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鹮的遺言(譯文紀實)
- (日)小林照幸
- 6字
- 2019-11-06 16:02:09
二 “愛”護會
1
剛一到家,春雄便追著家人,講述生平第一次見到朱鹮的情形。即便上了床,他仍然對照子嘮叨個沒完。夙愿得償,春雄實在沒辦法憋在心里。
“爸爸今天看到朱鹮了。我跟你講……”
春雄連身旁已經入睡的長女敏子都不放過。照子見狀,既吃驚,又懷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理解。周一上班,春雄自然也跟同事講了此事。
然而,朱鹮離滅絕僅一步之遙的現實,像一盆冷水澆到春雄頭上,把他拉回現實。或許不是一步,只有半步之遙。那泛著紅色光輝的翅膀,象征著朱鹮的生命之火,即將熄滅。昭和之初,那些呼吁保護朱鹮的先輩,因為時局動蕩未能如愿,如今,春雄要繼承他們的遺志。這是他第一次萌生保護朱鹮的念頭。
可是,保護之路如何走,他卻毫無頭緒。雖然可一和后藤也提出要保護,但并沒有具體的方案。春雄想到的是,佐渡人保護朱鹮的意識太淡薄。佐渡人口約十萬,雖然不少人知道朱鹮是天然紀念物,但在野外見過朱鹮的卻寥寥無幾。當然,數量稀少正是保護的原因,但見都沒見過,對朱鹮的關愛便無從談起。這樣的背景下,號召大家保護朱鹮是很難的。
另一方面,春雄自身也很矛盾。呼吁別人保護朱鹮,但自己對朱鹮又了解幾分?他所知的無非是百科事典、鳥類圖鑒上看來的紙上談兵的介紹罷了,缺乏說服力。
朱鹮的生態習性是個未解之謎。既然呼吁大家保護,那自己就得腳踏實地觀察朱鹮——它們的日常活動,在哪里筑巢,以什么為食。春雄下定決心,要為朱鹮盡一份力。于是,他開始了每天早上到谷平觀鳥。平日,他只能去到椎泊,周六日,他跑到更遠的新穗、和木去。
也許是天意,自第一次邂逅以來,春雄竟每周都能遇到朱鹮一兩次。
振翅高飛的朱鹮、探著腦袋在梯田里覓食的朱鹮、停在樹上的朱鹮……運氣好的時候,春雄還能遇見成群結隊的朱鹮。停在樹上時,它們會用長長的喙整理羽毛。它們有時還會展開雙翅,淺粉色的羽毛層疊在一起,便呈現出“朱鹮色”。這是有別于飛行時的另一道風景。
朱鹮用靈活的長喙捉泥鰍。如果捉到的泥鰍滿身是泥,朱鹮會把它銜進水里洗洗再吃,非常講衛生。
隆冬積雪時節,春雄仍然堅持騎車出門。遇到山路,他會放下自行車,換上適合雪上行走的踏雪板。
春雄發現朱鹮常吃泥鰍,但不清楚它還吃些什么。沒法追蹤朱鹮一整天,于是他有了另一個辦法。從1948年春起,他開始收集鳥糞。
由于兒時喜愛小型鳥,春雄根據鳥糞,大抵能辨別出鳥的種類。朱鹮屬于大型鳥,糞便比別的鳥大,也更容易區分。春雄逐漸在朱鹮可能出沒的山里找到了鳥糞。上手之后,他注意到,有鳥糞的地方就有朱鹮來。于是,春雄開始在觀鳥之前查看是否有鳥糞。
春雄曾在撿鳥糞的時候,被一個采野菜的人笑話,說春雄比撿煙頭的人還寒磣。
遇不到朱鹮,春雄也不會空手而歸。他往往能撿到一兩枚鳥糞,或者朱鹮掉落的羽毛。他把淺粉色的羽毛插在頭上,或是拿在手中仔細打量,悠閑自得。他還知道,把幾枚羽毛疊在一起,朱鹮色會更加鮮明。回家后,春雄把羽毛存入紙袋,并標記上采集時間和地點。
聽說春雄沒遇到朱鹮,同事會說:
“今天沒見著朱鹮?辛苦了。”
“也沒撿到鳥糞和羽毛?今天白跑一趟啊。”
這種時候,春雄會精神抖擻地回答:
“不,今天朱鹮沒來,這也算一個發現,也是我的收獲。觀鳥就是這樣的。”
一年間收集到的鳥糞超過一千枚,然而春雄并不準備就此打住,他要將收集鳥糞和觀鳥同時進行下去。通過鳥糞,他不僅了解到朱鹮的飲食習性,還有另一項重要發現。
夏季,在椎泊、和木撿不到朱鹮的鳥糞。也就意味著,它們沒來這里。春雄也懷疑,朱鹮是不是真去了能登、隱岐。但當他為觀察野鳥,偶然地在新穗村的深山里走上一兩個小時,卻在小河邊發現大量朱鹮糞便,而且看樣子并不是許多天以前的。春雄把糞便帶回家,過濾,發現很多昆蟲的殼,既有陸生的,也有水生的。人跡罕至的深山里,不僅涼爽,而且河流沼澤里食物眾多。這正是夏天朱鹮遠離人煙的原因。
再次進山拾糞,春雄穿上了“偽裝衣”,忍著一身臭汗觀察了幾個小時。其間,他看到有朱鹮在河灘上啄蟲,開心地戲水。朱鹮走后,春雄測量了水溫和氣溫,果然相差五攝氏度。朱鹮也知道避暑。春雄原以為朱鹮屬于“候鳥”,夏季飛去能登、隱岐。通過收集糞便,他現在確認它屬于“留鳥”,夏季在佐渡的山里避暑。
朱鹮的生存環境令春雄頗為擔心。山中的樵夫和燒炭的工人經常在地面設置捕獸夾。這種夾子能夾住動物的腿,原本是用來抓野兔和貂的,因為貂的皮和野兔的皮、肉可以賣錢。春雄在山中的草叢里,見到許多這樣的夾子,自然擔心朱鹮被誤傷。
作為天然紀念物,朱鹮的價值堪比重要文化遺產。一旦發現捕獵行為,當事人將被立刻逮捕。聽說,1934年,朱鹮被指定為天然紀念物之時,便遭到了靠山吃飯的人們的反對。他們跑到佐渡支廳抱怨,朱鹮要是成了天然紀念物,他們就“進不了山,砍不了樹,放不了捕獸夾”,嚴重影響生活。不過,反對運動未成氣候。另一方面,佐渡支廳雖然要求“不許進山”,但并未派人監督,表明了回避矛盾的態度。
朱鹮被捕獸夾夾住了怎么辦?或許獵人會把它放了,可是,受傷的是腿部,它即便還可以飛行,但劇痛會影響其在空中保持平衡,落地后捕食也是個大問題。另外,細菌入侵傷口還會引起化膿。所以,捕獸夾嚴重威脅著朱鹮的生命。不過,人們的生計也不可無視。為了找到減少捕獸夾數量的方法,春雄找村里和佐渡支廳的人商量,但都沒有什么結果。而且,他手里也并沒有朱鹮被捕獸夾所傷的案例。
1950年3月末,春雄接到調令。有兩個去向供他選擇,一個是松崎村(現田野町)的松崎初中。松崎村距離兩津市三十三公里,位于佐渡島東南部的前浜海岸,在赤泊的前面。另一個便是兩津高中。春雄若選擇松崎初中,他可以升任主管教學的副校長。但若是選擇兩津高中,他將作為普通教師平級調動。
副校長已是管理崗位。對于年僅三十的春雄而言,這算得上是難得的高升。在佐渡任副校長,其后再到新潟市任副校長,回佐渡應該就是校長了。甚至,最后在佐渡島縣里的教育委員會擔任要職也在情理之中。
若是考慮到家人以及今后的職業生涯,松崎初中是不二之選。但在春雄心里,升遷的重要性只位列第二或第三,最重要的還是朱鹮。從兩津到松崎沒有早班巴士,若選擇松崎初中,只能在那邊留宿。相反,從椎泊到兩津高中騎車只需五十分鐘,這雖然比到河崎青年學校所用的十分鐘要長,但早上結束觀鳥后,從谷平趕去上班是可行的。
春雄未與家人商議,便選擇了兩津高中,開始每天趕路到谷平的日子。因為太執著于朱鹮,“朱鹮老師”的外號很快在同事和同學們中傳開。
理科室里有一具朱鹮標本,那是一只1916年7月在加茂和木被誤殺的朱鹮。這里每天都會出現春雄的身影。
“朱鹮老師,今天如何啊?”
走廊上傳來的渾厚嗓音,來自一個對春雄影響甚大的人——校長菊池勘左衛門。他體格勻稱,面相飽滿,頗有教育家之風采。菊池在整個生物學領域有很深的造詣,特別是在貝和蟹的分類學領域十分知名,舉足輕重。1895年3月,菊池生于河崎村,從廣島高等師范學校(現廣島大學)畢業后,在各地教生物。他的學生里不乏學術大家,上野動物園園長,為日本動物飼養學做出巨大貢獻的古賀忠道便是他的門生。
菊池知道朱鹮非常機敏,所以從未和春雄一起外出觀鳥,但他時不時會到春雄家,聽取他觀鳥和拾糞的成果。菊池的家在一個叫下久知的村落,從河崎往山里走一段即到。他曾聽附近的居民說,每年冬季,朱鹮會來下久知的田里覓食,菊池也曾親眼見過一次。雖然朱鹮已被列入天然紀念物,但人們對它還知之甚少。如此背景下,菊池是春雄重要的支持者。他建議春雄:
“佐藤,把你對朱鹮的觀察成果,在文化節、展示節上公布一下如何?比如,搞個鳥糞展,多有意思。”
春雄卻低下頭,懇求道:
“如果繼續放任捕獸夾不管,朱鹮早晚會有危險。要是有機會,請校長親自跟縣里交涉一下。”
“既然你都開了口,想必事態嚴重。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借文化節這個機會,看能不能做點什么。”
“大家都知道朱鹮的重要性,但眼下卻沒有任何的保護行動。我想,應該集合有識之士,成立朱鹮愛護會。”
“不叫‘保護’會,而叫‘愛護’會,很有你的風格啊,很好。”
“起步階段,可以從兩津、新穗等朱鹮棲息的地方開始建立,最終發展到整個佐渡。”
“朱鹮愛護會……很好。可以通過它向大眾普及朱鹮的知識。越早啟動越好。”
“當然,我的觀察不一定都正確。要是有人站出來對我的觀點提出異議,也是極好的。畢竟關于朱鹮的生態研究、繁殖,還有太多的空白。”
“在日本地圖上,佐渡只是個彈丸之地。但住這兒的人才知道它的廣闊。在這佐渡島上,說不定就有人比佐藤君更早開始觀察朱鹮。”
“越是這樣的人士,估計越不容易露面。要是有幸得見,一定虛心求教。”
春雄總能從菊池那里得到激勵,哪怕是走廊上的簡短談話。
在課外活動上,春雄擔任野鳥部顧問。野鳥部約有20人,由生物部里喜歡鳥的人組成。春雄有時會帶隊觀鳥,但活動以成員各自觀察為主。或許從春雄身上看出觀察朱鹮的難度,還沒有學生要求過春雄帶自己去找朱鹮。
不過,學生們會為春雄提供關于朱鹮目擊者的消息,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是,春雄也隱隱擔心,某一天會從小助手的口中聽到:“老師!不好了!朱鹮被捕獸夾……”
1950年7月,得益于日本海的風浪雕塑出的海岸與大佐渡山脈的美景,佐渡彌彥被指定為國定公園。在此之前,說到佐渡,人們只會想到流放地和金礦。佐渡在全國沒有什么知名度,即便有,也不是什么正面的形象。
借此機會,新潟縣和佐渡投入大量資金和精力,要把佐渡打造成一級旅游景區。這里面內容豐富,包括以“佐渡OKESA”為代表的佐渡民謠,相傳由流放至佐渡的世阿彌所發明的薪能(在柴火光中演出的能),以及江戶時代從京都傳來,后經本土化演變而成的文彌人偶、說教人偶、野呂間人偶等三種人偶劇。此外,以海產和本地酒為代表的食文化也是亮點之一。
朱鹮亦作為佐渡特色登場。宣傳冊和報紙廣告上印著這樣的宣傳語:“佐渡,天然紀念物‘朱鹮’起舞之地。”不管在哪個時代,動植物總是重要的宣傳媒介。
在此背景下,新潟縣林務課要求佐渡支廳,調查佐渡島內的朱鹮數量,期限為一年左右。佐渡支廳將通知轉發給以兩津町長為首的各町村長,要求其動員入山者和熟悉朱鹮的人士,綜合各種目擊信息,推算出棲息數量。春雄沒有直接協助縣里,而是打算通過自己的觀察和走訪,獨自計算朱鹮數量。他還請野鳥部的同學幫忙,在村里尋找目擊者,詳細詢問目擊的地點,之后再親自登門拜訪。
野鳥的數量是不可能精確掌握的。不過,春雄認為,比起普通的野鳥,朱鹮的難度也許稍微小一點。因為它是大型鳥,而且白色很醒目。加之,到了秋季,朱鹮會成群活動,一目了然。這和白鷺等鳥是一樣的。
當然,很多時候它們會單獨飛行,但一起覓食的情況居多。另外,傍晚覓食后,它們會返回山中休息。不知它們的夜宿地是什么樣的,是像巢一樣,還是直接停在樹上睡覺?
不管是哪種情況,只要找到夜宿地,就能在某種程度上掌握朱鹮的數量。它們早晚都在椎泊一起覓食,可見它們的夜宿地不是分散在很廣的區域,而是固定在某座山或某片森林里。
據樵夫和燒炭工人稱,小佐渡山脈上,離新穗村較近的黑瀧山和國見山里,好像有朱鹮的夜宿地。不過,靠春雄一人,要把佐渡所有山上的朱鹮夜宿地都找出來是不可能的。即使他有足夠的時間,但朱鹮一旦遷移,便會出現重復計算的問題。
縣林務課也認識到這一點。既然靠肉眼觀察的方法行不通,那就根據目擊報告,以村的大字為單位推算棲息密度,從而得出一個平均值。這是一項相當繁瑣的工作,卻是實施保護的重要前提。很多人知道天然紀念物朱鹮,但對保護工作并不關心。所以,必須盡快查明朱鹮的現存數量并公布于眾。
周六的下午和整個周日,春雄都忙于向進出山的人搜集目擊報告。縣里的調查進展緩慢,一年期限過于樂觀,半年過去了,調查尚無頭緒。
另一方面,春雄有了初步結果。對于大佐渡地區,他采取詢問目擊者的方式;對于小佐渡地區,他憑借自己在秋冬季對朱鹮群習性的觀察,進行推算。這是一個令人不安的結果。1934年,朱鹮被列為天然紀念物時,預計有一百只。但依據春雄的調查,現存朱鹮遠不到一百只,甚至連五十只也不到。
而且,五十只也漸成奢望。根據春雄的調查,1950年冬季,大佐渡十只,小佐渡二十五只,合計僅三十五只。雖然春雄寧愿自己的推算有誤,但他把筆記本上的談話記錄進行反復整理,數字依舊停留在三十五只。到了1951年,春雄感到,現存數已跌破三十只。
1952年2月,調查啟動兩年后,縣林務課公布了佐渡的朱鹮數量。大佐渡兩只,小佐渡二十二只,合計僅二十四只。佐渡作為日本除沖繩本島外最大的島嶼,僅剩下二十四只朱鹮。十五年時間,數量銳減四分之三,雖說有戰爭因素,但這個結果也讓人駭然。如今,有人在新穗村或者和木附近住了十多年,卻從未見過朱鹮,或者僅瞥見過一眼。事實證明,統計數據不虛。
“二十四只”,這個數字很快傳到文部省和日本鳥類學會,并立刻引起重視。
“朱鹮是享譽世界的珍貴鳥類,現將其從‘天然紀念物’指定為‘特別天然紀念物’。禁止捕獵,并嚴禁一切危害其生存環境之行為。”
朱鹮升格為特別天然紀念物的通知下達到佐渡支廳,自3月29日起施行。春雄感覺保護工作要動真格,大為欣喜。不過,與第一次在谷平見到朱鹮時一樣,喜悅之情很快被擔心所取代。
“縣里也知道朱鹮非常寶貴,必須保護,但具體方案還在研究。”
春雄以個人名義詢問縣林務課和佐渡支廳,才知道不管是國家還是縣里,都完全沒有開展保護行動的計劃。然而,局勢不等人。
由于大力發展旅游,交通基建工程向大山挺進,朱鹮的生存環境將日趨惡化。如果不立刻采取措施,朱鹮將徹底消失,而“二十四只”也將成為歷史——“1950年、1951年,佐渡曾有二十四只朱鹮棲息。”春雄曾寫信懇請文部省采取保護措施,比如將朱鹮棲息的山及周邊劃定為禁獵區。他還把信連同自己拍的照片寄給多個部門,但都沒有回音。
某日,春雄利用午休時間寫信。正當他在筆記本上羅列保護朱鹮的方案時,幾個同事打開了話匣子。
“春雄老師為什么要呼吁保護朱鹮呢?這種鳥早晚會從佐渡消失吧。朱鹮對于佐渡人的生活和經濟,又不產生什么影響。”
“假定朱鹮已經滅絕,但并看不出這對佐渡產生了什么危害,那保護朱鹮的必要性從何而來?”
“是不是要抓來朱鹮供游客觀賞,從而產生經濟效益?抑或是因為品種珍貴,從學術的意義上進行保護?這倒是可以理解。”
對于這些問題,春雄并不感到吃驚。他站起身,目光迥然。
“對于我而言,朱鹮不僅僅是一種鳥。它是一個生命,生命是無可替代的,和我們人類的生命一樣。”
接著,春雄簡短談到了自己的戰爭經歷。此刻,他眼眶已濕潤,話音顫抖。
“人都有一死。人生并不因為會死就失去意義。人生了病,醫生會盡力醫治,不會因為人遲早會死就放棄。對于時日不多的人,我們是竭盡所能的。現在,朱鹮正在消失。佐渡是它們在日本,乃至于世界上最后的棲息地。我作為這片土地上的人,不能袖手旁觀。我不在乎最終能否改變它們的命運,只希望它們能在明治初期那樣好的自然環境里,走完余生。”
上課預備鈴響起,同事們靜默不語。那以后,他們再不糾纏朱鹮一事。春雄則繼續思考朱鹮的保護,得到如下方案。不過,這個方案,須得到新潟縣和國家的配合。
首先,對佐渡廣大民眾進行啟蒙。當年設立的“保護朱鹮”的標志樁尚在,只是銹跡斑斑。依樣畫葫蘆,在佐渡各地增設“齊心協力,保護特別天然紀念物朱鹮”字樣的宣傳板。
其次,在小學、初高中開展啟蒙教育。印制宣傳冊,在學校發放。孩子們將宣傳冊帶回家,想必父母、祖父母也會看到。這樣一來,該不會有人連“朱鷺”怎么念都不知道了。
兩津港必須設置宣傳板。那里是佐渡的門戶,來自本土的訪客、游客的必經之路。新潟港也可以設置宣傳板。還可以請報紙、電臺等媒體幫忙。新潟市有全國性報紙的記者站,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幫助,或許能像當年的《東京日日新聞》一樣,引起全國范圍的關注。
最重要的是,在朱鹮棲息的和木等加茂的三個村落、椎泊谷平所在的河崎村以及朱鹮棲息和筑巢的新穗村等五個區域及周邊,禁止捕獵鳥獸。最好是設立專門的鳥獸保護區。這項工作不僅須縣里,更須國家的力量作為后盾。而且,要在保護區安排監督員,禁止人擅自闖入,并嚴防偷獵者。春雄想,這一系列方案其實也可作為“朱鹮愛護會”的框架。
現在的問題是,方案如何發布。
春雄首先想到了校長菊池。以菊池在縣里的地位,他一旦發聲,想必能立刻產生影響。不過,方案若是遭受任何非議,校長將卷入麻煩。朱鹮雖說是特別天然紀念物,但人們對它的認知度還很低,方案受人詬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朱鹮愛護會成立時,還可以請校長擔任會長,可是……)
春雄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的教書匠。雖然這都是為了朱鹮,但重大問題上,他不得不考慮自己的身份。他想過依靠鳥類學會等機構進行發布,但那不現實。因為他只是在野外追蹤朱鹮而已,沒人會給他振臂高呼的機會或平臺。他還想過在新潟縣全體教師分科會上發布,但他并不是生物老師。若是在簿記、珠算分科會上講,又必定會招人嫌棄。
1952年6月,春雄加入了“日本野鳥會”。該會于1934年成立,凡是愛鳥人士,不論年齡、職業,均可以個人名義注冊。新潟下面各市都有支部,但佐渡沒有。所以,春雄當初并不了解入會條件,還以為必須是鳥類專家才能注冊,后來同事提起,他才入會。日本野鳥會有一份機關報叫《野鳥》。春雄本想投稿,但他既非學者又非專家,所在區域連支部也沒有,躊躇苦悶許久,還是放棄了。
(今天這三只,是僅剩的二十四只中的三只。)
春雄騎著車,身后是谷平。見到朱鹮的喜悅被擔憂所吞沒。
在拯救朱鹮的道路上,春雄步履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