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亞太崛起的世界意義
關于亞太崛起的世界意義,筆者在《當代亞太政治與經濟析論》中已做了詳盡論述,本書只就有關幾個基本觀點做一強調與補充。
一、亞太崛起打破了世界傳統的五大中心學說,亞洲崛起雄辯證明世界重心已開始由西方轉向東方
亞太崛起對整個世界經濟、政治、軍事、文化等諸多方面均產生不可估量的重大影響,其最重要的意義在于它打破了世界傳統的五大中心學說:西方經濟增長和主要動力中心說、現代化西化說、歐洲戰略中心說、發達國家中心說、西方文明中心說。這五個中心說看起來很相似,而且互相重疊、互相關聯。但五者有一定區別,內涵與外延均有不同。第一個中心說是指世界經濟增長的中心在歐洲和西方,推動世界經濟發展的動力,也主要靠西方。西方乃世界經濟的中心地帶。第二個中心說是指世界現代化不僅發源于西方,而且世界各國只能走西方現代化的道路,現代化就是西化或歐化,西化是現代化的唯一可行的模式。第三個中心說是指當代世界政治、軍事戰略重點而言,相對亞非拉大洋洲等地方,歐洲是戰略中心。第四個中心說是探討世界上發達國家與不發達國家哪類國家是經濟發展的軸心,根據這種學說,發達國家是發展中心,其他發展中國家則是外圍。第五個中心說是探討世界文化或文明的中心,根據這種學說,西方文明是先進的文明,是世界文明的中心,而東方文明則是落后、愚昧的文明。這五個中心說可以說在世界近現代歷史上一直占絕對統治地位。
但是自20世紀70—80年代以來,亞太的崛起對這五大傳統的權威理論提出了有力的挑戰,而且將以新的學說取而代之,這不能不說在學術領域是一場具有劃時代意義的巨大變革。具體內容可詳見《當代亞太政治與經濟析論》一書,這里不再贅述。
這里要強調的是,亞太崛起打破了世界傳統的五大中心學說的核心意義在于:它雄辯地證明了世界重心已開始由西方轉向東方。亞洲崛起正在或將徹底改寫世界現代歷史的發展性質和方向。
近代近500年的世界歷史中,重大事件均起源并發生在西方,東方則被邊緣化。因而在近代化的進程中,西方國家無疑是占據了引領現代化潮流的前線,成為世界的經濟政治文化中心。
縱觀東亞近現代歷史上出現過的幾件重大事件,諸如日本明治維新、東亞的民族解放斗爭、中國革命的勝利等,這些事件雖然都對世界近現代歷史產生過較大的影響,但它們的意義大多局限于本地區,并沒有對當時的全球進程產生極強的具有輻射性和擴散性的影響。近年來東亞的崛起對整個世界現代化進程的影響則遠遠超過上述事件,其影響已經不僅僅局限于對地區內部的強烈影響,而是對整個世界的進程與發展產生極其深遠和全面的影響。
眾所周知,在從15世紀開始至20世紀中期的近現代長達500年的歷史中,影響世界歷史進程的幾乎所有重大事件都發生在大西洋東岸的歐洲,有時也發生在西岸的北美洲。根據世界現代化問題專家羅榮渠教授的說法,最突出的有四件大事:第一件是18世紀后期英國開始的工業革命,它使歐洲或西方優于亞洲或東方;第二件大事是18世紀末在法國爆發的資產階級大革命,它使資產階級成為近代歷史上世界舞臺的領導階級或中心;第三件大事是19世紀后期在北美大陸崛起的頭號金融帝國,它向全世界顯示了現代生產力的巨大威力;第四件大事是俄國十月革命后建立起來的蘇聯,開創了通向工業化的非資本主義道路。[16]這四件大事改變并影響了人類歷史的發展進程和方向。
古老的東方文明正是在這四大浪潮的沖擊波之下,發生了解體并改變了舊傳統的歷史方向,從而卷入了現代世界發展的大潮之中。大西洋兩岸的西歐和北美成為世界經濟、政治、軍事、文化的中心和實體。當然,亞太地區特別是東亞地區對西方的沖擊并非僅僅是被動回應,東亞國家和地區也曾一次又一次主動創造性地出擊,其中包括日本明治維新及其參與西方列強的爭奪,20世紀40年代和50年代初東亞各國人民掀起的反殖民主義的民族解放斗爭最終結束了帝國主義的殖民體系,1949年中國革命勝利并走上了獨立富強的新道路。這幾樁在東亞地區發生的事件無疑對世界近現代歷史產生深遠的影響,但它們的影響更多是地區性的。[17]
二、亞洲崛起意味著世界經濟格局發生了重大歷史性的根本轉變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前,世界經濟與西方經濟或大西洋經濟幾乎是畫等號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后和俄國十月革命后,蘇聯崛起,單獨構成新的世界經濟體系,但與西方相比,仍有相當大的距離,世界經濟核心仍在西方,推動世界經濟發展的仍是西方世界。從嚴格意義上講,蘇聯主體部分也屬西方范疇(相對亞太或東亞而言)。但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特別是70年代以來,東亞經濟卻突飛猛進地發展,以每年7%—9%的驚人速度持續不斷發展,從而構成了世界經濟增長中心,而與此相對照,西方世界增長呈放慢趨勢。西方國家年增長率至多為3.5%,這主要是因為美、日、歐等發達國家增長緩慢,某種程度上已失去帶動世界經濟增長的能力,恰逢此時,亞太地區出現了一個充滿生機活力的世界經濟增長中心,所以人們有理由相信今后世界經濟的增長將越來越有賴于亞太地區的帶動。
這里僅借助美國未來學家約翰·奈斯比特在其名著《亞洲大趨勢》中提到的八大趨勢來說明亞洲的崛起:(1)從單一國家經濟走向網絡集團經濟;(2)從傳統模式走向多種模式;(3)從出口導向走向消費導向;(4)從政府調控走向市場驅動;(5)從鄉村走向城市;(6)從勞動力密集走向高科技密集;(7)從男性統治走向女性崛起;(8)從西方走向東方。“‘世界’一詞過去曾意味著‘西方世界’。今天,全球大趨勢迫使西方人接受一個事實:東方在崛起。東方人和一些西方人已開始明白,我們正邁向一個亞洲化的新世界。操縱世界的軸心已從西方轉入東方。亞洲曾經是世界的中心,現在它將重振昔日風采?!眮喼薜尼绕?,沖破了列強幾百年來主宰和壟斷世界政治經濟事務的局面,這是歷史走向新的進步的重要標志。亞洲崛起已是一個不可逆轉的發展趨勢。
目前,發達國家內部市場擴大的余地已經非常有限,它們越來越依賴于發展中國家的市場,特別是經濟增長較快的發展中國家的新興市場。亞太地區地域廣闊,人口眾多,市場潛力巨大,而且正處于迅速的擴展之中,無疑具有很大的吸引力。美國商務部認定的十大新興市場中,有四個(中國、韓國、印度尼西亞、泰國)便在亞太地區。
三、亞太崛起標志著世界政治軍事戰略格局發生了重大而根本性轉變
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幾百年間,世界政治乃至軍事舞臺的重心均在歐洲,國際關系和世界政治舞臺都是以西歐為中心展開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后至蘇聯解體之前,由于第三世界和不結盟運動的興起,世界格局與戰前不大一致,但世界政治的重心并未發生根本變化。美蘇兩個超級大國爭霸的主要陣地和戰略重心也一直在歐洲,盡管美國因越南戰爭曾一度亂了陣腳,但尼克松上臺后很快作了調整。然而,隨著亞太經濟的飛速發展,加上蘇聯解體,世界政治戰略重心正在發生向亞太地區轉移的重大變化。世界各大國政府均紛紛調整過去以歐洲為中心的戰略,轉而把亞太作為其戰略的重心,或向亞太地區傾斜。
美國盡管是東臨大西洋、西瀕太平洋的兩洋國家,但它過去一直把歐洲當作自己的“故鄉”,自視為大西洋國家。在商品交易、資本流動、人員來往等方面基本上都以西歐為中心進行,而把亞太地區視為地理上的存在和世界經濟中的附庸,幾乎不予以重視。但是自20世紀60年代末以來,美國改變以往的政策,開始重視亞太地區了。1969年的“尼克松主義”和1972年中美建交是政策變化的開始。后來經過福特、卡特和里根時期,美國與亞太地區的關系特別是經濟關系有了很大發展。1975年,福特訪華后歸國途中發表了“新太平洋主義”,申明美國是“太平洋國家”,在1984年再次強調美國是“太平洋國家”,并主張“重視亞洲”;克林頓總統上臺后,公開宣布在對外關系中把亞太地區作為美國外交戰略的重點。為保持美國在亞太地區的領導地位,美國更加重視亞太經濟合作組織(APEC),竭力推進APEC活動,促成了西雅圖非正式領導人會議的召開,為其“新太平洋共同體”的主張擴大了影響,同時也把“亞太熱”推向了高潮。小布什上臺后,美國對亞太的關注有所減弱,這主要是由于“9·11”事件的發生使美國將主要精力轉向反恐,但奧巴馬上臺后,美國再次對全球戰略進行調整,再次把亞太列入美國全球戰略重點,并提出了“重返亞洲”戰略?!爸胤祦喼蕖睉鹇缘奶岢黾捌湟幌盗写胧┑母M,顯示亞太在美國未來的戰略中再次上升為重要角色。種種跡象表明,美國戰略已從以歐洲為重點逐漸轉變為歐亞兩大戰略中心同時并重,或甚至可能將戰略重心轉向亞太。奧巴馬2009年在日本的演講中自稱是“美國首位太平洋總統”:美國是太平洋國家,與亞洲命運有密不可分的關系。世界上沒有哪個地區比亞太地區的變化更劇烈,美國與亞太地區的命運也在這種變化中更緊密地聯系在一起。美國將更多地參與討論如何構筑亞太地區未來,并參加該地區合適的多邊組織。
美國重視亞太的一個直接結果就是開始形成中美博弈新格局?;仡檻鸷髧H關系史,三個階段分別是:第一階段從戰后到蘇聯解體前(20世紀80年代末)約四十五年,即美蘇爭霸兩極格局;第二階段從蘇聯解體到21世紀金融危機前約二十年,即美國一極獨霸世界的格局;第三階段從21世紀金融危機后開始,世界進入中美博弈或“G2”新格局。世界一超局面開始被打破。世界已進入中美博弈的新時代,美國學者稱“G2”時代。美國總統奧巴馬2009年明確宣稱:“中美關系將塑造21世紀的歷史?!倍S著中國的快速發展,世界輿論關于“中國崛起”“中國威脅”“中國世紀”“中國模式”的內容到處可見。據《華盛頓郵報》與美國廣播公司進行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超過四成美國民眾認為21世紀將是中國世紀。而在世界事務方面,美國人則更傾向于中國。43%的受調查者認為21世紀是中國世紀,38%的人說是美國世紀。同時有近半數人認為,美國在世界事務中的地位正在廣泛地降低。[18]美國心態的變化將對其全球戰略產生極大影響,在面對新的格局時,在國際關系的研究中需要考慮一些問題,如對美國與中國國際地位如何評估,中國能否取代美國,世界中心是否已經轉移;如何評估美對華圍堵戰略,是否冷戰的回歸;中國應以何種思維與政策回應美對華戰略,是對抗還是結盟。世界格局未來三種可能的發展方向為:全球合作共榮、抗衡回歸冷戰和合作抗衡并存,而世界前景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中美長期角力與共同智慧。
日本從位置上說本是亞太一員,但長期以來都以“脫亞入歐”為追求目標并以西方大國自居。然而,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則開始立足亞太,重視同該地區國家的經濟合作,由“脫亞入歐”改為“脫歐入亞”。近年來,日本一直在加緊構筑以其為中心的多層次東亞經濟區,并以此為依托,力圖建立一個范圍更大的亞太經濟圈。目前,日本對東亞地區的直接投資已占其海外投資的50%,成為該地區最大的投資國;日本對亞洲的援助是美國的5倍,同亞太地區的貿易額也已超過美國。目前,經濟仍處于低迷的日本已經將亞太列為恢復經濟增長的重要借助力量,特別是同東南亞的關系更是成為近年來日本外交的重點。
蘇聯時期,俄羅斯的戰略重心一直都在歐洲,在各方面都把亞太地區放在次要地位,對亞太經濟發展視而不見。戈爾巴喬夫上臺后,調整了亞太政策,大談亞太,強調亞太在蘇的對外政策中具有頭等重要意義,并認為亞太是世界的一個中心。蘇聯解體后,俄羅斯最初幾年外交政策嚴重向西方傾斜(1991—1992),但俄羅斯的西進戰略并沒有使西方真正接納俄羅斯,受到冷落后的俄羅斯自1992年后又調整外交政策,改為既依賴西方又重視東方的“雙頭鷹政策”,試圖跳上已錯過的“亞洲列車”。普京執政后,對西方采取強硬政策,更是將亞太列為俄羅斯外交的重點,同亞太地區的貿易往來和經濟合作日趨緊密。
澳大利亞過去一向以與英國人有著特殊關系而自豪,連國旗上都有英國國旗的標志。就地理位置而言,澳大利亞應為亞太國家,但其心卻一直在歐洲。近些年來澳大利亞外交政策發生重大變化,一反過去態度,實際上執行了一條“脫離歐洲融進亞洲”或與日本一樣“脫歐入亞”的外交政策。澳前總理基廷在東京會見報界記者時曾說,如果澳大利亞繼續把“大英帝國的鬼魂”拖在自己后面,那將是犯錯誤;澳大利亞既不是“歐洲教區牧師”,也不是“美國的代理”,“澳大利亞的前途在亞洲”。現在澳70%左右的出口商品運往亞洲和太平洋周邊國家和地區。近年來,澳大利亞從陸克文開始的幾任總理,雖然在國內政策上有很大差異,但在亞太外交政策上基本一致,重視亞太的外交立場從未改變。
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歐洲也緊跟美日澳展開一場爭奪亞太市場的激烈競爭,實施新亞太戰略。早在1994年7月中上旬歐洲委員會就正式通過了一項加強與整個亞洲在政治、安全、經濟和發展方面聯系的《關于亞洲新戰略》。歐委會在一項聲明中稱:“亞洲的興起正極大地改變著世界經濟力量的對比”,“如果歐洲聯盟不能采取一個較為協調的戰略,那么它將因來自日本、美國以及亞洲地區的公司的激烈競爭,而坐失亞洲正在出現的經濟奇跡所提供的良機”。歐洲各大國中最為積極者要屬德國。它不斷調整亞太政策,推行以中國為重點的亞太新戰略,強調與日本建立戰略同盟關系,與中國保持“長期穩定的合作關系”。英、法等西歐大國也相繼制定政策加速重返亞洲的步伐。1996年3月亞歐會議首次召開,進一步表明亞洲在世界和歐洲心目中地位的重要變化。目前,歐洲除了繼續以亞歐會議為中心擴大同亞太的合作,還特別重視同中國和東盟等國家和地區的關系,歐洲政要頻繁訪華,通過多種形式加強與東盟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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