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一切與風月無關
書名: 狗耳朵里的秘密作者名: 酋長有德本章字數: 8387字更新時間: 2019-11-21 15:19:18
一醉倒是醉了,但方休卻沒休
12年濃縮成了2天,當美菱隨著考試結束的鈴聲,將試卷反扣在桌上,走出考場,一種從未有過的輕松如她十八歲的年齡,在心底里飄蕩了起來。一群群如她一樣剛走出考場的同學們嘰嘰喳喳的,她也充耳不聞,就連有同學問她考得怎樣,她也僅是報以一個微笑。
她沒有理由不讓自己輕松。自打進入高中,她便好似進入了一間布滿裸線的機房,不僅要循規蹈矩,而且還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注意,就被電著了;或者說得更嚴重些,像是走在一塊下面布滿了陷阱的跳板上,稍不小心,越出雷池,就會掉進那張著血腥味的鱷魚的大嘴里。
美菱挺著那對驕傲的小胸脯,邁著兩條修長的小腿,正一路青春地向外走著,冷不丁,眼前一閃,一個人影跳進了她的眼簾。
誰?肖順晨。
肖順晨可以說是美菱心目中的“一塊紅絲帕”,總是在她心底的某個角落里迎著她的心情那么飄著。因為,他曾是她的老師。而其實,肖順晨這老師也只不過當過十天。
按規定,師范畢業生必須在畢業前實習,只有實習成績合格了,才能順利畢業。于是,肖順晨便有了與美菱熟悉的機會。
年輕人本來就充滿了春天般的浪漫氣質,再加上幾年的大學磨礪,于是,肖順晨一下就成了美菱她們班同學的偶像。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原本定好兩個星期的實習,只進行了十天,肖順晨就不辭而別了,班主任的解釋是,學校臨時來通知,讓他回去有事。就這么輕描淡寫,鬼才相信呢。可是,由于高考臨近,同學們在一陣唏噓之后,很快又淹沒在題海里。
沒想到,此時,在這剛剛將心情放出來沐浴初夏的涼潤時,美菱竟意外地遇上了肖順晨,豈能叫她不激動!于是,她立即叫了一聲:“肖老師……”便一路小跑地迎了過去。
“美菱!”顯然,肖順晨也很激動。
“肖老師,我們都很想你。”美菱直率地表白道。
“我也想你們。考得怎樣?”
“馬馬虎虎吧。”美菱掠了一下額頭上的短發,笑著說,“我希望能上你那所大學。”
“那我們就是校友了。來,祝賀,校友!”
肖順晨說完,伸過手來,要與美菱握。而美菱呢,顯然,不太習慣這一動作。但見肖順晨那已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只好慌亂地抬起小手,伸了過去。
可是,當兩只手一觸的剎那,美菱不知怎的,感到似有一股電流,一下擊得她周身發熱,心跳過速,臉“刷”地一下就紅了。
好在,恰在這時,其他同學也都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
于是,一番別情,幾番問候。
接下來,大家便嘻嘻哈哈地擁著肖順晨向校外走去,尤其是那幾個平日里調皮的男生,說是要與肖順晨來個一醉方休。
結果呢,肖順晨“一醉”倒是“醉”了,但“方休”卻沒有“休”。
自從有過那一次,對你我就放不下了
當這一大幫子人一個個喝得東倒西歪“沉醉不知歸路”后,這才相扶相將著走出“結緣排擋”。本來美菱倒是沒喝酒,大腦清醒著,可以“先走一步”回寢室的。然而,當見到他們尤其是肖順晨喝得舌頭都大了,她便想:就這么走了,豈不是不夠朋友,要是他們趴在了路邊起不來,被警察給帶走了,那還不成了早報上的頭條新聞。成了頭條,那幫同學倒也無所謂,而肖順晨呢,他還沒有拿到畢業證與單位簽上就業合同呢。于是,她就夾在其中擠擠挨挨著,將他們一個個地送回自己的住處。
可是,待到同學們都一一回了,美菱這才注意到,只剩下肖順晨和她了。本來,還一直鬧哄哄的,現在剎那一切都銷聲匿跡了,美菱這才一個激靈,想到自己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在這深更半夜里,貼得如此近,算是怎么回事呢。盡管她心里一再地告誡自己:那個男人是她的老師。可是,心頭還是止不住地一陣狂跳。但不知什么原因,她又不愿就此跑開,仿佛是在等待著什么。
可究竟等待什么呢?美菱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兩人就這么無語地在校園小徑上默默地走著,誰也沒說話,似乎一說話,就將靜夜給打破了似的。
“是誰?”
突然,一個聲音如雷般地在他們側面炸響。美菱驚得本能地往肖順晨身邊一靠,然后才循聲望去。原來是學校校警方大爺。
“方大爺,是我——”美菱忙應了一聲。
“哦,美菱同學呀。不早了,還不休息?”
“睡不著,在外走走。”
方大爺在學校工作時間那么長,對這種花前月下的“情景”當然見的不少。聽了美菱的解釋,也就沒再言語,只是拿眼望了肖順晨一下,然后說了聲:“可不能‘走’得太‘遠’了啊。”之后便轉身又向別處走了去。
“不會的,方大爺。”肖順晨望著方大爺轉過身的背影,說了一句。
可是,美菱卻一旁為方大爺剛才那句話中之話“太遠”二字正感臉紅著呢。于是,她便又習慣地掠了一下額上的短發,說:“肖老師,你住在哪?”
“學校招待所里。”
“那……我送你過去吧。”美菱望著肖順晨那醉得兩腿打晃的樣兒,遲疑地說。
“不,不用了,明天一早我就走。”
美菱聽她這一說,一時竟找不出什么話來答。
“其實,我這次……”肖順晨期期艾艾地說,“我這次來,主要是想見見你。”
美菱的臉就又是一紅,好在,有夜色。
“自從那次……我就一直對你放不下了。”
美菱當然知道肖順晨說的“那次”是哪次。
那是肖順晨來實習的那天。由于剛接手美菱她們班,為了了解學生們,在班主任帶著轉了一圈之后,便一個人“熟悉”起來。他先到男生公寓看了看,接著又來到女生宿舍。本來他都是隔著窗子朝里窺視一下,無非看看本班學生住在哪幢哪號而已,不成想,有一間寢室不僅沒上鎖,而且還半掩著門,于是,他順手便推開走了進去。
也許是他進門聲惹的吧,本來被蚊帳罩著的一張床上,突然傳出一個女聲:“你們都回來了呀,也不叫上我一聲。”邊說,邊“呼”地一下將蚊帳掀了開來。而掀了開來,兩人這才都不由得“啊”的一聲驚叫。怎么了?原來床上的那個女生由于天熱竟是光著上身的,顯然她將進來的肖順晨當成了同室的女生;而肖順晨呢,也沒想到,那床上的人會一下掀了蚊帳,露出一截玉體來。當下兩人都狼狽到了極點。女生驚叫之后,一下將蚊帳又“呼”地放了下來;而肖順晨呢,當下則綻得滿面通紅,落荒而逃。
不用說,那個女生,便是美菱。
現在被肖順晨一提,美菱臉不禁“騰”一下,又紅了起來。
好在,方大爺這時又轉了回來,算是替她解了尷尬的圍。
“不早啦,你們還不休息?”
美菱一扭頭,見方大爺正“若無其事”地從他們側面走過,知他是不放心他們。于是,一邊抬頭掠了下額上的發,一邊應了一聲:“謝謝你,大爺,我們這便走了。”然后轉向肖順晨,“肖老師,是不早了,我們……”
“好的,不早了……”肖順晨喃喃地道,“我該走了。”
聽肖順晨這一說,不知怎么地,美菱心中卻禁不住一凜,那句“我該走了”似乎是在亂語。但想想卻又真的沒什么再好說的,于是,便訥訥地道:“那,晚安——”
“晚安……”
可是,兩人都道過“晚安”后,卻沒有一人先挪步。過了半天,兩人不禁都“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我送你一截吧。”肖順晨說。
“還是我送你吧,”美菱說,“校園我熟悉。”
于是,兩人便沿著花木小徑,向招待所走去。
兩人一直走著,誰也沒說話。眼看前面招待所就到了,這時,肖順晨站住腳,默默地從頸項上取下自己一直佩戴著的項鏈,輕輕地套在了美菱的脖子上,然后幾乎是附在她耳邊說:“留作紀念吧。”
也許是太突然,也許是太意外,美菱一時屏住呼吸立在那,竟半天沒喘過氣來,直到已恢復常態的肖順晨深情地說了句:“你回吧。”這才好似從夢中忽然醒來,羞得轉身便跑;可是,沒跑上兩步,卻又忽地停了。接著轉過身來,忽閃著一雙繾綣的大眼,撲近肖順晨,踮起腳,在他腮上印了一個熱熱的吻,并也附在他耳邊說了句:“贈你一個吻。”說完,這才跑開了。
本來,這一吻,只有天知地知,他們兩人知。可是,不想,卻還有一知;而這一知,竟鬧了個不可開交。
弄得現在,自己成了專題片的女主角
第二天,肖順晨一早便離開了學校;而美菱呢,也隨著高考的結束,暫時休整一下,待過上兩天再來校對答案估分和填報志愿。
可是,待過上兩天回來后,她竟發覺,每一個同學的眼珠都要落在她身上似的瞅著她,讓她渾身不自在。
但這種不自在很快便被查分、對分、估分代替了。直到她填好志愿,與其他同學交流所報學校時,她才又有了那種不自在的感覺。因為,同學們總是用一種壞壞的笑容來打探她,有的,甚至還含蓄地說些什么叫她半懂不懂的諸如“恭喜”之類的,弄得她一頭霧水。
于是,她眨巴著眼,等到又有同學說時,便憤憤地問道:“你們吃錯了藥?這么神經兮兮的干嗎哩?”
同學們便又“嘻嘻”地笑。
最后,還是與她關系一直較鐵的一個同學提示她說:“待會兒吃飯時,看電視你便知曉一切了。”
是的,自考試結束之后,她還沒在餐廳里吃過一頓飯呢。學校為了豐富大家的就餐生活,特地在廳堂里設了兩部大彩電,有球賽時看球,沒球賽時看錄像,有時,那幾位編導閑得慌,也學著電視臺樣兒制作一些專題片作為“自辦節目”插播。大至校長的講話,小至哪個同學在某個旮旯扔了廢物,要是倒霉,都會光榮地在這里及時地展示一回。美菱便想,這時候讓看,看什么呢,球賽沒有熱門,錄像沒有精彩,無非是看一看這幾天大家填報志愿的新聞。因而,她也就沒當回事,白了那個同學一眼,說:“看電視就看電視好了,值得這么‘神經兮兮’!”
可是,等她真的看了那電視,這才知道,那哪是他們神經兮兮呀,分明是……
原來,那電視里放的,不是別的,正是考試結束那晚的一個專題片。旁白說,為了檢驗同學們的文明行為,特在考試結束那天,拍了一組鏡頭,以供同學們借鑒。接著,畫面上有作弊的鏡頭,有隨地吐痰的鏡頭,還有同學們追逐打鬧的鏡頭,可是,再接下來,畫面上出現了一對男女的鏡頭,雖然鏡頭作了處理,但明眼一看,那女的顯然是美菱,而那男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誰了。
看到這里,美菱坐不住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盡管戀愛在同學們當中已屢見不鮮,但如此“上鏡”,尤其是她與肖順晨臨別時的那一個贈吻,卻還是第一次,羞得她不知是怎么逃出了食堂。可是,不知哪個“長胳膊”的,竟將這“新聞”又發布到了學校的張貼欄里,說請同學們務必就此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后面還套用了幾句江湖廣告詞,什么“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一下子整個校園里便沸沸揚揚了起來。
于是,美菱便開始祥林嫂般地解釋,那不是戀愛,是臨別時的一個贈吻。可是,恁她怎么解釋都沒用。接下來,關于她是如何在夜深人靜之時,與一帥男擁吻的“緋聞”,就像這夏夜的風般,吹得人人受用。不過,期間倒也不乏對美菱此舉哀婉嘆息的“正經人士”。一次,美菱就聽到一位同學老氣橫秋地評論道:“也是,贈什么不好,干嗎要贈吻?”
是呀,贈什么不好,干嗎要贈吻呢。美菱想,弄得現在自己成了專題片的女主角,全校的“校花”(笑話)。
主角也好,笑話也罷,隨著暑假的正式開始,事情很快便進入了尾聲。
可是,沒承想,二十天之后,當高考成績公布的時候,隨著學校再次重放那段錄像片,那個“吻別”的話題,卻一下成了一支支箭矢,直射美菱的心窩,因為她考得并不理想。而她不高的分數,在人們眼里,似乎與這“吻別”是畫了等號的。直至陪同她一道前來查核分數的母親,也信以為真(不能讓她不信哪,那錄像上的畫面可是活生生的呢),臉上一時掛不住,竟當著眾多同學和老師的面,“啪”地給了她一個脆生生的耳光。
同學們怎么笑話,美菱都不在意,可是,母親這一記耳光,她卻怎么也受不住了,當即她恁是捂著腮幫,咬著嘴唇,瞪著一雙憤恨的眼睛,望著母親因氣憤而急急離去的身影,伸出舌頭將流在嘴角的血舔進嘴里,一口咽了下去,然后,挺了挺胸脯,習慣地抬手掠了下額頭上的短發,向校門口走去。
當時,雖然人們看著美菱的舉止有點不對勁,心下有所觸動,但也只是觸動一下而已,因為畢竟今天是高考成績公布的日子。于是,人們誰也沒再多想,只各自顧著各自的分數、志愿去了。
而等到人們不僅是觸動而是震動時,則已是半夜里了。
一個念頭突然伸展開來:她要狀告母校
半夜里,突然一陣警笛聲將人們從睡夢中驚醒。
人們一雙雙猜疑的目光,很快便有了結果:城南電信大樓上,有人要跳樓自殺。
這個人是誰?美菱。
其實,美菱并不是要自殺。當她在母親一記耳光下,表現得倔強地昂首走出校門之后,便一直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著。
街上車水馬龍,誰會在意一個女孩此時的心境呢?就這樣,不知不覺,她抬腳踏上了電信大樓的臺階,沿著樓道,一層一層,直往上走著,雖然偶爾有人對她望上一兩眼,但由于她的“鎮定”,人們還以為她是哪個部門的工作人員呢。再說,她又是一直沿著樓梯往上爬的,保安也就沒怎么在意。等到爬到頂了,往下一望,整座城市,幾乎全落入眼底,美菱這才想起,她已站在了整座樓的“制高點”。
望著流光溢彩的街道,聽著人聲鼎沸的交響,美菱忽然有一種感覺在心中潛滋暗長起來:如此開闊的視野,一切盡收眼中,有此胸懷,還有什么容不下?于是,想到這一層面,人不禁便一陣的輕松起來。輕松起來的美菱,這才發覺下面的不對勁來。人們聚集在下面,沖著她指指點點著不說,還有那警車閃著紅藍兩色燈正風馳電掣般地鳴著笛向這開來。
美菱這才明白,人們將她當成了自殺者了。
于是,她忙轉身,就要下去。
可是,就在美菱轉身要離開這“制高點”,消除人們“自殺”的誤解時,不想,城東又響起了一片警笛聲。
這次,是真的有人要跳樓自殺了。
當美菱與正往樓上沖的警察碰上并說明清楚了情況,一道乘電梯下來后,圍觀的人群已散去了;而本來是“救”她的警察卻接到了指示,讓立即趕往城東,去營救那名自殺者。于是,警察來不及對美菱作進一步的調查,便一把將她也塞進了車中,一聲鳴笛,奔向了城東。
來到事發地點,車還沒停穩,警察便都跳了下去。而等到美菱好不容易也下了車,一抬頭,那驚魂的一幕,正好被她看個正著:在人們一片驚呼聲中,只見那人如一只鳥兒一般,在這夜的底色中,向地面直飛而下;接著,便傳來一聲如“悶雷”般的響聲。美菱知道,一條生命,從此宣告結束了。
可令美菱萬萬沒想到的是,那個自殺者,竟是肖順晨。而更叫美菱沒想到的是,肖順晨的死,會跟她有關。
據目擊者說,肖順晨一邊往樓頂上攀,一邊嘴里嚷著什么“這是對她人格的污辱”“這是置法律而不顧”“我要用我的鮮血來抗議”“醒醒吧,你們這些執迷不悟的羔羊”等等之類叫人半懂不懂的話,好像是神經有點問題似的。
接下來,從人們斷斷續續的談話中,美菱才明白,原來下午肖順晨到學校來過,他想打聽一下美菱的成績。其時,美菱被她母親扇了一耳光氣得跑出校園不久,圍觀的人群正三三兩兩地邊散去邊議論著“贈吻”一事。巧的是,他正在為那“議論”感到有點莫明其妙時,迎面碰上了校警方大爺。方大爺一見是他,兜頭蓋臉就給他潑了一盆污水,說:“你這個流氓,將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子害得不嫌夠還是怎么地,再不走,休要怪我手中的警棒不聽話了。”于是,肖順晨就愣住了,過了半天,卻突然冒出一句“我要告你們”,轉身就跑了。
誰知,他竟會走這種極端:想到跳樓。
殯儀館的車一聲笛響,將美菱一下驚醒過來;可是,待她驚醒過來,車卻已開走了。
美菱望著漸漸在視野中消失的靈車,欲哭無淚。
有淚,又能為誰哭泣!
但是,一個念頭卻如春筍般,就在這一刻,突然在美菱的心中伸展起來:她要狀告母校。
因為,她認為是那錄像,害死了肖順晨。
這官司,還怎么打下去
美菱要狀告母校,這消息一夜之間,便在大街小巷傳開了。
對此,眾說紛紜,有褒有貶。褒的人盛贊美菱此舉,認為我國法律對個人隱私有明確規定,雖然美菱與肖順晨是在學校里被拍到“吻”的,但是,學校仍然無權在當事人之外的范圍播放這些鏡頭;而這一播放,便嚴重侵害了他們的名譽權,應該為他們恢復名譽,賠禮道歉,并賠償由此而造成的一切損失。貶的人則認為,學校沒有將錄像進行營利性的播放,只是將其作為文明教育的一種形式或手段在校內運用,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名譽權的侵害不侵害,相反,美菱如此做法,倒是“有傷校風”,損害了學校的聲譽,學校有權保留反訴的權利。一時間,城市早報和晚報,忙得不亦樂乎,又是連續報道,又是開專欄討論。而這些,則都是美菱所始料不及的。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況且,肖順晨那血肉模糊的尸體,一直在美菱眼前嫣然一片,揮之不去。
可是,找律師卻讓她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釘子。
美菱雖然由于氣憤要狀告母校,但她畢竟還只是一名高中才畢業的學生,此前只知道打官司需要請律師,但她不知道請律師是要付一定費用的。而且聽她說是狀告母校,再加上這件事在法學上此前還無案例,因而律師們都相當慎重。原先以為只要將情況說明清楚,律師就會“拍案而起”,然后是法庭上“唇槍舌劍”的美菱,哪曉得這里面還有如此多的“彎彎繞”。好在,當她走進另一家律師事務所,律師在聽完她的“敘述”后,經過一番思索,答應免費替她打這場官司。
接下來,調查取證,遞交訴狀,一轉眼,竟過去了近半個月。
終于等到法庭審理了。
可是,學校提供的錄像資料由于是翻拍帶,在法庭上不能作為呈堂證供。雖然律師一個勁地自責說自己犯了一個低級的錯誤,但事已至此,于事無補;于是審判長只好宣布暫時休庭,待取得原證后再審。
當律師和美菱再次來到母校要求調原始證物時,誰料卻被告知,正值暑假,電教管理員回家了;而這“家”,卻是在幾千公里之外的一個偏僻鄉下。顯然,這是學校安排的權宜之計,意在等到一開學,美菱就要上學去了,哪還有時間打這官司。
沒有電教員,拿不到原始資料,這官司還怎么打下去?于是,律師便開始勸美菱接受庭外調解。
當律師說出“庭外”時,美菱心里便“咯噔”一下,怕這官司打不下去了。因為據她從側面所知,這名律師,也是這所學校畢業的。她甚至懷疑,那翻拍帶一事是他預先就謀劃好了的。
怎么辦?不接受調解,卻又拿不到原始憑據;接受調解,則意味著此前的努力全部徒勞。
而恰在這時,美菱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湊熱鬧似的又夾在中間到了她手中。
望著通紅的錄取通知書,美菱一時不禁百感交集,想到自己高中幾年苦苦追求的,不正是這一張紅紙嗎?可是,當望見另一邊那份起訴狀副本時,她又不禁感慨萬千:難道就此放過母校,任肖順晨的冤魂屈魄就這樣煙消云散?
“不!”美菱像男孩子一樣將拳頭猛地往桌上一擂,發狠地說:“我一定要為肖老師討回公道!”
然而,令美菱沒想到的是,這“公道”不用她去討,竟自有了結果。
兩只白色的蝶兒,輕輕地飛起
這個結果,還是“律陽”律師找到的。
原來,這個律師根本就不是美菱想象的那樣兒。當美菱正兀自發怒時,律師也一刻未停地在四處收集材料,并且經過努力,終于找到了學校那位電教管理員的通訊號碼。在他的勸說和懇求下,電教管理員終于答應提前返校,提供原始錄像。
于是,法院及時開庭,再次審理。
法庭上,控辯雙方火藥味非常濃,不僅據“實”力爭,而且還據“理”力爭,傳物呈證,引經據典,一點也不遜色于影視片中的精彩。
最后,審判長宣布,庭審結束,擇日宣判。
可是,當那個“擇日”到來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那天早晨,美菱乘著涼爽,剛將昨晚換下的衣物洗好,還沒晾完,便接到郵遞員送來的法院傳單,要求她于上午九點前去聽取判決結果。可是,郵遞員前腳走,后腳便進來了幾個人。這幾人不是別人,正是肖順晨師范里的同學。當初為起訴一事,他們見過,豈止見過,他們還出了不少點子,給美菱不少鼓勵,并且,每次開庭,只要能抽出時間,他們都及時前來聽審。一見他們凝重的表情,美菱就知道肯定會有什么事。果然,其中一個同學略略說了兩句見面禮貌的話后,鄭重地遞給她一封信。美菱疑惑地接過信,一看那熟悉的鋼筆字,頭便猛地一暈,因為,那字是肖順晨的。于是,在大家關注的目光中,美菱緩緩地將里面的信箋抽了出來。
原來,這是一封遺書。
各位至親好友,實在對不起,當你們看到這份遺書時,但愿我的死還沒給你們帶來什么麻煩或煩惱。
其實,我是留戀這個世界的,因為我還很年輕。可是,知識告訴我,現實就是如此殘酷:因為我母親具有神經病史,而我,唯一讓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卻毫不保留地繼承了她的遺傳因子。以前,雖然我也知道這些常識,但一直感覺良好,還曾一度以為我很僥幸,沒有繼承呢。可是,近來,我感到我的言談舉止有了變化,常常頭疼,而且,一次次加劇,尤其是近來,每次疼過之后,大腦中便有一段“空白”;而從人們的眼神中,我明白這段“空白”的內容應該是什么。因而,我決定,在我還能控制我自己的時候,我就結束我的生命。
所以,今天當我感到大腦的“空白”又要出現時,怕萬一做出什么傻事來,便趕緊提前四天就結束實習期返回學校;在這只有我一個人的寢室里,寫著這份遺書。
其實,我是多么留戀你們,我的至親;我是多么熱愛生命,我的好友。可是,當你們看到這些文字的時候,我實在是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
請寬容,我的冷漠絕情!
請饒恕,我在世時由于不小心曾帶給過你們的傷害……
看到這,美菱才明白為什么肖順晨要提前結束實習,為什么那晚送他回招待所時他要說那句“我該走了”。可是,透過模糊的淚眼,接在后面,她卻又看到了幾行有關她的文字——
還有,那個可愛的女孩美菱,她曾贈我一個吻。其實,贈我什么不好,干嗎要贈我一個吻啊!讓我此刻在寫這些文字時,心中多上一份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掛牽……
美菱終于再也忍不住,悲慟地放聲哭了起來。
這時,起風了,美菱揚起手,將那封遺書和那張傳票,輕輕地放開,一任清風將它們攜去。
于是,美菱的眼中,便有兩只蝶兒,兩只白色的蝶兒,輕輕地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