任何幼稚到極點的孩童想法。
所以要怎樣呢?仍然步履蹣跚嗎?這還有什么疑問嗎?一名窮困潦倒的青年作家,竭盡全力呈現自己所想象的一切虛幻。要是用“蹣跚”這個詞來形容還真的是不太恰當,也可能是我不太喜歡的原因。我總是認為“蹣跚”這個詞應該跟疲憊和不堪聯系在一起。盡管這些是幻影,可我將繼續我的腳步,誰又知道呢?說不定有一天我會抓住了我想要的東西。不管怎么樣,我都將做好打一場持久戰的準備,我將為我堅守的一切永久奮斗。
02 一個畢生的愿望——當劇作家
我經常向別人提起想當一名劇作家的愿望,允許我通過這些文字來介紹自己。我今年25歲,在普林斯頓大學就讀一年。可以這么說吧,我的生活與“戲劇”這兩個字密不可分,我父親是埃德蒙·奧尼爾是一名演員,大家或多或少可能對他有點了解吧。我雖然從未有任何登臺表演的經驗,但做過一個劇團的經理助理。我一直認為,自己跟戲劇界人士來往中也能學到一些知識,畢竟耳濡目染,而且切身參與到其中更是讓我對話劇有一個更好地詮釋。
盡管當劇作家這件事我已經思考了很久,但說來真正決定去做是在一年前,至此我開始了我的劇作之旅。曾寫過不少長劇和獨幕劇,其中獨幕劇由波士頓戈勒姆出版社出版。直到現在為止,我還從未把任何一部劇作交給劇院經理審閱。但是,這個夏末我打算嘗試一下,把我的劇作寄給劇院經理,希望收到答復。這也算我的劇作之旅的一個新的突破吧。祝我好運了。
到現在為止,我已經把我能找得到的現代戲劇都看完了,也閱讀了很多戲劇方面的相關書籍,我能意識到,這樣零散的學習方式對于我對一個劇作家的渴望是遠遠不夠的。因為我的做事方式就是這樣吧,做一件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極致。我極其討厭那種不夠認真的態度,對事情不負責,對自己也不負責,最后想要的沒有得到,自己還無比糟心。我不要成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劇作家,我要成為一名藝術家。我既然選擇了做,我就要讓所有人知道我并贊美我,所以我寫下這篇文章。
如果以上的經歷過于平淡無奇,那么允許我為自己增添點文字,把過往那些豐富的經歷一一道來。我在商船上做過海員,這是一件很值得驚嘆的事情了,最起碼我是這么認為。和多數想環游世界的人一樣,我曾經也嘗試去很多不同的國家,體驗不一樣的人文歷史和社會環境,甚至在不同的國家體驗一下別的行業。我對新鮮事物的好奇感還是有的,但請相信我對劇作家有絕對的真誠與渴望,所以才會如此。
我最近向哈佛大學的一名教授提出了申請,目的是能夠去聽他的課,如果可能的話想著去那里報讀他的課程。進入那里學習一些相關知識來豐富自己的專業知識,也想從那里的老師身上討教來一些東西。我曾經還向戲劇評論家表明過我的心意,他也被我的誠意打動,答應推薦我去哈佛大學做一名旁聽生。希望能收到令我滿意的答復。只有誠摯的熱情是遠遠不夠的,空有滿腔熱血的人會死得很慘,這我比誰都清楚。我當然不會做這種人,我說了我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我有對自己的要求。
03 漫長途中的掙扎與前進
在寫作中,我也曾向喬治·吉恩·內森先生寄過我的作品,希望得到一些權威的評價。在我給他寄信的過程中出了點小誤會,僅僅是誤會而已,我確實是足夠真誠,沒有任何欺騙的。我寄出去的這些手稿,得到的回復大都是掩飾不住的贊美,夸我簡直是個天才的也不在少數。可是內森先生對我的文章卻異常挑剔,不知道先生是否是為了不讓我為現在的小有成就沾沾自喜,所以言語這么犀利。如果是這樣,大可不必。盡管現在的我不像當初那么迷茫與自我否定,但不會膨脹到一定地步。我想無論是一開始還是現在,我都保持著一種低姿態,一種學習的姿態。不過內森先生的評論確實對我有很大幫助,除了對我的質疑之外,因為這個我是不接受的。我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錯的,所以我要向他證明自己。
早期有些作品現在拿出來看,有些自己都覺得是在亂說一通,每當這個時候,我就理解了當時寄過去給內森先生時,先生對我的評價了。不過內森先生也曾出現過一些小差錯,比如當時我寄給他的《畫十字處》,當時他回信給我,說希望我把這部劇直接銷毀。我一直認為,我在創作這部劇作的時候是積極的,我想把我的內心想法呈現給觀眾,無論它帶來的結果將會是什么樣子,驚悚或者平和。我原本讓我打算創作一部多幕劇,可寫著寫著我的思想就像脫韁的野馬,天馬行空的一些想法將這部劇作寫成獨幕劇。即便如此,我對內森先生對這部劇作的評價并不認同,因為他之前寄給我的信提到了這個,那時候表明態度對這部劇作是很喜歡的。我想他一定是將它和《布拉德利家的榮耀》弄混了,那部劇作是在受到鋪天蓋地的批評之后創作的,但是已經停止了。
請允許我真誠地吐露一下我對寫作純真的信念。不得不承認,我處于創作階段的初期,作品當然也算不上多么出色。如果和那些頂尖的劇作相比,簡直有天壤之別,這我十分清楚。所以在上面我也說過此類的話,我以這種低姿態在這條道路上不斷摸索和學習。可能我自認為與其他人不同的是,我沒有質疑過自己的功底,我認為我可以做到極致。在創作的過程中,我一步一步地改進自己。我把稿子寄給權威的作家,接受他們的批評進而改進我的缺點,但我并不會對他們的話全部聽信,我不會局限于他們所謂的標準,敢于挑戰權威又何嘗不是一種勇氣。我當然不會局限于自己的舒適圈,我會大膽嘗試,只有勇于突破自己才會進步。我將永遠追尋內心的忠誠,這個過程或許很漫長,又或許永遠都不會有一個我所期待的結果。可這有什么呢?當然,如果勝利,一切皆大歡喜,那么我這長期的摸索探尋就有了價值。
談一下寫作吧。寫作是純粹的,但目的卻不一定如此。至高的目的是為了藝術,也就是追尋自己的內心,忠誠于自己;還有就是單單為了各方面的利益,也就是為了金錢。其實這兩者都是少之又少的,更多的是處于這之間。說是單單為了藝術,又不肯為藝術甘愿窮困潦倒;說是單單為了錢金錢,又不肯充分暴露自己想要兼得。處于這中間的作品當然也算不上精妙絕倫,只不過是那些作家用來表達自己的思緒的一個文字結合罷了。沒有什么可考究的,更沒有任何藝術性。如果引起了共鳴,或許是因為境遇相同罷了。說起我的那些作品,我想能夠真正算得上作品的是下面幾個吧:《東航卡迪夫》《歸途迢迢》《加勒比斯之月》等。我可以毫無愧疚地說,這些都是發自我內心創作出來的,有著無比真摯的情感。
現在使我困惑的是我已初步定稿的一部作品——《安娜·克里斯蒂》。劇中最能體現我內心想法的就是女主人公安娜了,她是一個很安靜的人,安靜到近乎壓抑。她的內心有很多想法的,或詭異、或悲憤、或強烈、或平和。但是無論有多少諸如此類的想法,她都不可能通過語言來表達自己。其實很多人與安娜相同吧,他們只能把想法寄托在一些與想法相近的東西上,比如電影,又比如一些劇作。她在茫茫人海中被推著前進,但與蕓蕓眾生不同的在于她很清楚自己想要追求什么,并且對自己的追求有著美好的期待。對這部劇的結尾我原本的想法是,雖然一切不確定,但我想引導著讀者去接近一個不好的結局,營造一種悲劇與朦朧感。可我在之后反復閱讀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模糊的是主題,并不是結局。這種模糊帶給讀者一種假象,就是認為最后人們都從此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一切都非常美好。可這并不是我的初衷,就像內森先生對這部劇的評價一樣,是我沒有掌控好整部劇的節奏,是我將現實生活與戲劇混為一談了,這是極其荒謬的。這樣寫下去的結果就是戲劇中摻雜著生活,但現實中的生活并不可能按照戲劇的走向,最后以一個模糊不定的主題與結局收場。所以我想把這種困惑與內森先生交流一下,期待著下一次登門拜訪他。
我一直對所謂的“現實主義”持有不屑的態度,當然這個現實主義并非生活中的,而是精神世界的現實主義。就像有人說現實生活中一個行為舉止彬彬有禮的男士不可能對一個妓女品頭論足,這么做不雅觀。但我覺得這是確確實實存在的,而且這么做的那個人已經超越了現實。其實人生何嘗不是一次次的輪回呢?就像寺廟里的僧人一樣,來來走走,不過一段經歷罷了。
創作到目前為止,我認為最好的一部劇是《焊接》就像我前面提到的,我覺得這部作品我完全拋棄了現實主義。我將稿子寄給門肯先生查看,希望得到一些中肯的評價與建議。顯然門肯先生并沒有完全理解我此作的意圖,他只是將這篇劇作跟平常的劇作一樣看待了。他指出他所認為的問題恰恰是我想突出表現得與眾不同之處。如若說臺詞不夠出色,我可以接受。但是如果說劇本的整體思想不夠出色,那我想他要么是并沒有真正理解我想突出的主題,要么是并沒有真正深入解讀劇本。整篇劇作應當是不真實的,世上哪有一種愛摻雜著理性呢。愛就該轟轟烈烈、極致瘋狂,愛無疑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情。就像信仰,信仰怎么能跟理性掛鉤,最好半點關系都不要有,神的真真假假在于信仰的人,而不在于其他。
對于內森先生提出的劇作中有些文字不夠生動形象,這點我是可以接受并且會加以修改的,我想出現這個問題的原因或許是我對一些想法的表達操之過急了。但是門肯先生的意見我是不接受的,不過我仍對他能花費時間閱讀我的劇本表示感謝,也對我的作品沒能讓他滿意致以歉意。我想還是等著劇本上映吧,希望大家看完演出之后會有不一樣的看法,或許很贊同我在劇本里表達的觀點,這些都是一個未知數。
還有正在打印的一部劇作《發電機》。我敢保證這是一部很寫實的作品。如今社會處于病態——低層人們受苦受難,生活不如意,所以它主要是記錄人們的生活以及靈魂的心酸歷程。任何一位作者,如果想創造出一部驚為天人的作品,就必須把整體框架凌駕于一切普通生活中。我準備寫三部劇作,都反映生活現實與社會病態,不過還是這部劇作更簡單直接地揭露主題。里面的人物無論是從心理或者行為上來看,都能直接揭示主題,更能引起人們的共鳴。不過那兩部劇作會比這部更具有呈現性,更適合上映。但這部劇作如果找到了十分合適的演員,我想上映之后一定會引起巨大轟動。那些虔誠的信徒們,那些不甘現狀的人們,將會有思考,有行動。現如今,人們被迫改變信奉的東西,無論從精神世界還是從物質世界來看,人們都無法得到滿足。之前信奉的悄然逝去,如今信奉的,就連宗教本身都還在面臨著生存或是毀滅的問題,又怎么能給人們做出解釋呢。不過我想這部戲可能過于高深,所以需要一些專業人士來引導觀眾,給他們以最真實的想法與價值觀。
我家里實在是亂得厲害,我的妻子對我不依不饒。無奈之下,我逃離了那個如同地獄般的地方。最近偶然得知內森先生在回家的路途中要經過我目前的居住地,知道此事之后我急忙寫信給他。我多么希望能早點知道這個消息,但是沒用了。所以我希望寫給他的那封信能夠早點到,真誠地希望和他見一面,談論生活,主要向他討教一下關于劇作的問題。
04 做出改變為自己而活!
我無意做公眾人物,但我沒得選擇。是大家也清楚,當我的劇本被排練演出,我注定被定義為公眾人物。人們對于我的作品或贊美或批判,這都是我不能決定的。不過我實在是厭倦了這種生活,我對這種名譽壓根就沒興趣。所以目前我在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我想回到一心只為藝術的生活中去,我的創作是為了我的藝術表達。如果現在回到之前生活的代價是讓我“扣押”自己的劇作和演出,發表和上映前絕對不向外界透露任何信息,那我愿意這么做。為何不呢?這樣我最起碼還能專心創作不被打擾。我在歐洲和東方的生活,很大程度上改變了我對很多事物的看法。以前真的是活得太疲憊了,現在想為自己而活。不管已經活了多少歲,也不管還剩多少日子,人都可以選擇為自己而活。現在我四十歲,我覺得從現在開始為自己活是再合適不過了。
還有,我應該對待我的作品多點耐心,我應該再平靜點對待它們,我想只有在這種狀態下,創作出的作品才能富有激情,我才能對我的作品充滿熱愛。還有,我想一部作品應該是由一個充滿理性的、辯證思維的作家創作的,思想應該足夠成熟。所以我更應該留出充足的時間給作品。不得不說,我的一些作品確實是在倉促中完成的,說濫竽充數是懷有惡意,不過確實缺乏思考。外界因素還是影響了我的創作。寫作這個東西是要靈感的,但我在時間倉促的情況下完成的那些作品只是一些文字罷了,寫完之后就放任不管了。是時候做出改變了,讓創作形式變得成熟些吧!我還是相信自己有能力做出這些改變。我要做就要做到徹頭徹尾的改變,重新衡量一下自己的寫作方式與價值觀,以一種全新的態度對待寫作、拭目以待吧,我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我現在迫切地想讓大家看到我的新作品,但這可不是為了其他什么目的,我只是想讓大家看到我的另一種態度而已。我腦海中有千萬種未曾迸發的靈感,但愿都可以一一表達出來;如果結果相反,那也只能怪我自己。這些靈感來自我現在的生活狀態。此時的生活狀態簡直是我夢中所想的:渴望的愛情觸手可及、一直追求內心的寧靜以及安全感。這美好的外界環境讓我對創作充滿信心,在接下來的幾年我想我可以保持這種狀態。我正在享受前所未有的美好生活,我想這是一生中值得回味的美好時光吧。這種生活給了我前進的力量,我有把一切做到最好的美好愿望。還是應該感謝,我終究是找到了一種“不負如來不負卿”的平衡生活。生活和寫作不再沖突,兩者恰如其分地融合到了一起。
就像我在創作《發電機》時的狀態,那個時候生活中的每一個看似極為平常的點都能讓我爆炸。我的腦子里放不下任何東西,因為艾格尼絲出軌的事情已經將我崩潰。僅僅將這件事從我腦海中驅逐,已經耗費了我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至于寫作也只能往后放了。我每天都要逼著自己平靜,壓抑著自己的憤怒,盡管這樣,寫作對于我來說就像癌癥病人做化療一樣。如果不是因為覺得自己好久沒有發表作品了,我會日復一日地保持憤怒的狀態,什么也做不下去。但是后來恢復冷靜時,再回頭看自己的作品,就能十分清楚地發現很多不足,但是當時無法冷靜看待作品。
我之后重讀了《發電機》,甚至不敢相信這是我的作品。這篇作品就像一個蹩腳作家寫出的,就連一些文章的排序都出現問題。如果考慮到當時我的狀態,其實這也可以理解。后來,我又花費大量的精力修改,這才能將整個故事完整地呈現出來。這本書寫的是一個有戀母情結的男孩內心的掙扎與糾結,有很多人性的丑陋與陰暗面,不過最終所有的情緒都消失殆盡了,生活回歸平靜。任何事情的開始或許不需要理由,但是結束一定要付出代價。不幸的是一個女孩成了犧牲品。若我肯花費一些時間,我想在上演前劇本會好得多。
前幾日收到了M.埃莉諾·菲茲杰拉德的來信,讓我無比興奮。要不是他給我來信,我還真以為他已經忘記了還有我這個人了。這還讓我想起來一件事,去年秋天,我滿懷期待地給吉米寫了一封長長的信,但至今沒有收到回復,我只能從《巴黎先驅報》上獲得一些有關他的消息。當我得知他獲得了古根海姆研究基金時,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何時申請的。說到這,我還想起邁克·戈德,他也申請了,不知道是否獲獎。我記得他也曾給我寫過信,應該是在去年夏天,當時他提及他要參與申請的事情。我還向基金會推薦了他,說希望他成為獲獎人。真心希望他能夠得償所愿。吉米得獎的事情,我是很為他感到開心的,如果他能到歐洲就更精彩了,最起碼對我個人而言,我們終于不用把我們之間的聯系束縛在書信上,我們可以面對面交流,傳遞我們不同的想法。
我希望吉米來的原因不僅僅是我可以見到他,另外我可以帶他去領略一下歐洲的風采,盡管并不怎么樣。但我相信去一個全新的地方,感受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與地域文化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呢。不得不說,目前歐洲的戲劇還真的平淡無奇,從這里感覺不到他們對戲劇的熱情,戲劇在這里好像永遠不能爆發自身的張力。可不要認為是我自己在帶有偏見地發表個人意見,稍微有點權威的人都會這么說。看看歐洲的那些劇作和導演的水平就知道了。他們會制作出轟動世界的作品嗎最起碼我是持質疑的態度的。不過,俄羅斯并不在我所說之列,因為我沒有關于那里的什么消息,只知道《上帝的女兒都有翅膀》曾在莫斯科上演過,所以不敢斷然下定論。說到作品的上映,《拉撒路笑了》就要在劍橋節慶的劇場演出了,不過這不足為奇,我的作品在全世界各地都有演出,在英國尤為頻繁。但是,我還沒有這部劇要在俄羅斯演出的消息。
05 能夠信仰的只有自己
最近收到了布魯克斯·阿特金森的來信,信中主要是布魯克斯先生對于三部曲的評價。我真摯認真地讀完了布魯克斯先生的每封信,其實我并不在意他對于劇作的評價如何。讓我感到莫大歡喜的是他讀懂了這三部劇本,清楚我想表達的東西。這三部劇本就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很慶幸布魯克斯先生也這么說,我敢說每一個真正讀懂作品的人都會這么說。不得不說這是我寫過最具有難度和挑戰性的作品,幾乎用了兩年的時間。這兩年里,我每每都是兢兢業業,絲毫不敢松懈。也不要說我是那自賣自夸的“王婆”,是這部作品真正值得這么做。每個人對于劇作都有自己的看法,也有自己的喜好,但是無論他們之間的差異有多大,每個人都能從這部劇中感受到震撼靈魂的力量。
關于這三部劇作,布魯克斯先生明確對第一部表現出不喜歡,理由是覺得劇情不夠緊湊。我不反對布魯克斯先生的觀點,劇情的確沒有特別緊湊,但他不覺得這是必要的嗎?我們就拿一篇文章來舉例子吧,文章的第一段大都是沒什么發展的,有的是簡單的一個概括,有的只是故事的一個簡單開頭,作用就在于為下文或者結尾做鋪墊。那么在這部劇作中也是,第一部的主要作用就是暗示劇中人物最后的命運。劇中孟南家族的成員,無論是死去的還是目前還在世的人們,他們的宿命早已被注定。孟南回家和死亡是這部劇作的點睛之筆,這兩幕在情節銜接上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
還有,我跟布魯克斯先生不同的觀點是我最喜歡的是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這部劇充分展示了人物的性格和個人特色。我個人一直不能理解希臘神話中《厄勒克特拉》的結局。厄勒克特拉在復仇之后似乎找不到繼續生存下去的意義,她的目標也好,目的也罷,都是復仇。為了復仇,她甚至不擇手段,可在她達到目的之后,她就像行尸走肉一般生活,漫無目的地走著,根本不知道生活是在前進還是在后退,或者前進后退對她來說也沒什么意義。一切都在她復仇的時刻結束了,隨之消失的不僅有仇恨還有動力。之后,她過上了人們眼中的安逸生活。這就是我最不能理解的地方。希臘人一向最注重善惡懲罰分明,但厄勒克特拉的個人結局并沒有體現這一理念。為什么復仇女神對俄瑞斯忒斯做出了相應的懲罰,卻放過了厄勒克特拉?放在當下社會以及現在人們對悲劇的精神層面上的理解,厄勒克特拉的這一結局絕對滿足不了人們,她應該有一個更加悲劇的退場方式。厄勒克特拉的結局是三部劇中最為重要的部分,所以大家明白她在劇中的重要性了吧,她甚至是一個悲劇英雄。她沒有對她的命運做出任何反抗或者聽從,但是這改變了她的宿命。
最后一部深受我喜歡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這部劇最能體現人物的內心。比起前兩部劇,它更注重描寫人物的內心,不再停留在表面去描寫一些東西。如果你們不能理解我的意思,那么一定是我的表達能力欠缺。你們觀看之后就會發現,在這部劇中,奧林變得理智起來,這也是他必須做出的改變,這樣他才可以直面自己的內心。
亞里士多德先生曾認為觀眾在觀看希臘悲劇時,心中不免會產生憐憫之情,這就會產生一種共鳴,所以他得出的結論是戲劇具有“凈化”的功能。這些東西在現代根本是不適用的。就拿現在人們觀看演出或者閱讀的時候,即使他們主觀地產生了一些情緒,然后心靈就會得到凈化嗎?不會的。時代不同,價值觀與社會趨向也都不同。當時社會人們的追求和現在完全不同,又從哪得來“凈化心靈”一說呢?現在人們對希臘悲劇不吝贊美之詞,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個有學問的人罷了。希臘悲劇中人們的追求和信仰跟我們現在是完全不同的,畢竟時代相隔太遠了。
所以,是到了凈化那些傳統學說的時候了。當代社會,我們并不信奉眾神之類的,我們也沒有必須忠于自己的信仰,那些在痛苦中安慰人的話語可能會緩解痛苦,但并不能擺脫它。那些時間久遠的戲劇,作為現代戲劇的水平考量范本還可以,但要是祈求從中獲得共鳴和思考還是算了。因此,我們要正確面對當代悲劇。我們不再信仰它物,能夠信仰的只有自己。在之前的悲劇中,人類都太膽小了,以至于面對黑暗、面對死亡有種不可言狀的恐懼。從此改變吧,當代社會需要的是一種大無畏的精神,不要再從久遠的悲劇戲劇中尋找自己的影子。
《悲悼》三部曲的劇情設計的確借鑒了希臘悲劇的一些接受宿命的理念,但只是一些理念,并沒有完全用那些道德或者關于神的所謂的道理來對人們進行教導。聰明的觀眾可以看出,那些希臘神話在這里只是作為一個貫穿全劇的引導罷了。劇中人物擺脫的那些希臘悲劇的影子,單憑自己家族或自己的命運來演繹對命運的不可抗爭。全劇既要摒棄希臘悲劇一貫的想法,還要保持劇作的連貫性與合理性。我簡直為寫出這種劇作而戰斗力爆棚,為自己感到自豪。這也彰顯了我們當代人對于宿命的想法,我們不再信奉任何“神”說,只相信自己,我們直面黑暗、直面內心的想法。
布魯克斯先生說,劇本的一些地方有些重復贅余,這點我并不反對。因為布魯克斯先生看到的只是劇本的手稿,我之前也提到,我創作的手稿大都是將我所想到的所有東西都寫在里面的,之后在定稿的時候我會刪減不必要的部分。在演出彩排時,我還會刪減一部分不必要的臺詞。說不定我在彩排期間突然有了更為巧妙的詞語來展示人物形象,我一直是盡力將劇作以最完美的形式呈現給觀眾。
布魯克斯先生還提到關于我刻畫角色的問題,嚴謹來說,用“問題”這個詞來形容是不準確的。因為布魯克斯先生贊賞了我對于愚蠢笨拙的人物形象的刻畫,他認為我的描寫非常逼真。其實描寫那些頭腦簡單、愚蠢笨拙的人物是簡單的,他們沒有獨立思考的能力,所以不用復雜的內心想法或者微妙的表情來體現他們心中所想。只需要用肢體語言來表現淺顯的想法就可以,肢體動作足夠靈活和自然,能夠充分體現一個愚笨的人物形象。所以這種角色對我來說非常簡單,如果只是寫這樣一種角色的話,那么我就可以在短時間內創作出大量的劇本。但不得不說,這些憨厚的小人物形象是不能深刻表達戲劇的意義的,他們只能作為突出深層表現意義的一個襯托者。對于那些我已經十分熟練的描寫,再進行無意義的重復將變得毫無價值。創作并不是要在自己的舒適圈內安逸睡大覺,追求的是用更高深的東西來描寫更深層的意義。
現代劇作是當代社會下的產物,理所應當地要符合當下生活的意義,刻畫的也應該是當下人們的生活。但越是這樣,也就越難以精準地演繹出來。我是有決心去寫這些的,寫那些沒困難的、沒有任何突破的東西是沒有多大意義的。我希望劇作能夠將我想表達的東西更加深刻和透徹地顯現出來。我不再用一些簡單的肢體動作或者平淡的語言去刻畫人物,而是期望用人物內心的想法去委婉地展示人物。我相信這樣人物形象會更加豐滿,更富有猜測性,但可能不會很淺顯地讓人們猜出角色所想,人們對帶有撲朔迷離的事物更有興趣,不是嗎?如果你們認為我盲目地追求復雜就錯了,我沒有忽略人類的本能,更不會本末倒置。我要做的是通過復雜的手法將最基本的東西表現出來。簡單的事情每個人都會做,但要用復雜的方法更直接地將其體現可是件難事。如果拿《榆樹下的欲望》跟這三部曲相比,無論是對命運的詮釋還是對生存與毀滅的爭論上,后者都比前者更能彰顯對當下社會生活的反思。
現在我正給布魯克斯先生寫信,因為沒能同他一起去觀看《富麗秀》而感到十分可惜,感謝他向我推薦演員。我本人對于音樂劇有偏愛,特別是《富麗秀》。我對這部劇是非常期待的,但當晚我實在抽不開身。所以我再次對布魯克斯先生做出邀約,希望能在我們雙方都有空的情況下見上一面,面對面地交流一下對劇本的想法。
06 激勵,驅散內心的迷茫
自作品發表之后,不斷受到各界人士的評價。很多人也只是表面上說一些東西,并沒有直擊要害。所以他們的觀點我是不在意的,當然也因為他們并沒有特別明確地發表自己的觀點。但達德利·尼克爾斯先生的來信讓我印象深刻。
首先達德利先生的來信特別真摯,他仔細并且有針對性地對作品進行評價。相信達德利先生一定是認真地閱讀了劇本并有著自己獨到的見解,才會有如此不可磨滅的印象。這是令我很感激和受鼓舞的,甚至比我獲獎還要開心。當下,對于我來說,受到激勵要比獲獎更能讓我堅持下去。現在社會就是這樣,名聲那些東西被過分吹捧;享有了一定的名譽、得到了大眾的認可之后,堅持和創新就變得更加困難。當下的人們都疲于奔波,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么,沒有明確的方向指引著,像摸不著頭腦的低等動物在抓耳撓腮。在這種社會節奏下,堅持就變得尤為可貴,同時也尤為艱難。達德利先生的來信就像干旱了很久的沙漠等來了一場滂沱大雨一般,讓我堅定了堅持下去的信心。
以上所說的足以讓我對達德利先生懷有一萬分的感恩,沒有半分摻假。這種感恩并不是出于達德利先生對于我的作品的夸贊,而是出于他對劇作品本身的透徹的解讀以及深刻的剖析。換言之,就算達德利先生是對于劇作的批評,我也會心懷感激的。因為我期待著每一個能夠仔細閱讀劇作、對劇作有獨到見解人發表自己的看法。我聽膩了那些淺顯的話語,他們甚至沒有好好去閱讀劇本,拿那些表面的話來搪塞我,真是令人痛恨。在這種環境下,我想我是沒有辦法進步的。
我需要像達德利先生這樣的人來激勵我,恰巧他的信來得非常是時候,現在我四十歲左右,似乎到了內心糾結的階段。現在回頭看我的那些作品,大多數都不能讓我滿意,是不是人到了這個階段,都會有否定過去而渴求將來會做出改變的想法?目前,我正在創作一個劇本,內容正好與我現在所處的年紀相符合,名字是《無窮的歲月》。我希望這部劇作能夠得到人們最真實的肯定,是一種能夠經得起推敲的肯定,或許我從中還會獲得不一樣的想法。說起這個劇本的創作,絕對是一個偶然性事件,是在我之前創作《發電機》第二部的時候,由其中一個點延伸出來的。現在我又有了一個新的靈感,這也只是突如其來的想法,不過我準備把它記錄下來,說不定是一部偉大的巨作呢。不過現在我也僅僅是將這一想法記錄下來,并沒有立即投入創作,理性的頭腦不會讓我那么做的,我想這個創作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在這之前我不會丟掉這個想法的。大家可不要認為我是胡亂地說一通來表明自己的偉大意向,我是受到達德利先生的鼓舞才會這樣。
達德利先生還向我透露,他目前正在制作《歸途迢迢》這部電影。我非常負責任地告訴他,我對于這部電影的制作是非常有興趣的,很想知道達德利先生將它制作成什么模樣。如果能讓我隨時了解到劇本的進展,那就更好了,不過不能也沒有關系。我對達德利先生的創作是很有信心的,相信他一定會在我的基礎之上創作出更加精彩的劇本。我也告訴他不必擔心什么,我在創作時也會自我懷疑與自我否定,但結果往往相反,這只是一個不自信的體現罷了。再說,我不是一個極其心胸狹隘的人,且不同媒介之間的轉換是有一定的難度的。我從來沒有認為自己的作品完美無瑕,也沒有認為我的作品有多么神圣。所以我期待著達德利先生的創作,我相信他會加入自己的見解和思想讓劇本更精彩。
變革,自人類具備獨立思考能力之后就一直存在,從古到今,一次又一次的變革在摧毀著人們。或許革命解決了人們基本的溫飽問題,但對于人們的靈魂來說簡直是一次又一次的噩夢。人們一直在與精神匱乏作戰,這是一場持久戰,不到社會末日,這永遠不會結束。就像現在的俄羅斯,那里的人們生活得既簡單又愜意,不過這也只是因為他們還在奮斗的路上罷了。
07 停止盲目的追求就是在前進
說到我的創作,有些的確是完全不需要任何參考的,只要是靈感來了我就會源源不斷地創作。我的創作不會遵守任何那些所謂的規則,完全是依據靈感的。就像一些劇作,《瓊斯皇》《毛猿》《榆樹下的欲望》都用了一個月左右的時間,《榆樹下的欲望》時間要長一點,大概五周的時間。其實創作也跟年齡有很大關系,年齡越大,創作也就變得有難度。這倒不是指受身體或者環境之類影響,而是隨著年齡增長,對于人物的刻畫會更加復雜一些,不再那么表面地去刻畫一個人物形象。只是現在我需要用更多的時間去揣摩人物內心的變化,因為他們的欲望不再表現得那么明顯,做一件事情的動機也不再那么單純,但往往這種人物更能吸引觀眾的眼球、抓住觀眾的心。我就需要花費比之前多出很多的時間和心思在刻畫人物上面,比如描寫一些微妙的細節來表達人物的內心想法,而這些微妙的細節就會讓我絞盡腦汁。
我也會因為一些因素而毀了很多好的劇本。比如,重寫劇本的痛苦我是受不住的,將寫好的劇本一點點改正太折磨人了;思想不夠成熟導致表達的想法過于簡單;對于新劇本的創作操之過急,導致現有劇本以一種雜亂無章的形式出現。這都是以后我必須改正的地方,否則這對創作十分不利。
之前說到創作《無窮的歲月》,現在我已經停止這部劇的創作了,因為它實在是耗費了太多精力,只是大量的精力沒有換來好的結果。那些寫出來的文字總是達不到滿意的效果,索性也就放棄了。我要是繼續寫下去,我怕會被折磨得苦不堪言、身心俱疲。我創作時處在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但創作需要的靈感,并不是身處痛苦之下的壓抑與爆發。說不定什么時候思想碰撞了一下,靈感就來了,也許一個好的劇本就產生了。但靈感這個東西可遇不可求,曾經我陷入尋找靈感的痛苦之中,結果卻無功而返。現在我已經停止那么做,但事情的走向卻恰恰相反。我不再盲目去追求靈感,但我卻因此有了很多新穎的想法,仿佛一個老人一直在黑暗的山洞之中求生,當他放棄掙扎,卻意外地看見了通往外界的路口,就像帶著光亮的天路一般。我已經投入到一個新劇本的創作了,名字是《貝西博文的生活》,雖然這個名字聽起來對于戲劇來說很搞笑,但我期待著讀完劇本之后再來看這個名字或許有驚喜。
去年,我創作了劇本《啊!荒野》。這部劇基本沒有什么重要劇情,全劇無不在圍繞著一種懷念的情緒,劇中的主角也都是沒有深層含義的表象人物,但是渴望喚醒人們對于理想的追求。這部劇很完整地記錄了我青春時期是怎么度過的,但并不像人物傳記那樣詳細,不過是記述了一些平淡又細小的事情罷了。這部作品寫完之后并沒有再做過任何的研究,并不是因為我不喜歡所以不想再去碰觸,而是因為我目前并沒有足夠的判斷力去評判它是否算得上合格,對它上映之后的反響也無從判斷。從這部劇的副標題就可以看出它是一部講述了年少時期的、有關正義感的、具有懷念意義的喜劇,不過這部喜劇不像那些在喜劇中蘊含一些諷刺意義的戲劇一樣,這部劇只是單純的喜劇而已。
不得不承認,現在的人們總在批判過去,總是天真地以為現在的比過去要高貴太多太多,雖然他們內心的精神世界早已被摧殘的僅僅剩下軀殼而已。他們一邊嘲笑過去人的愚蠢,一邊又高度贊揚那些人的理論是多么具有價值。看吧,現在的人們是多么的可笑!不過,你們并不會在這部劇中解讀出這些,因為我只是想在這部劇中表達一些情緒而已。這部劇是我的一個全新的嘗試,之前的那些劇我總是在努力刻畫人物復雜的內心,總覺得越復雜才會體現出劇作的深刻性,而這部劇作只是在敘述一些事情。這是我十分喜歡的原因,也是為什么我不敢肯定大眾是否會喜歡的原因。這部劇的創作過程是快樂的,我不用去揣摩那些人物內心的復雜想法,以此來塑造一個又一個表里不一的人物形象。
歌劇《瓊斯皇》目前正在歌劇院上演,這部劇作的歌劇形式已經成為熱門話題。因為收音機出了一些問題,導致我沒有辦法收聽。意料之中的是,在上演之后苛刻的評論家們一致認為蒂貝特的表演以及聲音都不夠符合劇中人物的形象,這不足為奇,不論出演的人員有多么優秀,外界都會傳來一片批判聲。還有人認為,《瓊斯皇》不是歌劇,只是一部傳統的話劇被插上幾段音樂罷了,對于這個觀點我是不能茍同的。
當下紐約的經濟狀況可以用“慘”來形容了,劇院也在慘淡經營。就連最受歡迎的演出門票都不得不降低價格才能勉強賣出去。《悲悼》三部曲的停演對于我的生活是無關痛癢的,本來這部劇作也沒有給我的物質生活方面帶來什么實質性的改善。但現在所有的作品都停演了,我甚至沒有任何生活來源。現在我沒有心情投入到新作品的創作中,就算寫出了新作品,在紐約目前的環境下出演也沒有意義。每個人臉上都掛滿了愁容,看不到任何希望,要是一直這么下去,人們基本的生活都得不到保障。依照這個情況,就算我自身情況有點好轉,明年我創作出了新作品也無濟于事。就算能夠演出,劇院還要向稅務局上交一定的稅,而且中間的制作和籌備還要花費大量的金錢。
08 特殊的戲劇作家:一個心甘情愿接受駁斥的人
一般情況下,沒有哪個劇作家會主動對自己創作的戲劇進行解讀。我們都很清楚,戲劇藝術的魅力就在于它能給人們留下無窮無盡的思考空間,讓人們根據自己的理解對戲劇進行解讀,且每個人的解讀都是獨一無二的。這也就意味著,如果一個人將他對某一部戲劇的看法公之于眾,那么他必然會受到數不盡的駁斥、贊美甚至是嘲諷,即使是原作者也不例外。
但是,現在我不得不做這件以往避之不及的事情——對我的作品《大神布朗》進行解讀。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當我拋下自己的作者身份重新閱讀《大神布朗》劇本時,我發現我將自己想要表達的精神藏得太深了。想想看吧,一個原作者竟會在閱讀自己的作品時,一遍一遍地問自己,我當時想要表達的是這個意思吧?這就如同畫家作畫的時候,本來想畫一層薄霧,使得畫中景色具有一種朦朧的美感,結果卻畫出了漫天的黃沙,最后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畫中原本有些什么。這是多么滑稽啊!
為了不在戲劇落幕后聽到這樣的話,“這幾個演員表演得真好,看到潘神變魔鬼的那一刻我的心都嚇得快要跳出來了,但是我完全沒看懂這部劇講的到底是什么啊”,我不得不提前揭露謎底,我相信大家都能理解:一個劇作家看到觀眾完全被舞臺上的表演所吸引,對劇作家自己想要表達的主題完全漠視時的心情,就如同一口氣喝下了一整杯酸葡萄酒一樣。這種酸澀足可以讓人們做一些不夠妥當的事情。
那么下面就讓我來說一說這部劇背后的含義吧。事實上,《大神布朗》這部劇作講述的是人類為了得到心靈的滿足而對殘酷現實進行的抵抗。我想在《大神布朗》這部戲劇中表達的正是這樣一種思想,即無論現實有多么殘酷和艱難,總會有這么一些人不畏前路的艱難、努力擺脫自身的困境,在殘酷的現實中掙扎求存。也許他們當中有很多人選錯了方法,但是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敢于主宰自己人生的勇士,他們所具有的抗爭精神是值得紀念和學習的。之所以要在這部戲劇中表達這些,是希望人們在生活中陷入困境的時候,可以因為這部戲劇多一些支撐自己走出逆境的勇氣。
盡管這個思想確實很難把握,但并不是無跡可尋的。像無數戲劇家前輩一樣,我用名字來暗示這個人物的人生經歷,以及他的人生經歷在這部戲劇中想要揭示的內在含義。這部戲劇的人物中,人生經歷最復雜、最明顯地表現出抗爭精神的是狄俄·安東尼。我額外賦予他兩個名字,即狄俄·安東尼和圣安東尼,以此來代表他的內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人生觀念:一種是人活在世上就一定要做一些有價值的事情來證明自己的能力,只有這樣才算不辜負一生;而另一種觀念則是人活著就是以來世的存活為目的,它主張人在活著的時候不僅要清心寡欲,還要自己去做一些艱難的事情讓自己受到苦難的折磨以求得到寬恕,獲得來世的幸福。顯而易見,這兩種觀念是無法并存的,它們在狄俄的心里不斷地否定彼此,攻擊彼此。在前者占據上風的時候,觀眾見到的是一個名為狄俄尼索斯的異教徒,他以做出成就為樂,積極地想要參與到現實的社會生活中去。然而這快樂并不是完整的,他總是會想,我是不是正在犯下什么無法饒恕的罪過。當第二種觀念占據上風的時候,人們看到的是一個虔誠的基督教徒圣安東尼。他主動到艱苦的地方清修,遠離塵世。然而此刻他的心并非古井無波,他總是回想起自己得到的榮譽和享受過的繁華盛景,不斷地質疑著,我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做?這樣做真的有意義嗎?最終備受折磨的狄俄在這兩種觀念的糾纏下,沒能及時拋下自己認為有價值的一切,去過純粹的苦行僧的生活,也失去因為做了有價值的事情而產生的幸福感。他最終變得無所適從,不知道自己應當以怎樣的面貌存活于世。這種情況下,他先是因為反對基督教的贖罪理論,從一個受人崇敬的基督圣人變成了貪圖享樂、為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的魔鬼。后來又因為厭倦了奪取財富的生活,再度失去了生活的方向,變得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像行尸走肉一般游蕩在人世間。此時,他心甘情愿去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不斷地對自己進行挖苦和諷刺。這出劇目的最后,狄俄受到了虔誠的基督教教徒西比勒的感召,帶著他對來世的期許離開人世。誠然,狄俄·安東尼的命運是悲劇式的,生活從來沒有試圖對他仁慈一點,他也不是那種面對苦難可以安之若素、面對誘惑可以無動于衷的人。事實上,我從來沒有想過將他塑造成一個對自身處境漠不關心、只想摘得道德皇冠的圣賢。能夠清楚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和不滿,并且用盡全力試圖讓自己得到滿足,這樣的抗爭精神才是狄俄·安東尼這個人物身上最可貴的精神品質。
除了狄俄·安東尼,劇中其他人物的名字也同樣暗示了他們自身的命運和性格特征。瑪格麗特這個人物的名字最開始的時候出自戲劇《浮士德》。我之所以選擇這個名字來稱呼她,是因為在我眼中,劇中的瑪格麗特和《浮士德》這部戲劇中的瑪格麗特具有同樣的性格特質;她們雖然已經嫁為人婦,卻始終保持著少女的天真。自始至終她們在意的只有兩件事:守護自己的貞潔和生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除此之外,她們對任何事情都不會過分在意。如果說她們的心靈是一片平靜的湖泊,那么人世間的諸多瑣事就如同偶然在湖泊上空掠過的飛鳥,不留一絲痕跡。她們代表的其實是那些守著自己的心愿活在自己世界中的人,她們不曾真正地融入現實的生活中去。因此,外界的變化對她們的影響是極為微小的。因此在世人看來,匆匆走過的時光在她們的身上并未留下多少痕跡。相對的,她們的生活也如同一潭波瀾不驚的死水,興不起半點漣漪。
布朗這個名字的含義是神,這意味著名為布朗的這個人物實際上影響和主宰其他人的命運。然而這并不意味著,他具有令人稱頌的遠見卓識和高尚的品行。實際上,他十分平庸,且嫉賢妒能。他沒有豐富的精神世界,只能靠著不擇手段獲得物質滿足來填補內心的空虛。這樣的人,從本質上來說是浮夸的,社會風氣所創造的典型產物。
西比爾的名字意味大地之母,之所以將這個名字賦予一個妓女,是因為她是唯一能夠讓其他人放下心防的人。不論是不擇手段內心空虛的布朗,還是因為不同的人生觀念和有志難抒的處境,痛苦的布朗都會在她的面前摘下面具恢復自己最本來的樣子。也正是因為如此,所以狄俄生命的最后時刻,只有西比爾的勸慰才能給他帶來慰藉。
從幼年開始,狄俄就帶著潘神面具面對世人,這個面具在世人和他之間筑起了一道無形的高墻;在這棟高墻之下,他不愿讓世人見到真實的自己。與此同時,這個面具代表著他的創作才華是他身為藝術家不可割舍的一部分。狄俄既渴望別人摘下他的面具對真實毫無安全感的自身給予安慰,又想留住自己的才華。但是,世人并未能令他如愿。他們將狄俄的才華貶低得一文不值,并且不愿意給才華遮掩下瑟瑟發抖的狄俄一點安慰。這種情況下,狄俄的內心深處已經像圣賢一樣要求自己。可他所帶的面具顯示的卻是他汲汲于名利的一面,內外的差異讓狄俄感受到了無盡的痛苦。在他氣息奄奄的時候,他帶著惡意將面具交給了一直覬覦它的布朗。于是布朗也像狄俄一樣失去了真實的自我,一生戴著面具生活。與狄俄不同的是,在他臨終時沒能回歸自己的內心,也沒能得到來自他人的真心安慰。
以上就是《大神布朗》這部戲劇想要表達的精神以及戲劇中眾多角色的命運,還有狄俄和他的宿敵布朗之間的糾葛。我心甘情愿地放棄了用臺詞表現他們的看法,而是自己解讀了這部戲劇,我又情不自禁地感到遺憾,希望觀眾不要將這部戲劇看得太透徹。這樣說來,似乎我們每個人都不由自主地戴著面具,我們的一生都走在追尋真實自我的道路上。
09 困擾著我的那些繁雜事物
最近我在創作新系列劇作,總共由七部分組成。主要記述了一個大家族近一個世紀的興衰成敗,家族五代人的坎坷命運,共歷經了三年時間。七部劇中有兩部發生在英格蘭,另外的在華盛頓、紐約、中西部、海岸邊或者一艘帆船上。這個家族有愛爾蘭和新英格蘭血統,不過這個劇中提到的都跟之前劇作里面的愛爾蘭或者新英格蘭人不同。這七部劇作幾乎不涉及宗教,偶爾可能會提到一些,不過絕不會讓人抓住把柄,也只是為了更加貼近生活而已。整個系列有統一的名字,每一個劇作都會有各自的名字,就像《悲悼》三部曲一樣。我設想每部劇互相獨立而又不可分割。不過,要做到環環相扣又彼此獨立是非常困難的,但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對比《悲悼》三部曲,這部劇作里的每一個分劇的最后結局跟之后并沒有太大的聯系。每一部分劇圍繞著家族的一個成員的命運展開,它必須符合家族整體命運的走向。這個劇作在某些方面或許跟《悲悼》三部曲很像,也許會在之前的理念上進行拓展,但它并不以任何之前的創作為基礎。在手法上與《大神布朗》比較相像,不是純粹的生活寫實,而是將故事情節更加好地展現出來,源于生活卻又高于生活,給生活賦予了詩意。但這部劇又比《大神布朗》更具有象征意義,也更復雜一些。每部劇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去對整體的精神主題進行敘述,這也是一個困難的地方。
關于新的劇作我也只能說這么多,因為現階段我的構思只有這么多。構思和寫作是有很大的區別的,很多想法構思出來,但并不一定能真正實現,我可不想被扣上“說大話”的帽子。我現在已經構思了前三部劇的場景,用了將近兩萬五千字,現在進行的是第五部劇的框架構思。我要等到將七部劇的場景都構思完畢才會開始寫人物對白,不過依現在的進度來看,應該會很快著手了,最遲也不過明年秋天。不過關于戲劇的演出問題目前還沒有確定下來,我認為應該在每個季度上演兩部,新劇和老劇同時吸引觀眾的目光。跟之前相同,如果七部劇作完成不到一半的進度,我是不會籌備任何一個劇本的演出的。
去年,我還重寫了《詩人的氣質》,同時對《最后的征服》做了修改。目前在寫《最后的月亮》,這部劇之前因為珍珠港事件而被擱置。可惜工作進程是不盡如人意,因為外界困擾著我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說說我最近的家庭狀況,簡直糟糕透頂。我的妻子得了流感,而且還差一點得肺炎。就算現在沒有戰爭的痛苦,我的病情還是會惡化,直到惡化到我不能再寫作。還有一個困擾著我們的問題——家庭廚師,新來的這個家庭廚師待了兩個星期之后,暴露了她瘋癲的毛病,這并不是我們想開掉她的說辭,雖然她的精神確實有一些的問題。
困擾我的還有我的女兒,雖然她現在在好萊塢,不過我想這并不歸功于我。她對史托克俱樂部十分感興趣,并且愿意以放棄教育的代價加入他們。自從那之后,她與我的聯系少之又少。唯一一次聯系是她曾寫信給我說想見我一面,跟我暢聊一下關于她對未來的打算。年輕人堅持獨立或者自力更生,這都毫無問題,但她與我很長時間沒有聯系,又突然說要暢聊未來,這實在是突兀。所以我也做了一個看似絕情的決定——回絕她,并且自那封信之后,我們便再沒有任何的來往。她從沒有任何關于自己事業或者人生的偉大抱負,不過這在她身上不足為奇。因為可以看出她對國家的戰爭一點也不關注,甚至也對稅收是什么毫不知情,也許連贍養費都不知道是什么。我猜她也一定想過利用我和她的關系去炒作,以提高知名度,所以我在信中非常絕情地告訴她,哪怕她是一名普通的護士或者女兵,我都不希望她頭腦發熱擠進好萊塢。
不過我敢篤定她是不會聽我的建議的,她簡直被她媽媽寵壞了。在她那里,我提出的任何建議都會是一個下場——被無情地否決。我把這件事說給了羅伯特先生,就是希望一旦我的女兒真正進入好萊塢,我能把她最真實的模樣說給羅伯特先生。不過大家不要認為我對她故意疏遠是因為不想讓她利用我跟她的關系來炒作些什么,而是因為之前她對我造成了非常大的傷害。當然,她有權利選擇自己的職業,如果她是真誠并且對自己的職業有明確的規劃的話,我絕對會尊重她,但顯然她并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