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期北京話語氣詞研究
- 陳穎
- 4368字
- 2020-01-07 15:01:01
1.5 語料類型[1]
本書所定義的“北京話”包括北京土話和以北京話為標準的北京官話,所考察的早期北京話語料時間范圍是清中葉至20世紀40年代,分本土和域外兩大類。本土材料包括滿人、清人及民國人士編寫的正音教科書和以旗人為主創作的京味小說,域外材料包括西方人、日本人和朝鮮人編寫的外族人學習北京官話的教科書和詞典。這兩種不同性質的語料互相補充,較為充分地反映了當時北京話的口語面貌,可以避免因個人語言風格及創作目的而造成的語料片面問題。
1.5.1 滿漢、滿蒙漢合璧教科書
為了幫助滿人學習滿語,清雍正年間開始,出現了一批滿漢對照及滿蒙漢對照的滿語教材,包括《清文啟蒙》(1730)、《清文指要》(1789)、《三合語錄》(1830)等。《清文啟蒙》全名《滿漢字清文啟蒙》,是由滿人舞格壽平所編寫的滿漢對照的滿語教科書,共四卷。其卷二《兼漢滿洲套話》經過改編修訂成為《兼滿漢語滿洲套話清文啟蒙》(1761),并用滿文字母對漢文部分作了注音。竹越孝(2012)將滿文注音逐字轉寫為拉丁字母,滿語發音、日語意譯、漢語發音和漢語文本形成四行標注。
1.5.2 清人所編官話正音書
清中葉,為了消除方言阻礙(特別是閩粵地區),清政府開始推行官話,出現了一批官話正音書,目前所見最早的正音讀本有道光十四年(1834)刊印的高靜亭《正音撮要》(據高靜亭自序,該書寫成于1810年)。其后,莎彝尊編寫《正音咀華》(1853),他在自題中標明:“是書為習正音者設也。”這兩本書因為“正音”之名,較為忠實地反映了當時的官話語音面貌。
1.5.3 官話國語推廣材料
一是注音字母材料。為幫助國人快速識字,清末民國時期的官話國語運動中出版了一批注音字母讀物,有面向社會大眾的普及性讀本和報紙,也有面向國語講習所學員和中小學生的教科書。如王照的官話注音讀物《對兵說話》(1904/1957)用他自創的合聲字母注音,字母借自漢字偏旁筆畫,王璞《實用國語會話》(1920)、齊鐵恨《國語會話》(1925)和樂嗣炳《實用國語會話》(1933)等則采用注音符號標音。
二是國語留聲片教材。1922年,趙元任受國語統一籌備會之托,在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了《國語留聲片課本》,用注音字母標音,并在美國哥倫比亞留聲機公司錄制了國語留聲片,采用了以北京語音為基礎,又照顧南方官話而帶入聲聲調的“老國音”。全書分“國音”和“國語”兩部分,“國音”共八課,介紹國音字母、校正方音及變調規則,“國語”共七課,有三課介紹詞類和標點知識,另外四課為會話、文選和詩選,逐字注音。
1935年,趙元任在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了《新國語留聲片課本》(乙種,國語羅馬字本),采用以北京音系為基礎的“新國音”,用羅馬字母標音。仍分“國音”和“國語”兩部分,但內容有所調整,“國音”部分增加了卷舌韻練習和聽寫練習,“國語”部分的會話材料有增刪。書末附國語羅馬字用法和拼法一覽表。
1924年至1929年,老舍在倫敦大學東方學院從事漢語教學工作,與人合作編寫了國語教材《靈格風東方語言教程:漢語》(Linguaphone Oriental Language Courses:Chinese)(又名《言語聲片》),并錄制唱片,由倫敦靈格風出版社出版。根據遠藤光曉(1986),教材出版于1930年,但老舍完成唱片錄制是1928年。全書共分上下兩卷,主要內容分三十課,每課分上下兩部分,包括單音詞、復合詞和會話練習。下卷主要是根據唱片內容謄寫而來,三十課中文文本逐字用羅馬字注音,并加全句英文翻譯。
1.5.4 京味小說
學界對京味文學的定義各有不同,如王一川(2006)認為京味文學五要素是“地、事、風、話、性”,這五個要素體現在作品中表現出京味文學的五個特征,即“北京場、北京事、北京風、北京話、北京性”,對“京味”的限制較多;侯曉晨(2014)則認為京味的兩個必備條件是“地道的北京口語”和“體現北京特有的語言趣味和生活趣味”,以前者為最基本、最重要的因素,“京味”涵蓋的范圍較寬。本書贊成后一種觀點,以語言為最主要的標準,考察五位京味小說家的作品。
蔡友梅(1872—1921),旗人出身,在《順天時報》《京話日報》《益世報》(北平)和《國強報》上發表了大量“社會小說”,是早期京味小說家的代表人物(劉云,2011)。本書所用材料包括《小額》(1907)和21部“新鮮滋味”小說(1919—1921);《姑作婆》《理學周》《麻花劉》《庫緞眼》《劉軍門》《苦鴛鴦》《鐵王三》《花甲姻緣》《鬼吹燈》《趙三黑》《張文斌》《搜救孤》《王遁世》《小蝎子》《曹二更》《董新心》《五人義》《鬼社會》《忠孝全》《張二奎》《一壺醋》。
徐劍膽,生卒年待考,曾在《正宗愛國報》開辟“莊言錄”小說專欄,還擔任過《京話日報》《天津白話報》《愛國白話報》《實事白話報》小說主筆(胡全章,2009)。本書所用材料包括署名“亞鈴”的《何喜珠》(1913年9月7日起載于《白話捷報》)和《劫后再生緣》(1913年10月14日起載于《白話捷報》)。
尹箴明,生年不詳,卒于1925年,1909年起與張智蘭、莊耀亭一起在《北京新報》上連載《聊齋》故事(孟兆臣,2009)。本書所用材料為署名“湛引銘”的載于《北京新報》之《講演聊齋》,包括1919年《大莽草》《狐嫁女》《任秀》《賈兒》《成仙》《連瑣》《小翠》《紅玉》《張誠》《丐仙》和1922年《大力將軍》《姬生》《老饕》《葉生》。
穆儒丐,1885年生于北京健銳營,滿洲正藍旗人,與老舍、王度廬并列為民國三大滿族小說家(張菊玲,2009)。本書所用材料《北京》從1923年2月28日至同年9月20日連載于《盛京時報》,1924年結集成書出版,是具有濃重自傳色彩的小說(長井裕子,2006)。
老舍(1899—1966),北京滿族正紅旗人,一生創作時間長,數量多。本書選取了他不同時期的作品,包括1926年《老張的哲學》、1929年《二馬》、1933年《貓城記》、1936年《駱駝祥子》、1940年《文博士》、1944年《火葬》、1961年《正紅旗下》。
1.5.5 西人編著的北京官話教材和詞典
利用域外漢籍來研究漢語,漢語教科書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它從外國人的視角看漢語,可以完善漢語的發展狀況,補充白話小說的語體局限。清代中后期,基督教傳教士、外交官、漢學家們進入中國,為了各自的目的而編寫漢語教材(張西平,2009)。19世紀50年代之前,大多數西方漢語教材編寫者以南京官話作為漢語標準,如影響較大的1822年《漢文啟蒙》(法國雷慕沙Abel Rémusat (1788—1832),Eléméns de la Grammaire Chinoise)、1857年《漢語課本》(德國碩特Wilhelm Schott (1802—1889),Chinesische Sprachlehre)、1857年《官話口語語法》(英國艾約瑟Joseph Edkins (1823—1925),A Grammar of the Chinese Colloquial Language Commonly Called the Mandarin Dialect)等,給漢字所注讀音均標有入聲。
目前所見的最早以北京音為標準編寫的西方漢語教材是1859年《尋津錄》(Hsin Ching Lu)。作者威妥瑪(Wade Thomas Francis,1818—1895),英國外交官。1859年在香港出版的《尋津錄》是他編寫的第一本漢語教材,也是他著手制訂漢語拉丁字母注音方法的標志。他在《尋津錄》前言中明確提出“北京話已經是官方譯員必須學習的內容”,書中使用的501句漢語口語句子可以反映當時的北京話面貌,均用威妥瑪式標音法逐字標音。
其次是威妥瑪1867年出版的《語言自邇集》(Yü-Yen Tzǔ-Erh Chi, A Progressive Course Designed to Assist the Student of Colloquial Chinese),這是他影響最大的漢語教材。該書1867年初版,本書使用1886年第2版,兩個版本的語氣詞面貌相近[2]。該書的編寫目的主要是協助使館見習譯員學習北京官話口語,其中的散語章練習、問答章、談論篇和以《西廂記》為藍本的“秀才求婚”有大量的漢語句子和段落,以當時的北京官話為標準(宋桔,2011)。
1871年英國來華海關人員司登得(George Carter Stent)的《漢英合璧相連字匯》(A Chinese and English Vocabulary in the Pekinese Dialect)以詞典形式收錄了兩萬多個漢語詞條,以詞條首字母順序編排,以威妥瑪式拼音標音,并用英語給詞目釋義。
英國漢學家翟理斯(Giles Herhet Allen)于1872年出版了《漢言無師自明》(Chinese without a Teacher),這是他編寫的第一部漢語學習教材,按旅客、商人、家庭主婦、運動員、商店、水手等類別分為14課,每課32句,每句話有英文句子和漢語注音對照,書末附詞匯表。初版沒有漢字,再版時才增加了漢字,其注音方法與威妥瑪式拼音相似,被后世合稱為“威妥瑪—翟理斯拼音”(Wade-Giles Romanisation System)。該書于1887年、1901年、1922年多次再版,本書主要使用1872年第1版。翟理斯還在1873年出版了《語學舉隅》(A Dictonary of Colloquial Idioms in the Mandarin Dialect),主要以231個英語動詞為綱,收錄了1030個漢英對照的句子,并逐一標注了漢字讀音。
1892年《官話類編》(A Course of Mandarin Lessons, Based on Idiom),作者狄考文(Mateer Calvin Wilson,1836—1908)是北美長老會傳教士。該書于1892年初版,本書使用1900年改訂第2版。該書的最大特點是關注到官話內部的差異:“要必以通行者為是,兼有不通行者,則并列之,其列法,北京在右南京在左,如有三行并列,即山東居其中。”書中包含了200篇漢語課文和13篇漢語對話和演講。
1907年《華英文義津逮》(The Chinese Language and How to Learn It)的作者是英國外交官禧在明(Hillier Walter Caine,?—1927)(周磊,2011)。該書初版于1907年,本書使用1913年第3版。全書分上下兩卷。上卷有十三篇課文,包括“善惡報應傳”“神豆傳”“報恩狗”等故事。下卷有十二篇故事,包括“趙城虎”“瞳人語”“種梨”“勞山道士”“鳥語”“菱角”“細柳”“促織”“王成”“雊鵒”“向杲”“罵鴨”。上下卷均對部分字詞注音并釋義。
1912年《漢語通釋》(Lehrgang der nordchinesischen Umgangssprache)的作者是德國萊辛(Ferd.Lessing)和歐德曼(Dr.Wilh.Othmer),全書共49課,每課分漢字、語法、詞匯和簡短會話/故事四個部分。漢字和詞匯解釋有羅馬字注音。
1918年《北京話語音讀本》(A Mandarin Phonetic Reader in the Pekinese Dialect)的作者是高本漢(Karlgren Klas Bernhard Johannes,1889—1978),瑞典漢學家,該書是其《漢語音韻學研究》的姊妹篇,其中二十篇中文文本,包括了民間故事、笑話、會話交談等,并且用隆德爾字母逐字標音轉寫(艾溢芳,2016)。
1.5.6 日本北京官話教材和詞典
近代日本與中國清朝政府建立外交關系后,江戶時代以長崎為中心的漢語口語學習是以南京官話為標準的,被稱作“唐話”。1871年成立的“漢語學所”教授南京話,1876年9月才轉為教學北京官話,“進入明治后,中國語教育之所以被重視,是外交上的需要,而帶來向北京官話轉變的契機,也是外交上的需要”。(六角恒廣,1988)日本人自編了大量漢語會話教材,也翻譯了一些西方漢語教材。日本自編漢語教材如《日清會話附軍用語》(1894)、《北京官話實用日清會話》(1904)、《支那語會話獨習》(1938)、《華日教室會話》(1943)等。日本翻譯的西方漢語教材以《總譯亞細亞言語集》(1880)為代表。本書語料來源主要是六角恒廣《中國語教本類集成》。大部分語料有假名字母注音,部分用拉丁字母注音。
1.5.7 朝鮮漢語教材
朝鮮王朝時期,由于與明朝的頻繁交往,“幾乎沒有人把漢字漢文和漢文化當做外國語和外國文化看待”(張西平,2009)。朝鮮中期,司譯院就開始自行編寫漢語口語教材,朝鮮末期設立了官立漢語學校,把漢語作為外國語進行教學。1910年日本吞并朝鮮后,官方漢語教學中斷,仍有一些漢語口語教材出版。本書考察的朝鮮漢語教材主要出自汪維輝(2005)《朝鮮時代漢語教科書叢刊》,汪維輝等(2011)《朝鮮時代漢語教科書叢刊續編》,樸在淵、金雅瑛《漢語會話書》(2009)、《漢語會話書續編》(2011)和《騎著匹(六堂文庫)·中華正音(華峰文庫)》(2011)。部分朝鮮漢語教材有諺文注音,具有重要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