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色怡人。穿著登山服，背著大登山包，裝備齊全的白志顯艱難地在陡峭的山路上攀行。兩旁的植被隨著海拔在變化，終于到了有風雪的高度。

白志顯停下來，支著手，喘了陣氣，然后從包里拿出風鏡，略帶憂郁的眼睛看向望不到頂的山路，他頓了片刻，戴上風鏡，繼續上路……

在濱海市衛健委醫政科會議室里，此時正架著一臺錄像機，做著會議記錄。醫政科白白胖胖的張科長坐在橢圓形會議桌的正前方。康仁醫院骨科主任莫離坐在張科長右側，白氏集團市場部葉依璇經理隔著一個座位坐在莫離下方。他們對面的輪椅上坐著身材矮小的“瓷娃娃”王小月，旁邊坐著她的父母。眾人都板著臉，不茍言笑，氣氛有些凝重，張科長搓搓手，干咳幾聲，開始說話。

“我希望你們能夠再考慮考慮……”張科長看著王小月的父母。

“沒什么好考慮的！”王小月的母親憤怒地指著葉依璇，喊道，“我必須告他們！我家小月以前一直都沒事，自從吃他們的肽骨片后，骨頭就不行了，半年內骨折了三次！都是被他們的假藥害的！”

“小月得的是成骨不全癥，骨折……不能怪我們。”葉依璇一副無奈表情。

“怎么不能怪你們？我女兒的病，本來吃藥都能控制了，要不是吃你們的假藥耽誤了，怎么可能復發！”王小月的父親接著發難。

“你們得講理……”葉依璇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輕蔑，“簡直胡攪難纏！”

“哎哎，你怎么說話呢！誰不講理了？”王小月母親就要去拽對張科長，“領導，你來給評評理，到底誰不講理了！”

張科長求助地看向莫離：“莫主任，你是骨科專家，你來說說看……”

莫離憐惜地看看小月，站起來，走過去在小月身邊蹲下，撫摸著她的頭，問她：“小月，你跟阿姨說，你想不想再站起來？”

小月含淚點點頭，又怯生生地看著父母，片刻才結結巴巴地說：“爸，媽……我們聽莫主任的好不好？”

“你個傻妮子！他們哄你做手術呢！”王小月的母親呵斥她，“你知道做手術要花多少錢嗎？！”

小月一臉歉意地對著莫離，又像是在求助。

“閨女，你以前吃藥就可以的，你相信爸爸，吃藥就行的，不要聽他們忽悠！”王小月的父親語氣軟了很多，哄著女兒。

“不就是怕花錢嘛！是親生的嗎？”葉依璇鄙夷地冷哼一聲，小聲嘀咕。

“小月爸，小月現在還處于手術的黃金期……”莫離撫摸著小月彎曲的小腿，憐惜地說，“小月年紀越大，骨頭就越脆，真的不能再耽誤了。”

“聽到沒有，跟我們的藥沒關系！我們的藥是有準字號的！”葉依璇借機說。

“那就沒什么好說的了！我們法庭見吧！”王小月的父親憤怒地瞪了一眼葉依璇，又指著莫離嚷，“我要連你們醫院一起告！你們等著收律師信吧！”

“爸……”王小月拉著父親，語帶哭腔。

莫離嘆口氣，低頭無語。張科長為難地摸摸光禿禿的額頭。

登山錘重重地砸在陡峭的冰壁上，白志顯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爬上山頂，翻身躺在雪地上，拉掉風鏡，大口地喘氣。陽光很刺眼，白志顯瞇著眼睛，又抬手罩在眼眶上沿，刺目的陽光照得他有些恍惚，他不由得閉上眼，支撐著坐起來，又抬頭看向來時路，不由得有些后怕地張著嘴。

白志顯四下看看，發現手邊的一株小草上，停留著一只合著翅膀的蝴蝶。

白志顯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放到小草下方，想接住蝴蝶，他驚動了蝴蝶，蝴蝶艱難的打開翅膀，想要抖開翅膀上的雪花，白志顯甚至聽到了翅膀幾乎不堪重負要斷裂的聲音。

“小家伙，別動……”白志顯忙托住蝴蝶，小心翼翼地吹掉翅膀上的雪花，“小家伙，你怎么承受得住這一切……讓我幫幫你吧……”

蝴蝶抖抖翅膀，似乎驚恐地看著白志顯。

白志顯冰一樣嚴峻的臉色出現了一絲恬和，微笑著看著蝴蝶，對它說話，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你是怎么飛到這上面來的？你來做什么呢？”

蝴蝶好像聽懂了白志顯的話，也感受到了他的善意，安靜了下來。

“你還能飛嗎？”

白志顯抖抖手指，蝴蝶振動翅膀，飛起來在白志顯面前繞了一圈，然后慢悠悠地往前飛走了。

“你還是……走了……”白志顯的聲音冷冷的，就如這冰天雪地。

白志顯看著遠去的蝴蝶，嘆口氣，吃力地站起來，頓時感覺到有點頭暈，但還是支撐著站定了，又四下察看可以下山的路，可是來時的路好像突然消失了一樣。白志顯找不到下山的路，心里煩躁不安，天地也好像開始急速旋轉……

衛健委會議室出來的走廊上，莫離快步往前走，葉依璇追過去，叫住她。

“謝謝你，莫主任！”

莫離怔了下，隨即淡然道：“我只是說出實情。”

“沒想到你會為我們說話……”葉依璇笑笑，“不管怎么說……”

“我只希望小月能夠得到正確的治療。”莫離打斷葉依璇，“希望你們能夠好好協商……他們也不容易……你們是大集團，如果可以的話……”

“上法庭他們沒有任何的道理，不就是想……呵呵，莫主任應該見的多了！”葉依璇又是笑笑，一副大家都懂的樣子，但莫離卻沒有理會她，這讓她有些尷尬，只好接著說，“放心吧，我們會妥善處理的。”

莫離應付地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葉依璇看著莫離的背影，頓了頓，拿出手機，查找出白志顯的號碼……

冰山頂上，白志顯正在天旋地轉的環境里抱著腦袋，痛苦不堪，剛才那只蝴蝶又飛了回來，它繞著白志顯不斷的飛來飛去。

白志顯驚訝地看著蝴蝶，蝴蝶好像對他笑了笑。白志顯突然覺得那只蝴蝶的形狀，像極了一對比目魚。

白志顯愣住了。蝴蝶突然朝白志顯的眼睛撞過來，白志顯感覺到眼睛劇痛，蝴蝶好像飛進了他的眼睛里。

白志顯捂著眼睛，同時他的身體出現了變化，長出了翅膀，并且翅膀好像自己開始扇動起來，白志顯開始升空，并且朝山下飛去。

白志顯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嘯，飛著飛著，就看到翅膀被風摩擦得開始燃燒起來，接著自己籠罩在一片火光之中，白志顯驚恐地張大眼睛……火光不斷的跳躍，而在火光那一邊，白志顯好像看到了自己3歲時所經歷的那段恐怖情景……

白志顯3歲那年，白氏藥業的工廠因為工人誤操作，發生了大火，大火席卷著整個工廠。白韻慧抱著3歲大的白志顯跪在一片火海邊，嘶嚎著——

“光福……光福，你出來啊……”

光福，是白志顯的爸爸。入贅到白家，深得白家的信任，將白氏藥業發展的如火如荼，卻沒想到正當壯年，卻發生如此的人禍，被困在火海中無法脫身。

白志顯的外公，白重天從旁邊跑過來，拉起白韻慧，喊道：“快走，快走！光福出不來了。”

火勢兇猛地向外擴張。

白韻慧掙扎著不肯離去，白重天拖起她就走。

“光福……你快出來啊……”白韻慧聲嘶力竭。

白志顯眼露驚恐，靜靜地看著被大火籠罩的工廠，他好似看到了父親全身燃燒著在火海里撲騰……

火光跳躍……

在白志顯眼前，又出現了一個碼頭，碼頭上停著一艘游艇，游艇船身上印著一對比目魚，下面寫著大大的三個字：比目號。

白志顯從船艙里走出，提著一桶汽油，倒在船上。

白志顯下船上岸，點燃打火機扔向甲板，游艇被點燃，大火熊熊燃燒起來。

白志顯痛哭，繼而又大笑：“什么情如比目，都是假的，假的……”

火光又一跳躍……

眼前是三支燃燒的紅蠟燭。

蠟燭的火光一支映著爺爺的臉，一支映著父親的臉，一支映著母親的臉。

“志顯，你是白家的子孫，白家的繼承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難，你一定要堅持下去！爸爸相信，你一定行的！志顯……”

白志顯站在冰上山，捂著耳朵，可是父親的聲音還是透過耳道，直入腦髓……

突然，一陣手機鈴聲如空靈知音，讓父親的聲音戛然而止。

擺在白家泳池邊的手機響著鈴，屏幕上顯示“葉依璇”來電。

白志顯仰躺在水面上，閉著眼睛，任憑自己往下沉，突然撲騰一下，睜開眼，捋下臉，定定神，游向池邊，拿起手機，看著屏幕頓了頓，接聽電話。

“你辛苦了……好，我這就過去。”白志顯顯然還沒有從驚恐中擺脫出來，聲音有一絲發顫，但更多的是如冰一樣的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