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全蝕(一)
- 溺潮
- 泠司
- 7736字
- 2019-10-23 15:24:43
全蝕
溫氏公館北翼書房,剛結束了一場遠程會議的溫正霆靠著貴妃椅,聽心腹助理給自己匯報工作。
“上次您行蹤泄漏的事情有結果了,安保里出了內奸,有牽連的幾個都關在老地方,您要親自處理嗎?”
助理是個白凈清秀、戴金絲邊眼鏡且不太看得出實際年紀的年輕人。
據說他的母親是溫正霆最寵愛的情婦,為溫正霆擋了一槍身亡,興許是移情作用,溫正霆破天荒地憐憫這個沒了母親的孩子,便將他帶回溫家讓他給年幼的溫繁作伴。
包括溫繁在內許多人都認為溫正霆是在替小兒子他培養未來心腹,但誰想到等到溫繁自立門戶了,溫正霆又把這個孩子叫回來帶在身邊,給他權力,讓他做自己最親密的心腹。
知道這段往事的許多人都不得不感慨,要是那個女人當年掙爭點氣替溫正霆生個兒子,今天就真的沒有溫志誠和溫繁什么事了。
溫正霆困倦地擺了擺手,意興闌珊道,“之前怎么處理這次就怎么處理,交給你了。”
自從得了這個病,他就鮮少再親手做這種事,美其名曰不見血光給自己積德。
“我知道了,新換上的人履歷在這里。”
年輕助理變戲法似的變出一份鼓鼓囊囊的檔案袋,“一共六個,都在這里。”
溫正霆拆開密封取出來一頁頁地翻看,“你辦事我信得過。”
助理很謙恭地笑了下,似乎沒把他的褒獎放在心里,忽然他的目光轉到旁邊的落地鐘,“都這個時間了,您該吃藥了。”
不等溫正霆回答,他去柜子里拿出個加鎖的小箱子,熟練地輸入密碼,露出里邊擺著的瓶瓶罐罐和紙盒。
基本都是有錢都不一定能搞到的進口藥,他將它們按比例配好,墊在巴掌大小的玻璃紙上遞過去。溫正霆眼中流露出一絲嫌惡,但還是一仰頭全部吞了進去,然后接過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因為被打了個岔,中間幾頁溫正霆看得不太仔細,就記得是個曾在東南亞做雇傭兵的男人,看完以后他將這份檔案丟到一邊,“那個尹源的真實身份還沒查出來嗎?”
助理沒有去撿那幾份檔案,思索了一下,很謹慎地說,“還沒有……我懷疑有人作梗。”
好巧不巧,當年和聶郗成刺殺徐老刀有牽扯的幾個人都出了點小意外,一時半會給不了準信,所以他們只能先從尹源這邊查起。
“查不出來就不查了。”溫正霆語氣淡淡的,“管他有什么手段,只要他人在榮城就得被我拿捏。”
這一句話就已經判了尹源這個人的死刑,死人是最安全最不會掀起大風大浪的。
像當年的聶元盛,時至今日溫正霆把干掉他取代上位看做是自己一生中最正確的決策。
“但他畢竟是夫人……”是夫人找給大少爺的幫手。
溫正霆閉上眼,哼笑了一聲,“老大那里我會給他點補償的,她不就想要這個?鼠目寸光的蠢女人,教出來的兒子也跟她一個德行。”說著他拿起一根雪茄放在鼻子底下,有些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氣。
“醫生要您少抽點。”留意到溫正霆在找抽屜最上層的火柴,助理很無奈地按住那只滿是老人斑的手,“溫總,這件事上就聽我一次吧。”
溫正霆盯著他看了很久,最后放下雪茄,悠悠地嘆了口氣,“你要是我兒子就好了,這樣就能省很多事了。”
話是這樣說,但他畢竟是個很傳統守舊的人,把血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不說跟他毫無血緣的這孩子,哪怕跟他沾親帶故的溫繁都難以讓他輕易跨過那道坎。
兩個兒子之間的明爭暗斗他一直看在眼里,庸碌無為的大兒子還沒有被做事狠辣的小兒子直接碾死就少不了他的無數次敲打。
助理很久沒說話,許多復雜情愫在他臉上一閃而過,有遺憾也有難過,而這些都被溫正霆看在眼里,“我媽媽也希望我是,但很可惜,我沒有這個福氣。不過我一直都是把您當我的親生父親看的。”
“福氣。溫繁那兔崽子要是有你一半會哄我開心就好了,他就是做事太極端太不考慮后果,所以我不放心把溫家交給他。”
溫正霆罕見地流露出一絲笑意,“下個月底是你媽媽祭日,我們從美國回來就去看她,就這樣說定了。”
“溫總有心了,媽媽她一定會高興的。”
“能不能回來還不一定呢。”
溫正霆的面上閃過一絲陰霾,助理仿佛沒聽懂他的這句暗示,“會的,一定會的,媽媽會在天上保佑您的。”
·
“出院手續辦好了。”
保鏢進來的時候,易淮正在扣最后一顆紐扣,他的手指細長、指節勻稱,哪怕這么點小事都能做得賞心悅目。小時候不止一個人建議他去彈鋼琴,都被他爸爸易昇給拒絕了,理由是男孩子不需要學這種娘們兮兮的東西,要學的話就該好好學學怎么拿槍,免得到時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之前的衣服沾滿了血和嘔吐物在被送來的時候就丟了,羅弈記得給他送飯卻偏偏忘了給他送衣服,他不得不拜托保鏢在來之前先繞路去一趟羅家,從他的衣柜里隨便拿兩件過來。
隨便拿的結果就是黑襯衣配同色長褲,這樣的穿著愈發襯得鏡子里的人臉色蒼白,眼神死氣沉沉。他彎了彎嘴角,那個人同樣露出個倦怠疲倦的笑容,仿佛一個偶然間有了實體的鬼魂。
“麻煩你了。”
早上他又做了一次檢查,醫生的建議是將觀察時間延長到48小時,免得留下后遺癥影響今后的生活,但他沒那么多時間靜養:羅弈帶著費川出差走了,輪班正好輪到他的人,天時地利人和,這樣的機會錯過一次今后都不會再有了。
哪怕是他這樣的人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他苦澀地摸了下自己的嘴唇,心臟漏跳了一拍。
不論他有多想挽留,那個人的氣息已散盡,只留下一點依稀的觸感。
手續辦好了,易淮檢查了一下沒有落下其他東西就跟著保鏢離開了醫院。
“回家?”保鏢公事公辦地問。
“去楊園。”易淮搖頭,顯然是有自己的考量,“我有點東西想要確認。”
興許是搭乘了電梯的緣故,上車以后他還是有點暈。保險起見,他就著礦泉水提前吃了一片醫生開給他的止痛藥。等藥效上來的這會功夫他也沒閑著,腦子里想的是昨天睡著以前費川和他說的那些話。
想要他命的那個老女人到底是誰?雖然費川平時口無遮攔,什么話都敢講,但讓他討厭到這個份上的人其實不太多,再加上女人這個限制條件,符合要求的可能就那么一兩個了。
怎么可能?他險些失笑出聲,這答案實在是太荒謬了。羅弈的媽媽為什么要殺他?他死了對她有什么好處嗎?這之中難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嗎?
所有的事情都如同一團亂麻,每一次他以為自己抓住了一點線索都不過是虛妄的幻影,幻影散去以后謎題依舊。
“楊園那邊車子開不進去,你沒問題吧?”
睡這么長時間還是有點用處的,起碼他感覺自己比昨天好多了,不會再走兩步就頭痛嘔吐。
“沒問題,我不會拖你后腿的。”易淮輕聲說道,“我自己的身體我有數,不會害你丟飯碗的。”
“你知道就好。”
這個人是羅弈派給他的保鏢之一,說起來是保證他的安全,其實就是監視他不允許他逃跑。
從很久以前他就在悄悄地調查這些人,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讓他抓到了不少破綻。喜歡賭錢這種不大不小的問題貿然攤牌會打草驚蛇,所以他要等一個合適的時機,這一等就等到了一年前,這個人的母親被查出癌癥。癌癥病人就是個無底洞,這個人又沒存下多少錢,急需大筆錢救命的時刻,剛從國外回來的易淮二話沒說找到他跟他做了筆交易。
他幫這個人聯系國外的專家,送他母親出國治療,而他要替他保守秘密,那個人走投無路只得答應。
從那以后,只要他做的事不太出格,這個人都會當做沒看見。
“到了。”
楊園這一帶都是陰仄得見不到陽光的暗巷,一層套著一層,曲折盤桓,如同復雜的蛛網,除非是長久生活在其中的熟人,誰也不知道下一條巷子會通向何處。
這里有榮城最廉價的出租屋,不需要合法證件,幾百塊就能湊合一個月,所以哪怕處處火災隱患都有數不清的人甘愿蝸居于此。
“看起來想不弄臟鞋子是不可能的了。”
保鏢把車停在路邊,撐開傘替易淮打開車門。
“我不介意的。”
易淮知道他什么意思。因為一直在下雨的緣故,污水都從不遠處的垃圾堆流了出來,換那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小姐看了大概會發瘋,可易淮除外。哪怕羅弈在物質條件上待他不薄,他也從沒把自己當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在他的心里他一直都是那個被拿捏住性命一無所有的少年,放松警惕就意味著死亡。
對上保鏢震驚的眼神,易淮微微一笑,“我以前住過比這里更糟糕的地方,好了,走吧,再不走回去就太晚了。”
去副食店里買了一包煙,順便向收銀的小姑娘打聽了一下怎么走,易淮就帶著保鏢在這臟兮兮的巷子里穿梭。
楊園329號,被油煙熏得黑漆漆的筒子樓里,易淮上到三樓,毫不意外地看到左起第六戶屋門大敞。
距離他和聶郗成在公路上遭遇伏擊已過去了差不多24小時,各路搜查證據、毀尸滅跡的人估摸著都來了好幾批。
“里面沒人。”
保鏢先探頭進去,然后回頭跟易淮匯報。
“那就進去。”
一室一廳的小居室,客廳連著轉身都困難的洗手間,進門就能看見擺了一張雙層鐵架床的臥室。因為知道屋主不會再回來,之前來的人壓根沒考慮把屋子里的東西還原,到處都亂七八糟的,易淮走了兩步就踩到了四五件衣服外帶散發著惡臭的外賣餐盒。
他嘆了口氣,在心里做好了無功而返的準備,“你在外面看看,我去臥室里找。”
臥室里仿佛被龍卷風襲擊過,柜子里的東西都被掃到了地上,下邊抽屜像張著的嘴巴,甚至連垃圾箱都被翻過了。易淮彎下腰,拿手機當手電筒照床底下和一些容易被忽略的夾縫,看看有沒有什么漏網之魚留給他。
第二次彎下腰檢查床底時,他注意到抵著墻的床腳附近有片不同尋常的陰影,趕忙把手機更往里伸,看到了牛皮紙的邊緣。
意識到這可能就是自己苦苦尋找的證據,他趕忙把保鏢叫進來,代替不能做這么大幅度動作的他爬到床底下把這東西拿出來。
是個被撕壞了大半的信封,從褶皺的方式來看應該裝過很厚的一疊東西,比方說現金。下面靠粘貼接縫處有一行小字,這發現讓易淮的屏住了呼吸,小心地把它展開來看。
“安居搬家”幾個字清楚地展現在眼前,他意識到這不是外面買來的普通信封,是那種公司內部流通的特定印刷品。
第二十三那章 全蝕(二)
安居搬家。
易淮將這幾個字重復了一遍,心中閃過許多模糊的念頭。
作為一場謀劃已久謀殺中最關鍵的道具,這輛在高速公路上悍然撞向他和聶郗成的重型貨車絕不可能憑空出現,不說購車以及改裝成本,光是日常維護就是一筆龐大的開支,不像是身為無業游民那兩人能負擔得起的。現在那兩個人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所以找到的真正車主就成了揭開黑幕最關鍵的一環。
就車禍現場調查出的東西來看,車牌是套牌,被套牌的車輛遠在千里之外,隸屬于某家快運公司,和這攤渾水怎么都沾不上邊。在其他渠道的調查結果出來以前,車牌這條路暫時被堵死,他們必須得從別的地方尋找證據,比如他手上的這個信封。
這樣一個裝過成捆現金的破信封出現在這里本身就很值得考究:現在是信息時代,除了受技術條件限制的偏遠山區和老年人的固執習慣,大額經濟往來基本都改走網絡支付渠道,只有不希望被人查證的黑色交易才會特地用現金結算。如果雇傭這兩個人的黑手和這家公司有什么關系,或者說直接是車主本人,那么順藤摸瓜地查下去沒準能搶在其他人前面查到有用的信息……
“還有什么發現嗎?”
保鏢搖了搖頭,“垃圾桶都被翻個底朝天,連根毛都沒留給我們。”
“這么看的話我可真幸運,居然找到這么大個驚喜。”易淮將信封對折,收進口袋妥善保管,“回去了。”
既然找不到其他有用的線索,那沒必要久留——這地方被好幾雙眼睛盯著,呆得越久就越有可能碰到其他人。
他準備離開這亂糟糟的臥室,一步還沒踏出去眼前的畫面就劇烈地晃動起來,趕忙伸手扶住最近的墻壁緩沖了一下才沒讓自己直接摔倒。
保鏢見過趕忙放下手上的東西過來攙住他,生怕他在自己面前出了事。這要是出了事就不是扣薪水的問題了,輕一點被開除,重一點他在這個圈子的名聲都會受損。
太陽穴附近的血管突突跳動,原本只是隱隱作痛的地方變得仿佛有人拿著鑿子沿著頭骨縫隙在敲,易淮抓著手臂的手指指節都因為用力泛起青白的顏色。
“我先送你去醫院吧。”
“正常情況,醫生說了我這幾天會頭痛,你不要大驚小怪。”他深呼吸,等地板不再瘋狂旋轉顛倒,再慢慢穩住平衡站直身體,“我記得你叫什么,記得今天幾號,我們來這里做什么,去醫院做什么?再躺著睡一整天嗎?”
“腦震蕩可不就該躺著睡一天嗎?”
任何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他狀況不對,不過保鏢聰明,沒把這句話說出來。
易淮根本沒把他的提議往心里去,“改天吧,我快沒時間了,就在下個月……你放心,我不會在羅弈面前出賣你的。我們都在一條船上,你暴露了對我沒有半點好處。”
他不再說下去,保鏢則是根本沒把他這沒頭沒腦的半句話放在心里。
“算了,身體是你的……抓緊了別松手。”
在彌漫著油煙和飯菜香氣的陰暗樓道里,保鏢一刻都不敢放松地跟他在身邊,確保他每一步都踩到了實處,不會踩空跌倒。
唯一的好事是外邊連綿的霪雨停了,保鏢不用在攙扶他的同時艱難地打著傘。
兩人原路返回,找到停在路邊的車子,準備回羅家。
“是你的手機在響嗎?”
意識到他是在和自己說話的易淮回過神,發現果然是自己的手機在震動。
是個陌生號碼,沒有騷擾電話的標注,看數字還有點眼熟,他想了下還是接起來。
“你好,我是易淮,請問是哪位?”
那邊打了這么久都沒接通,可能都在放棄的邊緣,易淮怕他沒反應過來,又把問題重復了一遍。
他的頭還是很痛,說話聲比往日要微弱很多,已無限接近沙啞的氣聲,不過那邊比他更加焦躁,這點小事就無足輕重了。
“易經理,我是溫志誠,我有點事想要問你。”
溫志誠?溫志誠這個點打電話給他做什么?難道是羅弈就那個項目跟他說了什么?
他沒有把心里的疑惑表達出來,“溫總你說。”
溫志誠沒跟他客氣,“我的助理昨天晚上去醫院看望你了,這件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易淮直覺那邊出了什么事,他的答案會被當做重要的證詞,所以回答得格外謹慎,“大概是因為我和他在一起出了事,心里過意不去,他晚上又來醫院看望了我。您要是不信的話可以打電話給羅總,羅總也知道這件事。”
把羅弈搬出來這一招真是百試不爽,上一秒還咄咄逼人的溫志誠立馬沒聲音了。
“您要是沒有羅總的私人號碼我可以報給您。”
“不不不,不用了,我相信你不會騙我。”萬萬不敢打電話質問羅弈的溫志誠立刻把話題轉了個方向,“他什么時候走的。”
“好像是早上八點,我記得不太清楚,你想知道確切時間的話我打電話給醫院那邊確定一下。”
“我相信你。”
“現在我能問到底發生了什么嗎?”
“唉,也沒什么,我就是問問……”
溫志誠吞吞吐吐地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易淮聽了會就沒耐心了。
“還有什么事嗎?我現在不太舒服,沒事的話就掛了。”
“沒,沒事了。”
聽到溫志誠這樣說,易淮甚至不給他反應的時間就掛斷了電話。
車子明明行駛得很穩,他還是一陣陣地犯惡心。
“我應該沒有說錯話吧。”
因為不知道溫志誠給他打電話的具體緣由,猶豫片刻他還是說了實話。
——輕率的謊言會醞釀惡果。
難以想象和中間這么多年他是怎么度過的。
距離上一次見面才過去了半天,他就必須要竭盡全力才能遏制住自己想要去找那個人的沖動。
·
從醫院回來以后聶郗成簡單沖了個澡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他這一覺沒睡多久就被狂轟濫炸的門鈴聲給吵醒。
門一打開溫志誠和吳辛就帶著幾個保鏢沖進來,看都不看他就直奔客廳。
客廳沙發上擺放著個鱷魚皮鉑金包,吳辛說了聲抱歉就把包拿起來里翻出里面的東西:手機、口紅、粉盒還有一些丁零當啷的小東西。
當中有一枚做成眼鏡蛇形狀的祖母綠戒指,看到這個溫志誠原本紅潤的臉頰霎時間褪去了所有血色,蠟黃蠟黃的。
這戒指是他送給獨女溫藜的20歲生日禮物之一,寶格麗高檔定制珠寶,從造型到上頭鑲嵌的每一顆寶石都是由溫藜親自指定的,可以說沒有一處不是按照她本人的心意來的。
“是大小姐的包,我確定。”吳辛這一句話仿佛是從牙縫里擠出來一般。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么,但看他們這幅架勢,聶郗成趕忙洗漱換好衣服從臥室里出來。
“我給你這么高的工資不是讓你不接電話的!阿藜昨天是不是來過你這里!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溫志誠一看到他,所有被強壓在心里情緒便有了個發泄口,沖過來拉他的衣領,把他推搡著往一邊站,“你他媽是死了嗎?回答我!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把事情說清楚,阿藜出了什么事我要你償命!”
哪怕常年缺乏運動,溫志誠到底是個成年男人,手勁不大但也小不到哪里去,這么劈頭蓋臉、不管不顧地打下來還是很恐怖的,每一下都留下了清楚的紅印子。
聶郗成站在原地如沉默的雕塑一般任憑溫志誠對他又打又罵,哪怕巴掌落到傷口附近也沒皺一下眉頭。
“好了好了,溫總,尹助理身上還有傷,你打壞了找誰問話?要我說,是不是尹助理的問題還不一定呢,別傷了人家的心。”
人精吳辛看溫志誠氣撒得差不多了才過來假惺惺地把人拉走,然后轉過頭勸聶郗成,“對不起了尹助理,大小姐失蹤了,溫總比較激動,你先忍耐一下,待會問什么你照實回答就好。”
溫藜失蹤了?捕捉到話中重點的聶郗成這才注意到手機上有起碼一百二十個未接來電都是溫志誠打來的。
“……大小姐她失蹤了?”他有些遲疑地開口,“我明明叮囑過安保要送她回家,他們也跟我說接到了大小姐,怎么會失蹤呢?”
“你有證據嗎?”
溫志誠冷冷地質問,聶郗成便把和安保的消息記錄翻給他看。
這些記錄不像是作假,溫志誠氣消了一些,看到他手臂上自己打出來的痕跡罕見地感到了幾分愧疚,然而想到自己下落不明的女兒,這一點情緒又快速地消散了。
“讓我來說吧。”吳辛看他像是又要發作的樣子,趕忙把兩人分開,“尹助理,事情是這樣的……”
第一個發現溫藜失蹤的人是溫志誠的妻子。
早上保姆按慣例去二樓叫溫藜起來吃早飯,發現床上沒人以為是晚上玩嗨了就沒回來,也沒放在心里。一直到吃午飯的時間溫藜都沒回來,溫志誠的妻子便打電話給她的朋友問她的行蹤,哪想到他們都說昨天晚上沒見過溫藜,直覺不妙的她趕忙聯絡了自己的丈夫,告訴他女兒失聯的事情。
有溫家這種復雜血腥的家庭背景,溫志誠對于溫藜這個女兒的安全自然是格外看重,問題就出在這個地方,她手機在包里,衛星定位系統就定位在了這間公寓。
“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吳辛公事公辦地審問聶郗成昨晚的行蹤,看聶郗成皺起眉頭一副不太想說的樣子,他又加碼,“不說的話溫總可能要開槍了,這我就真的攔不住了。”
“我去了一趟醫院,今天早上才回來。”
“去醫院做什么?”
“我探望了一下受傷的易經理。”
“你去探望他做什么……”你們的關系有好到這一步嗎?
這樣的疑惑在吳辛腦海中盤桓不去,他話音未落溫志誠就插了進來,“這個我要親自確認,你要是有一句話敢騙我我就殺了你!”
溫志誠說完就找出易淮的手機號打了過去。不知道那邊易淮說了什么,掛斷以后他的臉色很不好看,好幾次想要張口罵人又硬生生憋住了。
“冷靜下來。”
這句話無疑起到了火上澆油的作用,溫志誠雙目通紅地瞪著說話的人。
聶郗成仿佛不知道他正在暴怒邊緣一樣,溫和地給他和吳辛各倒了一杯水,“溫總,我不覺得兩件事是偶然。”
昨天他在公路上被人公然襲擊,今天溫藜就失蹤了,連帶著送她回家的那幾個保鏢都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再沒有蹤跡,密集得很難不讓人聯想。
溫志誠怎么可能沒想過,就算他沒想到旁邊的吳辛也早就該想到,“溫繁這個殺千刀的小雜種!”
找到了全新發泄途徑的溫志誠把他所知道的全部惡毒措辭全用在了自己這個異母弟弟身上。
“您打算怎么做?”
如噴壺一樣咒罵個不停的溫志誠被他問得硬生生剎車。
“我打算……”溫志誠不靈光的腦子飛速運轉,在場眾人仿佛都能聞到漿糊熬焦的糊味。
“爸一直都很疼愛阿藜,讓爸出面跟他談一談……”
對于這個答案聶郗成嘆了口氣,連狗頭軍師吳辛都忍不住偷偷翻白眼。
“溫總,請允許我提醒您一句,我們現在沒有證據是二少做的,二少只要咬死不承認就行了。”
覺得他說得有幾分道理的溫志誠大驚失色,“那要怎么辦?!”
“我說說我的看法。”聶郗成坐到沙發上。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主導這場對話的人變成了他。
“等溫繁來和我們提要求,在此之前不論做什么都務必要保密,貿然刺激到他的話小姐可能會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