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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一直在為別人做嫁衣,現在到了給自己做一件衣服的時候了。

這個集子里所收的,是我研究朱子與朱子學的論文。不多,凡四十二篇,主要的文章應該都在了。

研究生畢業以后主要是在程俊英先生的指導下做《詩經》研究,但是內心放不下朱子,所以我把研究的方向有意無意地往《詩集傳》靠。文集中有三篇研究《詩集傳》的文章,就是這一靠的結果。

1993年,我就任華東師范大學古籍研究所所長,上任以后,立即籌劃編修《朱子全書》,歷時十年大功告成。以后又編修了《朱子全書外編》《朱子著述宋刻集成》《元明刻本朱子著述集成》《朱子語類合刊本》等。編修過程中的研究成果、心得體會也反映在文集中了。

1997年,我調任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社長。校黨委書記陸炳炎在與我談話的時候問我有沒有什么困難和要求。我的回答是,沒有什么困難,一定不辱使命,但是我希望不脫離教學與科研。書記爽快地答應了,但是要求我處理好教學科研與出版社工作的關系,做到兩不誤。上任以后我才發現,出版社的工作可謂日理萬機,忙得大大地出乎我的預料。社長,是我的主要工作,它幾乎占據了我百分之百的工作時間,教學與科研只能利用業余時間。好在學生們都很理解配合我,上課一般是用雙休日在家里進行。晚上,則成了我讀書與研究的主要時間段。寫文章需要有整塊的時間,每年的幾個長假(五一、十一、春節)就變成了我寫作的基本時間段。我當了十五年社長,三年董事長,和時間賽跑,保證每年不少于一篇學術論文面世,有時候可以有兩三篇。文集中的很多文章就是這樣擠出來的。2015年正式退休,我的創作也進入了豐收期,文章明顯地多了起來,自以為質量也有所提高。

我的朱子學研究,從《詩集傳》起步,拓展到文學,進入禮學,歸結為思想(我不敢講哲學)。這一步步的發展,其實都與時事有關。我一直認為,研究朱子學不能為學術而學術,它應該對社會、國家有所貢獻。朱子的書讀得越多,越覺得他的思想學術對當今社會依然有著強大的借鑒與啟示力量,有些話簡直就是為今天說的。比如《朱子家訓》,我認為它就是中國人貢獻給全人類,且迥異于西方所謂普世價值的普世價值;再比如《朱子家禮》,我認為它就是挽救人心、整肅社會秩序,讓中國社會重歸和諧穩定和文明高雅的所謂“禮儀之邦”的有效指南;又比如“道統”,我以為這就是中國人如何繼續把自己的傳統延續和發揚下去的有效切入點;又比如,對朱子學的構建與發展的學術研究,對當下我們國家、民族重建文化主體精神,增強文化自信與文化自覺,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總之,朱子學,需要純學術的形而上的研究,但斷不可缺了接地氣的、落地的“經世致用”。所以,我也做了大量普及性的、普通老百姓也能看得懂的學術工作,比如,到各地做講座推介朱子學;比如,編寫一些通俗性的讀物,如《朱子家訓》(今注今譯)、《朱子格言精義》《朱子一百句》《朱教授講朱子》等。

在論及朱子學時,我一般會使用“朱子與朱子學”這樣的表述。我認為,“朱子”與“朱子學”是兩個概念,前者是對朱子本身的研究,后者是對朱子學術思想的研究,包括朱子后學、后朱子時代的朱子學術思想及其發展演變等。陳榮捷和高令印是朱子研究的開拓者,他們的朱子研究已經取得很可觀的成果。但是,這一領域依然有廣闊的處女地有待開墾,《朱子字說》與《朱子偽像考》就是我在這一領域努力耕耘的結果。尤其是“偽像考”一文,廓清了一幅誤傳的所謂朱子像,起到了正本清源的作用,頗受學界好評。我已經多年關注這一研究領域,自以為可做的文章還很多,我會繼續努力,把研究引向深入。朱子學業已成為顯學,這是在十年、二十年之前不敢想象的。縱觀國內外的朱子學研究,最活躍的是哲學界和思想界,成果迭出,著作不斷。遺憾的是,其他領域如文學、史學、教育學、政治學、藝術學等鮮見新作。

這本文集中有一組文章也許有點異類。它涉及“世界朱氏聯合會”“朱子之路”和蜘蛛。

“世界朱氏聯合會”成立于1993年,我是創會者之一。

1993年5月,來自世界各地的朱子后裔聚集韓國首都漢城(今稱首爾),決定成立一個世界性的以朱子后裔為核心的全球朱氏的民間組織,定名為:世界朱氏聯合會(最早提名為“世界朱子后裔聯誼會”,韓國朱昌均提出,我們應該團結所有朱氏共同來為弘揚東方優秀傳統文化而努力,不分宗派、不分門戶才能最大限度地團結全世界的朱氏宗親,他提議會名為“世界朱氏聯合會”。他的提議獲得一致贊同),推舉韓國的朱昌均為首任會長,我被會長任命為常務副秘書長(秘書長為中國福建的楊青,但是他沒有出席會議)。朱昌均會長在就職演說中說,世界朱氏聯合會必須堅持兩個輪子的運營方針,一個輪子是宗親聯誼,一個輪子是朱子學術思想的研究和推廣。《“世界朱氏聯合會”與中國傳統文化的國際傳播》一文就是介紹世界朱氏聯合會成立以來在世界各國傳播朱子學、推動朱子學研究的歷程與經驗。原文發表在《國際儒學研究通訊》創刊號上(2015年,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遺憾的是,近年以來世界朱氏聯合會已經脫離了老會長制定的正確軌道,那只至關重要的文化之輪被卸掉了。于是,聯合會沒有了魂、沒有了思想、沒有了方向,有的只是勾心斗角、爭權奪利。2015年我之所以要寫那篇文章,是想提醒當權者,不要偏離了方向。可是,我的一片至誠之心沒有人理會(恐怕他們連文章也不會看),以至于發展到有人公開宣稱蜘蛛是我們的圖騰。有些地方、有些朱氏宗親甚至供奉蜘蛛,五體投地。于是,我又撰文《朱氏與蜘蛛無涉論》,從學理上辨析了“蜘蛛論”之荒謬絕倫。但時至今日,依然有一些聯合會的領導在力主“蜘蛛圖騰說”。俗話說,哀莫大于心死,作為創會副秘書長,我沒有想到一個好端端的國際社團組織會淪落到如此地步。每念及此,總有愧對昌均老會長之自責,因為我已經是碩果僅存的創會領導人,我無能力挽狂瀾于既倒,我有責任。

“朱子之路”是一個創舉。

中國臺灣的楊儒賓教授是“朱子之路”的首創者和發起人。他提議朱子學的學者們和學生們每年沿著朱子生前的足跡完成一次學術與自我精神修煉之旅。他的提議得到時任世界朱氏聯合會會長、臺灣著名企業家朱茂男的支持,并允諾在經濟上予以資助。于是2008年第一屆朱子之路踏上征程。對這一創舉,我從一開始就給予高度評價,并積極推動。次年,在廣東臺州舉行的世界朱氏聯合會運營委員會上,我系統地闡釋了對“朱子之路”這一學術創新之舉的認識,我認為,朱子之路是學術之路,是團結和溝通兩岸朱子學學者學術交流與碰撞之路,更重要的是,這是一條培養朱子學后備人才的智庫之路。我呼吁世界朱氏聯合會的領導們關注、支持這一活動。茂男會長完全同意我的觀點,并當即作出決議,世界朱氏聯合會每年對朱子之路予以適當的資助。開始幾年,朱子之路的經費主要由茂男會長承擔,因為大陸學者和學生加入其中的人越來越多,我感到不能讓茂男一個人負擔太重,于是就提出大陸學生與學者的費用由我來籌措。說實話,我自以為,這樣的活動會得到國內朱子宗親們的支持,募款應該問題不大。但事實是,募款非常困難,我只能籌到一小部分款項,缺口還是要茂男會長補足。2016年,由于朱清、朱向兄弟不斷在省人大、政協會議上呼吁,引起了福建省領導的注意,政府做出了撥款支持朱子之路的決定,終于結束了朱子之路難為無米之炊的窘境。2017年,是朱子之路第十年,我在開營式上做了一個演講。針對“朱子之路”發生的一些問題,我問:為什么要走“朱子之路”?我想提醒大家的是,如果我們沒有一個正確的方向和目的,“朱子之路”也會走錯。我把這篇演講也收錄在文集中,我希望為自己留下一個歷史的見證。

“朱子之路”走了十年,除了第二屆缺席外,我連續走了九年。每年我的身份都是大陸團的團長(楊儒賓是臺灣團長)。每年的開營式,我都要對營員們發表講話。我記得,在好幾次演講中,我都提到一個問題:我們為什么要研究朱子學。我以為,除了學術的、社會的種種緣由外,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通過研究朱子學、通過讀朱子的書改變自己的氣質。我認為讀朱子的書、研究朱子學要把自己擺進去,研究要結合自己的生命體驗,所謂“切問而近思”。我講這些話,是有親身體驗的。我的脾氣一向不好,急躁、粗暴、火氣大、自以為是。自己知道自己的毛病,但改不了,也無意去改。但是,朱子的書讀多了,發現自己的心明顯地平靜起來,不知不覺中脾氣也變得溫和了。一次在吉隆坡的世界朱氏聯合會運營會上,馬來西亞的會長朱致強對我說:“杰人教授,你的脾氣現在好多了,有了一點圣賢氣象。”我聽了受寵若驚,再三強調,我這是讀先祖的書讀出來的,離圣賢氣象還有十萬八千里。借機,我鼓勵大家多讀朱子的書(我們朱家人大多脾氣壞,當時在座的壞脾氣者大有人在)。后來,廣東的朱述賢會長為我寫了一幅“圣賢氣象”的條幅,書用他獨創的簡帛體,蒼勁古樸,我很是喜歡。我對他說:“圣賢氣象我當不起,但我要把你的字掛在墻上,它會激勵我朝這個方向努力。”所以,我經常告誡我的學生:“研究朱子學不能把自己當外科醫生,一刀開下去疼的是別人。要把自己當病人,知道手術刀的疼。”

算起來,我墜入朱子與朱子學的研究、著力推動與組織朱子和朱子學的研究,已經有三十多年的時間了,甘苦自知。但回首往事,尤其是看到這本集子的結集,我感到滿滿的成就感,朱杰人一切煩惱和委屈都煙消云散了。

朱杰人

2017年11月30日于海上桑榆匪晚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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