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遺澤看著她，確實怨氣大過戾氣。她不是厲鬼。這里之所以會有迷陣，是因為她的怨氣一直凝結著散不開，所以才會形成巨大的迷陣。她在這里至少幾十年了，那么這里的怨氣這么大也就不奇怪了。可是，為什么會有兩個迷陣？賀遺澤想不明白。

“怨氣。”官圣解釋說，“因為怨氣，所以你一直沉在水下上不來，有人借你的怨氣結陣。所以一直壓制著你，不讓你上來。”

“那壯壯哥呢？”她問官圣。

賀遺澤臉上陰郁深沉，不說話。夏雨柔又看向官圣，官圣也是沉默。

“他，早就不在了。投胎去了。”官圣說。

“投胎？投去哪里？”

“不知道。”官圣回答。

她瞬間落寞下去，就像一只離群的小鳥，眼里都是淚水，再也流不出來，含在眼睛中。

夏雨柔伸手想要安慰她，觸到那一刻才覺得很奇妙，就像再摸一股氣流一般，輕輕流動在掌心里。

“壯壯哥，壯壯哥。”她哭著，一遍遍念這個稱呼。

“你該走了，已經很多年了。”官圣想想又補充道，“你現在走或許能找到他。”

“真的嗎？”她驚喜地看著官圣。

“嗯。”官圣點頭。

賀遺澤在心里暗道：“茫茫人海，哪里去找？他投胎為人為畜尚且不知，更何談找尋？”但他不能說，他不能讓這個凄慘的少女在失去希望。她魂魄已經很弱了，要是再受刺激，恐怕會灰飛煙滅。

“賀遺澤。”官圣叫道。

“明白。”賀遺澤點頭。

夏雨柔看著席地而坐的賀遺澤，自覺地后退。

“黃泉幽幽，渺渺鬼道，地藏慈悲，超度亡靈。是善是惡，天道輪回。亡靈何在，還不下跪？靈臺方寸，道法無窮。敕！”賀遺澤咒語念出，那跪在他面前的女孩兒瞬間生了起來，周身金波慢慢變成白色，最后消失了。

她再次站在賀遺澤面前，笑著說：“謝謝，我可以去找壯壯哥了。”

“啊。”她突然大叫一聲，眼里流出血水。

“啊。”夏雨柔捂住嘴嚇住了。怎么會這樣？！

賀遺澤也沒料到這種情況，急忙轉身看向官圣。

“有人阻撓，困住她的法陣太強。她離不開。”官圣邊說邊往這邊走。他拍拍夏雨柔的肩膀，輕聲說：“別怕。”然后也坐了下來。

“開始。”官圣對賀遺澤說。

“啊？”賀遺澤不明白。

“念咒語！”官圣吼賀遺澤，在心里罵道“笨!”

“黃泉幽幽，渺渺鬼道，地藏慈悲，超度亡靈。是善是惡，天道輪回。亡靈何在，還不下跪？靈臺方寸，道法無窮。敕！”賀遺澤手指對面捂著臉的少女念咒語。他胸口感受到了巨大的壓抑，完全坐不住。訴說、壓迫、還有致命的痛。不僅僅是賀遺澤，隨著咒語再次飄起的少女也一樣痛苦地哀嚎起來。她嘴角眼里都滲出血，越來越多。她捂住自己的胸口，賀遺澤一樣痛苦。

“不，別念了。別念了。”她沖賀遺澤大喊，她感受到了腦子炸裂的痛苦，是水的沖擊。她一遍一遍經受著水的沖擊，再次經歷當初被窒息而死，被拋入水中的痛苦。

“不要，不要。啊！別！”她開始狂喊，語無倫次。她腦子中全是當初被人摁住悶死的感受。

“黃泉幽幽，渺渺鬼道，地藏慈悲，超度亡靈。是善是惡，天道輪回。亡靈何在，還不下跪？靈臺方寸，道法無窮。敕！”賀遺澤和她一樣，也感受到了水流的沖擊，巨大痛苦，無力也無法借力。掙扎，逃無可逃，避無可避。但他仍忍著一邊一邊念“超度咒。”官圣還沒說停，他不能停。他相信官圣。

“啊！”一聲凄厲長喊，女孩兒倒在地上。

賀遺澤也倒在地上，仍手指著她念“超度咒”。

周圍霧氣忽散，河水消失不見，干干的河床掀起沙子。

官圣睜開眼看著對面。賀遺澤剛好念完超度咒的最后一個字。女孩兒的身體再次浮起，消失不見了。

“呵。”賀遺澤吐出一口氣息。他沒有血，吐不出來。只能吐出胸口的狂風。

“怎么樣？沒事兒吧。”官圣拉起賀遺澤。

“沒。”賀遺澤虛弱地喘息，搖搖頭回應。

“這是？”賀遺澤看著枯枯的河床，天已大亮。

折騰了一夜。官圣動動脖子，酸得厲害。

“完事了嗎？夏雨柔問。

“嗯。”賀遺澤點頭。白天了，白白的天空刺著賀遺澤的眼睛。夏雨柔看著賀遺澤，注意到他的影子是一團黑黑的。沒有人形。

“我。”賀遺澤見夏雨柔在看自己身后，想了想說：“我不是人。”

“嗯。”夏雨柔點頭，她猜到了。

“現在怎么辦？”夏雨柔問。

“回家。”官圣拉起夏雨柔的手往前走去。

“她，投胎去了嗎？”夏雨柔問。

“嗯。”官圣剛要解釋，賀遺澤接著說：“不一定。我只是超度了她。她會先被鬼差發現，然后帶到黃泉。至于能不能投胎，不一定。”

“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官圣懟賀遺澤。

“你又不是人！”賀遺澤嗆了回去。

夏雨柔笑了，她看著賀遺澤搖搖頭。不論他身份是什么，是不是人，終究是個孩子。還不是一個成熟的孩子。

“等一下。”賀遺澤說著，停住腳步。

“你也感覺到了。”官圣說。

“是。”賀遺澤回答。

“什么？”夏雨柔又緊張起來。

忽一陣白煙，賀遺澤又聽到了那股低吟。

“啊......啊......啊......”

“這聲音，看來不是那個新娘發出來的。”賀遺澤說。

“那是什么？”夏雨柔指著河邊突然出現的一個人問。

“又是她。”賀遺澤恨恨地道。

蒼老的背影花白的頭發，拄著一根拐杖。裝神弄鬼！賀遺澤手掌起風探了過去，臉上忽現陰郁。

“嘭”紙人爆了，發出一陣火焰。

“小心！”賀遺澤轉身抱住夏雨柔，后背對著那團爆過來的火焰。賀遺澤閉緊了眼，沒有想像中火焰灼燒的疼痛。他抬起頭看。官圣一身黑衣擋在他們面前，手掌化波擋住了沖過來的火焰，護住了賀遺澤和夏雨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