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熟識關系與陌生關系
- 陌生人社會倫理問題研究
- 程立濤
- 7791字
- 2019-11-20 17:58:17
一般說來,人們之間的關系有兩種:一種是熟人之間的關系,另一種是陌生人之間的關系。按照費孝通的說法,中國傳統社會是一個熟人社會,人際交往以熟人之間的來往為主。因此,我國傳統倫理中的“五倫”規范主要用于調節熟人之間的倫理關系。社會人類學的材料告訴我們,在世界上的其他國家和民族地區,農業文明時代的相互交往和人際關系也主要是熟人之間的關系。其實,“熟悉”是一個認知概念,即人們彼此對對方有比較多的了解,因而心理上有較高的認同感和安全感。熟識關系乃是人們基于日常交往而形成的穩定聯系,由于交往對象大多是熟悉的面孔,所以容易相互信任、溝通和交流。其中,地緣、血緣和情緣等先天性因素發揮著無形的監督作用,調節著彼此之間的關系,因而形成鮮明的私人性特質。其中,作為認知概念的“熟識”被當作相互信任的證據而獲得了特殊的價值評價。在米歇爾·鮑曼看來,熟識關系是一種社會的和自然的紐帶,“將人們幾乎是不可分開地焊接在一起”【1】。人們之所以能夠信任對方,乃是因為彼此都是透明的,大家身處其中的社會網絡結構是穩定持久的。在這樣的環境中,人的個性很少有獨立發揮作用的空間和條件,群體成員的生存方式是先天注定的。這些都在某種意義上嚴格限定了熟識關系發揮作用的條件和范圍。
在我國傳統社會,有一種非常經典的說法,即“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它非常精辟地闡釋了中國傳統社會人際交往的特質,即人際交往非常簡單,范圍狹小、流動性差,社會整體的連貫性和穩定性較大。在米歇爾·鮑曼看來,這是與當今開放社會迥異的封閉型社會,“封閉社會指的是有著靜態社會結構的傳統社會,其成員在穩定和明確圈定的共同體內及人際鮮明的關系中共處”【2】。個人生活的自足性很強,在農業生產過程中,從播種、管理到收獲的每一個鏈條,都主要是依靠自己的家族成員完成的。它導致人們的交往對象和交往過程僅限于日常生活范圍內的交流——通常意義上的人情往來,而不涉及諸如經濟上的交易或交換等商業經濟發展之后才有的復雜社會內涵。“人們在狹隘的社會和自然界限內生活。不是變化和動力,而是個體及集體的連貫性和停滯構成了該社會的特征。”【3】這無疑極大地限制了人們交往實踐的發展以及交往范圍的拓展。即使偶爾有陌生人介入自己的生活,也只是零散的、個別的、偶然的,交往的內容和范圍也是非常有限的。因此,從學理上說,傳統意義上的鄉土社會,不存在作為整體的“陌生人”概念,也不可能生成與陌生人相關的倫理文化。然而,在現代化發展的背景下,隨著越來越多的陌生人的涌入,陌生關系逐漸成為人們生活和社會交往不可或缺的內容。齊格蒙特·鮑曼認為:“陌生關系曾經只是暫時的刺激物,但是它現在已經變成一種永恒的條件。現代社會的問題不是怎樣消除陌生人,而是怎樣與他們連續地相伴生活——簡而言之就是,在認識很少、猶豫不決和不確定的條件下相伴生活。”【4】現代性賦予陌生人合法存在的基礎。現代大工業和市場經濟的發展,使得更多的人走出傳統的社會組織,投身于經濟發展的時代潮流,他們要和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打交道,通過努力獲得自己應得的利益。這些來自四面八方的陌生人,與人們的物質利益和精神寄托休戚相關,關乎更多人的感情投向并構成生活意義的一部分。因此,現代生活要想持續下去,就必須努力保持和不斷培養這種“陌生關系”【5】。
現代都市是典型的陌生人社會。“一個從有親密社交關系的農業社會長大的人,一旦遷移到大都市來生活,馬上就會感覺到都市人的冷酷無情,這是因為農業社會,大多數世世代代都定居在一個地方,彼此關系比較熟悉,而都市生活五方雜處,大家都生活在既陌生又孤立的環境。”【6】生活場景的改變、價值坐標的轉換、人際關系的更新等諸多因素,必然導致人與人之間的陌生感和疏離感。從整體上說,進入都市生活的鄉下人首先面臨著心理結構上的巨大轉型,而這是來自心靈深處的最根本的挑戰。如果說傳統意義上的鄉土社會可以被看作某種精神共同體,那么都市生活則是實實在在的利益共同體。來自四面八方的素不相識的鄉下人一起在都市居住和生活,不是為了尋求情感的慰藉或者心靈的溝通,而是出于謀求自身利益的長遠考慮。這種心理上的隔膜原本是沒有的,因為在以往的封閉社會里,“個體的生活前景在很大程度上已由其歸屬的群體及其社會角色事先確定。這不僅體現在技能和能力的獲得,也體現在物質財富的獲取和在其一生中可能遇到的社會關系和聯系中”【7】。他們從古樸的鄉下來到繁華的都市,意味著一切都要從零開始。此時內心迷茫無助的體驗與感受便會油然而生。戰勝心理上的不適固然重要,但如何生存下去才是最為迫切的問題。都市人際關系的核心問題,乃是人們彼此之間的利益訴求及其平衡問題。
當然,承認陌生人存在的合理性與陌生關系的意義,并不等于說,人們可以輕而易舉地與陌生人打交道。畢竟,陌生人的匿名性、流動性導致陌生人之間的信用關系是脆弱的乃至虛無的。在熙熙攘攘的大都市里,陌生人依然是人們需要加以高度防范的對象。人們很難判斷每一個來到自己身邊的陌生人會不會對自己的財富乃至生命構成威脅,因為在相互疏離的都市生活中,陌生人依然是犯罪的高發群體。在每天的電視屏幕上,人們都能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信息,其中相當大的一部分是陌生人犯罪的鏡頭。它不可能不對人的心理產生巨大的沖擊,以至于為了自我保全的目的而不斷告誡自己:不要同陌生人說話,要提防每一個來到自己身邊的陌生人。這導致新的懷疑和歧視的發生。在《陌生人》一文中,西美爾以細膩的筆觸對此做過深刻的闡述。在中國傳統社會,人們對陌生人有一種高度的防范心理,認為陌生人“來歷不明、形跡可疑”,在遇到陌生人的時候,不是熱情地擁抱他們,而是首先把他們作為潛在的“敵人”——想象中的壞人,即陌生人=可疑的人。在古老的鄉土社會,這可能僅僅是出于某種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也可能是某種意義上的不安全感和不自信的表現,而不是對待陌生人的“非人道”的心理。如果撇開倫理道德的評價標準,而僅僅從心理學的角度看問題,那么其中也有些許“消極幽暗”的心態在作怪。這種心態極大地扭曲了陌生人的正面形象,并且作為一種積淀深厚的傳統文化心理延續到今天,對現代人公共交往的發展產生了巨大的負面效應。無論如何,陌生人的出現都是值得懷疑的,畢竟他們打破了以往溫馨浪漫的生活氛圍,加劇了人們對生活環境的不安定感,所以人們生發出限制陌生人自由的強烈愿望,試圖用法律、制度或規矩把他們牢牢地拴住,這樣才能獲得心理上的某種安全感。
除了上述突出的變化之外,人們不能不承認的一個事實就是,熟人的陌生化趨勢也在逐漸形成之中,其表現就是:首先,以往被認為是“好人”而獲得信任的一些人,其思維和行為方式如今變得令人難以理解甚至不可思議。在我們眼里,他們(對方)儼然成為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熟悉的陌生人”。究其原因,只能做出這樣的簡單判斷:這個世界變得太快,自己的思維沒有跟上對方變化的速度。對方分明已經發生了變化,但自己卻還停留在以往陳舊的觀念和思維中,沒有跟上他的變化節奏。以至于在很多問題的認識和評價上,我們的判斷是嚴重滯后的,所以無法與其達成某種基本的共識。當然,這里也不乏某種貶義的理解。其次,在社會公共生活中,人們彼此之間不能再按照熟人的方式做事,而是按照公事公辦的社會公共準則,與其他的陌生人一樣按秩序排隊等待。這無疑是社會文明進步的標志,是一種積極的、向善的道德評價。例如在商業活動中,大家即使都是熟人,也必須遵守商業交易規則的基本要求,公平交易、按勞取酬。與傳統社會比較,我們不難發現,這些都是以往從未出現的嶄新現象。在我國若干年前的農村生活中,那些地地道道的農民,聚族或聚集而居,鄰里之間相處得十分融洽,每當鄉鄰有了紅白事的時候,或者家里有蓋房、掘井等大事,鄉親們就會主動走過來,詳細詢問對方的活動日程和具體安排,看看有些什么需要幫忙做的事情,大家守望相助、和睦相處。如今日益商業化的社會把人與人之間的這份親情割斷了。家里有事需要鄰居幫忙,必須按照對方付出勞動的多少給予相應的報酬(錢或物),這里面情分的因素雖然還在,但是卻不如以前那樣濃厚持久了。大家似乎變成了斤斤計較的陌生人。必須承認,商業社會的理性交易原則日益深入人心,原本濃厚淳樸的人情味慢慢淡化了。這到底是一種進步還是退步,如今還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不過可以肯定,熟人的陌生化趨勢將是無法避免的。因為它與陌生人社會的來臨一樣,逐漸成為一種勢不可擋的潮流。
對于個人而言,生活在具有濃厚商業氛圍的社會中,無論遭遇熟人還是陌生人,都必須使自己努力適應對方的要求,亦即適應社會進步和文明發展的要求,這已經逐漸成為人們的某種價值共識。在這個過程中,所有的人都不能不注意經濟活動尤其是貨幣經濟對人際關系的深刻影響。西美爾認為,從表面上看,似乎“人與人之間的聯系‘日趨松弛’,相互之間觸及的只是人的個性中瑣屑、片面的方面。然而,這類關系的種類卻不斷增加,人與人之間的互動越來越頻繁,其整體作用的強密程度愈來愈難以計算”【8】。在這里,松弛的不過是傳統意義上的親情和友情紐帶——精神世界的聯系,原來意義上的面對面的直接接觸和交往,被更多外在的環節和因素無情地割裂了。西美爾說:“現代世界的基本趨勢便是人愈來愈依賴整體和普遍,愈來愈脫離個別。”【9】它表明在由物質利益主導的社會結構中,人們之間的關系主要受制于經濟的約束和控制。“開放社會的變化和動力取代了靜止的社會結構。人們不是生活在穩定、界限清楚的共同體和人性化的關系中,社會群體變得靈活和通透,成員相互流動,群體的界限和組成發生著變化。”【10】它導致人們之間實際的聯結紐帶越來越多,即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和互動變得越來越頻繁。人們為了各自的利益需要及其滿足,必須把自己置于某種利益的共同體之中,必須與陌生人結成某種合作性的伙伴關系。此時,個人是否具有誠信品德,是否遵守公共規則,被視為能否作為合作伙伴的關鍵指標,那些由于匿名性和不透明性而產生的機會主義者,最終將會被剔除出市場競爭的舞臺。因此,建構陌生人倫理的訴求不僅僅是理論假設,還有著更為深厚的現實基礎。
當然,我們不能不關注城市化對人際關系帶來的消極影響。在現代都市空間,陌生人之間的關系恰如“蜻蜓點水”般膚淺,而日趨膚淺的、表層化的人際關系無法觸及人性深處的德性,如此下去,人的德性提升的訴求便逐漸被邊緣化,或者成為某些機會主義者的“黃金機遇”。尤其是陌生人的匿名性本身就是犯罪分子的某種隱身符,因此,“匿名的社會關系”(米歇爾·鮑曼語)對于現實的人來說無疑是把雙刃劍。事實確實如此。近年來,隨著我國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快,都市陌生人犯罪率居高不下已經成為突出的社會問題。考察國外的相關文獻發現,都市陌生人犯罪乃是各國現代化進程中的一種通病。德國思想家西美爾研究發現,都市犯罪率與都市陌生人的數量直接相關。在《大都會與精神生活》一文中,西美爾對現代都市陌生人犯罪有過深刻論述。在他看來,緊張的生活節奏、巨大的精神壓力和彼此間相處的表層與冷漠,使得人們較少關心他人的生活,從而為陌生人犯罪留下了巨大空間。簡·雅各布斯認為,陌生人既是城市的重要資源,也是城市犯罪的重要來源。在城市建設過程中,如何有效發揮陌生人的資源效能,同時又能有效地防范和化解陌生人犯罪,使城市居民的生活和諧幸福,應當是城市規劃和設計者首先考慮的問題。她說:“如果一個街道在應付陌生人方面做好了充分準備,當它在公共空間和私人空間之間劃定了清楚、有效的界限,而且具備了提供活動和監視人的基本條件時,那么陌生人越多,街區的氣氛就會越活躍。”【11】
人類生活離不開各種各樣的共同體。所謂共同體,就是一個美好的生活圈子。它可能是經濟圈子,也可能是政治圈子或者文化圈子,或者純粹的日常生活的娛樂圈子等。按照齊格蒙特·鮑曼的理解,共同體至少有兩個基本特征:“首先,共同體是一個‘溫馨’的地方,一個溫暖而又舒適的場所。”【12】“其次,在共同體中,我們能夠互相依靠對方。”【13】在現實生活中,人們與陌生人建立起各種各樣的伙伴關系,達成某種臨時性或永久性的共同體,就是為了實現各自的利益訴求。因此,從共同體的角度看問題,善待陌生人就是善待自己,畢竟對于共同體中的每一方來說,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夠得到某種安全感,而這種安全感是展開活動的基本前提。所以,人們對待陌生人的態度和行為,并不完全取決于交往之中的某一方,而是取決于雙方的共同存在與和諧相處,亦即利益共同體的存在與穩定。雙方必須努力維系而不是破壞共同體的存在,這就成為雙方共同的道德愿望和價值訴求。實際上,無論熟人共同體還是陌生人共同體,對于我們的生活來說都具有兩面性。既然現代生活就意味著離不開陌生人,那么,我們就應該敞開自己的心扉,以積極樂觀的心態對待陌生人。盡管這不是單純的個人心態和意愿問題,然而,心態和情感畢竟是首要付出的元素,也就是說,以開放的、包容的心態對待陌生人,努力與陌生人和睦相處,乃是現代生活持續下去的基本條件。
關于陌生關系的基本特質,理論界尚未有深入細致的分析。在《現代性的后果》一書中,安東尼·吉登斯認為,“由于陌生人保持著陌生關系,凍結了距離,防止著親近”【14】,所以陌生人對他人始終保持著高度警惕的心態。對于這些陌生人來說,他人同樣也是陌生人,需要自己在內心深處編織防范的網絡,作為自我保護進而獲得安全感的條件。在社會公共生活領域,人們在當面遭遇陌生人的時候,大多采取純粹儀式性的客套與寒暄,表現出禮貌的、積極的疏遠(polite estrangement)和刻意的控制【15】。如果說這是對“陌生人相遇”的客觀真實的描述,那么這種儀式性的舉止和客套的話語就能得到更多人的積極認同。畢竟,我們每個人都會不可避免地遇到陌生人,也具有與數不清的陌生人打交道的豐富經驗,所以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必定有一套應對陌生人的策略。在人際交往實踐中,這種自我認同的策略對于個人來說是行之有效的,久而久之,便逐漸內化為一種固定的習慣和行為方式。在它的指引下,人們能夠順利地與陌生人打交道,而不至于尷尬被動、無所適從。在西方社會學界,西美爾被認為是第一個研究陌生人的思想家。他在《陌生人》一文中指出,“陌生人”的內涵在現代條件下已經發生了變化,這就是說,“陌生人”本質上是一個現代性概念。正是現代化的不斷推進,導致陌生人大量涌入人們的生活,因而必須從一個新的視角認識陌生人和陌生關系的意義。既然作為整體的陌生人的出現與現代化有關,那么陌生關系就必定具備鮮明的現代性特質。按照安東尼·吉登斯的說法,霍夫曼(Erving Goffman)所提出的“世俗的不經意”(civil inattention)的社會學范式,就是現代社會遭遇陌生人時最基本的行為類型【16】。在現實生活中,人們與陌生人的交往大多屬于“擦肩而過”或“轉瞬即逝”的形式,不會給予對方更多的觀察和注意,除非這個陌生人對自己來說特別重要,或者關乎自己的某種重要的利益訴求。實際上,這種“擦肩而過”或“轉瞬即逝”的交往形式所體現出的是陌生關系所特有的暫時性、脆弱性和非私人性。
人們與陌生人之間的交往缺乏最基本的信任或信譽做基礎,所以往往是偶然的、短暫的,人們與陌生人之間難以建立穩固持久的社會聯系。這就極易造成對陌生人利益的有意或無意的忽視,或者直面陌生人的利益受損卻心安理得,因此才會發生遭遇陌生人時的道德冷漠。此時,人們期待的利他主義倫理往往無法及時有效地發揮作用。在很多公共事件中,當陌生人深陷困境亟須救助時,一些旁觀者的消極觀望和冷漠心理,不僅反映出人們心目中陌生人倫理的缺失,同時也透露出陌生關系所具有的短暫性、脆弱性和偶然性等現代性特質。其實,利他主義倫理的實質恰恰在于對待陌生人的意義,因為對待自己熟悉的親人、朋友或同事,在對方遇到困難的時候出手相助,本來就是自己“分內的事”——理所應當而沒有任何道德異議。因此,在社會道德的價值序列中,人們無私地幫助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比及時幫助自己熟悉的人,所處的價值層次無疑是更高的。如果把利己視為人的天性,那么,利他則是后天教育和培養的產物,需要個人具有較高的道德修養和境界。在充分認識到自己與陌生人之關系的基礎上,在超越個人利益和充分尊重陌生人的前提下,人們才有可能幫助陌生人,并體驗到挺身而出和助人為樂的良好心理感受。實際上,助人也是一種利益訴求,是一種更高的利益期待和利益回報。因為在他人遭遇生命危險時的伸手相助,是為了保全對方的生命或財產——讓對方能夠繼續生活下去,進而能夠為社會做出更大的貢獻,而自己也能夠從這種廣義的貢獻中得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也許,這種付出與回報無法在短期內取得平衡,但在托馬斯·雅諾斯基(Thomas Janoski)看來,“人們在幫助別人時,并不期待被幫助者立即做出回報,但是人們會期待從長遠來看的回報,即建設一個比較公正的社會中的體面生活”【17】。與傳統道德文化的價值標準相比,這無疑是一種與現代公民社會相適應的全新的道德思維和價值理念。
近年來,在歐美國家廣泛流行一個新詞——Freehugs,即擁抱陌生人。它是針對陌生人而產生的一種善意而友好的態度。這個概念的提出及其在生活中得到的廣泛響應,已經充分表明人們對陌生人社會來臨的明確意識,以及自己應當采取的積極樂觀的態度和行為方式。擁抱的前提是充分的信任,或者信任的態度和傾向;擁抱本身就是友善的態度和友好的行為。直面全球化時代的到來,本著對他人、對世界負責任的態度,積極友善地對待來到自己身邊的每一個陌生人,愉快地接納陌生人,已經逐漸成為全人類的某種共識。隨著我國改革開放步伐的不斷加快,全球化的影響在日益加深,我國社會結構加快了公共轉型的步伐。在此背景下,陌生人社會的來臨已經不可避免。對于每一個中國人來說,是否已經做好了迎接陌生人社會到來的思想準備,我們尚且無法得出明確的結論。不過,在面對陌生人及其利益訴求問題時,每個人都必須依照某種倫理道德尺度,表明自己的內在感受和倫理態度,這已經成為一項刻不容緩的現實任務,同時也是建設社會主義公民社會的迫切要求。
注釋:
【1】米歇爾·鮑曼.道德的市場[M].肖君,黃承業,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467.
【2】米歇爾·鮑曼.道德的市場[M].肖君,黃承業,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465.
【3】同【2】.
【4】齊格蒙特·鮑曼.后現代倫理學[M].張成崗,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187.
【5】同【4】188.
【6】韋政通.中國文化與現代生活[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5:143.
【7】米歇爾·鮑曼.道德的市場[M].肖君,黃承業,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465.
【8】西美爾.金錢、性別、現代生活風格[M].顧仁明,譯.上海:學林出版社,2000:219.
【9】同【8】.
【10】米歇爾·鮑曼.道德的市場[M].肖君,黃承業,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468.
【11】簡·雅各布斯.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M].金衡山,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6:34.
【12】齊格蒙特·鮑曼.共同體[M].歐陽景根,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序曲2.
【13】同【12】序曲3.
【14】安東尼·吉登斯.現代性的后果[M].田禾,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71.
【15】同【14】71.
【16】安東尼·吉登斯.現代性的后果[M].田禾,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71.
【17】托馬斯·雅諾斯基.公民與文明社會[M].柯雄,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00: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