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進游戲艙，剛閉上眼睛的于易頓時被一股失重感籠罩，那種似乎沒有底線的墜落，倒也沒讓他產生絲毫的抵觸情緒，畢竟載入游戲的過程冗長枯燥，這種特色化的開局設定，不但能帶給玩家與眾不同的新鮮體驗，也能增加他們潛意識的虛擬契合度。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種失重感太過真實，即便于易這種身體健康，心臟承受能力遠超常人的職業游戲玩家，時間一長，大腦的神經元也會負荷，可想而知，如果玩家有心臟病史，這種刺激簡直就是催命符。

時間流逝，于易感覺自己墜落的速度越來越快，甚至眼前開始出現模糊的光帶，意識逐漸渙散，心中默數的節奏都被打斷，感知能力像被籠上了一層濃霧，時間和空間的存在感愈發微弱。

直到于易徹底陷入沉睡，他整個人化為了一個奇點，周身環繞著一道晦澀的光，剎那間的速度似是突破了某一個桎梏，竟然憑空消失了。

啪～

“嘶……見鬼。”肩膀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于易猛地睜開眼，還沒待他搞清楚狀況，又是一道鞭影劈頭蓋臉地甩了過來。

“鬼叫什么，還不起來干活！”一個兇神惡煞的壯漢下手毫不留情，手上的力道足以讓人皮開肉綻。

于易連忙扭頭，右手勉強擋住鞭子，巨大的抽打力道撕開一道血痕，痛的讓他渾身痙攣，但他咬著牙下意識地沒再吭一聲，余光掠過周圍，腦袋嗡地一下愣住了。

這里是《神農》？還鞭打式開局？這設計師怕不是有什么特殊愛好吧？

不對，游戲界面呢？！

于易悚然一驚，一個再怎么簡陋的游戲，都不會缺少游戲頁面，因為這是神經元接收虛擬數據的基石，也是身體機制的自我保護，更是天網賦予公民的權利。

沒有任何勢力敢在天網的眼皮子底下肆意違反《第三虛擬法》，這無異于玩火自焚，“反人類”的判決，可不是為了嚇唬人而立的。

無論是亙古腦子抽了，還是系統真實故障，外面的事都不是他能操心的，只能著眼當下。

沒有游戲界面，自然無法常規退出游戲，而非常規的手段，必然需要刺激神經，但他的神經敏感程度異于常人，恐怕也只有面對死亡才能瞬間積攢腎上腺，沖破虛擬阻礙。

想到自殺，于易緊鎖眉頭，身上的鞭痕還在鉆心地痛，再加上映射在瞳孔里的一切，他心里總有一股陰云彌漫。

他能成為虛擬世界的霸主，世界觀完善得今人發指，至少虛擬和現實他閉上眼都能區分。

但在這里，他找不到虛擬世界的一絲影子，周圍的一切給人的質感如此的清晰而又真實。

而質感，根本就不是虛擬數據能夠詮釋的存在。

“麻煩大了。”于易苦笑，真相很多時候都難以讓人接受，倒不是它的殘酷性，而是那種猝不及防卻又讓你不得不深陷其中的無奈，令人窒息。

穿越？

雖然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但人生如戲，于易得過且過習慣了，在哪里討生活都無所謂。

但絕對不代表他喜歡被虐，鞭打式開局怎么也算不得好兆頭，步履維艱，不求洪福齊天，至少也得壽終正寢吧，可現在看來，夭折離他不遠了。

自己這副身體瘦弱不堪，明顯營養不良，而且長期受人鞭打，稍稍一動，除了剛剛新增的兩道鞭痕作痛，雙腿和脊椎還咔咔作響，仿佛一臺年久失修的機器，下一秒就要散架似的。

黑乎乎的皮膚爬滿了污垢，枯黃齊腰的長發，好在這具身體的年齡和自己在伯仲之間，不然于易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

“還可以再搶救一下。”于易喃喃自語，懷揣著不多的安慰，跟著那位執鞭者緩步離開。

天空的太陽看起來只有米粒大小，但熱量驚人，隨著大路上的蓬頭垢面的人越來越多，于易額頭的汗水不停，身體虛弱無比，但愣是不敢倒下。

這里可不是聯邦，撂擔子最多被辭退，于易可是看見好幾個同類暈倒在地上，然后被執鞭者像處理死狗一樣拖走。

他們的皮膚和沙石親密接觸，蹭到哪里都是一片血淋淋的印記，然后執鞭者幾鞭子下去，直到沒有任何反應就向遠處招招手，最后幾個人推著小車將人拉走。

于易第一次親眼看見一個人咽氣的全過程，活生生的人，明明只需要讓他們稍作休息，就能挽回一條命，但在執鞭者的眼里，他們沒有休息的資格，似乎休息的時間比他們的命更重要。

于易很想說，這可是人啊！可看到周圍司空見慣的眼神，他喉嚨動了動，最終無語凝噎。

人命不值錢，是于易對這個世界的第一印象。

速度不快，但處于浩浩蕩蕩宛若行尸走肉般的人群里，于易感覺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執鞭者只有十幾個，卻驅趕著成千上萬的如同牲畜般的同類。

憑什么，難道這些人被激發了奴性，連反抗的心思都沒有嗎？

翻過一個山丘，視野里出現了一座完全由石頭打造的城寨，上面游走著不少黑衣甲士。

隊伍止步，執鞭者向甲士出示了一塊令牌后，一籮筐接著一籮筐的食物被抬了過來。

在執鞭者狠厲的眼神中，隊伍很自覺地排起隊，化為五條筆直的長龍。

隨波逐流，于易接過一個不到巴掌大小的餅，和其他人一樣，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來。

餅很硬，牙齒咬在上面，像是在用一把銼刀劈柴，只能配合雙手使勁撕扯，沒嚼幾下，囫圇大小的餅摩擦著喉嚨就被咽了下去。

腹中仿佛一塊石頭落了地，于易舔了舔干澀的嘴唇，雖說食物差強人意，但只要能頂餓，吃不死就行。

穿過城寨，泥土的褐色由淺變深，千米的距離，平整的土地上鋪滿了密密麻麻的洞穴，不時還有衣衫佝僂的同類抱著碩大的石頭進進出出。

地下轟鳴的碰撞聲不停，像是一頭史前巨獸在地底肆虐，應該是類似采礦機的工作機制。

于易掃視了一圈，心里暗暗舒了口氣，好在只是采礦，奴隸也分苦力和死士，前者顯然比后者的存活幾率大的多。

沒等監工驅趕，于易迅速朝著一個洞口魚躍而進，眼前一暗，甬道里充斥著沉悶的回響，順著其他人的步伐，于易逐漸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