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特殊禁令（三）

大公頓了頓，轉頭看向神色變幻不定的公爵。

“好了，聽了這些之后，你覺得應該讓安潔莉婭去戰場嗎？

“我……”

“讓她去吧，她是福音機關的賢者候補，而且也還有著不亞于賢者的實力。既然她有那個勇氣去戰場，我們老一輩應該支持她才對?！?/p>

“爸爸，你在說什么，不能讓她去！”

公爵夫人撲上來拽住大公的胳膊，不知何時臉上已經是爬滿了淚水。看著自己女兒哭成了這樣，大公的神情也變得有些哀傷。

“好了，別哭了，安潔莉婭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需要我們保護的小孩子了。”

“可是就算是這樣，她也是我們希德萊利斯家的女兒??！沒錯，她是福音機關的賢者候補，但福音機關不是沒有召集她去嗎，那么就算不去也沒有什么好指責的吧！”

“媽媽，我……”

“別說了！你難道忘了你舅舅的事嗎？如果不是福音機關，如果不是那個‘圣水’，他也不會，也不會……我，我不想你去，我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一個親人了！”

公爵夫人捂著臉痛哭失聲，安潔莉婭的眼眶也漸漸紅了起來，走上前去把自己的母親緊緊抱住。

“媽媽，對不起……”

“不要去，安潔莉婭你答應我，不要去戰場，聽見了嗎?！?/p>

看著自己的母親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哭成淚人，安潔莉婭感覺自己的心像是被撕裂開了似的，不由得咬緊了自己的嘴唇。

我真的應該去嗎？

第一次見到如此傷心的母親，讓安潔莉婭的一開始下定的決心產生了一些動搖。她抬起頭看向父親和帕絲麗安，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那個總是對我不滿意，每次見面都是冷著臉責備我的父親。

那個總是討厭我，不管大事小事都要和我作對的妹妹。

為什么現在卻都用著傷心和不舍的表情看著我呢？

安潔莉婭渾身開始顫抖，兩行眼淚沿著臉頰滑落了下來。在眾人的注視中，她伸手擦了擦眼角，露出了自豪而又溫暖的笑容。

“我要去戰場，既然這是對人類而言的生死之戰，那么我就更應該去出一份力。我是希德萊利斯家的長女，所以我要親手保護我的家族。”

“安潔莉婭……”

大公的目光變得慈祥了起來，點了點頭，伸手按在了公爵夫人的肩膀上。

“看見了嗎，安潔莉婭現在已經是個了不起的大人了。所以別哭了，為你的女兒感到自豪吧，她一定會在戰爭勝利之后安然回來的。”

“嗚嗚嗚……可是，可是……”

“媽媽，請相信我，我可是很強的，不會有事的?！?/p>

注視著抱著公爵夫人的安潔莉婭，仿佛被她的微笑感染了一般，達里安自己也不知為何露出了笑意。

安潔莉婭就是這樣的女孩，雖然表面上裝著無所謂，實際上一直深愛著自己家里的每一個人。

這樣一來，我也沒有再阻止她的理由了。

想到這里，達里安忽然發現了一件事。

自己的內心深處，說不定是盼望著安潔莉婭和自己一起走的吧。

心中流淌著復雜的思緒，雖然還不能完全明白這種心情究竟是什么，但至少達里安現在覺得并不是一件壞事。

達里安的眼神變得認真了起來，轉頭朝著公爵鞠了一躬。

“請公爵大人放心，我會保護好安潔莉婭的安全，一定讓她平安回來。”

公爵沉默了半晌，終于像是放棄了似的，閉上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好吧，既然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也不能再繼續阻止了，你就和達里安去戰場吧?！?/p>

“爸爸！你真的要同意嗎？”

帕絲麗安激動地抓住公爵的胳膊，見公爵不為所動，隨即咬著牙朝著安潔莉婭跺了跺腳。

“算了，我這次真的不管你了，你愛去哪去哪吧，最討厭你了，笨蛋老姐！”

帕絲麗安氣呼呼地奪門而出，嚇得柯妮特和蓓兒又連忙跟了上去。安潔莉婭有些歉疚地看著被推開的房門，漢娜微笑著對著安潔莉婭搖了搖頭。

“沒事的小姐，二小姐只是擔心你而已，就讓她先一個人冷靜一下吧?！?/p>

安潔莉婭沉默著點了點頭，漢娜又緊跟著轉過身，朝著公爵彎了彎腰。

“老爺，請你允許我跟著小姐一起離開，這樣的話既能保護小姐的安全，路上也能有個照應?！?/p>

話音剛落，安潔莉婭從一旁突然拉住了漢娜的手。

“不行，實在是太危險了，你沒有必要再牽扯進來?！?/p>

“女仆行為準則第三條，要時時刻刻保護好主人的安全，所以這只是我的分內之事罷了?！?/p>

“可是……”

安潔莉婭仍有些猶豫，公爵走上前來對著漢娜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樣當然最好，有你在，我也能稍微放心一些，就拜托你了，漢娜。”

“老爺這是哪里的話，這只是我的分內之事罷了，況且不僅我一個，達里安也會保護好小姐的，他可是小姐的管家啊?！?/p>

漢娜埋頭還禮，轉頭對著達里安眨了眨眼睛，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一定要和大家一起平安歸來，到時候再認真面對自己的心意。

達里安捏緊雙手，在心里暗暗發誓。

……

飛艇正在慢慢降落，看著窗外越來越近的支部，麗絲莉特眼睛里流動著一些不明的情緒。

“馬上就要降落了，你們做好準備?！?/p>

一直獨坐在最后排的芙妮特合上手中的書本站起了身，雅博轉頭看著心不在焉的麗絲莉特，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

“還在想達里安的事嗎？”

麗絲莉特輕輕點了點頭，神色也變得黯淡了下來。

“我們隱瞞了他要來戰場的事，他一定很生氣吧。”

“但是我們也沒有辦法，畢竟是他爸爸要求腓烈大人禁止他前來這里的。”

“我知道，我只是覺得是不是走得太倉促了一些，在那個時候，達里安似乎還有什么話想要說，至少應該聽他說完之后，我們再……”

芙妮特從一旁走過，緩緩移動到了艙門前，麗絲莉特打住話頭，默默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和雅博一起走到了芙妮特的身后。

飛艇終于降落在了地面，雅博深吸了一口氣，神情也變得比剛才冷峻了不少。

“麗絲莉特，不要再分心了，真正應該擔心的不是達里安，應該是我們自己才對。從現在開始我們已經踏入了戰場，接下來一定要為接下來的戰斗做好充分的準備?！?/p>

“嗯，我知道，你也不要太過于勉強自己?！?/p>

艙門終于打開，麗絲莉特對著雅博笑了笑，緊跟著芙妮特走了出去，可就在踏出艙門的那一瞬間，麗絲莉特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了起來。

第二使徒席蕾婭正帶著一眾士兵站在地面招手示意，想到以前和席蕾婭之間的種種不快，麗絲莉特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了起來，伸手按住了腰間的長劍。

“怎么了？”

看見麗絲莉特的臉上滲出了冷汗，雅博連忙走上去關切地詢問，芙妮特也跟著轉過頭瞥了麗絲莉特一眼。

“走吧，席蕾婭不會對你怎么樣。”

“是，對不起……”

麗絲莉特點了點頭，努力將自己的情緒平復了下來。

沒事的，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這里是軍營，就算席蕾婭再怎么瘋狂，也不會在這里亂來。

麗絲莉特把手從劍柄上拿開，跟在芙妮特身后沿著樓梯走下地面，席蕾婭笑盈盈地走上前來，伸手按住了芙妮特的肩膀。

“哎呀，姐姐你可終于來了?！?/p>

“備戰的情況如何？”

“姐姐，好不容易見面，你怎么說這么無聊的話題啊，真是的。放心吧，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這里可是有我在呢?！?/p>

席蕾婭把手拿開，歪著腦袋對著麗絲莉特笑了起來。

“呀，這不是麗絲莉特嗎？”

“……，許久不見了，席蕾婭……大人?！?/p>

“好啦，上次任務我不是說過了嗎，不用叫我大人，叫席蕾婭就好了。旁邊的這位帥哥，就是最年輕的賢者，‘霜雪之寒’雅博·阿萊克西斯了對吧?！?/p>

“是的，我常常聽見席蕾婭大人的大名，今天能見面真是榮幸?！?/p>

雅博站直了身體朝著席蕾婭敬了個軍禮，席蕾婭擺了擺手，大方地笑了出聲。

“哈哈哈，好了，我最不喜歡這種客套話了。一會兒先跟我去見腓烈，之后會有人安排你們的住宿?！?/p>

“是?！?/p>

雅博把手放了下來，席蕾婭也背著手退了兩步，那雙大眼睛朝著關上艙門的飛艇看了過去，嘴角突然有了一絲弧度。

“達里安為什么沒有和你們一起來呀？”

麗絲莉特的眉毛突然抖了抖，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去，只見席蕾婭正微微前傾著身子盯著芙妮特，臉上的微笑看上去有些駭人。

但縱使是被席蕾婭用這樣的眼光盯著，芙妮特的臉上仍然沒有半點波瀾。

“你在這里，應該聽到了腓烈的禁令才對?！?/p>

“啊，我當然知道，但這和達里安沒來這里有什么關系呢？就算有這樣的禁令，達里安也會無視它義無反顧地來到這里才對吧。”

“你對他還真是了解啊?！?/p>

“那是當然，從那次分別之后，我可是一直都在想著他呢，告訴我吧，為什么他沒來這里？”

“因為我把他打暈了?！?/p>

“打暈了？”

“是啊，誰叫他不聽我的命令呢?！?/p>

“也就是說，姐姐你對他動手了是吧？”

一股恐怖的殺氣突然從席蕾婭身上釋放而出，四周的空間仿佛一瞬間進入了黃昏一般，竟然連光線都變得黯淡了下來。一旁的士兵們頓時紛紛變了臉色，身體不由自主開始顫抖。

麗絲莉特胸口一窒，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半步，突然發現自己的額頭已經是冷汗密布。就連一旁的雅博也是咬緊了牙強撐著站在原地，連后背的衣服被汗水浸濕都渾然不覺。

可是就算處于如此可怕的壓力之下，芙妮特卻像是沒事一般，面無表情地走到了席蕾婭的身后。

“別這么兇神惡煞的，這里是戰場，可不是給你談情說愛的地方。別忘了，我可是從巴洛德手中救了達里安一命。”

“啊，那還真是謝謝姐姐了。好吧，看在你幫我殺了巴洛德的份上，這次我就不和你計較了。好了，快跟我去見腓烈吧?！?/p>

席蕾婭哼著歌轉過身向前走去，雅博擦了擦臉上的冷汗，轉頭看向身旁捂著胸口的麗絲莉特。

“你沒事吧?！?/p>

“沒事，她就是這樣的人，我已經領教過了?！?/p>

麗絲莉特喘了口氣，緊張的心情總算是稍微緩和了下來，心有余悸地跟在席蕾婭和芙妮特的身后。

在支部里走了一會兒，席蕾婭把辦公室的大門推開，腓烈正背對大門坐在椅子上，翹著腿望向窗外。

“腓烈大人，雅博·阿萊克西斯和麗絲莉特·埃米爾達前來報道?！?/p>

雅博和麗絲莉特站直了身子，腓烈慢慢轉過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辛苦你們了，我聽過芙妮特的報告，你們兩個在巴洛德叛亂事件之中表現得非常出色?！?/p>

“哪里，我們只是盡了自己的本職工作罷了?！?/p>

“不用謙虛，我非常清楚在當時那樣的狀況下，要和巴洛德正面交鋒是有多么困難。使徒之中出現了這種敗類是我的責任，但萬幸的是能在大戰之前除掉了這個后患。”

寒暄了一陣之后，房門突然被敲響，一名年輕的男子從門外走了進來。

“腓烈大人，你叫我嗎？”

“是的，他們是新來的雅博和麗絲莉特，你帶他們去軍營吧?！?/p>

“是，那么兩位請跟我走吧?！?/p>

雅博和麗絲莉特向腓烈鞠了一躬，轉身跟著男子從辦公室離開。看著關上的房門，腓烈的眼神漸漸變得銳利了起來。

“芙妮特，達里安的狀況怎么樣。”

話音剛落，坐在一旁的席蕾婭不由得抿嘴一笑。

“托你的福，他被姐姐給打昏了，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呀，真是可憐，早知道就應該我代替姐姐去列克馬城才對?！?/p>

芙妮特轉過頭，朝著席蕾婭投去冰冷的眼神。

“席蕾婭，不要像個小孩子一樣老是扭著這件事不放，現在正在說要緊的事，你就稍微安靜一些吧?！?/p>

“好好，知道了。”

席蕾婭擺了擺手，芙妮特把目光又移回到腓烈的身上。

“就如我報告里所說，達里安的精神似乎已經開始受到了根源的影響，這種情況還是大陸中的特例，所以我覺得有必要加以觀察。”

“也就是說，他所做的夢，有可能就是根源的預兆是嗎？”

“我認為是的?！?/p>

腓烈皺緊了眉頭沉吟不語，席蕾婭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下來伸了個懶腰。

“有什么好緊張的，不管達里安夢到的究竟是什么，只要將它徹底摧毀掉就行了?，F在我們所有的底牌幾乎都已經壓在這兒了，所以放松心態，見機行事不是最好的選擇嗎？腓烈，你都這么大歲數了，還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吧，別老是這么操心啦?！?/p>

席蕾婭揮著手從房間里退了出去，腓烈不由得微微一笑，從椅子上站起了身。

“芙妮特，你認為我們這次成功的幾率有多少?！?/p>

“我沒法預見未來，但不管面對什么樣的困境，我都會采取最為恰當的方式來行動?！?/p>

“這樣就夠了，只要你和席蕾婭還在，人類就還有希望?！?/p>

腓烈走到芙妮特身旁，伸手按住她嬌小的肩膀，目光也跟著變得柔和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