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刑罰執行現代化:觀念、制度與技術
- 王平
- 10195字
- 2019-11-29 12:14:08
第二節 禁止奴役和強迫勞動
本節解釋《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8條關于禁止奴役和強迫勞動的基本含義,介紹國際社會的立法概況,對中國相關的立法與司法實踐作出評價,并就中國憲法規定、監獄和罪犯矯正制度提出自己的修正建議。
《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8條規定:“(1)任何人不得使為奴隸;一切形式的奴隸制度和奴隸買賣均應予以禁止。(2)任何人不應被強迫役使。(3)(甲)任何人不應被要求從事強迫或強制勞動;(乙)在把苦役監禁作為一種對犯罪的懲罰的國家中,第三款(甲)項的規定不應認為排除按照由合格的法庭關于此項刑罰的判決而執行的苦役;(丙)為了本款之用,‘強迫或強制勞動’一詞不應包括:(1)通常對一個依照法庭的合法命令而被拘禁的人或在此種拘禁假釋期間的人所要求的任何工作或服務,非屬(乙)項所述者;(2)任何軍事性質的服務,以及在承認良心拒絕兵役的國家中,良心拒絕兵役者依法被要求的任何國家服務;(3)在威脅社會生命或幸福的緊急狀態或災難的情況下受強制的任何服務;(4)屬于正常的公民義務的一部分的任何工作或服務。”
由于奴隸買賣已在全世界范圍內被取消,因此本條第1款“任何人不得使為奴隸;一切形式的奴隸制度和奴隸買賣均應予以禁止”,第2款“任何人不應被強迫役使”,不僅是指要禁止傳統意義上的奴隸制,而且主要是在于防止由于強迫役使而發展成類似奴隸制之制度與習俗,如婚姻奴役、兒童奴役、強迫賣淫等。
根據1956年聯合國通過的《廢止奴隸制、奴隸販賣及類似奴隸制之制度與習俗補充公約》的定義,“奴隸制”為對一人行使附屬于所有權之任何或一切權力之地位或狀況。此句的中文比較費解,其英文為:“slaving is the right of ownership are exercised”應當理解為:奴隸制是指當一個人處于這樣的狀況或條件下,即別人對他可以行使所有權之部分或全部。也就是說當一個人成為別人的所有權之對象時,則為奴隸制,或者說,當一個人部分地或全部地為另一個人所有時,即為奴隸制。“奴隸”系指處于該一狀況或地位之人。可見,這里的奴隸制,不僅是指一種社會制度,而更主要是指一種社會現象。[70]
“奴隸買賣”系指意在使一人淪為奴隸之擄獲、取得或處置行為;以轉賣或交換為目的的取得奴隸之一切行為;將以轉賣或交換為目的所取得之人出賣或交換之一切處置行為;及一般而論,以任何運送方式將奴隸販賣或運輸之一切行為。
“類似奴隸制之制度與習俗”系指有下列情形之一者:(1)債務質役,乃因債務人典質將本人或受其控制之第三人之勞務充作債務之擔保,所服勞務之合理估定價值并不作為清償債務計算,或此種勞務之期間及性質未經分別限制及訂明,所引起之地位或狀況;(2)農奴制,即土地承租人受法律、習慣或契約之拘束須在他人所有之土地居住及勞作,并向該一他人提供有償或無償之若干固定勞務,而不能自由變更其身份之狀況;(3)有下列情況之一之制度或習俗:女子之父母、監護人、家屬或任何他人或團體受金錢或實物之報酬,將女子許配或出嫁,而女子本人無權拒絕;女子之丈夫、其夫之家屬或部族,有權取得代價或在其他情形下將女子轉讓他人;女子于丈夫亡故后可為他人所繼承;(4)兒童或未滿18歲少年之生父生母或兩者之一或其監護人,不論是否為取得報酬,將兒童或少年交給他人以供利用,或剝削其勞力之制度或習俗。
“受奴役地位之人”系指處于類似奴隸制之制度與習俗所產生狀況或地位之人。
1930年國際勞工組織通過的《強迫勞動公約》把“強迫或強制勞動”定義為:“一個人在處于懲罰的威脅下被迫從事非本人自愿的一切勞動或服務工作。”根據這一定義,“強迫或強制勞動”應當包含兩方面的含義:(1)“強迫或強制勞動”意味著違背本人意愿,“勞動”不是自愿的,而是由于暴力、強力或者是利用不相稱的地位相威脅而被迫的;(2)“強迫或強制勞動”意味著勞動者缺乏人身自由。
根據本條第3款(丙)項的規定,以下兩種情況不屬于“強迫或強制勞動”的范疇:
1.法院之合法判決
第3款(丙)項(1)規定,通常對一個依照法庭的合法命令而被拘禁的人或在此種拘禁假釋期間的人所要求的工作或服務,不屬于“強迫或強制勞動”,但是也規定有例外。第3款(丙)項(1)規定,在把苦役監禁作為對犯罪的懲罰的國家中,由合格的法庭做出的關于此項刑罰的判決而執行的苦役,仍然屬于“強迫或強制勞動”。
2.為了國家和社會的整體利益
第3款(丙)項(2)—(4)規定了以下幾種不屬于“強迫或強制勞動”的情形:任何軍事性質的服務,以及在承認良心拒絕兵役的國家中,良心拒絕兵役者[71]依法被要求的任何國家服務;在威脅社會生命或幸福的緊急狀態或災難的情況下受強制的任何服務;屬于正常的公民義務的一部分的任何工作或服務。比如國家發生地震、洪澇災害時,政府緊急征召人員搶險救災;在戰爭狀態下,國家緊急征召公民服役等。這些勞動均不屬于“強迫或強制勞動”。
上述兩種例外是對“強迫或強制勞動”內涵的限制與補充,兩者結合起來構成禁止“強迫或強制勞動”的完整內容。
奴隸制是一種古老野蠻的習俗。在奴隸社會,戰爭中的俘虜、還不起債的平民往往淪為奴隸。奴隸是奴隸主的私人財產,人身完全依附于奴隸主,沒有任何個人自由和權利。奴隸主可以把它們當做商品進行買賣,甚至可以任意殺害。到19世紀,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已在國內廢除了奴隸制,一些國家開始在國際范圍內禁止和廢除奴隸制和奴隸買賣。1815年,維也納大會宣布應盡快禁止奴隸買賣。1841年的《倫敦條約》規定,各簽字國對于在大西洋和印度洋從事奴隸買賣的船只具有登臨、搜查和拿捕的權力。1890年有19國參加的布魯塞爾會議締結了《布魯塞爾禁止奴隸買賣條約》,該條約被譽為禁止奴隸非洲買賣的大憲章。它不僅一般地禁止奴隸買賣,而且規定了取締奴隸買賣的措施。1919年的《圣日爾曼公約》和《國際聯盟盟約》也規定了禁止和廢除奴隸制和奴隸買賣。國際聯盟還設立了奴隸問題委員會。1926年,在該委員會報告的基礎上,締結了《廢除奴隸制及奴隸買賣的國際公約》,即著名的《禁奴公約》。該公約給奴隸制和奴隸買賣下了定義,并明確規定,各締約國應采取必要措施,防止和懲治奴隸買賣,逐步地和盡快地促成完全消滅一切形式的奴隸制和奴隸買賣。[72]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國際社會為廢除奴隸制和奴隸買賣做出了更進一步的努力。1948年的《世界人權宣言》第4條宣布:“任何人不得使為奴隸或奴役;一切形式的奴隸制度和奴隸買賣,均應予以禁止。”同年,聯合國大會修改了1904年的《禁止販賣白奴國際協定》和1910年的《禁止販賣白奴國際公約》,1953年又修訂了1926年的《禁奴公約》。這些國際公約和文獻不僅是要廢除傳統意義上的奴隸制,而且意在防止出現變相的奴隸勞動和奴隸關系。這些規定對于改變那種借婚姻使婦女處于變相奴婢地位的傳統陋習,乃至于防止使囚犯淪為奴隸,都有很現實的意義。1956年聯合國通過了《廢止奴隸制、奴隸販賣及類似奴隸制之制度與習俗補充公約》,其中對婚姻奴役和兒童奴役的規定較之一般傳統意義上的禁奴有更為廣泛的現實實用價值。該公約規定,各締約國均應采取一切實際而必要的立法和其他措施廢止奴隸制、奴隸販賣及類似奴隸制之制度與習俗。公約規定,奴隸買賣以及使他人淪為奴隸,引誘他人淪為奴隸,或對奴隸或奴隸身份的人加以毀傷、烙印或其他傷害行為,均為刑事犯罪,締約國應以本國法律將其規定為犯罪加以處罰。
禁止奴隸買賣已經成為一般國際法原則。1958年的《公海公約》和1982年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均規定,每一國家應當采取有效措施防止和懲治準予懸掛該國旗幟的船舶販運奴隸,在任何船舶上避難的任何奴隸,均應獲得自由。《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8條規定中規定的不做奴隸和不受奴役的權利已經成為不可克減的權利。
為切實保障婦女的權益,1979年聯合國通過的《消除對婦女一切形式歧視公約》第6條規定:“締約國同意采取一切適當措施,包括制定法律,以打擊一切形式販賣婦女和迫使婦女賣淫以進行剝削的行為。”
為切實保障兒童的權益,1989年聯合國通過的《兒童權利公約》第11條規定,締約國應采取措施制止非法將兒童轉移國外和不使返回本國的行為;第33條規定,締約國應采取一切適當措施,包括立法、行政、社會和教育措施,保護兒童不致非法使用有關國際條約中界定的麻醉藥品和精神藥物,并防止利用兒童從事非法生產和販運此類藥物。第34條規定,締約國承擔保護兒童免遭一切形式的色情剝削和性侵犯之害,為此目的,締約國尤應采取一切適當的國家、雙邊和多邊措施,以防止:(a)誘引或強迫兒童從事任何非法的性活動;(b)利用兒童賣淫或從事其他非法的性行為;(c)利用兒童進行淫穢表演和充當淫穢題材。第35條規定,締約國應采取一切適當的國家、雙邊和多邊措施,以防止為任何目的或以任何形式誘拐、買賣或販運兒童。
勞動是勞動者的一項基本權利,但強迫勞動卻是勞動者勞動形式異化的產物。20世紀以前,勞動者的勞動形式基本上得不到有效的保護。20世紀以后,隨著人權觀念及福利國家思想的影響日益擴大,各國開始逐步重視保護勞動者的勞動權利,維護勞動者的身體健康和人格尊嚴。1919年德國《魏瑪憲法》是最早規定保護勞動者利益、禁止各種非人道的勞動壓迫的法律。
第一次世界大戰以后,勞工運動在許多國家普遍開展,國際社會要求保護勞動者權利、禁止各種形式的強迫勞動的呼聲日益高漲。1930年,國際勞工組織大會通過了《強迫勞動公約》(第29號公約)。該公約旨在禁止各國政府迫使其公民強迫或強制勞動。公約規定,為了徹底制止強迫或強制勞動,在過渡期間,僅于為公共服務為目的和作為例外措施時,可以使用強迫或強制勞動,但必須受公約規定的條件和保證的限制。
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鑒于兩次世界大戰中法西斯政權對勞動者權利的肆意踐踏,1951年,聯合國和國際勞工組織聯合成立一個關于強迫勞動問題的委員會,對強迫勞動問題進行調查。1953年,該委員會最后發表的報告指出,世界上有兩種強迫勞動制度,一是用來作為鎮壓或懲罰持有或表示某些政見的手段,二是為了重大的經濟目的,兩者都威脅到了基本人權。因此主張廢除這類強迫勞動。
為了進一步消除國際社會中的強迫勞動現象,1957年國際勞工組織大會又通過了《廢除強迫勞動公約》,即第105號公約。該《公約》指出,強迫或強制勞動構成對《聯合國憲章》提到的和《世界人權宣言》所闡明的人權的侵犯。《公約》第1條規定:“凡批準本公約的國際勞工組織會員國,承諾禁止強迫或強制勞動,并不以下列形式使用強迫或強制勞動:(a)作為一種政治強制或政治教育的手段,或者作為對持有或發表某些政治觀點表現出同既定的政治、社會或經濟制度相對立的思想意識的人的一種懲罰;(b)作為動員和利用勞動力以發展經濟的一種方法;(c)作為一種勞動紀律的措施;(d)作為對參加罷工的一種懲罰;(e)作為實行種族、社會、民族或宗教歧視的一種手段。”第2條規定:“凡批準本公約的國際勞工組織會員國,承諾采取有效措施以保證立即完全廢除本公約第1條所列舉的強迫或強制勞動。”
第105號公約對于強迫勞動規定了很嚴格的標準,甚至發展中國家也不能使用強迫或強制勞動作為經濟發展的手段。這曾在一些發展中國家引起很大的爭議。但反對強迫勞動作為一項基本人權,現在已經得到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的認同。截至2000年2月1日,在國際勞工組織的174個成員國中,批準第29號公約的國家已達到150個,批準105號公約的國家達到140個。[73]時至今日,在國際勞工組織的181個成員國中,己有173個批準了第29號公約,171個批準了第105號公約[74],說明這兩項公約已得到國際社會的普遍理解和認同。
1955年在日內瓦召開的聯合國預防犯罪和罪犯待遇大會將監獄勞動列為專門議題之一,并形成專門決議。決議對“強迫或強制勞動”的范圍作了限制性規定,指出:“最好從強迫勞動的定義中排除私人雇主或公共企業雇傭某些囚犯在獄所外進行的勞動,以利于他們重返社會。不過,在任何情況下,都必須執行在工資和勞動條件方面所給予的保證,這對防止剝削囚犯是很必要的。這種作法乃是合理的刑事政策的一個基本組成部分。”
決議在監獄勞動的目的、地位等基本原則部分規定:
(1)凡服刑囚犯都必須參加勞動,但要以醫生開具的體質和神經狀況證明為度。監獄勞動不應被視為附加刑罰,而是一種有利于恢復囚犯適應能力、為其從事某種職業做準備、培養他們良好的勞動習慣、防止游手好閑和放蕩不羈的措施。對于不能依法強迫參加勞動的囚犯,應當允許和鼓勵他們從事勞動。
(2)對于囚犯勞動及其在職業培訓方面而享有的益處,不能單從通過監獄勞動獲利的角度來考慮。國家有責任使每個囚犯都有充分的、適當的工作可做。最好通過國家安排,在官方規定的市場上推銷監獄勞動產品。如有正當理由,也可以通過私營企業推銷產品,但必須謹慎行事,勿使這種制度導致剝削監獄囚犯勞動,同時要保護私營企業自由勞動者的利益。
(3)監獄勞動應在能夠提高囚犯對勞動的愛好和興趣的條件或環境中進行。監獄勞動的領導和組織,不論是工業生產還是農業生產,都應盡可能地接近于自由勞動的領導和組織形式,使囚犯能夠適應正常的經濟生活條件。
(4)在監獄勞動安排上,應特別注意對那些能夠有效地接受職業培訓的囚犯,尤其是青年囚犯進行職業培訓。這種培訓應符合本國通行的一般做法和標準,以使囚犯獲得與在獄外接受培訓的人員同樣的技能,并且在必要時,能夠獲得如同在正常條件下獲得的證書。
在同一屆會議上通過的《囚犯待遇最低限度標準規則》還就監獄勞動規定如下:(1)監獄勞動不得具有折磨性質;(2)勞動應在可能范圍內,使囚犯足以保持或增強其釋放后的謀生能力;(3)囚犯的勞動,應以其本人的利益和職業培訓為主要目的,不可因為貪圖財政上的利益而予以忽視。
受上述國際公約的影響和制約,許多國家在國內立法中就禁止奴隸制、奴隸買賣和奴役勞動,以及禁止強迫或強制勞動作出相應的規定。比如《日本刑法典》第286條規定:“以將他人移送至其居住國外為目的,略取、誘拐或者買賣他人的,處2年以上有期懲役。”
《意大利刑法典》第600條規定:“使他人處于受奴役狀態或者與受奴役相類似地位的,處以5年至15年有期徒刑。”第601條規定:“販賣或者以任何方式買賣奴隸或者處于類似于受奴役狀態的人的,處以5年至20年有期徒刑。”第602條規定:“除前條列舉的情況外,轉讓或者讓予處于受奴役狀態或與受奴役狀態相類似地位的人,占有或者購買上述人員,或者使其保持受奴役狀態或上述地位的,處3年至12年有期徒刑。”
1976年的《日本勞動標準法》第5條對于禁止強迫勞動作了明確規定:“雇主不得憑借暴力、威脅、監禁或其他妨礙精神和人身自由的不正當手段強迫工人從事違反其意志的勞動。”第117條規定:“對于違反第5條規定的人員,處1年以上10年以下的勞役及2千元以上3萬元以下的罰款。”
1957年的《馬來西亞聯邦憲法》第6條明確禁止強迫勞動,但議會得以法律規定各種為國家利益需要的義務服務;并且規定,根據法院判決,犯人服刑期間所規定的勞動,不得視為強迫勞動。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我國政府在少數民族地區先后實行了民主改革,廢除了一切形式的奴隸制和奴隸買賣。在西藏,百萬農奴掙脫了鎖鏈,不再被作為農奴主個人財產加以買賣、轉讓、交換、抵債,不再遭受挖眼、刖足、割舌、砍手等野蠻刑罰,人不再被分為三等九級。民主改革使世代受壓迫的少數民族人民獲得了人身自由、人格尊嚴,爭得了基本的人權。[75]可以說在中國,奴隸制和奴隸買賣現象已經消除。
我國1979年《刑法》即規定了拐賣人口犯罪及其刑罰。1983年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了《關于嚴懲嚴重危害社會治安的犯罪分子的決定》,規定對該罪可以在《刑法》規定的最高刑以上處刑,直至判處死刑。1991年全國人大常委會又通過了《關于嚴懲拐賣、綁架婦女、兒童的犯罪分子的決定》,新增了拐賣婦女、兒童罪,綁架婦女、兒童罪,綁架勒索罪,收買被拐賣、綁架的婦女、兒童罪,聚眾阻礙解救被收買的婦女、兒童罪,利用職務阻礙解救被拐賣、綁架的婦女、兒童罪等6個罪名,分別規定了嚴厲或比較嚴厲的刑罰,并對處理拐賣、綁架婦女、兒童案件涉及的其他法律問題作了明確、具體的規定。
我國1997年修訂的《刑法》吸收了上述有關規定。其中第240條規定:拐賣婦女、兒童的,處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處10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并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情節特別嚴重的,處死刑,并處沒收財產:(1)拐賣婦女、兒童集團的首要分子;(2)拐賣婦女、兒童3人以上的;(3)奸淫被拐賣的婦女的;(4)誘騙、強迫被拐賣的婦女賣淫或者將被拐賣的婦女賣給他人迫使其賣淫的;(5)以出賣為目的,使用暴力、脅迫或者麻醉方法綁架婦女、兒童的;(6)以出賣為目的,偷竊嬰幼兒的;(7)造成被拐賣的婦女、兒童或者其親屬重傷、死亡或者其他嚴重后果的;(8)將婦女、兒童賣往境外的。第241條規定: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強行與其發生性關系的,依照強奸罪定罪處罰。收買被拐賣的婦女、兒童,非法剝奪、限制其人身自由或者有傷害、侮辱等犯罪行為的,依照本法的有關規定定罪處罰。第242條規定:以暴力、威脅方法阻礙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解救被收買的婦女、兒童的,依照本法第277條妨害公務罪的規定定罪處罰。聚眾阻礙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解救被收買的婦女、兒童的首要分子,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第416條規定,對被拐賣、綁架的婦女、兒童負有解救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接到被拐賣、綁架的婦女、兒童及其家屬的解救要求或者接到其他人的舉報,而對被拐賣的婦女、兒童不進行解救、造成嚴重后果的,處5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負有解救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之便阻礙解救的,處2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較輕的,處2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在禁止強迫勞動方面,我國也有明確的法律規定。我國《勞動法》第3條第1款規定:“勞動者享有平等就業和選擇職業的權利、取得勞動報酬的權利、休息休假的權利、獲得勞動安全衛生保護的權利、接受職業技能培訓的權利、享受社會保險和福利的權利、提請勞動爭議處理的權利以及法律規定的其他勞動權利。”根據該法第96條的規定,用人單位以暴力、威脅或者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手段強迫職工勞動的,由公安機關對責任人員處以15日以下拘留、罰款或者警告;構成犯罪的,對責任人員依法追究刑事責任。
針對上述規定,我國1997年修訂后的《刑法》第244條增加了“強迫職工勞動罪”這一新罪名:“用人單位違反勞動管理法規,以限制人身自由方法強迫職工勞動,情節嚴重的,對直接責任人員,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為加強對勞動者的刑法保護,2011年2月25日通過的《刑法修正案(八)》,將《刑法》第244條修改為:“以暴力、威脅或者限制人身自由的方法強迫他人勞動的,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明知他人實施前款行為,為其招募、運送人員或者有其他協助強迫他人勞動行為的,依照前款的規定處罰。單位犯前兩款罪的,對單位判處罰金,并對其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依照第1款的規定處罰。”
《刑法修正案(八)》對本條的修改體現在:(1)將犯罪主體由“用人單位”擴大為一般主體。近年來社會上出現的一些企業由于沒有辦理合法手續,比如一些地方的“黑煤窯”,強迫他人從事勞動,社會危害性很大。但因其沒有辦理合法手續,司法實踐中對能否以“用人單位”追究其刑事責任存在爭議。為此《刑法修正案(八)》將本罪的犯罪主體由用人單位擴大到個人和單位在內的一般主體。(2)將犯罪對象由“職工”修改為“他人”。我國現階段的現實狀況是,勞動者不僅包括與用人單位存在勞動關系的職工,也包括一些被非法招募的工人。為了更加全面地對各種勞動者提供刑法保護,《刑法修正案(八)》刪除了“用人單位違反勞動管理法規”的規定,將犯罪對象由“職工”修改為“他人”。(3)提高法定刑,將法定刑由“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或者單處罰金”,調整為“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處罰金;情節嚴重的,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并處罰金”。(4)將為強迫勞動的單位和個人招募、運送人員或者以其他手段協助強迫他人勞動的行為規定為犯罪,以本條規定的罪名追究刑事責任。
我國目前存在的唯一“合法”形式的強迫或強制勞動形式,是監獄服刑人員的勞動改造制度。我國《刑法》第46條規定:“被判處有期徒刑、無期徒刑的犯罪分子,在監獄或者其他執行場所執行;凡有勞動能力的,都應當參加勞動,接受教育和改造。”我國《監獄法》第69條規定:“有勞動能力的罪犯,必須參加勞動。”《監獄法》第70—73條規定,監獄根據罪犯的個人情況,合理組織勞動,使其矯正惡習,養成勞動習慣,學會生產技能,并為釋放后就業創造條件。監獄對罪犯的勞動時間,參照國家有關勞動工時的規定執行;在季節性生產等特殊情況下,可以調整勞動時間。罪犯有在法定節日和休息日休息的權利。監獄對參加勞動的罪犯,應當按照有關規定予以報酬并執行國家有關勞動保護的規定。罪犯在勞動中致傷、致殘或者死亡的,由監獄參照國家勞動保險的有關規定處理。
可見,我國監獄服刑人員的勞動雖然也是一種形式的強制或強迫勞動,但是符合《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8條第3款所述的“對一個依照法庭的合法命令而被拘禁的人——所要求的工作或服務,而非(乙)項所述者”,即非(乙)項所指的苦役監禁刑罰中的苦役勞動,因此,不屬于公約所述的“強迫或強制勞動”。
值得注意的是,我國監獄服刑人員的勞動雖然不屬于《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8條所指的“強迫或強制勞動”,但是我們對監獄服刑人員勞動意義的理論解釋卻與1957年國際勞工組織大會通過的《廢除強迫勞動公約》的有關規定相沖突。該《公約》第1條規定:“凡批準本公約的國際勞工組織會員國,承諾禁止強迫或強制勞動,并不以下列形式使用強迫或強制勞動:(a)作為一種政治強制或政治教育的手段……(b)作為動員和利用勞動力以發展經濟的一種方法;(c)作為一種勞動紀律的措施;……”而我們通常認為,我國監獄組織犯人勞動,不僅可以改造犯人的思想,矯正犯人惡習,而且還可以為國家創造一定的物質財富;認為這是有中國特色的監獄制度。目前我國雖然沒有加入《廢除強迫勞動公約》,該《公約》對我國沒有約束力,但該《公約》有關“強迫或強制勞動”的解釋及其與我國監獄的實際做法與理論解釋相沖突之處,應當引起我們的重視。
我國已經廢除的勞動教養制度,從其建立之初是以預防和控制犯罪、維護社會穩定為目標。在這一方面,它確實發揮了應有的作用。但是隨著時代的變遷,其片面性和不合理性也愈來愈明顯地表現出來,這就是對于人權保障重視不足,與《公民權利與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8條以及與其他有關人權公約規定的精神明顯相沖突,其具體表現有以下幾方面:(1)勞動教養的性質和適用對象模糊;(2)勞動教養處罰強度過于嚴厲;(3)勞動教養程序設置的不正當性;(4)勞動教養立法嚴重滯后。鑒于勞動教養制度存在上述弊端,2013年12月28日,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六次會議通過《關于廢止有關勞動教養法律規定的決定》,決定自公布之日起廢除勞動教養制度,勞動教養作為一種“合法”形式的強迫或強制勞動形式不復存在。
應當引起我們注意的是,在中國,除了勞動教養之外,還有一些涉及剝奪或限制公民人身自由的制度和措施缺少法律化和司法化的保障,如收容教育、收容教養、強制醫療、強制戒毒、收容遣送等。這些制度和措施也存在與勞動教養制度相同或相似的問題,也需要認真清理,通盤考慮,最終通過立法加以規范,使其走上法治化的軌道。其改革思路大致應當包括以下幾點:(1)明確其性質和適用范圍;(2)其處罰強度的寬和化;(3)程序的正當化。這是后勞教時代中國司法制度改革的重點領域之一,需要我們為之做出不懈的努力。
最后還須提及的是我國現行憲法的有關規定。我國《憲法》第42條第1款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有勞動的權利和義務。”這一規定表明,勞動對于公民來說,既是權利也是義務,是雙重的角色。一方面,勞動作為公民的一項權利,不能隨意被剝奪,否則就是侵犯了公民的基本權利;另一方面,勞動作為公民的一項義務,則帶有強制性,有勞動能力的公民必須參加勞動,否則就是違背了法律規定的義務。
筆者以為,這一規定是計劃經濟條件下的產物,反映的是計劃經濟的觀念。在計劃經濟條件下,公有制基本上是唯一的所有制形式,按勞分配是主要的分配方式,也是合理的分配方式。既然是“按勞分配”,則除了沒有勞動能力的人以外,人人都必須參加勞動,多勞多得,少勞少得,不勞動者不得食,勞動既是公民的權利,也是公民的義務。但隨著我國市場經濟體制的逐步建立健全,公有制與其他多種所有制成分并存,公民的經濟收入來源也日趨多元化,公民個人除了參加勞動獲得經濟收入以外,還可以通過存款利息、買賣股票等方式取得經濟收入,而這些都是在現階段市場經濟條件下允許的甚至是受到鼓勵的。也就是說,公民既可以通過參加勞動取得經濟收入,也可以通過其他合法途徑取得收入,而不必非參加勞動不可。而且,憲法的這一規定也與《公民權利和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第8條規定的精神相違背,建議予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