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加?莫蘭(Edgar Morin, 1921—?。?/h1>
學術生平
埃德加?莫蘭1921年7月8日出生于巴黎,他的父輩是西班牙籍的猶太人。1931年,莫蘭的母親因心臟病發作去世,此事給年幼的莫蘭帶來了巨大的思想震動。年幼的莫蘭對閱讀、電影等興趣濃厚。1936年的西班牙內戰第一次把莫蘭和國際共產主義聯系在了一起。1940年,納粹德國侵入法國,莫蘭逃到圖盧茲,同時進入圖盧茲大學讀書。從1940年7月到1942年7月,莫蘭閱讀了大量歷史、文學,尤其是馬克思主義方面的書籍。在思想上,莫蘭越來越傾向于馬克思主義,盡管他對于斯大林主義抱有懷疑,但依然寄希望于蘇聯的勝利能夠帶來世界的和平與解放,同時克服斯大林主義自身的問題。1941年底,他正式加入法國共產黨,參與抵抗納粹的運動。二戰勝利后,莫蘭與法共的分歧卻愈加嚴重。最初的分歧是從文化開始的,隨后漸漸擴展到政治層面。在1950年到1951年,莫蘭的人生中出現了兩個重大事件。第一個事件是在社會學家喬治?弗里德曼(Georges Philippe Friedmann)的舉薦下,莫蘭得以進入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CNRS)工作。然而此時,莫蘭與法共的緣分也終于走到了盡頭。1951年春,由于在被視為與黨對立的報刊《新觀察家》雜志上發表了一篇文章,莫蘭被法共開除出黨。這一事件使得莫蘭遭受重大打擊,此后莫蘭終生沒有再加入任何政治黨派。
在法國國家科學研究中心工作的第一年,莫蘭完成了《人與死亡》一書。對于死亡這一主題的研究,開啟了莫蘭“整體人類學”的思路和跨學科研究的方法,這一思路影響了莫蘭日后的研究興趣。隨后,莫蘭開展了電影社會學的研究,這一研究方向是由弗里德曼和莫蘭共同決定的。1956年和1957年,莫蘭相繼出版了《電影或想象的人》和《電影明星》兩本著作,對于電影社會學的研究打開了莫蘭涉足大眾傳播領域的大門。1962年,經由喬治?弗里德曼牽頭,“大眾傳播研究中心”在法國社會科學高等學院(EHESS)成立,這個中心幾經易名,今天成為埃德加?莫蘭中心(Centre Edgar Morin),弗里德曼、莫蘭和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成為這個中心的支柱。這一中心還聚集了諸多人才,如朱莉婭?克里斯蒂娃(Julia Kristeva)、克里斯蒂安?梅茨(Christian Metz)、安德烈?格呂克斯曼(André Glucksmann)等。中心成立之后,創辦了《傳播》(Communications)雜志,莫蘭成為雜志的副主編。在擔任這個中心的副主任期間,莫蘭把自己的研究從電影轉移到大眾文化上來,莫蘭是法國第一個闡釋“文化工業”概念的人。
從1961年至1962年,莫蘭出版了《時代精神》(卷一)。他把大眾文化放入更為廣泛的社會學、人類學視野中。在他看來,包括電影在內的大眾傳媒及其文化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主要顯示器。此時的莫蘭已經在法國學界名聲大振。1962年9月,由于積勞成疾,莫蘭在美國參加世界社會學大會時病倒。經過一年有余的療養,復出后莫蘭加緊了變革社會學的工作。1968年,莫蘭取代了列斐伏爾在楠泰爾大學(University of Nanterre)的教席,并且被卷入5月的學生運動。1969年至1970年,莫蘭利用學術假期到美國加州的薩爾克生物所進修一年。之后,莫蘭的興趣漸漸轉向“復雜性理論”。1972年9月,莫蘭在提交給主題為“人的統一性”的國際會議的論文中,首次提出了“復雜性范式”的概念。從1977年到2004年,莫蘭相繼出版了其關于“復雜性理論”的巨著:《方法》六卷本。如阿方索?蒙托里(Alfonso Montuori)所言:“《方法》是莫蘭的巔峰之作,這對那些致力于擴展對人類本性追問的研究者來說是一個具有洞察力和解釋力的不竭寶庫。”
主要理論(方法)貢獻
莫蘭的思想具有一種黑格爾式的總體性,對他來說,大眾文化和傳媒都不是孤立的研究領域,尤其是大眾文化,莫蘭將其界定為“現代的神話”。莫蘭將大眾文化放置于時代的整體人類學中觀察,并視其為對時代精神的一個觀察點,他所要做的不是簡單地批判或是贊揚,而更像是建構一種向消費社會過渡的社會學和人類學。對莫蘭來說,他對大眾文化的考察是基于整體人類學的。莫蘭認為,智人的出現是遺傳、實踐、環境、社會及文化等多重作用相互結合的結果。在莫蘭看來,對于人的單純的自然主義或是文化主義的理解都是遠遠不夠的,人的存在和發展樣態的多樣性要求對人的研究采用一種復雜性理論,這種理論融合了自然科學和人文社會科學的諸多學科。所以在《時代精神》一書中,莫蘭將對大眾文化的考察當作窺探社會和人的根本問題的一個視點,這個視點所涉及的問題可以延伸到對社會和人類整體的研究。
與此相關的是莫蘭對于大眾文化的態度和立場。很顯然,莫蘭的媒介和大眾文化理論是有別于傳統知識分子的,莫蘭自己也敏銳地意識到戰后彌漫在法國知識分子之中的對大眾文化的敵視情緒。這種敵視源自他們對自身文化身份的焦慮,而表現出來的就是一種對時代變革的拒絕。“因此,莫蘭試圖摧毀知識分子的這種洋洋得意的自信,這種自信使他們相信自己占有一種高級的自律藝術。”這使得莫蘭的大眾文化研究有一種人類學似的審慎,他不輕易給予大眾文化一個單純否定和肯定的態度,而是將其視作可以表明時代精神的“共同的想象領域”。
在《時代精神》一書中,莫蘭將“大眾文化”稱作“第三種文化”,這種文化是相對于古典文化(宗教的或人文主義的)及國家(或民族)文化而言的。它起源于報刊、電視、電影等大眾媒介,被美國社會學發現并加以確認。然而,莫蘭進一步指出,“大眾文化”與“大眾傳媒”并非完全重合的兩個概念。在他看來,“大眾文化產生于大眾傳媒并曾存在于大眾傳媒之中”,然而,“大眾文化的擴展現今已經超出了嚴格的大眾傳媒的領域而包含了廣闊的消費的世界、休閑的世界,如同它還滋養了家庭內部的微觀世界”,并且,“大眾文化與國家,與政治的、教育的、宗教的文化分享大眾傳媒的統治權”。在莫蘭的大眾文化分析中,始終彌漫著辯證的折中主義,這也是他區別于所有其他“大眾文化”研究者的一個鮮明特點。首先,他承認大眾文化的標準化使得文化的“創造”趨向于變為“生產”,但他同時認為標準化卻不必然導致非個性化,而是同時既抑制作品的個性又完善作品的個性,“標準化”與個性化的辯證法磨合出的大眾文化是一種“中等水平”的文化。另一方面,大眾文化的消費特征使其需要面對普遍的受眾,所以對于兒童來說,大眾文化有成人化的趨向,而對于成人來說,它則有幼稚化的趨向。
1967年,莫蘭出版了他對布列塔尼(Bretagne)一個鄉村社區的研究成果。在這項研究中,他重點關注了青少年文化是如何介入社會和文化變革的。這個研究可以說是對《時代精神》的經驗佐證。在這個偏遠的鄉村,大眾文化的侵襲帶來了人們生活方式的改變,人們傾向于接受一種布爾喬亞式的生活方式,并且由于民間文化的消亡和大眾文化的蔓延,這個偏遠的鄉村也被整合進現代的消費社會。但莫蘭并不對此感到悲觀,他認為這樣一種文化洗禮的起點是青少年對純粹快樂的需求,這種需求是開放和變動的,并且是一種對政治化、教育化的文化的反抗,也是對清教主義文化的拒絕。與《時代精神》相通的是,莫蘭在這里再次確認了大眾文化作為青少年文化的特征,但這并不意味著大眾文化僅僅面向青少年受眾,而是說“大眾文化在它的兒童領域過早地引起兒童觸及成年人的領域,而在成年人領域中,又使成年人去接觸兒童領域……這種年齡上的同質化趨于固定在一個支配性音調上:青少年的音調”。
除了對大眾文化本身的分析,莫蘭還將大眾文化置于社會歷史的總體語境中,探究其在全球化時代扮演的角色。莫蘭將這種通過“大眾傳播媒介系統”擴散至全球的大眾文化指認為“現代的神話”,這種神話是全球化時代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和第三世界國家共同的想象領域,同時也展現了兩種想象之間殖民與反殖民的辯證關系。“大眾文化看起來在使美國的生活方式或資產階級個人主義的價值觀在全球取勝的同時,又助推了暗中顛覆資產階級的統治和美國人的優勢的力量?!迸c法國20世紀60年代的“日常生活”哲學轉向以及文化革命的浪潮相一致,莫蘭將大眾文化代表的想象領域界定為時代精神的表征甚至是時代精神本身,這是一個不同于傳統國家、政治、私人領域同時又滲透于這些領域之中,受技術驅動同時又改變技術,被標準化生產卻又超越規范的新領域。而這個領域又直接連接著人類社會深層次變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這也是為什么大眾文化研究必須成為莫蘭的“整體人類學”研究所不可或缺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對傳播學科建制的貢獻
在莫蘭之前,大眾傳播研究在法國并非一個明確的研究領域。1962年,莫蘭和社會學家喬治?弗里德曼、羅蘭?巴特共同在法國社會科學高等學院創立了 “大眾傳播研究中心”,莫蘭擔任這個研究中心的副主任。該研究中心是法國最早進行大眾傳播研究的機構之一。中心成立初期,洛克菲勒基金會曾經資助過中心的建設,拉扎斯菲爾德曾親自參與指導莫蘭等人建立研究隊伍。這個研究中心最初的主旨是把美國式的大眾傳播研究移植到法國。正是在這個研究中心里,莫蘭開始了對大眾文化的研究。這一研究一方面是對其早期電影研究的擴展,另一方面,也是其“整體人類學和社會學”研究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到1973年,這個中心擴展為一個跨學科的研究中心,并在社會學、文化人類學、符號學、媒介研究等眾多學科領域取得了多項頗有建樹的研究成果。由于莫蘭的影響和貢獻,這個中心最終更名為埃德加?莫蘭中心。直到今天,這個中心及其官方刊物《傳播》雜志依然是法國大眾傳播研究領域一個不可忽視的重鎮。
莫蘭是第一個將“文化工業”的議題引入法國,并且在法國的語境中系統分析了“文化工業”問題的人。莫蘭對于“文化工業”并不像阿多諾等人持完全否定和批判的態度。在《時代精神》中,莫蘭嘗試用辯證的視角和符號學的方式發掘大眾文化當中的美學價值和創造性的文化潛力。但有學者指出,在《時代精神》的結尾,莫蘭對大眾文化的判斷再次回歸法蘭克福學派的立場,即將大眾文化看做同質性的、標準化的,其目的在于通過造夢與神話的再造將消費者囊括進資本主義的體系。對于“文化工業”這一主題的關注甚至直接影響了莫蘭在1968年五月風暴中的活動,彼時莫蘭在《世界》雜志發表了兩組論學生革命的系列文章,引起了巨大反響。這些文章也反映出莫蘭對以1968年為標識的文化革命的態度。
擴展閱讀
原著
〔法〕埃德加?莫蘭:《時代精神》,陳一壯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
〔法〕埃德加?莫蘭:《復雜性思想導論》,陳一壯譯,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法〕埃德加?莫蘭:《電影或想象的人》,馬勝利譯,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
Edgar Morin, The Stars, Minnesota: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 2005.
相關思想史或評傳
Myron Kofman, Edgar Morin: From Big Brother to Fraternity, London: Pluto Press, 1996.
Brian Rigby, Popular Culture in Modern France: A Study of Cultural Discourse, London & NY: Routledge,1991.
陳一壯:《埃德加?莫蘭復雜性思想述評》,長沙:中南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
〔法〕阿芒?馬特拉、〔法〕米歇爾?馬特拉:《傳播學簡史》,孫五三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
(李耘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