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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從非轉換的到轉換的被動式理論

“主動-被動”無疑是一種重要的句際語法關系。Chomsky(1957)指出,此類句際語法關系只有在帶有轉換功能的語法理論中才能得到妥當的處理。在諸如短語結構一類不帶轉換功能的描寫語法理論中,英語被動式的形成是通過從助動詞系列中選擇“be+en”實現的。但是,這里的問題是這種描寫語法必須說明“被動句的形成”至少要伴有諸如下列(1)中ABC三個限制條件。

(1)A.使用“be+en”時,后面的動詞必須是及物動詞;

B.這個及物動詞的后面卻不能像普通句法條件下的及物動詞那樣帶有名詞短語;

C.被動式中動詞前后名詞短語的“施事-受事”語義關系同主動式恰好相反。被動式中受事名詞短語在前,施事名詞短語在后,主動句相反。

這里不難看出,在短語結構一類的描寫語法模式中,被動式會被處理得非常復雜和煩瑣。但是,如果我們能把被動式從短語結構規則系統中排除出去,相應地代之以像下列(2)這樣一條轉換規則,那么對被動式的處理則可以大大簡化。

(2)如果(甲)是一個合乎語法的句子形式,那么(乙)也必然是一個合乎語法的句子形式;

(甲)NP1-Aux-V-NP2

(乙)NP2-Aux+be+en-V-by+NP1

這就是說,如果“John-C-admire-sincerity”是一個好句子,那么“sincerity-C+be+en-admire-by+John”也一定是個好句子。這兩個句子之間的關系可以用一條轉換規則自然地描繪出來。引進轉換功能之后,我們可以從短語結構規則中刪除“be+en”及其相關的一系列復雜的限制條件。也就是說,(1)中的那些條件都可以解釋為(2)這一簡單規則作用后所帶來的自然結果。帶有轉換功能的這種語法理論跟不帶轉換功能的語法理論比較,不僅簡化了語法分析,而且自然地刻畫了“主動-被動”之間的句際關系,優勢是十分明顯的。

應該注意的是在以Chomsky(1957)為代表的所謂“經典理論”中,轉換規則分為“必有型轉換”(obligatory transformation,如英語中助動詞的構成等)和“可選型轉換”(optional transformation,如否定句和疑問句的構成)兩大類。必有的轉換意思是如果不進行這種轉換,任何合法語句都不能生成。必有的轉換運用的結果即生成所謂的“核心句”(kernel sentence,=簡單主動陳述句)。“非核心句”是使用可選的轉換規則從一個或多個核心句推導出來的。在這樣的語法體系中,作為一種非核心句,被動式當然是經由可選的轉換規則從相應的主動式推導出來的。

20世紀60年代以后,人們開始認為,所謂的非核心句也是經由必有的轉換從深層結構直接生成的,而不必經由“核心句”這個中介環節。以Chomsky(1965)為代表的所謂“標準理論”就認為被動句的深層結構中就已經包含一種被動成分(時稱“被動語素”)。從帶有這種被動成分的深層結構推出相應的表層結構必須使用被動句轉換規則。如英語句子“John is liked by Mary”的深層結構應該是(3)。

(3)Mary liked John by NP

在有關被動式的討論中,一個備受關注的問題是下列(4)和(5)兩個英語格式之間的關系。注意,此兩式有很高的語義相關性,最大的區別在于(4)包含一個名物化的動詞destruction,而(5)中用的則是原動詞destroyed。Lees(1960)認為,(4)是經由轉換過程從(5)推導出來的。

(4)the city’s destruction by the enemy

(5)the city was destroyed by the enemy

大家知道,在“標準理論”中,喬姆斯基對深層結構的定義和描述是不清楚的(以致“魔鬼”和“圣人”都可以在同一本書中找到支持自己的理由),從而引發了美國語言學史上著名的“深層結構之戰”(Deep Structure War)。在生成語義學派看來,所謂的深層結構不過是一種十分接近語義層次的東西。有的學者干脆就說深層結構就是語義結構的形式化。所以從深層結構(=語義結構)生成表層結構自然就是一種語義生成表達過程。這樣一來,如果說語法研究的對象和目的是深層結構跟表層結構之間的對應關系的話,那么生成語義學派的語法研究的對象和目的就是“深層語義結構”跟“表層語法結構”之間的關系。大家知道,語法形式和語法意義一體兩面之間錯綜復雜的對應關系正是結構主義語法學長期追求的研究目標。這當然不是以喬姆斯基本人為代表的解釋語義學派的立場。如果像生成語義學派那樣理解深層結構的話,所謂生成語法學跟傳統的結構主義語法學僅僅是名稱的不同,喪失了獨立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它最終走向衰亡是必然的[1]

生成語法學中的生成語義學派還有一個重要觀點,那就是轉換可以改變詞性。恰好在這一點上,Lees對上列(4)(5)兩個英語格式的分析為生成語義學派提供了佐證。而以喬姆斯基本人為代表的解釋語義學派也正是以此為突破口來反擊生成語義學派的。解釋語義學派強調指出,深層結構具有相對于語義結構的獨立性和純語法性,是一種較抽象的語法形式。它還認為語法轉換不能改變詞庫中定性的詞類歸屬。Chomsky(1970)具體地指出,英語中派生的復雜名詞如refusal和destruction在進入語法過程之前的詞匯平面業已形成。所以上述例句中的(4)不是從(5)通過語法轉換推導出來的,而是由不同性質的轉換規則生成的名詞性被動式[2]。二者之間如果有聯系的話,那是destroy和destruction這兩個詞之間有聯系。但是,那種聯系可不是轉換一類的語法平面的聯系,而是跟轉換根本無關的詞匯平面的聯系。Chomsky(1970)表面上是一篇討論名物化的文章,實際上包含著多方面的,影響深遠的語法思想。比如,轉換規則不僅可以在句子層面運用,還可以在名詞短語上使用。這樣以來,名詞性被動式和句子被動式的深層結構都可以用(6)進行概括性的描述。(6)中的“X”既可以是一個動詞﹝如(7)﹞,也可以是一個名詞﹝如(8)﹞[3]。下列格式中的“e”符號代表“空語類”。

(6)NP-X-NP by e

(7)the enemy-was-destroyed-the city by e

(8)the enemy’s-[destroy,+N]-the city by e

Chomsky(1970)還指出,被動式的生成過程可分為兩步。以句子被動式為例,第一步“施事后移”把施事名詞短語移到空位“e”上去;第二步“受事前移”則把受事名詞短語移到施事名詞騰出的位置上。名詞性被動式的形成也是按這兩步走的。有意思的是,與后者相關的一些現象顯示這兩步是可以分解的,是相互獨立的。執行前者不一定非要執行后者,反之亦然。例如,在下列例(9)中,我們只看到“施事后移”,而沒有“受事前移”。

(9)the enemy’s destruction of the city by e→the destruction of the city by the enemy

而下列例(10)則只有“受事前移”,沒有“施事后移”。此外,這種“受事前移”現象似乎不是被動式所特有的。在其他一些句法結構中也可以看到,如例(11)(12)。

(10)the destruction of the city by e→the city’s destruction(by the enemy)

(11)a picture of John→John’s picture

(12)our election of John→John’s election

Chomsky(1970)和(1975)所闡述的語法思想后來被稱為“擴充的標準理論”。后者及Fiengo(1974)還提出并論證了一個在生成語法史上影響深遠的重要概念,那就是“語跡論”(trace theory)[4]。語跡論有著多方面的重要意義,其中之一就是它終于使得語義解釋完全依賴表層結構成為可能。簡單說來,語跡論的意思是當某語法規則把某名詞短語從甲位置移至乙位置后,它仍在甲位置留下一個語跡(trace),并發揮一定的句法作用。這個在語音形式上隱而不露的名詞性語跡以其特有的方式,“垂簾聽政”式地參與句法活動。運用語跡論于被動式,一個理想的結果是上面所說的生成被動式的兩步中的其中一步“受事前移”可以被推導出來,而不必在語法中作硬性規定。這是一個重要優點。充分考慮兒童習得母語容易性的語法理論認為,語法規則系統必須盡可能的簡單才有可能符合或接近客觀事實。可以設想,如果某語言的一套語法系統包括幾千條語法規則,兒童是“學”不會的,所以也是不可能符合客觀事實的。想想看,如果完全遵從結構主義的描寫程序,把一種自然語言的全部規則描寫出來,何止幾千條!當然,描寫語法有它完全不同于生成語法的目的和意義。它完全可以不顧兒童習得母語的過程,而把成人語法當作一種既成的事實現象,描寫其規律。只要符合客觀事實,總結的規則越多越好,越詳細越好!這樣的研究不僅可以為傳統的語言教育和語言規范服務,還可以為機器翻譯和語言自動處理等現代科技服務。除此之外,它還能為生成語法的解釋理論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一個事實描寫的基礎。生成語法要通過對各種自然語言現象的歸納,通過對兒童語言習得過程和語言病理的研究,總結出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公理系統(亦即兒童與生俱來的初始“語法”),并刻畫出兒童如何以這個極其簡單的初始語法為起點,在有限的外界語言環境(聽媽媽講故事等)的稍微誘發下,“推導”出看似非常復雜的成人語法規則系統來。根據這個思想,假定我們觀察到某語言有甲和乙兩種現象,如果乙現象可以從甲現象推導出來,我們就可以說只有甲現象才是這種語言真實的語法規則,乙現象不過是甲現象在特定條件下運用的結果。

現在就讓我們來看看語跡論的引入怎么使得我們能夠從“施事后移”推導出“受事前移”的。一般認為,英語句子the dams were built by the beavers的深層結構形式是(13)。這時我們先運用“施事后移”把the beavers移至by的后面去而得到(14)。

(13)the beavers were built the dams by e

(14)t were built the dams by the beavers

the beavers后移之后留下一個語跡t。人們有理由認為這個語跡就某種屬性而言就像是個反身代詞(如漢語的“他自己”,英語的“himself”)一類的所謂回指成分(anaphor)。約束論要求每一個回指成分必須在其小句中受到約束,亦即要求有一個語義同指的名詞在結構上高于它(大意)。比方說,“老劉原諒了他自己”中的賓語“他自己”就受主語“老劉”的約束,滿足了相應的約束條件。“老吳被揍t了一頓”中的語跡t作為一種特殊的回指成分受“老吳”的約束,也滿足了同樣的一條約束條件。假定這一分析是正確的,那么,大家看看(14)中的那個語跡t并沒有受到約束,因為跟它同指的名詞the beavers在結構上低于它。這就違反了約束條件。為了讓(14)滿足相應的約束條件,一個辦法就是移入一個名詞來“擦掉”這個搗亂的語跡,結果就成the dams were built by the beavers。這樣一來,“受事前移”就成了一種滿足別的條件的手段,喪失了作為獨立語法規則的資格。更絕的是,運用語跡論,可以把上述名詞性被動式和句子被動式之間的不對稱性講得頭頭是道。這兩種被動式之間的不對稱性指的是,“施事后移”之后﹝即下列(15)﹞,在句子被動式中受事必須前移,而在名詞性被動式中受事可以前移﹝如下列(16)﹞,也可以不前移﹝如下列(17)﹞。沒有語跡論時,這一有意思的現象最多讓喬氏忽發奇想,把被動式分成相互獨立的兩步。現在有了語跡論,他就可以進一步說,句子被動式中受事必須前移,是因為只有那樣才能“擦掉”那個搗亂的語跡。而在名詞性被動式中,我們除了可以用移入受事名詞這個手段外,還可以用引進一個冠詞(如the, a)的辦法同樣達到“擦掉”搗亂語跡的目的。這確實不失為一個絕好的主意!

(15)施事后移:t destruction of the city by the enemy

(16)受事前移:the city’s destruction by the enemy

(17)引入冠詞:the destruction of the city by the enemy

生成語法理論的進一步發展,就是模組語法。模組語法雖然由Chomsky(1981)予以理論闡述和總結,但其重要思想內容在他本人和其他學者20世紀70年代的一些作品中已見端倪。上述把被動式這么一種原來看似單一結構的現象分解為相互獨立的兩步,并把其中的一步解釋為另一步在語跡論和約束條件的共同驅動與制約下衍生出來的一個結果。這本身就已經蘊涵了模組語法的思想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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