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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社會學說幾句話

關于社會學,我原本不想發表什么意見的。這個問題我很久已經不再去想它了。最近吳景超先生在《新建設》上把社會學的地位問題提了出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段膮R報》記者要我說幾句話。

我和社會學的關系

先得交代一下,我個人和社會學的關系。我讀書和教書的時候,的確一直和社會學有點關系的,但實在說來我和一批朋友卻也是一直在這個牌子底下搞私貨,叫它什么學也說不清楚。這私貨就是少數民族、農村、市鎮、工廠的社會調查。這套東西在英美的正牌的社會學家看來是行外的;一定要歸個行,倒近于英美的所謂社會人類學,我們現在稱作民族學的那一些東西。但是在當時中國的大學里人類學或民族學這個牌子掛不大出來,所以一直混在社會學系里。要找個說法,我們就說,我們是用人類學的方法來調查研究中國現代社會的社會學。我們這些東西混在社會學里并不是為當時所有社會學界所同意的,至少并不是正統。所以我覺得一直有些搞私貨的味兒,說得好聽一些,是一個旁出的學派。

由于我和社會學有著這么一種不正常的關系,我對于一般所謂社會學不免是有點偏見的。要我來發表意見自不免缺乏代表性。這是我不想發表意見的原因。如果只從我個人出發來談,我覺得社會學這個牌子取消了對我似乎并沒有多大關系。我在清華大學社會學系取消之前就調到中央民族學院工作。我有機會去實地調查研究少數民族社會生活,一方面學習馬克思列寧主義,改造自己的立場、觀點、方法,一方面還是可以利用我過去的訓練,繼續我的學術工作,我并沒有“改行”的感覺,只是覺得現在學習和研究的條件好多了。在這些工作上我一直是積極的。因為這個緣故,我也不再去想社會學有沒有地位的問題了。在我,這個問題是解決了的。社會學這個牌子取消了,我還覺得卸去了一個包袱。

社會學問題的提法

但是,這時候把社會學的地位問題提出來研究一下好不好呢?我覺得是好的,也是有必要的。我倒并不是因為蘇聯派代表出席了國際社會學會,《新時代》雜志上又提出了中國沒有代表出席的話,才覺得我們該考慮一下在各大學里取消社會學系是否做得對,現在應當不應當恢復的問題。我是不很贊成這種態度的。我并不想再去討論幾年前大學里取消社會學系是否是正確的。我也并不想在社會學這個名詞上來做文章。我覺得應當從當前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的需要上來提出這個問題。

問題是這樣提出的:社會主義改造和社會主義建設的過程中出現了許多新的人和人的關系。其中主要的是新的生產關系。生產關系的改變又要求其他方面的各種關系產生相適應的改變。這些變化都存在著客觀的規律,我們如果能掌握著這些客觀規律,那么改造起來就順利些;如果摸不清這些規律,我們就會吃虧。這里就有學問,也就有科學。研究生產關系的經濟學,那是有了基礎的。其他許多關系的研究我看還都沒有很好地建立或發展起來。這話說來,就牽連得多了。我也沒有考慮成熟,如果作為一般討論,我不妨說說我的意見。比如我最近調查了一些黨和非黨的共事合作關系,我意識到這里有一門很復雜的學問,那就是怎樣建立起社會主義社會里的人民內部的政治關系。這問題可以包括更多的內容,好像人民代表大會制的運用、民主黨派的互相監督等等,有關人民民主專政的一系列問題。這些都是人類的新問題,是在階級消滅后人和人的政治關系問題。把這些關系作為客觀存在的事物來研究它的變化和運動的規律不是一門新的學問么?如果要掛個牌子,我想也可以說是政治學。

我這兩年來又調查過關于知識分子問題,其中有一方面是屬于知識分子思想的變化,那是新的政治關系在人們思想上的反映和變化,如果專門加以研究,總結一些經驗出來,我想又是政治學中的一個極有意義的部分。另一方面,我又看到人才的使用和安排、人事的管理等問題。這些問題現在是處理得不免太簡單化了些,而且的確出了一些問題的。其實,這又是一門學問,我想就是行政學或管理學。

上面所說的那些問題,現在盡管沒有進入學府來進行研究,在黨派和政府機關里是有調查研究的。但是還有些人和人關系的研究卻落了空。比如兩性關系罷。這是存在于人和人之間一種很重要的關系,但是認真地作為一種社會生活的重要部門來加以調查研究卻就很少了。現在不論是哪個地方,戀愛問題、婚姻問題、夫婦問題、養老問題、兒童問題等都有一大堆,而且大家總是覺得最頭痛,甚至不知道怎樣處理才妥當的。社會進步得這樣快,這些方面都需要建立起和新的生產關系相適應的關系,而新舊交替之際,出現些混亂現象是難免的。不采取科學的態度,實事求是地進行調查研究,這些問題得不到妥當的解決,使得許多人生活不安定,思想波動,甚至違法亂紀,對社會主義建設是很不利的。

再舉個例子:最近很多人注意了人口問題。這個問題不論怎樣說法總是存在的。過去卻因為批判了馬爾薩斯人口論,大家都不敢再提這個問題了,好像誰一提這個問題就該批判似的。實在說來,好好地研究這個問題正可以否定馬爾薩斯的理論,而建立起我們的正確觀點來。大家不敢談,并沒有取消這個問題;以致一松口,就出現了“吃蝌蚪”的不科學的宣傳。我并不怪宣傳吃蝌蚪的人,更不怪吃蝌蚪的人,而要怪阻礙研究人口問題的人。

在這里我不想羅列出一大堆問題來,只想指出這類問題是會跟著社會發展不斷出現的,并不會太平無事的。對于這些問題用科學方法來調查研究比閉了眼睛說沒有問題對我們有利。如果我這樣說法是對的,自然要問,誰來研究,由黨派和政府的干部拿出一部分力量來研究好呢,還是搞一批人出來專門做這些工作好呢?我想是專業來搞應當好些。搞得出一套學問來么?我認為是可以的。這些都是客觀存在的社會事物,它的變化是有一定道理的,分析得出一些道理來,不就是學問么?至于這些科學稱什么名稱,那倒無關宏旨。如果大家覺得社會學三個字不討厭,用這三個字也要得。如果很多人看了不舒服,想出個順眼些的名字來,當然也好。

也許現在還有人懷疑這些是否夠得上稱什么學,我想也不必在這個字上引起爭執。如果大家承認這些問題有必要系統地調查一番,那就第一步先搞調查,稱作“社會調查”也可以。我想反對“社會調查”的人理由是不會太多的。

從事社會調查的人員

有沒有會搞社會調查的人呢?我認為是有的。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以前在各大學里教社會學和學社會學的人。他們過去搞過這套調查工作,立場、觀點、方法固然有不正確的地方,但是這些是可以通過學習來改造的。他們原來學會的那些訪問、觀察、記錄、統計、分析等技術還是有用的,而且他們多少也了解過舊社會里的社會情況以及當時的問題,調查起現在新舊交替的情況時,還有很多知識大有用處。如果要搞這些工作,我愿意保舉這一批人員。

取消了社會學系之后,這批人哪里去了呢?現在怎樣了呢?我所知道的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很得其所哉的,在新崗位上搞得蠻起勁,要他們回老行是做不到的。我就屬于這一類。第二類是那些有了新的崗位工作的,也能勝任,但是心里還不忘舊好,有機會再繼續搞老行是樂意的。第三類是一直沒有安定的,我就知道有一位老教授,院系調整后,一連改了三次課程,改得他三日京兆,無所適從。我知道有些沒有開課,學了俄文在搞翻譯工作的。我也知道還有在政府參事室里,除學習之外,沒有什么事做的。他們如果能回到老行來,那真可以幫助解決些知識分子的安排、使用問題,這些人的潛力這樣是可以發揮的。第三類的人并不是個別的。總的看來,這項工作不是沒人。

有事也有人,但還缺一條,就是要個組織,要有領導、有計劃地進行工作。如果承認這些也是科學研究,那就應該安在科學院里,能成立個社會學研究所那是最好了。如果覺得社會學這個名稱不體面,不妨稱社會調查所。說起來,社會調查所是有過歷史的。現在北京文津街科學院辦公室的建筑原來有一半就屬于過去的社會調查所的。那個社會調查所的所長陶孟和先生,現在就是科學院的副院長,其中不無瓜葛可緣。話暫且說到這里,聲明一下,我原來已不再想這個問題了。這段話是被人勾出來的,考慮得是不夠成熟的。

1957年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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