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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如果愛是人生最美好的相逢,那么我和你,算不算相逢過呢

1

“不要去公司了,從今天開始,你就待在這里寫論文。”

這是搬回“白房子”的第一天,譚展飛在吃早飯的時候和她說的第一句話。

此時,他悠閑地看著一份財經報,室內散發著淡淡的食物香氣,白色窗簾隨著清晨的微風輕輕擺動,空氣中有一種難得的和諧氣氛。

這也是他們第一次坐在一起吃早飯,以往她每天起來的時候,譚展飛已經開車出門了,與她相對的,只有桌子上擺放的食物。

秦漫月大口大口地咬著火腿三明治,想著自己是怎么回到這里的。

那天晚上收拾東西,譚展飛陪她上樓,宿舍里面沒有人,他一聲不響地把她的東西歸納,理清,他熟悉她的一切,準確地辨認她的床,生活用品,儲藏柜子,動作嫻熟老練,躬親而溫柔。

傍晚的柔光把他深邃的五官和奔忙的身影照得有些不真實,他抿嘴的側臉,滄桑且不失英俊,讓秦漫月覺得恍惚。

她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比自己預計的還要了解自己。

心里有什么在一點點地變化,她感到了這個男人對她的細微改變。

是關心嗎?否則為什么,他能如此清晰地了解她所有的一切?

“好了,走吧。”譚展飛提著她的箱子,額上有微微的汗漬。

“你確定我會和你走?”秦漫月坐在下鋪的床上,仰頭看著他。

“你沒得選擇。”他拉起她,篤定的目光看著她。淡淡的汗味混合著他身上的古龍香水味,讓她有片刻暈眩。

譚展飛說得一點兒也沒錯。她沒得選擇,他來了,她就要跟他回去,所以現在她坐在這里,和他一起吃早飯。

“你準備金屋藏嬌?”秦漫月突然說。

“你?嬌?”譚展飛很配合地從報紙里抬出頭,不咸不淡地回了兩個字。

他這是在開玩笑嗎?秦漫月不確定,他這是氣她還是逗她?不管是哪一種,都讓秦漫月稍有慍色。

她半瞇起眼睛,看著態度認真的譚展飛,紅潤的臉上掛著生氣的表情,微微嘟著嘴,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個可愛的小刺猬。

譚展飛的嘴不自覺地揚了揚,目光蘊著笑。

他最喜歡秦漫月半瞇起眼睛的樣子。像一只慵懶的貓,像是隨時都會撲到你的懷里,溫暖整個心窩。

秦漫月把牛奶一口氣喝完,站起來,準備回到房間。

“有沒有護照?”譚展飛淡淡的聲音從后面傳來。

“要護照干嗎?”秦漫月轉過頭。

“辦簽證。”譚展飛的頭還埋在報紙里,留給她一個光潔的額頭。

“去哪里?”秦漫月有些興奮,一層原因是她太久沒有出國,最后一次出國還是跟媽媽去墨爾本參加媽媽朋友的婚禮,但是正逢下大雪,她怕冷,凍得無暇顧及國外美麗的風景。另一層原因,不久前麗莎就說,如果譚展飛要帶她去哪里,兩個人就多了朝夕相處的機會,那關系就能更快地改進。

“馬……”

“馬爾代夫!”譚展飛只說了一個字,秦漫月就激動地想到了馬爾代夫。那是她一直向往的地方。

“你喜歡馬爾代夫?”譚展飛把報紙放下,雙手相扣,搭放在桌子上。薄唇輕啟,饒有興趣地問。

“難道不是去馬爾代夫?”

譚展飛搖頭,早晨柔淡的水霧淡淡地落在他的周身,真像一幅完美的人物油畫。

他站起身,穿上淺咖色的西裝外套。配上雪白的襯衫,整齊的領帶,搭配他一張俊美冷酷的臉,任誰看了都會感嘆造物主的不公。

譚展飛看到秦漫月呆滯的目光,伸手搖了搖:“過來。”

秦漫月乖乖地走過去。

他性感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唇:“親一下,我就告訴你。”

秦漫月反應過來,臉紅了,譚展飛看了看表,等不及秦漫月做出表態,就先低頭在她唇上輕輕地啄了一下。

“馬來西亞。”他在她耳邊說,聲音中帶著秦漫月不曾察覺的笑。

秦漫月看到譚展飛離去的背影,回想起剛才那個淡淡的吻,心里少了一種排斥的感覺。

她甩甩頭,到底是什么,讓她覺得譚展飛變得不一樣了,連自己也變得不太一樣了。

2

“把握好這次機會,我們很快就會勝利。”麗莎在電話里咯咯地笑。

“可是到現在為止,我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取得他的信任,你肯定能很容易地找到他的電腦和他的密碼。”

容易嗎?秦漫月一點兒都不覺得容易,對于一個話少,口風嚴,思維和狐貍一樣狡猾的男人,他會那么輕易地把這么重要的東西告訴她嗎?

秦漫月在大腦有些昏沉的下午,坐車去市區逛了逛,太久沒有外出,人似乎變得遲鈍。

譚展飛知道她要寫論文,找阿Ken送來很多資料,雖然他平時什么都不說,秦漫月卻能感覺到他對她的變化。

秦漫月沒想到的是,在商場的一家香港品牌的手表店,遇到了夏逸峰、婉珍和Rain。婉珍和Rain是一起的,夏逸峰和秦漫月都是落單的,但是清榕說大不大,在一家商場相遇可以說是一種巧合。

婉珍看到秦漫月非常激動,拉著她的手說:“漫月,你最近怎么也不約我出來玩?”

“我怕打擾你這個大老板賺錢。”秦漫月笑著回答。再看看婉珍身邊的Rain,眉目都含著笑,看婉珍的目光滿是珍惜,不免羨慕。

“漫月姐。”夏逸峰和秦漫月打招呼。

“你這個小鬼,真是人走茶涼,連個短信也不見你發給姐姐。”秦漫月和夏逸峰打趣。

“這么勢利啊,這還得了?”婉珍也幫腔。

“不是的,是我沒有漫月姐的電話啊。”

“怎么可能?”秦漫月覺得不可思議,起初明明自己給他打過電話的。

“你們就別問了。”夏逸峰像是有難言之隱。

“快說,小心我活剝了你。”婉珍急了。

“這……”夏逸峰看了看秦漫月,又看了看婉珍,“是阿Ken助理在我約漫月姐吃飯那天,和我說讓我遠離漫月姐,第二天我再打漫月姐電話,就成空號了……”

“一定是譚富豪,這是在赤裸裸地吃醋!”婉珍說。

“我開始不明白漫月姐和總經理的關系……”夏逸峰小心翼翼地看了秦漫月一眼。

秦漫月有些不明白,夏逸峰的意思就是她以前的號碼變成了空號?那她現在的號碼又是什么?她拿出手機:“可是婉珍半個月前才打過我電話,明明是通的。”

“對啊!”婉珍一說完,有些審視的目光轉向了面色不對的Rain,還沒開口詢問,他就招了。

“我就說會穿幫,展飛非逼我。珍,我是被迫的。”

“好哇,你聯合別人欺負我姐妹。”婉珍打他。

秦漫月這下徹底明白了,譚展飛在不知不覺中撤換了她的手機號,因為她平時往來的朋友只有婉珍,所以更改了婉珍手機里自己的新號碼,就不會被她察覺。

“他有病嗎?”秦漫月罵道。

“你千萬別怪展飛,他也是太愛你了。”Rain忙著幫好友說話。

秦漫月只是想笑,譚展飛會愛別人嗎?他最愛的只有他自己。

見秦漫月不信,Rain又趕緊說:“展飛這么做也是為你好,由于你一進公司就樹敵,他怕你受到傷害,所以提早讓夏逸峰遠離你,以防萬一,才給你換的號碼,但是沒想到最后你還是受了委屈,因此他也很自責。”

“樹敵?”秦漫月不懂,Rain所指的敵人是誰?

“就是白萍啊。白萍喜歡夏逸峰,而夏逸峰親近你,你就是她的敵人,所以她才害你的啊。”

“白萍喜歡夏逸峰?”秦漫月又是一驚。

“你自己問這個臭小子。”

夏逸峰有些不好意思:“對不起,漫月姐,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白萍是因為這個才誣賴你的。”

“你怎么知道?”

“因為白萍在新一輪的會議上說出了誣賴你的事情經過,你最近沒去公司,可能不知道,總經理已經還你清白了。”

“她怎么肯說出事實?”秦漫月覺得奇怪。

“展飛調出了公司的監控,把白萍偷取你資料的畫面存了下來,她不得不承認。”Rain看了秦漫月一眼,“我都說了展飛很關心你的。”

回去的路上,秦漫月坐在車里呆呆地想著剛才他們說的話,一切像是上天注定,她偶然的外出,巧遇了她在這個城市僅僅認識的幾個人,而通過他們,她知道了一些事。

她想起她臨走前,Rain對她說:“或許,換號碼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不希望陸均璨再聯系你。這表示,他害怕失去你。他想把你牢牢地綁在自己身邊。”

身旁的阿Ken,每次只要秦漫月一打電話就會開車而來的阿Ken,正安穩地開著車,秦漫月想起來,阿Ken是譚展飛的司機兼助理,平日里應該公務繁忙,追隨譚展飛左右,怎么會有這么多時間讓她隨傳隨到?

“你平日的工作忙嗎?”秦漫月問。

“沒有老板忙。”

“那為什么只要我打一通電話,你就會來接我?”

“老板交代,秦小姐有吩咐,我無論身在何處,都應該隨叫隨到。”

“只是一個司機,隨便雇個人不行嗎?”

“如果換作別人,老板不放心。”

隨著最后一個字說出,秦漫月緘口。

不知道是什么在她的心頭微微地撓著。她扭頭,把玻璃窗搖下來,望著車窗外次第而過的樹木,呼吸著城市上空清新的空氣,望著紛紛揚揚而落的葉片,片片都閃現著譚展飛的臉。

他這種幾乎霸道的方式讓秦漫月心里像是堵著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更換她的手機號,把自己最信任的屬下調給她差遣,為她洗刷冤屈。

難道這是一個魔鬼饋贈給她付出這一年的獎賞嗎?

不不,永遠不要為這一點點的細節打動,現在的秦漫月,心如磐石,她只有一個目的,打倒惡魔,永遠翻身。

搖下窗,秦漫月把頭靠在柔軟皮質的靠背上,卷翹的睫毛微微耷拉下來,伴隨有些疲憊的雙眼,入夢中去遺忘今日所發現的一切。

3

簽證辦妥,譚展飛帶著秦漫月直飛馬來西亞的首都吉隆坡。

當秦漫月跟著譚展飛從馬來西亞國際機場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剛一出機場,一股屬于赤道的熱風撲面而來,各種熱帶植物,高聳的大廈,帶有異域風情面孔的人群,吸引著秦漫月的目光。

幾個穿花襯衫的馬來人接的機,其中一個帶頭的人頭上戴一頂很大的草帽,握住譚展飛的手,嘰里咕嚕地說著秦漫月聽不懂的話。

想必這應該就是馬來話了,譚展飛從小跟媽媽在馬來西亞居住,會馬來話并不奇怪。

譚展飛鎮定自若,流利地和對方交流。

似乎在秦漫月的記憶里,就沒有譚展飛做不來辦不到的事,爸爸夸過他,再困難的事情,只要讓譚展飛出馬,一切都能搞定。

這樣的男人,無論身在何處,都是名門淑媛角逐的對象。

對方看到秦漫月,說了些什么,譚展飛摟著她回了兩句。

兩個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秦漫月因為聽不懂,只能尷尬地賠笑。

坐上車的時候,秦漫月才知道,剛才來接機的人是譚展飛這次生意合伙人的助手。

秦漫月不敢問他談的是什么生意,只是小鳥依人地待在譚展飛的懷抱里,感受著這個離赤道很近的國度傳遞給她的炎熱。

住的是豪華客房,最頂樓的位置,金色調,霜白色的光線。屋內家具擺設一應俱全,推開窗戶,可以看到窗外的燈火和輝煌的夜晚風光。

談完生意的第一天,譚展飛在回酒店的路上,買了一個巨大的榴蓮。

吃榴蓮,是他想讓秦漫月學會的第一件事。

他熟練地拿起刀切開榴蓮,戴著手套從榴蓮里面拿出一塊果肉放到秦漫月嘴邊。

“吃。”

濃郁的味道讓秦漫月捂住鼻子:“我不吃。臭死了。”

“聽話,”他板起臉,“很好吃的。”像是哄小孩。

“我不。”秦漫月想逃,譚展飛一把揪住她,她掙扎,碰到床沿,一下子跌落在床上。譚展飛手拿榴蓮,很快就靠過來,一如既往地專制,幾乎是強迫的,把一塊黃嫩的榴蓮肉塞入她的嘴里。

濃郁的味道在口中形成一種強烈的翻攪,味蕾受到強烈的刺激。

“不許吐。”譚展飛似乎看出秦漫月的動機。

秦漫月掙扎著爬起來,譚展飛再次按住她不安分的腦袋,熾熱的吻立刻落了下來。帶著濃郁的榴蓮味接吻,似乎淡化了剛才濃郁的味道,榴蓮漸漸散發淡淡的香氣。

吻完之后,秦漫月頭發散亂,赤紅著臉,像個紅蘋果一樣誘人可愛,她有些生氣地指著他:“你欺負人!”

話一說完她就后悔了,自己剛才的舉動像是真正的情侶才會發生的。

她一下子愣在那里,思考自己什么時候開始對他放下戒備的。

譚展飛看著她剛才窘迫又可愛的笑臉,突然就笑了,那么真心的一個笑容,藏在眼底的寵溺和愛,對他來說已經許久不曾出現。

秦漫月呆呆地望著他,空氣中還殘留著榴蓮淡淡的甜味。時光像是回到了曾經青春的歲月,他的笑容隱在晨光中,寵溺而迷人。

曾經的譚展飛,也是用這樣的方式逗她,蘊在眼底的笑,滿滿的都是幸福的神色。

有一刻,秦漫月感到了長久以來都沒有的慌張。

4

后幾日,譚展飛帶秦漫月游玩吉隆坡。

從雙峰塔到獨立廣場,馬來西亞這個充滿熱帶風情的國度,放眼望去綠草如茵,天空碧藍。

他帶她去吃蝦面、炒粿條、咖喱雞、沙嗲,還有娘惹糕。

他為她一一解釋關于這個國家的一切,從未有過地耐心。

他穿著簡單的POLO短衫,輕松且隨意,少了平日里緊繃冷酷的西裝模樣,整個人多出了一些少有的溫柔。

他牽著她在這個城市游走,像是甜蜜的情侶,渴了就隨便找一家711便利店買一杯可樂喝。

711的可樂機是自己加冰塊自己打可樂,她總是害怕打多了會浪費,每次裝的時候都很緊張,他故意逗她,在可樂快滿的最后一刻才關上開關。

他端著滿滿的可樂,端在手里,秦漫月像只小貓一樣,探著頭先喝一大口,碳酸飲料總能讓她瞇著眼,透出無限滿足,他俯身看她的臉,小小單薄的一個身影,沒來由地感覺溫暖。

譚展飛所到之處,吸引不少人駐足,他的英俊的外貌和氣質,哪怕在國外,還是有許多人向他投來愛慕的目光。

譚展飛有一張世界通用的帥哥臉,秦漫月在馬來西亞皇宮門前的時候,望著譚展飛有些呆呆地想。

“你們也是中國來的嗎?”一個長相可愛的女生打斷了秦漫月的思索。

“是的,你們也是?”在異國看到同胞,有種難以言說的激動。

“嗯,可以幫我們拍張照片嗎?”秦漫月這才發現女生旁邊還站著一個男孩子。

看得出來是一對熱戀中的小情侶。

“可以。”秦漫月點頭。

拍完照之后,女生看到站在旁邊沉默的譚展飛,突然很好心地問:“要不要我幫你和你男朋友照一張?”

秦漫月看了譚展飛一眼,他目光沉沉,卻沒有說話。

“不用了,我手機沒電了。”秦漫月推搪。

“可以用我手機拍,回頭我發你郵箱。”女生好心地建議,“這么漂亮的地方,不拍一張多可惜啊。”

“用我的手機。”譚展飛在旁邊突然說道。秦漫月愣了一下,他已經走過來拉住秦漫月的手,把手機遞給那個女生說,“麻煩你幫我們拍一張。”隨即揚起了笑容。

“不麻煩,不麻煩。”好心腸的女生笑了,“你男朋友長得真帥!”

譚展飛摟住秦漫月的肩膀,像是一個非常簡單而禮貌的姿勢。

女生似乎不滿意:“親熱一點兒嘛……”

秦漫月抬頭看了看高出自己一個頭的譚展飛,他也正低下頭來看自己,那道目光,融合著赤道的熱,微微擴散在兩個人中間,讓秦漫月有些局促不安。

為了掩飾尷尬,秦漫月把左手一伸,直接摟住譚展飛的胳膊,整個人像一只小貓一樣縮在他的懷里。

譚展飛莫名感到了一絲溫暖。

陽光突然變得明亮起來,折射到他們身上,秦漫月瞇著眼睛,有些倉促地笑了一下。

“咔嚓!”

“好了。”女生歡天喜地地把自己的作品拿來給他們欣賞。

照片上,金碧輝煌的馬來西亞皇宮,熙攘的游客,門口的士兵和身后碧藍的天,成了他們的背景,秦漫月像一只小動物,縮在譚展飛的懷里,有一片溫暖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眼睛半瞇著笑。

譚展飛的手輕輕地搭在她泛著光澤的發絲上,那張俊逸如畫的臉,在低頭凝視她的瞬間,淺淺地漫出一種溫暖。

她從未見過譚展飛這樣的表情,有些感傷的溫柔。

譚展飛看了看手機里那張照片,只是一秒,就把手機塞回口袋了。

他習慣了諱莫如深地處理一切事情,包括那些隱藏在內心的疼愛。

5

在吉隆坡待了五天,譚展飛帶秦漫月去了馬來西亞另一個地方,云頂。

世界第二大賭場的所在地,譚展飛來這里會見一個人。

“今天我有事要談,不方便帶你出門,你自己待在酒店別亂跑,如果我晚上沒回來,你就先睡。”他出門前囑咐。

譚展飛還真當她是金絲雀,出個門都恨不得把她裝在箱子里鎖好。

她有些不忿地想著。

一個小時后,百無聊賴的秦漫月還是打開房門,準備出去轉轉。

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走廊傳來如泣如訴的聲音,是女人的聲音,說著她聽不懂的話。

她循聲望去,一個長發美女滿臉淚痕地從她身邊跑過。

長廊的那頭,一個男人背靠在金色背景的墻壁上,看上去像二十多歲,卻有一種冰寒的氣質。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機和一支煙,點燃吸了一口,薄唇輕啟,濃重的煙霧纏繞在他的四周。

這個動作似曾相識,他轉頭的一瞬間,秦漫月還以為是譚展飛,那樣一雙銳利深沉的眼眸。

但是又不一樣,眼前的這個人眼中橫生出更多妖孽般的笑意。

一個男人,怎會有一雙生得如此華麗而又兇狠的眼眸?

“抽煙嗎?”他走近秦漫月,用流利的中文問道。

“不會。”秦漫月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想去哪里?我可以為你做導游。”

“不用。”秦漫月轉身要走。

“我不喜歡別人拒絕我。”他拽住秦漫月的手,聲音有些冷。

表面帶著淡淡的笑,手上的力道卻加重了。

秦漫月隱隱地感到這不是一個普通人。

“初來乍到,我不知道去哪里。”秦漫月推搪。

“我說過,我是一個非常好的導游。”他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他連說話的口氣都和譚展飛那般相似,完全不容拒絕的口吻。

秦漫月突然很后悔自己沒聽譚展飛的話,應該老實待在酒店里,現在遇上這么一個人都不知道該怎么辦。

從譚展飛身上秦漫月學乖了,知道此類的男人和他硬碰硬是不行的,干脆乖順地跟在那男人的后面,看他到底要耍什么花招。

男人把他帶到了酒店的賭場。

云頂每個酒店都有賭場,此處的賭場,雖不比拉斯維加斯來得磅礴大氣,卻也氣勢恢宏,華麗不遜。

此起彼伏的聲音,夾雜著重重的煙霧,讓人感覺更像置身于煙火迷漫的世外桃源,紙醉金迷的極樂世界。

“來世界第二大賭城,不賭博,豈不是說不過去?”男人邪魅地說道。

“我沒有錢。”秦漫月說。

“我借你。”他揚一揚手,馬上有人遞上換好的籌碼給秦漫月。

這明顯是趕鴨子上架,不賭不行。

秦漫月戰戰兢兢地玩了幾局下來,很快就輸了好幾千馬幣。

“輸了太多了。”她有些忐忑。

“沒關系。”男人抿嘴一笑,“大不了拿你做抵押。”

秦漫月一驚,覺得他不像開玩笑。

“我可不值錢。”

“你在害怕?”他靠近秦漫月,人聲鼎沸的賭場,他的氣場讓人發怵。

她的確在害怕,眼前的一切都讓她覺得非常不安全,可是現在誰也指望不上了,譚展飛說今天晚上可能不回來,她一個人在異國他鄉還遇到這樣一個人,看來只能靠自己了。

橫豎都是一死,干脆豁出去了。

“你到底想怎樣?”秦漫月終于質問道。

“不想怎樣,就是想讓你陪陪我。”他言語輕佻,伸手就要往她臉上摸。

“阿冰,好久不見。”譚展飛那道具有辨識度的聲音隨著周圍嘈雜的環境,讓秦漫月緊張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下來。

她轉頭,看到譚展飛扶著一個威嚴的大叔朝他們走過來。

這是譚展飛曾經的干爹,人稱趙叔,在馬來西亞很有勢力,他此次將譚展飛母親的骨灰帶到云頂安葬,順道見一見譚展飛。

“我看你的女人無聊,幫你陪陪她。”那個男人詭異的笑容,讓秦漫月想到了麗莎。

“勞煩大少爺抽空陪她,也算是她的榮幸。”譚展飛臉上毫無表情。

但是,秦漫月依然聞到了語氣中濃重的火藥味。

“阿冰,你這幾天不是應該在洛杉磯參加賽車比賽嗎?怎么突然回來了?”趙叔問道。

“有一宗大買賣,比賽車更吸引我。”阿冰回答。

“我不管你們之前有什么恩怨,展飛難得回來一趟,你別找他麻煩。”趙叔警告。

“爹地,我和展飛一直情同兄弟,我怎么會找他麻煩?”他笑著回應,秦漫月聽得出他話里的玄機。

“你最好說到做到。”趙叔目光如炬,但他并不畏懼。

“展飛,你母親的骨灰,我現在交還給你。”趙叔鄭重地拿過一個蓋著墨色絨布的骨灰盒遞給譚展飛。

“謝謝趙叔。”譚展飛接過骨灰盒,表情沉重。

“那我們先走了。”趙叔瞪了阿冰一眼。

“趙叔慢走。”譚展飛抱著骨灰盒,恭敬地鞠了個躬。

阿冰跟在趙叔身旁,表面上畢恭畢敬,但是眼中那道邪氣的目光卻意味深長,他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像是勝券在握的獵手。

6

譚展飛把秦漫月帶回酒店,關上房間門的時候臉色鐵青地質問秦漫月:“我一走,你就耐不住寂寞了嗎?”

秦漫月氣結,她沒想到今時今日,他還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她不想和他多做解釋,故意氣他:“我是耐不住寂寞,我就喜歡跟別的男人跑。怎么樣?”

譚展飛氣得握緊雙手,這個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剛才有多危險,剛才如果不是他碰巧回來,現在可能就要失去她了。

他一想到要失去她,內心就有種被人撕裂的感覺。讓平時冷靜內斂的他口無遮攔。

秦漫月看他青筋暴起的樣子,知道譚展飛又生氣了,她內心在揣測他要說什么,打她?罵她?折磨她?

出乎秦漫月意料的是,他什么都沒有做,他靜靜地看著秦漫月因為賭氣而紅潤的臉,突然微微地笑了一下。

“有時候我覺得你長大了,有時候覺得你還是十幾歲的那個小女孩。”譚展飛嘆了口氣,慢慢走到窗邊,一手抱著骨灰盒,一手推開窗戶。

“以前我一直盼望你長大,現在你真的長大了,我又希望你永遠都是十幾歲的樣子。”他對著月光,像是說給秦漫月聽,又像是說給窗外的月光聽。

秦漫月不知道譚展飛要表達什么,只是覺得他的話里有太深的感情。

他落寞地看向窗外的月色,整個人似乎要和月色融為一體。

“云頂是我母親臨死前答應要帶我來的地方,現在,我只能把她的骨灰帶到這里來。”

“你母親一定很愛你。”秦漫月想起自己的媽媽,那個年輕時美麗動人后來瘋癲的媽媽。

“她愛我的時候,哪怕自己病得看不起醫生,也要給我買我最喜歡的球鞋,所有好吃的都會留給我,而她恨我的時候,會發了狠地往死里打我,最嚴重的一次打斷了我三根肋骨,住院三個月。可是我住院的時候,她卻天天在我床前哭,哭了笑,笑了罵,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

秦漫月有些震驚,這就是譚展飛從小相依為命的母親嗎?如此折磨他、打罵他的母親?

“小的時候,我和我母親一路顛沛流離,吃過很多苦,受過很多人欺辱,她教會我堅強,冷漠,多疑,她告訴我所有的愛都不可信,愛只會讓人痛苦,軟弱。可是每一次只要我們站在山頂,看著山下的高樓,她的目光里還是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甜蜜,許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是因為思念一個人才會有的甜蜜,哪怕口口聲聲說要忘記,但是永遠都無法欺騙自己。

“我母親說過,愛和恨是可以并存的,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可是,她忘了告訴我,其實恨一個人,比愛一個人更加痛苦。”

他說完,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同樣是那張完美的側臉,說出的話卻是脆弱而感傷的。

秦漫月不知道譚展飛為什么要和她說這些話,像是一種臨別的交代。

“月月。”他突然這樣叫她。

“嗯?”她應。

“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你想聽真話嗎?”秦漫月問。

“說吧。”

“肯定不會,我會放鞭炮。”秦漫月咬牙切齒地回應,卻在回答完之后,眼眶微微地紅了。

他要死了嗎?為什么他今晚變得這么奇怪?

譚展飛看著她的臉,笑得有些蒼涼,盯著她微紅的雙眼:

“那就好,永遠都要懷著這樣的信念,才能一直堅強地活下去。”

他轉過頭,看向蒼穹,“曾經我以為,這里就是離天空最近的位置,只要我離那個位置越近,我就能快樂。后來我才發現,金錢,地位,所有人的敬仰,都換不回我內心想要的快樂。”

“你要的快樂是什么?”秦漫月忍不住問。

他轉過頭,目光淡漠,煙還在手中燃燒:“有一段時間,我以為我找到了,后來我才發現,那是一個更痛苦的深淵。”

秦漫月知道,他說的深淵是她給的,當年,真的只是他一個人的錯嗎?是誰給了他全部的希望,又是誰給了他所有的絕望,她以為一個二十八歲的男人斷不會為了她要死要活,她永遠也想不到,她在很早以前,就已經是這個男人對未來全部的希望和寄托。

怪只怪,愛太癡纏;怪只怪,年幼的她不理解這份愛的沉重。

月光凄涼,落在譚展飛的身上猶如暈開迷霧般的紗帳,他的背影是那么孤獨,像一幅冰冷的完美人像。

他的目光像在思索著什么,懷念著什么。

那是譚展飛第一次對秦漫月說那么多話,像是剖開自己鮮活的內心,暴露在蒼穹的月色中,在陌生的國度里,交給月光洗禮,交給歲月沉淀。

睹物思人,觸景生情,褪去平日里的狡詐專制,他其實也只是一個得不到愛的可憐人罷了。

秦漫月的心突然有些悲涼,越接觸到他的內心,越發現不一樣的譚展飛,冰冷到讓人有些心疼。

那天晚上,秦漫月主動地抱著譚展飛,從再見到現在,她第一次這樣主動地緊緊地抱住他,像是出于本能,她要給他溫暖。

他溫柔地吻她,從臉頰到脖頸,最后是她刺青的裸背,他似乎把所有的話都放在這個吻里,讓秦漫月自己去感受。

他們像是回到了曾經,甜蜜好似愛人,在一起就永遠不想分開。

那時候她小,不懂愛,懵懂地想要很多很多,而如今,她真正領略到有一種愛,不用心去觸摸,就永遠都無法感覺它的所在。而一旦觸摸,卻直達內心最深處,沖撞著她脆弱的靈魂。

7

第二天秦漫月一吃完早飯,譚展飛開始辦理退房手續,像是很急促地要離開。

“就要回去了嗎?”秦漫月覺得很奇怪。

“以后有時間我再帶你來。”他的眉宇間掛著憂愁。

坐纜車下山的途中,秦漫月看著一臉擔心的譚展飛,感覺似乎出了什么事。

向來從容不迫的譚展飛,很少有這樣焦慮的表情。

就在昨天,譚展飛接到密報,說阿冰準備趁趙叔去越南的時候把他做掉,就在下山之后。他不告訴秦漫月,怕她恐慌,連夜把阿Ken叫來,希望他能安全地把秦漫月和母親的骨灰送回國。

“你聽我說,等到了山下,我們分頭走,阿Ken會來接你。”他叮囑。

秦漫月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阿Ken為什么會來?你和我說清楚。”

“沒事,別擔心。”他撫摸她的頭,她感到他手指有些發抖。

他把裝在箱子里的骨灰盒交給秦漫月:“這是我最貴重的東西,現在,交給你了。”

一定是出事了,秦漫月深深感覺到了譚展飛身上散發的不安,否則他不會把他母親的骨灰盒交給她。

“出什么事了?”秦漫月再次問。她看到纜車快要到達山腳了。

譚展飛突然緊緊地抱住秦漫月,緊到讓人快喘不過氣:“回去之后,好好生活。”

纜車門一打開,她看到阿Ken在外面等著他們。連阿Ken都來了,可見事情的嚴重性。

“一定要把秦小姐安全帶回去,知道嗎?”譚展飛對阿Ken囑咐。

“老板,那你呢?”阿Ken皺著眉。

“不用管我。把我母親的骨灰帶回去,葬在墓園。”他停了一下,看了秦漫月一眼,“如果我死了,把我的碑刻在我母親旁邊。”

秦漫月在聽到譚展飛說到“死”的時候,突然心里震了一下。

譚展飛把秦漫月往阿Ken前面一推,那種決絕的態度讓秦漫月心里有一種訣別的刺痛,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一定和昨天那個叫阿冰的男人有關。

秦漫月的五官凝結在一處,愁腸百結的樣子。

譚展飛走了幾步,驀然轉過頭,定定地站在那里。

還是平日那副陰郁淡漠的樣子,眼眸如畫的面孔,深潭般的眼眸凝望著秦漫月,像是要把秦漫月深深地看入眼中。

那目光,就像是許多年前秦漫月在水池邊第一次和他相遇,她在轉頭的瞬間,看到渾身濕透的譚展飛站在水池邊,晶瑩的水珠和濃墨的夜色下,他冷酷的眸子卻掛著牽掛。

她想起張小嫻的一句話,愛是人生最美好的相逢。

而如今,她突然覺得,分開是人生最切膚的傷痛。

涌動的人群,在他們中間穿梭而行,頭頂碧藍的天,那一刻,有一種海闊天空的遙遠。

“不論這次我回不回得來,我都會讓你走。”在人潮中,他聲音顫抖,卻堅定如星。轉過身,丟給秦漫月一個僵直的脊背。

秦漫月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哀傷。

8

在秦漫月的強烈哀求之下,阿Ken才告訴秦漫月,阿冰這次要殺譚展飛,在他幫派勢力范圍之內,殺譚展飛根本是易如反掌的事。所以譚展飛現在要去自投羅網拖延時間,目的就是讓秦漫月離開。

而阿Ken也是在昨日才接到消息,連夜乘飛機趕來。

難怪他昨天和她說了那么多的話,難怪他變得和平時不一樣,他早就知道自己這次兇多吉少,所以在和她告別。

秦漫月坐在車子的椅背上,心里冰涼得不知道說什么。

她能預見,譚展飛此行幾乎是九死一生。

“趙叔呢?我們找趙叔幫忙。”秦漫月突然想到趙叔。

“趙叔今天去了越南,要過三天才能回來,很明顯這是阿冰一早就計劃好的。本來老板沒有打算來馬來西亞的,可是這次葬他母親的山頭被政府回收了,所以才打算來這里帶回他母親的骨灰。現在看來,可能都是有人設下的陷阱。”

“掉頭,快掉頭。”秦漫月突然大喊。

“秦小姐,要去哪里?”

“去找譚展飛,我要去找他。”內心有一個巨大的力量在支撐著她。

“老板交代要我安全送秦小姐回國。”

“你不掉頭,我就自己跳車。”秦漫月幾乎是用吼的,她只要一想到譚展飛孤身一人面對死亡,就難過得無法抑制。

阿Ken沒有辦法,只好掉過頭,“可是我們去,也只能是送死。”

“我不能讓他一個人死。”秦漫月突然哭了,很傷心,她的心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會心疼譚展飛。

阿Ken打開導航儀,開始搜尋譚展飛手機的方位。

在路上,阿Ken和秦漫月說了阿冰和譚展飛的關系。

阿冰是趙叔的兒子,趙叔在譚展飛幫他打天下的時候,就非常欣賞他的才干,一直想留譚展飛在身邊,而趙叔的兒子阿冰一直嫉妒譚展飛,三番五次地找他麻煩,譚展飛為了避免將來的沖突,毅然決定離開馬來西亞。

而在譚展飛走了之后,阿冰愛上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最后卻為了譚展飛遠走他鄉,將他狠狠地傷害了。

這個女人,就是現在一直在譚展飛身邊的麗莎。

真是一段錯綜復雜的三角關系。

車子停在一個倉庫里,周圍有許多熱帶植物,倉庫掩埋在植物后面,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阿Ken,你在外面等我,我自己進去。”秦漫月脫掉安全帶對阿Ken說道。

“秦小姐,你確定要進去?”阿Ken擔憂地問。

“我確定。”秦漫月感覺自己從未這么堅定過。

她下了車,朝著倉庫走去。

倉庫里,譚展飛已經被阿冰的手下打得滿身是傷,看到秦漫月走來,譚展飛本來不怕死的目光變得焦慮了。

“你來干什么?”譚展飛用最后一點兒力氣喊。

“我來陪你一起死。”秦漫月覺得自己的聲音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洪亮,視死如歸原來是這種感覺。

“譚展飛,沒想到就你一個雜種,也有人愿意來陪你死。”阿冰發話了,顯然對秦漫月的到來感到驚訝。

“你閉嘴。”秦漫月聽到阿冰這樣說譚展飛,沒來由地憤怒。

她完全豁出去了。

“你愿意為他死是嗎?你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嗎?你知道他媽媽是怎么把他養大的嗎?他就是一個沒有父親的雜種!哈哈哈哈……”阿冰用盡一切語言來侮辱譚展飛,譚展飛幾乎有些絕望地閉著眼睛,額頭上的經脈已經暴了出來,傷口上的血正一點點地往外滲。

“無論他是什么樣的人,我都愛他。”秦漫月站到阿冰面前,鏗鏘有力地打斷阿冰的笑聲。

譚展飛驚訝地抬起頭看著秦漫月,包括阿冰。

她能回來找他,已經讓他感動,她勇敢地站在阿冰面前,不畏死亡地與他對話,那張精致瘦小的臉上,有著他從未見過的堅定。

她愛他嗎?是真的愛他嗎?

阿冰臉上那抹妖嬈邪魅的表情收斂起來。

秦漫月看著他繼續說道:“你愛過一個人嗎?你知道真正愛一個人是什么樣的嗎?你愛他,會不計較他的過去;你愛他,會愿意給他一切幸福;你愛他,不會在乎他能給你什么;你愛他,只要他開心,你就快樂。

“你覺得你那是愛嗎?無情地報復和傷害,你不覺得現在的你很可悲嗎?為了一個不愛你的女人,而仇恨另一個和你無冤無仇的男人,人始終活在仇恨中不可怕嗎?”

“你是不是常常無法抑制你扭曲的內心?你是不是常常在面對明亮的事物時反而感到自卑?就算是在笑,你也不快樂,你根本不知道快樂要從何獲得,所以你只能一再扭曲自己的心智,陷在痛苦的深淵里無法自拔。”

秦漫月不知道自己這席話是怎么說出口的,像是指責對方,更像自己內心的寫照。

她的腦海里突然出現小七和陸均璨的臉,他們都是為了愛奮不顧身的人,他們的愛,才能獲得別人的留戀。

時間像是靜止了,只聽見倉庫里老鼠發出的窸窣聲響。

譚展飛這才發現,秦漫月長大了,她的言語句句打入人心。

他何嘗不是和阿冰一樣,是一個心智扭曲,陷在痛苦深淵里無法自拔的人呢?

許久之后,原本目光冰冷的阿冰卻突然笑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槍,打了一個哈欠:“譚展飛,你的女人很有種,我真想把你打死,把她留在我身邊。”

“你敢?”譚展飛勉強站起身。

“看來你真的愛上了她,有趣。”阿冰拉過椅子坐下,把手上的槍轉了轉,倒出三顆子彈,“給你們一次機會,二分之一的命中率,誰來?”

“我。”譚展飛護在秦漫月身前。

“我來。”秦漫月推開譚展飛,“我不會讓你死在別人手上,你只能死在我手上。”秦漫月看著他,隨即站起來,直直地站到阿冰面前,“別廢話了,開槍吧。”

阿冰把槍抵在秦漫月的額頭,冰涼的觸覺讓她的心幾乎停止了跳動,可是她竟然不感到害怕,這么多年,死在她的心里反復地上演了無數次,她夢到一個又一個死亡,錐心刺骨的疼痛讓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而如今真的要死了,她倒覺得是一種灑脫。

她說出了自己內心的話,像是拋開了這么多年心里的傷痛,最后能和譚展飛葬身在這養他十多年的島上,她覺得自己并不孤獨。

“你這小妞,我還真舍不得你死。”阿冰突然把槍收回來,懶洋洋地說道,“在我沒反悔之前,快走。”

秦漫月喜出望外,趕緊過來扶住譚展飛,抬頭對阿冰說:“謝謝。”

“不用謝我,快走吧,說不定我還會補一槍。”他的臉上又恢復了邪魅的表情。

譚展飛在秦漫月的攙扶下出了倉庫,阿Ken已經等在外面,快速地把譚展飛扶上車。

阿冰和一群兄弟卻追了出來,阿冰的手上還拿著槍,像是追趕獵物一樣。

難道他反悔了?

“阿Ken,快開車。”秦漫月催促道。

“等等。”譚展飛突然說,“我的手機呢?”

“后方二十米。”阿Ken看了看GPRS,“應該是剛才跑過來的時候掉了。”

“什么時候了,還管手機,回去買個新的。快開車。”秦漫月急了,像阿冰這樣的人,從他手里逃脫,猶如虎口脫險,誰還有心思去管手機?

“后退,我要撿回來。”譚展飛命令。

“你瘋啦?”秦漫月喊。

“快點兒,后退。”譚展飛拉開車門,準備下車。

阿Ken沒有辦法,只好按照導航的定位后退二十米,秦漫月看到他的黑色手機就躺在草叢邊,在左車門的側面。

譚展飛打開車門,俯下身去撿,秦漫月緊張地盯著后面舉起槍的阿冰,她想拉回譚展飛,可是根本拉不動。

就在他的手接觸到手機的瞬間,槍聲響起,子彈打入了譚展飛的肩膀,他只是抖動了一下,迅速握緊手機坐回來。

阿Ken加大開車速度,如箭一般飛奔出去。

身后的阿冰嘴邊掛著邪魅的笑,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我沒有把譚展飛做掉,定金會打回你的賬戶。”

他一定是中了那個女人的降頭,他低下頭來笑了笑,雜草橫生的植物后面,他的目光有一種釋然的解脫。

9

譚展飛用手捂住流血的肩膀,受傷的手緊緊地握住那部幾乎用生命換回來的手機,俊臉上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一個破手機,你干嗎冒著生命危險去撿啊?值得嗎?”秦漫月真的氣壞了。自己冒著生命危險救回來的命,差一點兒又沒了。

“別哭。”譚展飛拿手給她擦眼淚,目光憐惜。

秦漫月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她真的不想哭,他死了,不是正好讓自己稱心如意了嗎?可是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下來。

“誰哭了?你死了我都不會哭,何況你沒死。我才不是擔心你,才不是!”她像是要辯解,可是話語里卻透露著擔心。

譚展飛蒼白的臉上又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仿佛他們這么多年所有的隔膜在這個笑容里都漸漸消退。

他把冒著生命危險撿來的手機拿起來,手指輕輕地在屏幕上撫摸,小心翼翼地呵護。

秦漫月用哭紅的雙眼顫巍巍地看著他。

車廂里靜得出奇,他也這樣凝視她,不發一語。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容易表露自己內心的人,哪怕生死關頭,也要獨自面對困難,他習慣了把所有的痛苦吞進肚子里。

他以為這輩子得到的都是秦漫月的仇恨,可是今天他突然從她悲傷又堅定的眼眸中讀出了另一層含義,那是真真正正把他放在心上的目光,那是堅定無比要跟他死于他國的目光,那是他死了她定會難過一生的目光。

他真的很想夸贊她的勇敢堅強,她的成長懂事,哪怕他有一天真的離去,她也會將自己照顧妥當。

他只覺得自己這一場虛驚,受得太值得,從此再無遺憾。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嘴角輕輕地上揚,拿起手上那部他冒著生命危險撿回來的手機。

“怎么會不值得呢?”他用呢喃一般的聲音輕輕囈語,臉上是許久不曾出現的滿足。

秦漫月的腦海里突然閃現出一幅畫面,像是某種記憶的驅使,她拿過譚展飛的手機,輕按了一下HOME(手機上返回主界面的按鈕)鍵——屏幕亮起的一瞬間,秦漫月看到手機桌面上,是那張他們在馬來西亞皇宮門前照的照片。

他冒死取回的,并不是手機,而是他們的合影。

若不是珍惜他們的美好時光,怎會置生死于不顧?若不是絕望他們沒有未來,又怎會有以死相救這瞬間的甜蜜?

秦漫月的心里萌發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苦澀,哭不出,抑在心頭,生生地讓眼淚吞沒了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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