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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 戀曲1999
  • 曉神驚
  • 6509字
  • 2019-10-23 15:25:44

吳久生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個漫長沒有邊際的夢,醒來的時候,兩眼的正前方,是林建華那張自上而下端詳著自己的臉。

他急促地吸一口氣,本能地往后撤去。

他失敗了,手腳都被不知道什么東西綁著,房間昏暗,他甚至猜不透他們此刻正置身于一幢什么類型的建筑里。唯一能確定的就只有一點,他活著,被林建華捉到了這兒,并且不是唯一的一個。

吳久生激動地掙扎了兩下,用盡力氣伸長了脖子朝房間對角線上的另一方角落投望去。

胡達就在那兒,躺在地板上,鼻子里一下長一下短地出氣,臉上臟兮兮混合著一些深色的已經干涸的不明液體,那阻礙了他的視線,讓他只能勉強睜開一邊的眼睛盯著青年。

他剛挨過一頓好揍,在將痛呼咬死在嘴里的過程里還磕破了自己的舌頭。見到青年醒了,本想開口說兩句消減對方恐慌的話,一口氣才提上來,便控制不住地被咳出嗓子眼,在自己側躺著的那塊地板前方濺出幾抹血點子,胡達想伸手去擦,但做不到,林建華并沒有綁著他,只是他的一邊肩膀脫了臼,只能以一種一眼就能看穿的怪異角度歪斜著耷拉在身側,無法動彈。

吳久生看清了這一切,他的眼睛刺痛著紅了,像條拼了命想要從砧板上掙扎跳下的魚那樣試圖朝向胡達的方向移動。他的后腦勺被林建華揪住,假發套滑落了下來,露出下頭凌亂的額發,青年的整張臉都滿布著汗水,短短的頭發絲緊貼著沾在脖頸和耳后,像被水淋過,掙扎的過程中青年的側臉在地板上摩擦過好幾下,變成紅彤彤的一片,唇上的顏色也被抹花,變成一抹淡淡的,從嘴角暈開的紅痕。

吳久生知道自己這會看起來會多么狼狽,但身體深處卻只剩下唯一的一種尖銳感覺。

從知道自己是一個才剛一出生就被生母拋棄的孩子以來,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難受過。

胡達是從容的,冷靜的,堅硬的,強悍的,他固執古板,偶爾也沒臉沒皮,但他不該是這樣的,這樣虛弱而身不由己的胡達,簡直讓吳久生難過得像要死過去。

“你做什么!你干嘛要干這些事情!”他視線模糊地喊叫道,“欠的那些錢我會想辦法的!你想要錢,抓我回來就行了,你——混蛋!”

無法繼續組織下去的語言轉為一串罵聲,青年語無倫次地用肩膀撞著地板,卻被林建華抬起一條腿攔住了去路。

他看向青年的眼神頗為有趣,甚至還有點為之意外的,想笑的意味。

“什么?”他抓著青年的膀子將他整個人從地上提了起來,瞇起眼盯著那張吸著氣流淚的臉,“聽這話,你是完全不知道了?”

吳久生有那么一瞬的錯愕。

“知道什么?”他本能地重復了一遍。

林建華一下笑出了聲。他指了指倒在角落的胡達。

“你以為我抓他回來是為了逼你還錢?”他露著兩排牙齒,極盡諷刺地對吳久生說,“你男人沒告訴你,我倆可是在一張床上睡過的交情。”

原本還艱難發不出聲音的胡達聽了那句話,上身一抖,從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炸開的“林建華!”,那聲吼帶出一串血在喉管里堵住咕嚕嚕的動靜,和呼吸之下熔漿一般的怒火,陣仗巨大而慘烈。

“怎么,怕我說啊?”林建華斜睨他一眼,“很丟人嗎?你忘記咱倆認識的時候你混得是有多慘了?那群爛貨把你反鎖在洗衣房里,六個人他媽想睡你,還猜著拳打算輪番著來,不是老子救的你,你能有今天,你全忘了?”

吳久生的眼瞳一縮,整張臉頃刻之間變得煞白。

他的震動被胡達敏感地捕捉到,就像下腹被人狠狠擂過一拳,連肺里僅剩的一點空氣也恨不得都要被擠壓殆盡。

“你他媽閉嘴!”胡達再也顧不得身體里里外外各處肆虐的疼痛,慌不擇路地吼叫道,企圖蓋過林建華那些要命的字詞。

他太害怕了,如果要他選,他寧愿選擇被林建華一刀捅在身上,也不愿意當著吳久生的面,讓青年聽到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是你他媽先忘恩負義的!”林建華也吼了回去,他聲音里的怒意并不比胡達少上多少,“老子當過你是兄弟,為你吃過拳頭,挨過陰刀子,你呢!你背地找人搞我,出賣我?胡達,可以啊,不愧是重刑犯判進來的,心窩子里他媽的就沒有良心!”

吳久生的臉色愈加蒼白了,他的眼神一霎投落到胡達的身上,里邊裹挾著無法言說的不解和震驚,林建華架著他,但沒捂住他的嘴,他用困惑嘶啞的嗓音,艱難地開口問了一句:

“叔……他在說什么……你怎么會認識這種人?”

“小朋友,別傻了。”在胡達能夠去回答青年的話之前,林建華搶先一步開口,接過了那句話頭,“你男人他媽的就不是什么正經人,99年做的牢,案底跟一輩子的!坐牢懂嗎?減刑以后還他娘的蹲了十多年呢,殺人犯!手里有條人命的!他比我牛逼,也是一刀子,他捅下去,人就沒了!沒想到過吧?”

他咬著每一個字的音節,將那句話甩在吳久生的臉上。

吳久生半張著嘴,半截艷紅濕潤的舌頭微微動了一下。

他想說話,但發不出聲音。

怎么會呢,他想,那么好的胡叔叔,比誰都溫柔對他的胡叔叔,怎么會是殺人犯呢。他猛地轉過頭去看向胡達,與對方赤紅的雙目相撞在半道上。

胡達眼神中的絕望讓吳久生渾身一抖,一顆心忽而失重那樣咯噔一下,像從萬丈高崖上忽然踩進一塊腐朽斷裂的橋板,跌進深淵里。

胡達在那一刻,看見曾經用心構筑過的所有他們未來可期的美好生活的樣子在眼前迸裂成千萬片,變成一地殘碎,每一塊碎片都帶著血腥,倒映著自己那張不堪的臉孔。

他有快要二十年不曾哭過了,久到他都忘了自己是一個不能哭的人。父親需要養家糊口,沒有辦法只能將他整月整月的丟給家中的祖母,老眼昏花的老人疏于對孩童的照顧,胡達患過一段時間的淚囊炎在沒有任何護理的情況下逐漸演變成眼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囊腫,平日里不會發作,唯有在流淚的時候,會刺激他的整副神經,帶來無比強烈的疼痛,就像有無數的針眼,扎在眼底最柔軟的那塊地方上,看不見,抓不著,也沒有任何辦法能夠緩解。

胡達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嘶吼,用力抬起胸膛一腦門撞在自己面前的地板上。

他想阻止自己的眼淚繼續流,卻撞破了腦袋,一束細細的,粘稠的血液沾著汗液滑落到臉上,讓那張本來就烏糟不堪的臉更難分辨了。

那聲巨響同樣讓失了魂魄的吳久生回過神來。他顫了一下,突然低下頭,狠狠一口咬在林建華扯著他的那只手膀子上。

那一下青年是用了全部的力氣去咬的,牙槽很快就刺破了皮膚,咬出血來。

但林建華一動不動地站著,仿佛不會疼似的,他任由青年以一種就要和自己拼命的架勢撕扯著自己的手臂,手上的力道反而松懈了下去。

他發出一句不解的疑問:

“你為了這個殺人犯咬我,你不要命了?”

吳久生沒有回答,他更死命地咬住已經鮮血淋漓的那個傷口,像要從林建華的身上撕下一塊皮肉。

林建華的面容凝固住了,有那么幾秒鐘里,他從心底升出一股難言的煩躁,仿佛有什么讓自己極度不適的東西,正要從胸腔里破土而出。他高高揚起手,落下的拳頭在接觸到青年太陽穴的前一刻又遲疑地頓住,改成一個用力掰開對方下頜骨關節的動作。

吳久生鬼叫著,因為那個粗暴的動作滴滴答答地漏出口水,但他仍然不愿意松開自己的牙關。

“行了,松開。”林建華冷著聲音警告了一句,“我就說這一次,你要再不識相,我現在就掐死你。”

那句話同樣讓一頭一臉都是血的胡達驚恐地看了過來。林建華話語里的認真讓他發第一個音節的時候漏下一拍呼吸:

“吳久生!你松開他!”

青年聞言,發出咕噥的一聲,總算松開了已經開始抽筋的下顎。

他“呸”了一聲,一口血污吐在地上,看著面前的林建華,眼里灼灼燒著一團火。

“你有本事就弄死我。我就是死了,變成鬼都要纏著你,要你生不如死,叫你一輩子痛苦!”

林建華的眼皮跳了一下,手指的指節下意識就在吳久生的脖子上收緊。

“住手!”胡達吼了一聲,他不知哪里來了力氣,竟然憑著那只幾乎使不上力氣的手將自己從地板上翻了起來,他所有的呼吸全都亂了節拍,全然顧不上后果的朝林建華靠近過來。

“你也在牢里學過法的,你懂的!涉黑只是案件性質,量刑的因素有很多!沒有你想得那么絕對!只要你配合,把老大的事全供出來,將功補過是可以減刑的!但你要是殺了人,就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了!你和我還不一樣,數罪并罰刑期都能堆到上限,你想這樣進去了就再也沒機會出來嗎!”

“我不在乎。”林建華回答。

他沒有騙人,是很認真那么說的。

“我不需要用老大來將功補過,一會兒料理完你們和條子之間的事,我一樣會去找他,我本來就打算要弄死他,是獨獨弄死他一個,還是和他一塊去見閻羅王,我都無所謂。”

他早就打好了主意,這條路他走了,就預備著一路走到黑。很早以前他就放棄了自己,他不尋求救贖也不需要救贖,自我毀滅簡直是對他這樣的人最好的結果。

他唯獨需要消除那些不確定的風險,未免自己入獄后幫派里再有人去找葉浩的麻煩,他早就做好了計劃,關鍵時刻,死也要拉著那伙人一塊墊背,絕不讓他們去打擾葉浩現在的生活。

他眼前浮現出戀人曾經的笑臉,那虛幻的場景一再重現,讓他唏噓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你以為死了就完了嗎!”原本的思緒被那句話打斷,林建華轉過頭,朝發出那聲吼的胡達看過去。

你又懂些什么?他滿不在乎地輕笑了一聲。

胡達謹慎小心地往前邁了半步,又在林建華驟然變色的表情面前猛地定住,現在林建華的注意力已經全在胡達的身上了,確定加諸在青年脖子上的力道沒有繼續收緊之后,胡達在心底暗暗松下一口氣。他直視進林建華的目光,斟字酌句之后,終于還是說了:

“你冷靜一點好嗎老林?我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我……我知道小葉的事……”

他提到了葉浩,那個瞬間林建的臉色變得很可怕,滿帶著切實的殺意那樣看著胡達,一動也不動,唯獨身上各處繃緊的關節發出嘎吱作響的聲音。

“從治安隊的隊長那里聽說的,警隊還給你搞過募捐,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少,你該明白的,只要稍微打聽打聽,連他住在哪間療養院,每個月的賬單是多少,又都是誰付的這件事,很容易就全查出來了。”胡達又補充道。

林建華危險地瞇起了眼睛。

“你威脅我?”他問。

胡達偏要在這樣的緊要關頭,冒著徹底激怒自己的風險也要提起葉浩的事情,顯然是意有所指。葉浩雖然是合法公民,但警隊的那些條子以后會不會去找他的麻煩?不,哪怕只是為了案情審理而去找葉浩取證,就已經十分打擾他了,萬一要是還驚動了記者……

林建華猶豫了一剎。

“我會找人把他送到國外去。”他說,“我給他留了錢,那些錢是大哥的,大哥死了,也沒人會追查錢的來路,小浩可以去東南亞,在那邊生活,那些錢足夠了,他可以買個房子,那邊的氣候也很好,沒有冬天,不會關節疼……”

林建華邏輯混亂地說了那些話,像是著急著自己說服自己,最后才重新看向胡達,說:

“他們搞不到小浩的。”

胡達嘆了一口氣,沖他搖搖頭。

“那只是你以為。錢不解決所有問題,你該明白的,他現在最需要的人是你。”

“你放屁!”林建華突然嘶吼一聲,像是被刺到了心中的痛處那般交錯了兩次凌亂的腳步,“他他媽需要誰也不會需要我,要不是因為我,他會變成現在這樣?他恨我,明白嗎!我想死在他面前都怕臟了他的眼睛!你又懂他媽個屁!”

“懂他媽個屁的人是你!老林!他父母死了你知道嗎!”胡達爆發出更巨大的聲音,壓過了林建華的怒吼,打斷了他的話。

林建華瞪眼看著他,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確實不知道這件事情,就連胡達,原先也是不知道的。

“你要不信你可以去查!”他對林建華喊道,“就是今年上半年的事!長途路上出的車禍!孤零零死在異鄉的路上,身邊連個送終的兒女都沒有,這事在你們老家都出了名了!”

胡達吼著吼著,不知為何竟然吼出了一股真實的怒意來。

“你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小葉,你個王八蛋除了每天給黑社會干那些缺德事以外,就不能去他的家里打聽打聽?!你知道就在出事之前,他的父母聯系過療養院,找過他一次嗎!”

林建華這次,才終于徹徹底底地傻了。

他從家鄉把葉浩帶出來接到深圳已經是快要五年前的事了,他清楚地記得,葉浩的父母曾經站在村口不避嫌地對他們當場放過話,叫葉浩踏出村子,便永遠不要回去,若是他跟著自己走了,他們就只當老葉家沒有過這么一個兒子。

那話說得是如此絕情,以至于當初葉浩傷心的表情至今仍深刻的留在林建華的腦海中。

從那之后,他們兩個就和家鄉斷了聯絡,關于葉浩父母的事,也再也不曾聽說過。

“他們是直接給葉浩的病房打的電話。”見到林建華露出錯愕表情,胡達也放緩了語氣,將自己從嚴天那里聽來的事盡數說了出來,“也沒有別的事,就提了一個要求,說自己年紀大了,想到兒子所在的城市來看一看,要是方便的話,再多住個幾天,考察考察,要是孩子生活得不錯,也歡迎下半年帶你回家過年。”

這話的意思你聽得懂吧,胡達問林建華說,他的父母松了口,是想和兒子還有你緩和關系來的。

林建華當然聽得懂,不用胡達提醒,他也能想得到,接到電話的葉浩能有多激動。那對于他們,是太來之不易的寶貴機會了,這么多年里,他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有了被長輩接納和祝福的可能,那是葉浩等了一輩子的認可,就算他從來不說,林建華也知道。

“但那時候他剛轉到療養院,復健療程還沒有開始,手腳都不靈活,連路都不能靠自己走,上個廁所都需要人伺候,你讓他怎么去見自己的父母?”胡達問林建華,“你考慮過沒有,如果真的讓兩個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要來看一看的長輩來了,發現自己的兒子竟然變成了殘廢,發現帶走兒子的男人竟然還和本地的黑社會有所牽連,而他的那次受傷又和販毒案件有扯不清楚的關系,老人會怎么想?他們會怎么看自己的孩子,又會怎么看你?”

林建華的呼吸全梗在了嗓子眼里。后邊的那句話,他幾乎是不成聲問出來的。

“所以呢……?”

那句話的語氣也讓胡達心下發沉,他看著林建華,告訴他:

“所以他拒絕了。為了不讓父母起疑,還在電話里和他們吵了一架。告訴他們當初離開家鄉時,就已經在心里與他們斷絕了關系,只當自己沒有爹娘,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到他們。只是他不知道,老家的父母那時已經動身,坐上了長途車,被自己的兒子那樣強硬地駁回,只能重新定了新的車次,又折返回鄉,就是那半道上出的車禍。”

林建華抓著吳久生的手松開了。他再也顧不得青年,滿腦子都是胡達所說出的那件事,知道了以后的葉浩該是什么心情,那對他該是多大的打擊,林建華都恨不得給自己一刀。

“他沒告訴你這件事對吧,”胡達問,“那說明他并不想讓你知道。那是他的痛苦,你沒有為他分擔的必要。老林,你有沒有想過或許他不是自始至終都無法原諒你,而是過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出了這么大的事,他還怎么若無其事地面對你?這是你們兩個之間的事,外人本來沒有資格插嘴,可你還活著是一回事,但要是你把自己給毀了呢?你也去坐牢?變成個死刑犯?他已經失去這世上僅剩的親人了,你要是再丟下他,他才真的是無依無靠。”

胡達說完,心如擂鼓地緊緊盯著林建華的臉。他把所有的希望都押在剛才的那番話上,自己都不確信能有幾分把握說服林建華收手。

林建華誤會了他,其實胡達從來就沒有忘記過他對自己的恩情。正是因為記得,才在初聽說葉浩的故事之后,拜托嚴天找人去打聽了葉浩現在的療養院,還匿名給對方送了一些錢,聊表心意,剛剛的故事,也是在走訪的過程中,幫忙他的人無意從療養院的看護嘴里打聽出來的。

胡達沒有想過那些事有朝一日竟然會成為生死一線間救命的關鍵。他在賭,賭事實的真相究竟還能喚起多少林建華心中人性的部分。

林建華已經徹底放開了吳久生,青年跌在地上,也傻了一樣地看著他們。胡達試圖再次開口時,語氣已經卑微到幾近懇求。

“你收手,爭取個改判,我替你照顧小葉,你判多少年,我就替你看著他多少年,到你出來,把他平平安安交到你手里為止,行嗎?這都是我欠你的,我愿意還,但和那孩子沒關系,你放了他,放了他成嗎?”

林建華抖了一下。他看胡達一眼,嘴唇囁喏著,被咬破的鮮血淋漓的那只手在空中舉了一陣,最終還是緩慢的,無聲的,垂到了身體的一側。

林建華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將藏在身上的刀子一把扔出老遠。刀上帶著血,砸到墻壁上,彈了一下,終于還是落進地板上一片寂靜的灰塵里。

他將手機也掏出來,扔在地上。

“你打電話吧……”他對胡達說。

胡達沒有接話。在林建華終于撤去所有的防備和攻擊性之后,那個斷了一條胳膊的男人再也抑制不住地沖過來,將倒在地上的青年扶起來,單手手忙腳亂,連帶著牙齒,又扯又咬地給他把身上綁著的一圈圈繩子解開,然后將那么幾乎失去言語功能的青年猛力摁進懷中,絲毫不在意那樣的力道壓在脫臼的肩膀上所造成的劇痛。

胡達的身上哪一處都是痛的,心臟最重,就像嘩啦一下讓刀給劃拉出一個豁口,嗖嗖朝里灌著冷風,可現在已經沒事了,一個人緊緊貼著他,已經把那處豁口給堵上了。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不知道自己從頭至尾只在青年耳邊重復著一句口齒不清的話:

“你嚇死我了……你嚇死叔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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