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爭端解決機制研究:附件七仲裁實踐
- 賈兵兵
- 13字
- 2019-12-06 14:05:58
第二章 第十五部分的談判過程
一、引言
本章將回顧《公約》第十五部分的談判過程。第十五部分作為一個多邊條約的組成部分,其解釋或適用都受到條約文字的限制,而文字的解釋一般需要參考談判過程的記錄,以厘清文字無法明示的談判國基本意圖,從而對條文的含義有準確的理解,由此得到的法律規則才反映或貼近締約國合意的真實內容,司法判決或仲裁裁決的執行也才能有更高的權威性和說服力,很難想象一個充滿疑問、矛盾的司法解釋能夠得到締約國的首肯和尊重。
上述論理的基礎是《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條和第32條的條文。這兩條所體現出來的主要原則,是在解釋約文時,需著重審查文字的通常意義,以及上下文、目的與宗旨,并在適當時候參考談判記錄。
《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1條(“解釋之通則”)規定(1):
“一、條約應依其用語按其上下文并參照條約之目的及宗旨所具有之通常意義,善意解釋之。
二、就解釋條約而言,上下文除指連同弁言及附件在內之約文外,并應包括:
(甲)全體當事國間因締結條約所訂與條約有關之任何協定;
(乙)一個以上當事國因締結條約所訂并經其他當事國接受為條約有關文書之任何文書。
三、應與上下文一并考慮者尚有:
(甲)當事國嗣后所訂關于條約之解釋或其規定之適用之任何協定;
(乙)嗣后在條約適用方面確定各當事國對條約解釋之協定之任何慣例;
(丙)適用于當事國間關系之任何有關國際法規則;
四、倘經確定當事國有此原意,條約用語應使其具有特殊意義。(2)”
《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32條(“解釋之補充資料”)規定:
“為證實由適用第三十一條所得之意義起見,或遇依第三十一條作解釋而:
(1)意義仍屬不明或難解,或;
(2)所獲結果顯屬荒謬或不合理時,為確定其意義起見,得使用解釋之補充材料,包括條約之準備工作及締約之情況在內。(3)”
雖然上述條款對大原則和基本方法都作了規定,但是,對于本章來說,最主要的規則是第31條,這一條被國際法院接受為習慣法規則(4)。在實踐中,條約的目的需要從條文和談判記錄中尋找、驗證(5)。雖然條約的前言一般都會逐點列出條約的基本精神和原則,但是作為條約組成部分的這部分文字,由于其性質和在條約開始這一位置,難免顯得籠統,那么就需要回顧談判過程中相關的討論記錄或形成文字的解釋性材料,對條約的目的做一個較為準確的還原。
就第31條第一款而言,國際法院對其中所包含的、必須同時考慮的三個因素是有側重的,即對條文文字的通常含義的理解最為重要。比如,根據1989年訂立的“阿爾及爾框架協議”第2條,在政治調解無效的情況下,協議的兩個締約國利比亞和乍得“決定將爭端提交國際法院解決”,并分別于1990年8月31日和9月3日向法院提交了申請(6)。本案中,締結于1955年的《法國-利比亞友好條約》第3條規定,兩國間國界將由“載于【―附于該條約之后的】互換信函(附件一)中所列的、在利比亞聯合王國成立時即已生效的國際文書”來劃定。法院認為:“任何其他的解釋都是違反第3條用語的含義,并將導致依照附件一中所列文書的規定來劃界的規則完全失效”(7)。這個結論是適用尚存在爭議的“有效性”原則的一則實例(8),因為國際法院在判決中認為該原則“是有關條約解釋的最重要原則之一”(9)。
利比亞主張,由于附件一中所列協定在1951年已經失效,相關并且當時仍在生效的其他協定或者文件也可以用作確定疆界走向的根據,即使后者沒有被包括在附件中。乍得認為,附件中所列文件在上述《友好條約》所限定日期內都有效。法院駁回了利比亞的主張,而采納了乍得的說法,法院認為:“很明顯,為達成第3條的目的,當事國已經同意附件中所列是有效文件,因為如果不是這樣,雙方就不會在條約里提及附件中列出的文件”(10)。既然這樣,法院只需要依照條約約文適用第3條即可解決雙方爭議(11)。
就第32條而言,補充解釋的方法包括使用條約起草過程的記載(包括國際法委員會在準備草案時的討論記錄)、條約草案、解釋性聲明,以及締約情況的記錄。在實踐中,這種做法并不是各國都接受的,比如,英國司法傳統是國內法院在解釋立法時摒棄法律起草記錄與爭論記錄(12)。但是,第32條的適用環境是國際法體系,在國際實踐中它所宣示的規則有很實在的用處(13)。該條使用了留有余地的語言,顯示出起草者格外的謹慎,原因是會議記錄在任何情況下也不能代替條文本身,締約國在批準或加入條約時所表達的同意,只限于它們所看到的、考慮過的條文,而非針對條文討論過程中各國之間存在的不同意見和建議。另外,很多情況下,談判記載汗牛充棟,分析起來耗時費力,而其中的不同意見往往使得研究者無所適從,所以需要慎用此類記錄(14)。
在國際司法實踐中,國際法院或其他法庭通常都會訴諸談判記錄來確認某個用語背后的真實含義為何(15)。甚至在第31條下的解釋不存在模糊之處時,這些機構同樣會考察談判記錄,前提是上述解釋不能準確反映談判國的真實意圖(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