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無星夜淡去，遙望東方，一抹魚白露。

李小寬二人腳步匆匆，走了十多里路。

一路上也遇到過幾波正在趕路，或者已經到達臨近村莊進行搜問的士兵，二人都是選擇遠遠繞開，另尋他路。

快要天明的夜格外冷，有時候由夏入秋，就是一陣風的事。

李小寬早就換上了施可安給的大衣，溫暖了不少。

而嚴梁衣著依舊單薄，卻也沒顯出受冷之態。

楚國北部多是丘陵，一個個土山高也不高，但是里頭雜草和灌木奇多。嚴梁為躲避楚國士兵，多是選擇從一個個小山之中穿過，劈木撥草的，速度慢了不少。

清晨中路草也蒙上了一層薄露，濕滑濕滑的，李小寬還要時刻注意腳下，不滑入陰溝。

真是上山難，下山也難。

“停下。”

前面走著的嚴梁腳步一頓，伏下身子，李小寬也止住腳步蹲下。這種情況之前發生了許多次了，都是嚴梁發現前面有路過的士兵。

沒過幾息，李小寬就從長草的縫隙中看見不遠處坡下的山道里，有一隊身著輕甲的士兵小跑而過。

之前碰上的士兵都還舉著火把，容易分辨，現在天放明，士兵收起火把，更難發現了。

待到士兵跑遠，嚴梁才起身。

“今天估計是到不了望北城了，我們先去前面那個鎮子，看看有沒有可以租憑的馬匹。”

“好。”

李小寬從包裹里取出水和干糧，遞給嚴梁。

嚴梁接了水，但是沒有要干糧。

李小寬拿出一點放入口里咀嚼，把另一部分揣進兜里。

但是當他把手伸進口袋的時候，他僵住了。

李小寬把大衣口袋里的東西取出，一看，是施可安的布袋。

隱約猜到了什么的李小寬連忙把袋子打開，果然，里面躺了三枚金燦燦的金元幣。

“這……”

這可是這些年來他們倆所有的積蓄啊，李小寬離開的時候故意只字不提，就想著把這些錢都留給施可安，但是沒想到施可安早已偷偷地把錢塞給了自己。

前面走著的嚴梁察覺到李小寬沒有跟上來，回頭一看，發現他神色不對。

“怎么了？”

李小寬臉上閃過一絲掙扎，但還是選擇了開口。

“我要回去。”

“怕了？要當逃兵？”

嚴梁聞言譏笑道。

“那個傻丫頭把錢全給我了，得給她送回去，回去之后馬上回來。”

李小寬低著頭，看不見表情。

“回來？”

“這一來一回要多久，你想過沒有？萬一路上遇到楚兵，你能脫身？”

“可是……”

李小寬抬頭說道，眼里閃出了淚花。

“可是那丫頭身上沒多少錢了，這以后她怎么過啊？她還沒給自己買衣裳呢……”

“而且我剛才看了下，爺也把剩下的所有搶人湯給我了，熬制一副需要不少藥材，短時間根本做不好，萬一這中間出點什么事，那該怎么辦……”

嚴梁聞言沉默了片刻，開口道：“這樣，我們先去望北城，等商量好事宜，你再回來一趟也行。”

“往來時間不會超過五日，這五日他們二人互相照應，應該出不了什么事。”

李小寬想了一下，只好點點頭，畢竟他心里也清楚，二人費了好大功夫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現在突然說要回去，根本不現實。

“好吧……”

————

等二人來到最近的一個小鎮外時，天日已經上三竿。

嚴梁帶著李小寬走進了鎮里的一間酒樓。

還是上午，店里沒什么生意。

二人剛一入座，店小二就上前帶著熱情的笑容問道。

“二位客官，要點什么？”

“你們這有煮青菜嗎？”

嚴梁問道。

“這……”店小二有些為難地說道：“醬菜是有的，但是您這煮青菜，本店沒在賣呀。”

“你去幫我問問店家，能不能煮一盆。”

“那行，您二位還要點別的嗎？”

“再來一壺熱茶吧。”

“好嘞，客官請稍等。”

之后店小二走到掌柜那，把事情說了一遍，掌柜輕輕點頭。

李小寬就看見嚴梁的視線和店家微微交錯了一下，雙方不留痕跡地點頭示意。

沒一會，店小二就端著熱茶走來了。

“客官，實在是不巧，今天本店的青菜都用完了，采購的明天才能回來。您還要點別的不？本店的醬牛肉可是鎮上一絕。”

“不必了。”

“成，那您二位慢用。”

嚴梁不緊不慢地喝著茶，李小寬卻沒那心思，只是閉著眼睛，默默地練習吐納。

沒過多久，就有一個中年男人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點了一壺燒酒和二兩醬牛肉，坐在了離李小寬這一桌不遠的位置。

一段時間之后，又有一個人趕了過來，也點了一壺燒酒和二兩牛肉，和之前那人坐在了一起。

隨后李小寬就聽到先來的那人有些抱怨地說道：“你怎么才來，東西帶了嗎？”

“帶了帶了，你放心就是，不說這個，你知道我在來的路上看見什么了？”

后來的那人有些激動地說道。

“怎么？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沒跟你扯！我來的路上路過你們那村子，你猜我看見什么了？”

“看見什么了，你倒是說啊！”

先來那人一聽到關于自己的村子，就顯得有些著急了。

“一大幫官兵，我路過的時候他們正好走，還押了不少人！”

“都抓誰了？我家人有沒有事呢？”

先來那人一聽更著急了。

“哎呀放心放心，兄弟我肯定幫你留意了，你家的人沒事。”

“那就好……可好端端的為啥抓人呢？”

“好像是上面的意思，一些戶籍不明的人被帶去衙門里審了，你家里人雖然沒事，但是聽說你表弟的媳婦好像在里面，給官兵帶走了。”

“哦……”另外一人有些了然的點點頭，壓低了點聲音說道：“我那傻表弟媳婦是前些年他自己在路邊撿的，給帶回家了，好像是之前從秦國逃難來的，長得可水靈了，這些年我眼饞的很，但畢竟人有秦國背景，亂碰給查到了是要殺頭的，我就忍住沒碰。之前好幾次官兵來查，他爹給村長塞點錢，就幫忙搪塞過去了，這次怎么也給抓走了？”

后來的那人喝了口酒，又塞了塊牛肉，含糊不清地說道：“這次好像是城里來的兵，查的嚴，你們村長這次要是敢包庇，我估計他腦袋也得掉。”

“我還聽說這次官兵查人，據說是因為有個秦人惹惱了上面的一個大人物，現在那大人物正在氣頭上，才派兵挨家挨戶搜，凡是來歷不明的，都要被抓，被抓到的不管是不是從秦國逃來的，都要殺頭，說是寧可錯殺一百絕不放過一個。”

“嘖嘖嘖，造孽啊，秦人還沒死絕嗎？”

“這么多人，殺的完嗎？這些天你叫你家里人注意點，跟秦國扯上關系的人和事，別碰，不然到時候受了牽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是是是，多謝兄弟提醒，我這就回家勸勸我那老叔，叫他別管我那傻表弟媳婦的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