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一個高三學生來說，學習似乎不應該算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可實際上……怎么那么難啊！

水鏡老頭不知道從哪找來個武術教師，姓高名奐，好像沒聽說過這號人物。這人看著雖是個年近五旬的白發老者，可那身手，真不是蓋的。第一天見面就丟給了他一把長槍，然后在校場上狠狠揍了他一頓，從此雙方就確立了高老頭說一不二的地位。

據說這就是“下馬威”……

“水鏡武術專修學校”的課程主要分為：騎術、槍術、短兵、箭術幾項。

騎術還好說，小時候他爸就帶著他去馬術俱樂部騎過兩次馬，也不算是沒有一點兒經驗，加上自幼他就膽大包天，所以不過兩天功夫他就騎得算是有模有樣了。

更讓他吃驚的是，以前在那個世界的時候，一直聽說三國時沒有馬鐙。來了才知道，其實這說法不對，至少不完全對。

這個時代是有馬鐙的，不過不是他以前見過那樣的金屬馬鐙，而是一種叫“繩環馬鐙”的東西。是用繩子打結做成個環掛在馬身旁邊，也有用皮革之類的材質做的。

不過這時候的馬鐙只是單邊的，方便上下馬用，上馬以后立刻把腳從繩環中抽出來，雙腿夾緊馬肚。鄧艾想了一會兒，這很可能是因為繩環馬鐙不方便穩定身形，反而會在落馬時掛住腳，造成騎士的傷亡。

“姓鄧的，干嗎呢？上馬啊！會不會啊？”邊上立著一匹白馬，正不耐煩的來回踱著步子，馬上坐著個身穿士子服飾的年輕人。

“誰不會啊！“鄧艾嘟囔了一句，白了那人一眼。

這年輕人姓李名撰，表字欽仲，平日里說話做事還真是不知“輕重”。

這家伙和自己差不多年紀，據說是早些年從蜀中來的天才少年，師從老莊主司馬徽，深得真傳，五經、諸子百家無一不精。

但這家伙的愛好完全不在這上面，反而對算術、卜數、醫藥、弓弩、機械什么的很感興趣。加上生性輕脫，估計是在蜀中呆不下去了，只能跑這里躲著。

說不清這家伙是個天才還是瘋子，自打見面第一天起，這小子就看鄧艾不順眼，隔三岔五的來找點茬。雖說也沒感覺到多大的惡意，不過也是惱得他狼狽不堪。

不過，這山莊里也沒個正常人，那跳脫的小李子和裝模作樣的水鏡老頭不說，就是眼前這個不茍言笑的高老頭……看起來也有些問題。

這人武藝是很好的，鄧艾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漏了什么人，有這樣的功夫，沒理由不在歷史上留下名字。

不過他這個老師當的……完全不合格。

思緒一下子又扯遠了，眼前這匹肩高六尺的黑馬連打了幾個響鼻后，鄧艾終于回過神來。

這騎馬……他還真會，小時候去馬藝場玩的時候騎過幾次，不過，這會似乎不太一樣。

他回憶起當年當年的經歷，先是站在馬的左側，然后，用手將掛在馬鞍上的繩環張開，使出個金雞獨立的姿勢，一腳站立，一腳套進那繩環里。

鄧艾踏了兩下，覺得還挺踏實的，這才雙手扶著馬鞍，正準備一使勁兒翻身上去，不料，身子剛剛騰起，那馬忽然不耐煩的抖了抖，一下子竄出去半步。

他人在半空中，忽然失去了依靠，一下子翻了過去。人雖然翻倒，可腳踝卻掛在繩環里抽不出來，可憐他頓時頭上腳下，一下子摔在地上。盡管他反應還算機敏，著地的一瞬間把背弓起，可肩背上還是被撞得生疼，好在運氣不錯，沒被馬蹄子踩到。

“哈哈哈哈！這也叫會？“小李子在馬背上笑得前仰后合。

高老頭雖沒有嘲笑，不過那一臉臭臭的表情讓人更沒法接受。

他黑著臉走過來，一把將鄧艾的腳從繩環中扯出來，甩在一邊，看也沒看倒在地上的那個家伙，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要騎馬，首先要穩定馬身。”說著，一手拽過馬韁，一手輕撫馬鬃。

說來也怪，剛才還煩躁不安，一邊打著響鼻，一邊來回踱步的大黑馬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老老實實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

“上馬要領，腳入繩環前半掌，不可過深。”高老頭一手扶鞍，一手張開繩環，把左腳伸進去，只踩在腳掌三分之一的地方。

“上馬要快，雙手發力。”話音未落，身材高壯的高老頭騰身一躍，穩穩地坐在馬背上。

“腳抽離環，雙手持犟，雙腿夾肚。”高老頭干凈利落地完成這套動作，厲聲道：“看明白了沒？”

鄧艾撓撓頭，又點了點，示意懂了。

高老頭話不多說，翻身下馬：“再來。”

鄧艾悟性還算不錯，又試了兩次，在那大黑馬的配合下，總算是坐在了馬鞍上，只是腳上沒個踩踏，總覺得空落落的。

高老頭還是板著臉，也沒表揚兩句就直接說道：“雙手握緊韁繩，輕磕馬腹，走。”說著，在前面做著示范，帶頭向前走去。

鄧艾有些緊張，攥著馬韁的手心都是汗水，卻也不敢放開來擦一下，夾著馬身的兩條大腿像是要抽筋了一樣，肌肉繃得緊緊的。

眼見高老頭走出好幾步了，他硬著頭皮，用腳后跟在馬肚子上輕輕磕了一下，可那馬在原地站著，一點反應也沒有。

“你沒吃飯啊？用力點。”身后，那個令人討厭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鄧艾心中暗暗咒罵了一句，雙腳在馬肚子上重重地一磕。

那馬一聲長嘶，整個上半身仰起，前腳離地，像是要站起來一般。嚇得鄧艾趕緊放開韁繩，想要張開雙手抱住馬脖子。

誰想到，就在這時，那大黑馬后腿一蹬，數百斤的身軀像輛油門踩到底的汽車一樣，“嗖”的一下竄了出去。

鄧艾剛才緊張得渾身肌肉僵直，雙腿早已不自主地放開了馬身。

那大黑馬竄出去兩三丈遠，他還在空中懸著，保持著雙手張開，想要向前撲的姿勢。隨即才“噗通”一下，平平地摔在地上。

鄧艾頭腦發昏、眼冒金星，趴在地上半天沒爬起來，只看見四只馬蹄在眼前來回踱步，馬上那人哈哈大笑：“老高頭，快來，快來，看看你這徒弟。”

不一會兒，另外四只馬蹄也踱到他的眼簾里。高老頭坐在馬上冷冷地問道：“還起得來嗎？”

鄧艾自小就是一副不服輸的性格，他咬著牙，右手握拳在地上一砸，恨恨道：“沒事。”說著強裝利落地爬起身來。

“再來一次，剛開始，不用太急。”高老頭看著這倔強地少年，眼神中閃過一絲什么，隨即立刻又恢復平常的冷漠。

接下來的時間里，鄧艾摔了爬起來，爬起來了不多時又摔下去。在經過了五六次挫折后，總算能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慢慢走來，雖然這個速度被小李子嘲笑成“比烏龜還慢”。

第二天，高老頭照常來到馬場，卻看見那匹大黑馬早已被牽出了馬廄，拴在馬場邊的木樁上，邊上還有個人蹲著，不知道干些什么。

“你在干什么？”高老頭慢慢走過去，一邊走一邊開口高聲問道。

那人回過頭來，正是鄧艾。他站起身來，拍拍馬鞍回應道：“高師傅，你來看看這個。”

“不要叫師傅，我不是你……”高老頭皺著眉頭，話沒說完，眼睛卻直了。

“這……是你做的？”高老頭看著墜在馬身邊上的東西問道。

鄧艾一臉眉飛色舞的樣子，彎腰將那東西拎起來，一邊晃悠一邊答道：“是啊，昨晚上做了好久。”

高老頭看著眼睛有些發亮，還沒說什么，身后卻傳來個差異的聲音：“是馬鐙？”

鄧艾看著小李子那一臉驚詫的表情，得意地說道：“是啊，不錯吧。”他還想在說點什么，卻被高老頭一把撥開。

這老頭……話雖不多，動作還真挺麻利的。他將那馬鐙拎起來，仔細端詳。這東西是塊整木削成，中間挖出個孔洞，呈環形，卻又不是圓環，環形的下方削成了個平面，想來應該是踏腳用的，手藝雖然粗糙了點，不過大體上看得明白。

鄧艾在邊上插口道：“這是一對的，另一邊也有。”

高老頭和小李子顧不上接茬，飛也似地繞到另一側，果然，這邊也有個一模一樣的木馬鐙，就連手藝也是一樣粗糙。

不過高老頭卻不在意，他毫不猶豫地將腳掌踩了上去，身子一翻，騰身上馬，穩穩當當地坐在馬鞍上，隨即下意識地想要把腳掌從馬鐙中抽出來。

“不……”鄧艾話還沒說完，高老頭已經又把腳重新踏了回去，還試探性地踩了幾下。

確認沒問題后，高老頭座下黑馬忽然像箭一般竄了出去，在馬場里繞著圈地飛奔。那老頭，似乎興致大起，一會兒站起身來，一會兒放開韁繩，玩得不亦樂乎。

過了近小半個時辰，也不知道偌大的馬場被他繞了多少圈，直到那大黑馬一身大汗淋漓，高老頭才依依不舍的慢慢催著馬小步跑回來，即使是這樣，他仍是站直身子，屁股離鞍，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來這兒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見高老頭這個樣子，鄧艾一臉得色地看著他。

不料，那一人一馬剛走到離他們十步遠的地方，忽然聽到“喀嚓”一聲，只見高老頭身子一歪，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鄧艾驚叫一聲，剛想沖過去，卻見他已穩穩地坐在馬背上，這老頭馬上功夫果然不凡。

走近了，鄧艾才看清，左邊的那馬鐙居然被踩斷了，下半截掉在不遠外的地上，只留下半個圓環掛在馬鞍上晃蕩。

鄧艾有些尷尬：“這……這個……”

“設計沒問題，材料不行。”小李子早已經迎了上去，一邊繞著馬觀察，一邊說道，鄧艾印象中還從來沒見過這家伙這么正經的樣子。

“你想出來的？”高老頭翻身下馬，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鄧艾的眼睛。

“嗯~”鄧艾有點兒心虛。

“不錯。”高老頭沒有追問下去，只難得的表現出了贊許，雖然簡單了點。

“我拿去看看。”小李子也不管別人答不答應，自顧自就上前解繩索，連那個壞掉的馬鐙也沒放過。

沒有馬鐙，騎術訓練暫時先放在一邊。鄧艾本來還以為苦盡甘來，誰知道，剩下的才算得上都是苦日子……

每天早上是雷打不動的基本功練習，這個時代的體能訓練實在是太簡陋了，不是扎馬步就是舉大石……

鄧艾半蹲在院子里，暗自腹誹不已。只是他以前也沒正經學過什么體能訓練的課程，絞盡腦汁能想起來的只有俯臥撐、仰臥起坐、單杠、跑步什么的。

可等他和那高老頭說了之后，除了一頓白眼之外，只額外多加了半個時辰的長跑。

用高老頭的話來說就是，你武藝這么差，多練習練習跑步，逃命的時候也好用得著。

除了枯燥的基礎訓練，正經課程里，首先練習的是短兵。

短兵指的就是長得比較短的兵器……這不廢話嗎……

和長槍、大刀這樣的長柄兵器不同，短刀、劍這樣的兵器因為尺寸問題，一般是用作一對一近身格斗、防身，或者是戰場上的大混戰的時候。

鄧艾不算什么士子，不用裝模做樣的掛把長劍在腰間凹照型，所以高老頭主要教他的就是刀術。

不過說是短兵，倒不是匕首之類短得離譜的，主要還是用的環首刀一類常見的武器，也不算是很短。

“刀之利，利在砍！”高老頭傲立場中，唰唰唰，幾刀砍出，動作雖簡單，卻是氣勢非凡，煞是好看，看得鄧艾在一旁心曠神怡。

“刀法要訣！”高老頭也不管他那副傻樣，接著口中不停，腳下卻是游走不定，手上動作更快：“砍，劈、撩、刺、截、攔、崩、斬、抹、帶、纏、裹。”

字字聲如金鐵、擲地有聲，每喊出一個字，這高老頭就打出一套雖不華麗，但就算他這個外行也看出相當實用的刀法來。

只見高老頭矯如猴、猛似虎，鋼刀上下翻飛，每一刀揮出仿佛都已將身邊的氣流斬裂，刀身在陽光的反射下熠熠生輝，看得人眼花繚亂。

不過半炷香功夫，十二式刀法使完。高老頭瀟灑地擺了個“收刀式”，將身形收住。這一套動作雖如暴風驟雨一般，可在這半百老人的臉上卻絲毫看不出半點倦意，甚至連大氣都沒喘一聲，看得鄧艾忍不住拍手叫好。

高老頭轉身走向場邊，邊走邊對鄧艾說：“看明白了嗎？”

鄧艾還在興奮中，一邊拍手一邊隨口應道：“嗯！嗯！舞得真好。”

高老頭眉頭微微一皺，忽然說道：“好，那你來！”話音未落，手中鋼刀一挑，兵器架上的一把環首刀應聲向鄧艾飛去。

啥？鄧艾還沒反應過來，身子下意識地向邊上一跳，那環首刀“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高老頭看著嘴角微微一抽：“撿起來，去練一段，記得多少是多少。”

哦！鄧艾見躲不過去，只得拾起刀走向場中心。心中不停地咒罵，啥老師啊，舞兩下就叫我上？你當小爺是天才啊。

刀這東西……鄧艾還是會拿的，想當初剛到這世上沒幾天，他就靠著一把長刀嚇跑了好幾名劫匪。

“砍！”他心中默念道，同時左腳上前半步，右手持刀斜斜砍下。只是心有所想，這力道氣勢還不如那天在山上的時候。

“劈！”又一個動作使出，只見他凌空躍起，雙腳離地兩寸，長刀高舉過頭，軟綿綿地砍了下來。

“撩、刺、截、攔……”這最基礎的刀法十二式還沒使出一半，高老頭實在看不下去了，憤怒地喝道：“停！什么亂七八糟的。”

唬得鄧艾呆呆地立在原地。

“看好！”高老頭鐵青著臉，兩步踏上前來，同時手上鋼刀再次舞動。“刀為百兵之皇，講究的是勇猛快速、氣勢逼人、剛勁有力，猶如猛虎撲食。”

說話間，他忽然一個前沖，白光一閃。

“鐺！”的一聲，鄧艾手中環首刀脫手，“嗖！”地一下飛出三四丈遠。“喀！”的一下斬入一截木樁里。

“刀之用法，唯以身法為要，遠跳超距，眼快手捷！”高老頭吐氣收刀。

鄧艾被這一下打得手腕發麻，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高老頭瞪了他一眼：“看看你那熊樣，刀都拿不穩，你還要怎么殺敵？怎么自保？”

說得鄧艾心中慚愧，臉上一紅，不由得低下頭來。

“哈哈哈哈！”一陣刺耳的笑聲從邊上傳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