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沙咀梳士巴利道,半島酒店。
恢宏的U型歐式大廈矗立在雨幕中,金色的穹頂高聳入云,原本夜里的光束此時正在滂沱的雨幕中搖擺,無數(shù)水滴打在金色的玻璃幕墻上,像是鑲嵌著密密麻麻的星星,一排排金色大燈照耀著街頭每個角落,在陰云密布的雨中透著一股神秘和溫馨,各式各樣豪華轎車停在大門前,點綴著酒店的昂貴和奢華。
酒店大門無聲地旋轉,從里面走出來一個男人,黑漆皮鞋啪嗒啪嗒地拍打著積水。男人面色冷峻,左手打著一柄黑傘,右手提著一個大號的銀色金屬箱,黑色如墨的發(fā)絲平滑得如刀雕刻,像是從某部港片里走出來的冷酷殺手,他向著廣場上那輛奧迪quattro走去,汽車引擎還未熄滅,發(fā)著低沉的吼聲。
遠寶玉坐副駕駛座上舒服地枕在真皮沙發(fā)里,翹著二郎腿,儼然一副大哥的做派,他望著眼前那座盛大的金色行宮望得出神。
“嗨,楚兄,混的不錯呀!這半島酒店氣派,整得跟皇宮似的,再配上這奧迪quattro,我八十歲該享受的生活你二十多就全有了,簡直就是人生巔峰啊!”隔著雨幕,遠寶玉激動地沖著走過來的男人揮手。
“剛從歐洲回來,來香港出差一次不容易,當然過的好一點啊,干我們這行的向來不會虧待自己,吃的玩的用的要的就是高級,否則說不定哪天就再也無緣享受啦!”聽見遠寶玉呼喚,男人收起雨傘,淋著雨小跑沖了過來打開車門一屁股坐到了駕駛座上,他歡快活潑的笑聲,和冷峻犀利的眼神完全不匹配,更像是什么冷酷殺手推出餐車一臉熱情地叫賣格仔餅。
“所以你這都是消費的公款嘍?”遠寶玉驚嘆,“卡塞爾學院的特級專員待遇真優(yōu)厚,我突然想著以后要不要跳槽到你那里,到時候還希望兄臺當個路引給我引薦引薦啊!”
“不是公款,是公家贊助,要知道我們的校董們都可有錢了,比如英國的洛郎家,還有意大利的加圖索家,用豪門兩個字都不足以形容那群家伙,他們加起來把控著一個國家乃至整個歐洲的經(jīng)濟命脈!”
“看來楚兄你的歐洲之旅也定是相當?shù)匿亸埨速M了!”
“想想吧,這些權貴整天住在歐洲城堡里,泡著用亞馬遜天然巨石雕刻的浴缸,脫下來自埃及古墓里古董首飾,每次吃飯都像是在開盛大的外迎賓會,桌前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極品美食,有伊朗Almas魚子醬,日本的深海金槍魚,還有意大利阿爾巴白松露,總之什么都是頂級的東西,比起他們,我們這些學院流放的專員也就是隨便耍耍!”男人啰嗦地吹噓著自己對生活的品味,順手打開了儀表臺后方的儲藏箱,里面躺著一整套精致的玻璃酒具,還包括兩瓶金色雕花的波爾多葡萄酒。
“說得好像你才是豪門家的貴公子啊!楚兄,多日不見,我們的格調(diào)又有了落差。”遠寶玉滿心嫉妒。
“曾不幸體驗過,看似奢華愜意的生活,其實簡直糟糕透頂,每天公事繁忙,喝茶談生意,參加各種各樣的晚會等等,就像是拿著金子壘成的迷宮,永遠把自己困死在里面,他們那種生活我是過不來!”男人拿出杯子遞給遠寶玉,又拿著兩瓶酒在他眼前晃了晃,“70年的奧比昂酒莊產(chǎn)的波爾多,我從歐洲回來的時候捎帶的,左岸的Palmer和右岸的Trotanoy,哪一瓶?”
“這個很貴吧楚兄……”作為窮的靠倒賣過期資料為生、喝酒只喝沒牌子的劣質(zhì)紅酒的主兒,遠寶玉被男人平滑卻夸張的處事風格震懾到了,倒不因為是他臉皮薄不好意思,只是突如其來的奢華讓他有些凌亂,但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嘭嘭”兩聲,酒塞落地,黑紅色的Palmer和琥珀色的Trotanoy分別倒入兩個高腳杯中。
“一杯呢口感強烈一點,另一杯口感比較細膩,酒的質(zhì)感都很不錯,雖然波爾多在七零年算不上Great Vintage,不過論二十年陳釀的紅酒,也只有七零年比較出眾,因為之后的紅酒不是酸度低就是被大雨泡出了生青味。”男人驕傲地介紹著自己多年品酒的心得,聽起來喝這樣的名酒已經(jīng)成了習慣。隨后男人拿起了那杯Palmer搖了搖,一飲而盡,“你知道噠,我更喜歡喝比較濃烈的島嶼威士忌,吃喝這方面我鐘愛甘烈的品味,就像我喜歡吃雙倍辣的烤雞翅,雖然那些家伙都說烤雞翅上不得臺面。”
“楚兄你真是一點沒變呢!”見男人還是大大咧咧的樣子,遠寶玉也放開了,直接提起酒瓶痛飲,在宿舍抱著紅酒瓶子跟江洛冰對飲的時候他們一直這么喝。
“這次時間匆忙,任務比較緊急,不然我得好好招待你,下午還要去禮賓館,好像是有個皇室的要員接待,唉管他呢,跟那群家伙在一起總顯得我是個保鏢。”男人笑著說,“不如寶弟你悠閑,每天日子快活得像是過年吶!”
“所以楚兄這次回來是有什么要緊的事嘍?”
“恩,要命的事兒!”男人咽了咽口水,“老弟你知道的,我時間很緊的啊!我們給學院忙里忙外打零工,學院卻從不照顧我們這幫人的感受的,就像一桌豐盛的晚餐,我們就是丟在角落的開瓶器,只有開瓶的時候才會照顧我們一下,唉!我一會還要為出席禮賓府的晚宴做準備。”
“楚兄,你這般低調(diào)的炫耀,我真不知道該同情你還是反手請你一耳光。”遠寶玉伸出巴掌揮舞空氣,“一會我還要給江小弟的盛情告白出謀劃策呢!說起來真有意思,我們這些人,像個普通人一樣活在社會上,每天忙著各自不相干的事!”
“哦哦,我記得那個小家伙,叫江洛冰對吧?現(xiàn)在應該上一年級了,去年他一個人跑到我旗下的音像店里,想買一碟典藏的《傷心旅館》唱片和簽名畫冊送給他喜歡的女孩子,哈哈,沒想到這個小家伙還是個性情中人!可憑他那點零錢怎么會買得起,于是我就從我的收藏里拿了一碟送給他,你知道的啊,我喜歡收藏經(jīng)典的唱片我已經(jīng)存滿半個地下室了。不過小家伙可不領情,作為等價交換他留在我的店里打了三周的零工。哈哈,《傷心旅館》有聽過吧?哦對了,這輛車里就有,給你聽聽!”男人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冊錄音帶,歡快的打開了車內(nèi)的播音機,里面放著那首貓王最經(jīng)典的名曲《傷心旅館——Heartbreak Hotel》。
Well, since my baby left me,
自從戀人遠離,
I found a new place to dwell.
我離群索居。
It’s down at the end of lonely street,
獨居在街底,
At heartbreak hotel.
在傷心的旅店里。
嘈雜的對話被歌聲打斷,悠長悲涼的曲調(diào)在車內(nèi)徘徊,杯瓶相碰,兩個人沉默著,聽著窗外的雨,喝著昂貴的酒。
這首歌的旋律和嗓音讓人有種不禁閉眼的怦然心動,歡快的調(diào)子里卻暗含著孤獨的傷感。
“真首好曲子,送給心愛的女孩會是件很有紀念意義的禮物,想想未來的某一天路過街頭聽到這首曲子,所身邊相伴的人仍是她,然后一起打開多年前的記憶,那多美好!記得小家伙當時他可是下了很大地決心呢!”男人沉思。
“哼哼,你太高估他了!”遠寶玉冷笑,“如果愛情是長戰(zhàn)爭,那么他的告白戰(zhàn)線拉的比戀愛的時間還長呢!”
“表白被拒絕了?應該不會有哪個女孩會拒絕貓王的親筆手簽吧?”
“即使表白被拒絕也好啊,那樣他多少不會在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他是根本就沒膽量邁出那一步。”遠寶玉無奈地擺擺手,“當時師妹馬上要去蘇聯(lián)留學,他拿著唱片忐忑了好幾天,最后還是放棄了,我真不知道他到底在猶豫什么!我突然發(fā)現(xiàn),這曲子還真像江小弟戀愛故事記的真實寫照,區(qū)別在于一個是戀人,另一個是暗戀的人!”
“還是個矯揉造作的小男生啊,真有意思!”男人訕訕地笑,“他那個小女朋友是誰?”
“榮杉釤,榮家的二小姐,榮晨辰的親妹妹。還有我再次強調(diào)啊,那不是他的女朋友,只是潛在的暗戀對象而已,所以我才打算給師弟加油助陣,重點是榮師妹的追隨者也有很多!”遠寶玉憤憤地說,“靠,這家伙要是有我一半的魄力早就把師妹豪娶收關了,還能讓那只架在盤子上的天鵝跑掉了?”
“原來是榮晨辰的妹妹啊!”男人仰頭沉思了一會,“所以說他今天是走出了暗戀陰影準備行動了?”
“是啊,作為學校和圣瓦西里學院的交換生,杉釤師妹到莫斯科留學去啦,剛好今天到期,從莫斯科到BJ再轉飛香港,下午的飛機,今晚,將是江師弟將聽著沖鋒號踏入成年人的戰(zhàn)場!”遠寶玉說這句話的時候滿臉洋溢著父親般自豪的笑容,他突然愣了愣說,“等等,等等,我來找你不是來跟你扯閑篇兒的,你不是很趕時間嗎楚兄,學院的任務啊任務!”
“哎呀我知道,這不說著說著就說到任務了嘛!事發(fā)地就在莫斯科,我們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