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跑單的時候，陸上飛一直魂不守舍。

袁知吾問他：“惦記你的鞋呢？”

陸上飛搖搖頭。

又問：“想女人了？”

他再搖頭，不過臉卻紅了。

“那就是想小花了。”袁知吾下了結論。

這回陸上飛沒有否認。

又過了十來分鐘，陸上飛忽然遲疑著問袁知吾：“那女的，不會真的被賣到山里去吧？”

十分鐘之前，當他們談及女人事的時候，陸上飛剛接了一單，在路上飛奔。十分鐘之后，這一單早已送完，他們已經回去，正在等下一筆生意。陸上飛可能以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袁知吾肯定不記得之前他們的對話。可是，這十分鐘，袁知吾什么都沒干，就是騎在電動車上，看著陸上飛狂奔而已，連話都沒說上幾句，怎么會忘了他剛剛問陸上飛的話。

所以，陸上飛一提那個女的，袁知吾就明白了他的少男心思。

“她是你心中的女神，”袁知吾暗暗為陸上飛感嘆：“卻只是別人棄之若履的傻姑娘啊。”

但無論如何，年輕人心中純潔的夢他卻不忍打破。也只能好聲安慰說：“你放寬心，我一回去就聯系朱警官，誰也害不了她。”

陸上飛輕輕哦了一聲，便不再糾纏。

晚上，先回酒店，在房間里點了外賣。袁知吾先給朱警官發信，說了陸上飛的信息，又講了被騙女子的事。隨后便找張紙，在上面寫寫畫畫。

陸上飛問：“寫啥子呢？”（啥：音sha，四聲，下同。）

“我整理一下共同點，看看有什么收獲。”袁知吾答。現在已知有三個人，是殺手的目標。如果就兩個人，巧合的因素還比較大。而從三個人里面找共同點，可能會有一些參考價值。

陸上飛“哦”了一聲，就躺在床上玩手機。

第一個共同點——他們都是被動來的酒店。

這一點，一卦仙之前強調過。

他是朱警官幫忙定的酒店；一卦仙是中獎，是不是別人故意安排他中獎還不知道；而陸上飛，則是有一個陌生人將酒店優惠券輸給了他哥，經由他哥的手，傳遞到他手上。

第二個共同點——何撫別。

何撫別送給一卦仙一個紅漆盒子，雖不知道是什么東西，但看起來對一卦仙很重要；又送給陸上飛一雙鞋，雖然不值錢，但又是陸上飛心窩里的東西。至于袁知吾，何撫別倒是沒送什么，反而取走了一截表鏈。

兩個送，一個取。袁知吾在第二個共同點后面打了個問號。

第三個共同點——都有一段悲慘的事。

一卦仙失了愛人，還因此發瘋一段時間，甚至有些失憶；袁知吾曾經被黑幫挾持，差點萬劫不復；陸上飛則因為自己不懂事，而導致幼年喪父。

一卦仙曾因妻子飛機失事而發瘋。袁知吾又想到了自己，他也曾遭受某個巨大的打擊，而渾渾噩噩一段時間。因為這事，他也孤苦伶仃流落他鄉，與家人斷了音訊。

想到這，他抬頭問陸上飛：“以前的事，你還記得多少？”

“啥子時候？”

“啥時候都行，我是問，你的記憶，有沒有什么缺失？”

“想不起來了，”陸上飛頭也沒抬：“小時候的事，誰記得那么多。”

筆記記到這里，袁知吾忽然自嘲一笑，暗暗說：這怎么可能，會因為悲慘的經歷，而被殺手盯上。要真是這樣，殺手莫不是個變態。

最后，他在第三個共同點下面打了個“×”。

第四個共同點——他們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

一卦仙的能力是算卦，第一卦像神仙那么準，簡直可以說是神乎其技；陸上飛是跑得特別快，一個農村沒經過訓練的傻小子，居然能跑出馬拉松世界記錄的速度，真可謂是天賦異稟；而袁知吾的本事是直覺，不得不說，他的直覺，超越了科學所能解釋的范疇。

莫非是因嫉妒而生恨？

袁知吾在第四個共同點下面畫了個五角星，意思是要重點關注。

還有第五個共同點。

想到這，他試探著問陸上飛：“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家？”

這回，陸上飛放下了手機：“俺回不去了！”

“俺娘不讓俺上學，吵了一架狠的。俺娘說，再不認俺這個兒。”他靠在床頭，落寞地說：“自從俺爹沒了，俺娘就沒跟俺說過幾句話。”

袁知吾本來想在第五個共同點后面寫——他們都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可這一筆，卻無論如何都落不下去。

他們的生活，已經充滿了如此多的磨難。難道是因為老天不開眼，就因為這個，還要繼續懲罰他們？

他不信！

即便，殺手是個變態，他也不忍相信。

這個世界，更多的還是美好。

袁知吾看了看自己寫的東西，小心疊了，放回褲兜里。

陸上飛好奇說：“忙了一天了，你也不歇歇。看看電視，玩玩手機啥的……”

袁知吾伸了個懶腰，給自己倒了杯水：“沒辦法，這是工作啊。干這行，一旦有任務，什么時候都閑不住。”

“你說的對，是俺太懶了。”聽袁知吾這么說，陸上飛蹭地跳下床：“人家都沒日沒地跑單掙錢，只有俺，天黑了就回家躺著，這哪成。”

說完，便要穿衣服出門，繼續去接單掙錢。

袁知吾真后悔跟他說了這句話。

回到家，工作歸工作，寫寫畫畫也不費什么勁。可陸上飛要出去，他也得跟保護，這可就不一樣了。跟著到處跑，那可算是加班。

在家里工作，是007，雖然全天候想著、念著，可畢竟舒坦、自由的很；出去加班，那是996，雖然時間比不上前者，一者是操心程度不一樣，二者是工作環境也不一樣。

有可比性嗎？

可即便是萬般不情愿，陸上飛依然出了門。

出了酒店，陰森的巷子，幽幽的路燈，冷風一吹，樹葉打著旋兒，落在空無一人的街道。

過了幾條街之后，夜里的小城依然繁華。熙攘紙已醉，喧囂燈也迷。

陸上飛等單的時候，袁知吾忽然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個男人，腆著肚子；跟著個年長女人，估計是那個“鞠姐”。進了飯店的包間。

真可謂是冤家路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