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路上，李小寬他們接連碰上許多正在趕路的士兵，等到回到李羅村時，已經是第二天清晨了。

“爺！”

“可安！”

李小寬一來到熟悉的河岸，迫不及待地沖進小院里叫喚。

但是沒有回應。

小院里東西一樣沒少，都擺放的整整齊齊的，只是感覺少了些生氣。

李小寬沖進李歸元的房間，發現只有被褥疊好放在那。

再去施可安的房間，房門竟然沒鎖。

里頭的被褥也疊的整整齊齊的，什么東西都在，就是沒了人影。

李小寬一顆心漸漸跌到了谷底。

“怎么樣，小李，老爺子他們呢？”

揚魁等人這時進來，看見低頭沉默的李小寬，都有些不知道怎么開口。

“我……”

“我去村里找找……”

李小寬拔腿朝村里跑去，這時他留意到，李歸元的小舟并沒有靠在岸邊。

難道爺到河里去了？

可是這大清早的，完全沒到時間啊……

李小寬揣著僅剩的希望，朝著村子里跑去。

“村長！村長！村長！”

“砰砰砰……”

李小寬拼命地敲著村長的房門。

“咳咳，來了。”

一段時間后，村長的房門漏開一條縫隙。

白發蒼蒼的村長緩緩探出頭來，面容憔悴，看起來并沒有睡好。

“你是？”

李小寬這才想起自己的假面皮沒摘，于是在村長愕然的目光下一把把它扯掉，露出真容。

“小……小赦？”

“村長，你有見過我爺嗎？他和可安都不在家。”

村長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把門推開。

“進來說吧……”

村長走到椅子上坐下，面露悲色。

“小赦啊，以后你找個別的地方，好好過日子吧。這李羅村，不，這個楚國，你還是不要來了的好……”

“村長你這是什么意思？”

李小寬看著村長的神情，已經猜到了。

但是不愿意承認。

“其實這些年，村里大家都知道你從哪來，但是誰都沒說破，因為很多人也跟你一樣，都不容易……”

“以前官府那邊不是沒派人來查過，只要好吃好喝伺候著，過一頓就走，也沒什么大事。”

“但是這回不一樣啊……”

村長一言三嘆，好不悲戚。

“昨天那群官兵沒打聲招呼就來了，到了之后怎么勸都不聽，非要挨家挨戶地把人叫出來。”

“他們挨個查戶籍，可那些從外頭來的哪里有戶籍嘛，誰說不明白，就把誰扣了。”

“雖然有些人是外頭來的，可有些人的丈夫媳婦孩子打小就是我們村的啊，他們哪里肯讓那些官兵抓人，于是就鬧。”

“再鬧也沒用，那些官兵根本不講理，誰鬧了就一齊抓走，我李羅村七十多戶人，直接就給他抓走二十來戶，造孽啊。”

“村里那李老瘸你還記得嗎，那也是個可憐人，年輕時生意做的不錯，經常往秦國跑，后來在那娶了個老婆安了家，七年前秦國出了事才跑回來，瘸了一條腿，人還變得瘋瘋癲癲的。聽說他老婆全家都給殺了，就他自己逃了出來。”

“還有那挑水的李老八，真名李王霸，他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但是估計連他天上的父母都想不到，他居然偷偷跑到秦國去當過兵，直到他們死了還一直以為他們兒子在秦國是做生意呢。”

“他倆鬧得最兇，李老瘸從見了官兵就開始罵，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那些官兵估計是聽煩了，抽了刀就給他砍了。”

“老八練過，拿刀砍死了倆，但是禁不住他們人多，手腳都給廢了，給他們打昏拖走了。”

“那……”

李小寬艱難地啟齒。

村長知道李小寬要問什么。

“那丫頭也被帶走了，你爺……”

“哎呀，你爺那頭倔驢啊，人家老頭老太攔都是好說歹說，跪下來求人家，你爺倒好，拿著竹竿子就要打人家。”

“你說你一個老東西哪里拗得過那些官兵嘛，這下倒好，挨了兩下打，給人一刀捅到河里去了……”

“不過這也怪不得他，他年輕時候老婆跑了，就留他一個孩子，過了兩年，那孩子也沒了。他就一輩子沒再娶，自己在河邊搭了一個小院子。”

“這些年，他是真把你倆當親生兒女看吶……”

……

……

李小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村長家走出來的，村長之后一些勸他趕緊離開的話也沒聽進去。

問了村長那些士兵往哪里去，村長也不知道。

他感覺這七年來就跟一場夢似的。

現在。

夢醒了。

該痛了。

楊魁一行人在村口等著，看見李小寬出來也沒多說什么，只是在看到李小寬的真容后，四個人湊在一起悄悄說了些什么。

“走吧，小李，先回去。”

李小寬木然地點點頭。

一路上腦袋昏昏沉沉的，回到了望北城，人就病倒了。

迷迷糊糊感覺自己又回到了秦國的土地上，依舊尸橫遍野，無數亡靈冤魂徘徊。

只是那些冤魂里，多了一些自己熟悉的身影。

這一些日子里，他不知自己身處何處，只是會不斷看見有人在自己身旁轉悠。

經常時候耳朵里會傳來蘇儀的聲音，絮絮叨叨的，說了好多，可惜他一句也聽不清。

有時候楊魁的大嗓門也會在耳邊響起，只是語氣有些激烈，似乎正在和什么人爭吵。

但更多時候，他聽不見任何聲音，整個世界靜的可怕。

上一次嘗到這種感覺，還是在跌進千道河之后，而叫醒自己的，是李歸元的竹竿。

好痛啊……

明明感受不到任何感覺，卻有一股聲音在自己內心深處響起。

好痛啊……

好痛啊……好痛啊……

那聲音越來越大聲，同時一絲亮光在李小寬腦海深處閃起。

下意識地，李小寬想湊近一點……

再近一點……

亮光逐漸放大，內里的輪廓逐漸清晰。

李小寬看清了。

自己眼前的，是一張沾滿了鮮血，蒼白的臉。

……

“啊！”

李小寬猛然驚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身旁的少女嚇了一跳，嬌小的身軀哆嗦了一下。

“可安？”

李小寬淚眼朦朧，伸手環住少女的腰，淚水止不住地流下。

少女突然被抱住，身體瞬間僵硬了，聲音顫抖地開口。

“小……小李，你能……能不能先松開，你抱得好緊……”

李小寬這時才知道自己抱錯了人，連忙松開。

抬頭一看，是一個面容精致但稚嫩未褪的少女，年紀看上去要比施可安小很多。

少女此刻兩頰緋紅，眼神躲閃。

“你你你，醒了……這……這有粥，你你記得喝。”

說完，便慌慌張張地跑出門去了。

這時蘇儀恰巧進來，疑惑地看向李小寬。

“你把人家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