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吧……”

那人又往嘴里塞了一塊牛肉。

“秦人本來不用死那么多的，畢竟人王室都死光了，但你猜為什么這些年上面的人還在殺？”

“為什么？”

那人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喝了口酒。

“哎呀你倒是說啊。”旁邊的人顯得有些不太耐煩。

“唉……不是兄弟我不告訴你，可這些都是機密啊……”

那人一副嘆惋的樣子。

“你跟我說，今天這頓我請了！”

那人聞言笑道：“痛快！行，都是兄弟，有什么不能說的！”

“之所以還在殺，究其原因，還是因為秦國還沒有真正的亡國。”

“可他們的王室不都死絕了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個國家的根本哪里是王室啊，其實是他們掌控著的國運！”

“國運？是什么？”

“這是我前些年去宮里，一個老太監偷偷跟我講的，國運就是一個國家最根本的財富，只有那些有著王室血脈的人才能掌控，能對國家的子民有著大大小小各自影響，而有著國運，那些秦人就還有著根，所以其他國家沒辦法把秦國普通民眾吸收成自己的子民，吸收不了，只能不斷地殺咯。”

“那你的意思是，秦國國運還在秦國人手上？”

“看起來是這樣沒錯，當時四國聯手，翻遍了秦國王城都找不到。但我覺得吧，還有一種可能。”

“什么可能？”

“聽說當初四國精銳齊聚秦國王城，我楚國十二大將和三十六小將齊出，王城里秘密高手也去了不少，西蜀和東號也派出不少精銳，唯獨這南郭，前前后后滿打滿算也就去了三個人。”

“其中還有一個廢物國王，一個不練武的毒相，真正戰力也就毒將一人。我們其他三國經此一役各有折損，他們倒好，去了三個人，回了四個人。”

“雖然后來瓜分的時候說什么只要秦國公主一人，其余土地財寶一概不要，但是誰信啊！毒相那么精的人，會放著財寶不要，就給自己的廢物國外帶回去一個女人嗎？”

“但那個女人可是秦國公主啊，當年可是整個大陸人盡皆知的美女，就連我們前楚王都為了她把王位給丟了……”另一人露出神往之色，反駁道。

“話是這么說，但是把她和秦國國庫一起放在你面前，你選哪個？”

“這……”他居然真的露出了猶豫的表情，但很快就笑著說道：“那我還是要國庫吧，畢竟有了錢，什么樣的女人找不到。”

之間那人臉上露出一絲輕蔑：“你也就這點出息，人家南郭可不像你這么想。”

“你是說……”

那人點點頭。

“我覺得秦國國運肯定給南郭的毒相藏起來帶走了！有了秦國國運，其他的東西算個屁！拿了國運，再借著公主的名頭讓利，看似吃虧，實則大賺，真不愧是毒相，打了一手好算盤！”

“聽你這么一說，的確是有可能，不過這樣做心可真是毒啊，白白讓秦國死了這么多人，要是拿出來，各國各自吸收一點，那么秦國百姓起碼可以少死一些。”

“不毒，怎么會叫他毒相呢。”

“這倒也是……”

————

李小寬已經聽不清他們二人在講些什么，早在之前，他就已經心神俱震，要不是嚴梁伸手死死的按住他，他早就拔腿而出。

李小寬雙手顫抖，無助地看向嚴梁。

之前在李羅村的時候，他也碰上過幾次官兵查人，不過力度不是很大，只是找村長問問走個形式而已。村里除了他和施可安，也有不少外來安住的，這些年一直平安無事。

但這次明顯不一樣。

若施可安有楚國戶籍，那還可以，但問題是她沒有。

七年前，李小寬是從死人堆里把她給撈上來的，而那一年能漂在千道河里的人，從哪來，根本不用多猜。

所以這些年他從不過問施可安的過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他不想勾起她傷心的回憶。

若是被那些楚國士兵查到，李歸元肯定要阻止，到時結局怎樣，李小寬不敢想。

“我……”

“我要回去……”

嚴梁這次沒有出言嘲諷，只是緊緊按住李小寬顫抖的雙手，用嘴型告訴李小寬兩個字。

“別慌。”

李小寬搖搖頭，用力掙脫嚴梁的雙手，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來朝外走去。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七年來，他從未這么恐懼過。

哪怕是七年前第一次看見滿河的尸首，河里猩紅的血液濺到自己的臉上，他也沒有像今天這么恐懼。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心早已堅如磐石，但是今天才發現，只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柔軟沒有被觸及。

“李赦！站住！”

嚴梁從后面追過來，一把拉住他。

“你放開我吧，我求求你了，讓我回去吧……”

李小寬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

嚴梁拽著李小寬來到一個偏僻的巷角，把他按在墻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明白你現在心里的感受，這七年我就是這么過來的。”

“越是這個時候你越要冷靜，你要思考！”

“你仔細想，你現在回去有什么用？”

“我……去救他們……”

李小寬有些哽咽。

“你拿什么救？”

“我要去救他們……”

“你拿什么救！”

嚴梁低吼道。

“你去救他們，然后把命給搭上，再把國運送給敵人。”

“那那些還在秦國土地上受苦的千千萬萬百姓呢，他們靠誰去救？”

“我告訴你，你要是個普通人，我嚴梁今天犯不著攔你，但你自己身上背著什么你自己清楚，你的命早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了，你給我記住！”

“可我能怎么辦啊……”

“我什么也不會，我什么也做不了……”

嚴梁冷冷地看著涕淚橫流的李小寬，手一松，仍由他跌坐在地上。

“我到現在都不想接受，你這么一個懦夫，居然會是我大秦唯一的希望。”

“也罷，你去吧，跪在他們面前，把秦國國運雙手奉上，看看他們能不能放你們一條生路。”

“我秦人這些年受的苦已經夠多了，我不想再帶給他們一個虛假的希望，我們，受不起這個折騰。”

說完，嚴梁就轉身離開，留李小寬一個人在那失聲痛哭。

李小寬在地上哭了很久，幾乎要把這些年來所有的委屈全部通過淚水宣泄。

他想念施可安，他想念李歸元，他想念那個溫馨的小院子。

他更想念在遙遠地球上的家，他年紀有些大了的父母。

這些他一直都不怎么敢回憶，但是今天，他忍不住。

漸漸的，他突然想起自己與嚴梁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當時知道秦飛羽的死訊，那個男人曾也像自己一樣埋頭痛哭，但是很快他就振作起來，再看不見他悲傷的樣子。

他，他們，這些年，也受了很多苦吧。

盡管嚴梁描述的語氣再怎么輕描淡寫，李小寬還是能感受到其背后蘊含的憤怒與怨恨，但更多的，是不甘。

李小寬突然想起，有一種東西，能讓無數人堅定信念，能讓無數人一往無前，它的名字，叫做信仰。

秦，單這一個字，就是無數人的信仰。

為了信仰，雖九死其猶未悔。

李小寬伸手摸向自己的胸膛，里面的心臟強而有力地跳動著。

“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