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曉扶著剛剛吐過的雯雯走進休息室，倒了一杯溫開水給她。

“謝……謝謝。”

雯雯喝了一口，抬頭看著何曉，眼光有點迷離。

“你還好嘛？要不你趴會，可能會舒服點。”

雯雯擺了擺手，四下張望。

“我的包呢？啊！在那。”

何曉朝著雯雯說的方向走去拿起一個包。

“這個嗎。”

“嗯。”

何曉把包交給雯雯，女孩皺著眉頭，在包里翻找，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你他媽在哪？我難受死了！”

“我管你呢，快點來接我！”

“二十分鐘，最多二十分鐘！不來你就徹底給老娘滾！”

掛了電話，將手機隨便一扔。

何曉有點吃驚，一個看似溫溫柔柔的女孩，說話竟然……竟然這么……“粗魯”。

雯雯抬眼看了下何曉，有點不自在的解釋。

“我……我男朋友。”

接著冷哼了一聲：

“哼~”

然后她深深吸了口氣。向何曉身后的桌子看了一眼。

“桌上的煙，能拿一根給我嗎？”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跟剛才打電話完全不同。

何曉取了一根遞給她，幫她點上。

“男人。呵，就是那么回事，都那么賤！”

雯雯抽了一口，憤憤的說。

“你還好嗎？”

何曉小心翼翼的問。雯雯搖了搖頭。

“沒事，沒事，謝謝你。”

轉過頭看著何曉，眼睛微微泛紅，微笑著說。

“我很奇怪，你為什么來這里，昨天見你，我就覺得你并不適合這里，可是你還是來了。”

“我……”

“為了錢嗎？”

還沒等何曉回答完，雯雯打斷了她，點了點頭，大力的吸了口煙，慢慢的吐出來。

“當然是錢！對吧？”

何曉突然感覺到這個女孩有不符合年齡的滄桑感，忍不住說了實話。

“我只是想找份工作，好好的生活。照顧我的孩子。”

“你有孩子？”

女孩一下激動的站了起來，但由于酒精的作用沒站穩，何曉趕緊扶住她，卻被她推開了。

“有了孩子你干嘛還來這里？”

“我只是想賺錢，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如此緊張，也許這里有很多我不了解甚至意想不到的東西，我不是沒想過。”

“是的，我是一個母親，所以我必賺錢，給我孩子更好的生活。是的，我是一個母親，所以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有我的原則更有我的底線。我知道也許你們都會瞧不起我，更不會相信，但是我必須為了我的孩子，努力的賺錢！”

何曉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激動。更不知道為什么會跟一個剛剛認識的女孩說這么多。

“在這里沒有人會瞧不起誰，更不會有所謂的相不相信。”

雯雯坐下，喃喃的說著。

“原則？底線？多么熟悉且遙遠的話題，呵呵”。

何曉看著雯雯，聽著她輕輕的說著，心想這樣的一個女孩，年輕漂亮，說起話卻這么……這么多無奈的感覺。

她突然很想知道一個這么特別的女孩，到底經歷過什么。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雯雯摸著自己的小腹。

“我懷孕了。”

何曉吃了一驚。

“那你還喝這么多酒！”

“這個孩子是我男朋友的，不，準確的說我希望是他的！可誰知道呢？”

何曉又吃了一驚，女孩笑了，這種笑，讓何曉感覺到了絕望。

“我可能喝醉了！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何曉在她身邊坐下，安慰的抓住了她的手，點了點頭。

女孩的手很薄，也很涼。

“在我剛上高中的時候，從網上認識了我現在的男朋友，他幽默、風趣、體貼、溫柔。深深的吸引了我，我們網戀了半年，他來到我的城市，我們見了面，雖然他并沒有那么高大，英俊，更沒有錢，但這些都不會影響我對他的愛。”

說到這，雯雯臉上洋溢著滿滿的幸福，嘴角上翹。

“就這樣我們在一起了。”

“他離開后，我每天滿腦子都是他，能跟他聊天，是我當時最期待，也最幸福的時刻。”

“因為太愛他，根本沒有心思上學，成績變得很差。于是我的父母很快發現了我早戀。”

女孩的聲音變得低沉。

“他們堅決反對我們交往，甚至為了避免我們再接觸，把我鎖在房間里，沒有電話，更沒有網絡。我沒有任何辦法聯系他，他也瘋了一樣的找我，但是根本沒辦法聯系到我。”

“我用盡了一切的辦法，試圖說服我的父母接受我們的愛情，也哭過、鬧過、不吃不喝，但是，沒有用。”

女孩嘆了口氣，伸出左手，手腕上一條深深的疤痕。何曉嚇了一跳。

“你……”

“是的，后來我自殺了……”

“你太傻了！那之后呢？”

“我的父母被我折騰的精疲力盡，更是無能為力，他們甚至跪下來，痛哭流涕的求我！”

雯雯哽咽了一下。

“能把煙給我拿過來嗎？”

“好。”

點上煙，吸了一口，繼續說：

“他們跪下來求我，但是同樣。對我也沒有用。”

“我當時就是兩個念頭，要么讓我們在一起，要么我就去死。”

“我的爸爸媽媽，為了讓我活下來，最后他們妥協了。”

“然后你們在一起了？”

“是的，在一起了，我退了學，離開家，來到了他的城市。”

“犧牲有點大，不過你們在一起了。”

“是啊，在一起了。我們在一起很開心，他當時在工地上班，每天都很努力，為了多賺點錢，為了我們能生活的好一點。”

“嗯，然后呢？”

“他有時候晚上會帶我去夜店玩，和他的兄弟，當然，不是這種這么高級的，我們也消費不起。”

“嗯。”

“去的多了認識的人也多了，結識了那個夜店的媽媽桑，霞姐。”

“你知道媽媽桑是什么嗎？”

“嗯……我知道。”

“她對我算很好，每次都很熱情，我來到這邊也沒有認識的人，之前的生活也很單純，很自然的和這個溫暖的大姐熟絡起來。”

“好日子大概過了半年吧？嗯，差不多。”

何曉心里突然一揪。

“他病了，很嚴重，也上不了班，我們的錢也快用光了，想去醫院看病根本是不可能的。”

“我擔心，著急，但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我想過聯系我的父母找他們借錢。”

“可是，從離開的那天起，我就再也無法面對他們了，我已經失去了他們。”

“當時我就想，我只有我男朋友了，必須想辦法帶他看醫生。”

“我把他的兄弟找了個遍，可是世態炎涼，那些所謂的兄弟沒有一個肯借給我們一分錢的，無奈之下，我去找了霞姐。”

何曉知道她最擔心的發生了。

“霞姐其實早就看上了我，她并沒有給我借錢，卻提議讓我做‘小姐’。”

“你同意了？”

“沒有，我年齡當時雖然小，不過跟現在的你一樣，‘有原則’。”

雯雯無奈的笑了。何曉聽的出來其中的“諷刺”，但沒有說話繼續聽著。

“又過了幾天。他的病并沒有好轉，我們連買饅頭的錢都快沒了。我得照顧他，沒辦法找正常的工作，即使找了，也不可能立刻拿到錢。”

“那種感覺，叫做絕望吧。”

“我去找了霞姐，告訴她我同意她的提議，但是我只做平臺，也就是只陪客人喝酒。而且我要先預支工資。”

“嗯。”

“霞姐拿了五千塊給我。那時候對我們來說是一筆大錢，可以解決我們當時所有的問題。”

“嗯。”

“我用錢交了房租，帶他去看病，晚上我就去夜店陪客人。”

“嗯，然后呢？”

“然后他康復了，我已經在夜場做了半個月，賺錢真的快，半個月我把借霞姐的錢還了，還賺了一千多。我們當時都很開心。沒想到錢這么好賺。”

“不過我并沒有告訴他，無論我多小心，還是會被客人吃豆腐，根本沒辦法避免，更沒辦法拒絕。”

“再后來，他沒有再去工地工作了。

“我賺錢快，也足夠我們用。慢慢的，我開始變的麻木。錢賺的越來越多，也從平臺做到了高臺……會跟客人過夜的那種……”

“他知道嗎？”

雯雯低下頭笑了。但是何曉看到她的眼淚掉了出來。趕緊遞了張紙巾給她。

女孩倔強的拒絕了，用手大力的擦掉眼淚。

“他知道。不僅知道，還很支持，甚至對我更好。”

何曉完全呆住了。萬萬沒想到是這樣的。

“你為什么不離開他？從新開始？”

雯雯轉過頭笑著看著何曉：

“離開他？我不知道怎么離開，不知道離開他誰還能要我！”

“從新開始？我沒辦法從新開始，像我這種人怎么可能從新開始？”

“就算我能，有辦法從新開始，可是我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生活，這樣的消費，換其他任何工作，我都適應不了！”

雯雯捂著臉放聲痛哭。何曉很想說點什么，但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她知道此刻說什么都是蒼白無力的。

過了一會，雯雯停止了哭泣，趴著小聲的說：

“原則，就是用來打破的，就像多米洛骨牌一樣，只要推倒一個全部都會跟著倒。”

“抱歉，跟你說了這么多，你會瞧不起我嗎？”

“不會，謝謝你，跟我說這么多。”

雯雯支起身子，拿起剛剛何曉遞給她的紙巾，擦了擦眼淚。

從包里取出化妝品開始補妝，恢復了平時的樣子。

“不過現在好了，在這邊做，環境好很多，客人也好很多。”

回頭沖何曉笑著淘氣的眨了眨眼睛。

剛才說的故事好像完全與她無關了。

“青姐……人不錯。對我們也好。就像一個大姐姐。”

“可是，我不明白，青姐為什么讓你來……”

“青姐是為了我好，我需要工作，更需要錢……她幫了我很多。”

何曉搶著說道。

“是嗎，那就好……”

雯雯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何曉。

“那你好好加油！祝你好運呦。”

補完妝，雯雯“啪”的一聲合上粉餅盒。

大哭過后，貌似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這時，趙青推門進來。

雯雯和何曉回頭看，不約而同的說到：

“青姐！你臉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