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南清能來B市,多虧許彥彥幫忙。是許彥彥讓自己的表哥假裝家長,把廖南清接出了校門。方法是好的,就是鋌而走險,一個不小心就要被處分,可昨晚廖南清管不了那么多了。
大清早的,班主任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蘇北墨和班主任有互留電話,廖南清的家庭特殊,班主任不是不清楚。昨晚一時大意沒留下那位‘表哥’的電話,她只能找蘇北墨。
無非就是關心一下廖南清身體怎么樣了,燒退了沒?她越是盡心,廖南清越是難為情。
蘇北墨禮貌地回答著。
廖南清一聲不吭地站在他身邊,指尖摳著校服褲子。蘇北墨沒戳穿他,順著班主任說的把話圓了,還說廖南清下午就能回學校。
等掛了電話,廖南清小聲嘀咕:“我不走。”
蘇北墨訓他:“聽說你成績一直不理想。”
廖南清眨了眨眼睛,嘴角都朝下翻,變扭著不說話。
恰好來醫院的徐遠明瞧見這一幕,有趣道:“我這一來就看到你在訓弟弟啊,沒想到小蘇你還有這么嚴厲的一面。”
蘇北墨說:“徐哥,你幫我個忙,把他送車站去。”
徐遠明拎來了早飯:“你弟弟大半夜為了你趕過來,估計一晚上都沒睡多久,你瞧瞧,他眼睛都是腫的。大清早就趕人,你也太不近人情了。”
再看廖南清,他站在原地,臉上還帶著疲憊。他就跟著蘇北墨在床上貼著睡了兩三個小時,班主任的電話就來了。
他小力揉眼睛,眼袋確實有點大。徐遠明把早飯遞給他,廖南清的肚子是時候地喊了聲,他滿臉通紅地收下,連句謝謝都羞的沒好意思說,默默地把早飯又遞給了蘇北墨。
徐遠明說:“你自個兒吃吧,不是都餓了嗎?”轉眼念起蘇北墨來,“你看看你,把你弟弟嚇得和個童養媳似得。”
廖南清忙開口:“他不嚇我。”
“……”這還護上了。
蘇北墨別過臉,揚起嘴角。隨后,轉身對著廖南清,一臉嚴肅:“我打個電話給你們班主任,你明天再回去吧。但下次不許就這樣過來,我會擔心的。”他打算讓廖南清去他的小公寓里休息一下,好好睡一覺。不然這么一來一回的,人都給折騰壞。
蘇北墨的檢查報告出來后,并沒有大礙。
徐遠明擔當了司機,送他們回公寓。蘇北墨知道昨晚也是徐遠明接的廖南清,連連道謝。徐遠明擺擺手:“你出事,我也有責任。是我提議的聚餐,好端端地挑了那鬼地方,還偏偏有個小孩亂過馬路。”
知道徐遠明這是客套話,蘇北墨也不較真,隨口和他聊了幾句。
廖南清和蘇北墨一起坐在后座,一聲都沒出。他望著車窗外的風景急速,目不轉睛地瞧著大城市的繁華。不同于小鎮,也不同于第三高中的市區,B市的市中心,矗立著數不清的高樓大廈。
看到他眼花繚亂的,心生向往,也許是因為蘇北墨也在這。
而蘇北墨的公司就在其中,且只占了絕小的一點兒。
鑒于蘇北墨腦袋上這傷,他得在家里休息幾天再去上班。但他在做的那份數據別人不好接手,于是他特地讓徐遠明幫他繞去公司,想著上樓拿一下資料。
即使是休息,蘇北墨也不打算閑著。他打算在家休息的幾天里,把該做的工作都做了。
車內就留下廖南清和徐遠明兩個人。
大概是怕廖南清覺得尷尬,徐遠明隨便和他聊聊。可兩個人也不熟,沒什么可聊的,那就聊起了蘇北墨。
“小蘇真是休息都休不安分,這周也是,明明空的要死,大家都調休了,他還和我一起來公司上班。”徐遠明素來話多,“幸好那幾天工作不多,不然連軸轉的,我都吃不消。”
說完,自己給自己捧場地笑了笑。
廖南清卻怔了怔,抬頭,張了張嘴,好久才問出聲:“一周都沒加班嗎?”
徐遠明心里一驚,心想壞了,說漏嘴了。蘇北墨前幾天可是一直在故意冷落廖南清,說不定就用了加班做借口。徐遠明頭疼,咳了咳,忙改了個話題:“蘇北墨平時給你講題嗎?你高三特別辛苦吧?哎,想我們那會兒,高三更累,教室里連個空調都沒有……”
他叨叨不休地說,廖南清根本無心聽任何一句,滿腦子都是蘇北墨沒有加班的事實。徐遠明說不下去了,索性閉了嘴。
沉默后,廖南清重復著問:“真的一天都沒加班,也不忙嗎?”
徐遠明苦惱地抹了把臉:“也,也不是,偶爾也忙。”
廖南清沒吭聲了。
徐遠明作為一個三十多歲的大齡單身男青年,一向有點多管閑事。他從后視鏡里看到廖南清失落萬分的表情,心里忽然覺得蘇北墨的擔憂是對的。這孩子的確太粘著蘇北墨了,這種依賴,對他的成長未免是一件好事。
誰都是要出社會的,徐遠明把廖南清與自己的弟弟聯想在一起,難免多說了一句:“你太依賴小蘇了,男孩子嘛,獨立點總是好的。小蘇這樣做,也是為你好。”
話音剛落,廖南清茫然捏緊的手松了勁兒,一張臉莫名地發白。他像是靜止了,平緩的呼吸聲越小越輕微。徐遠明被他的樣子嚇到,再也不敢多說什么。
廖南清也沒有再開口,就連蘇北墨后邊上車,廖南清都一言不發。
他低著頭,碎發幾乎要遮住他似乎灰蒙蒙的眼睛。
再遲鈍的人,也能知道蘇北墨這一周的疏遠是刻意的。廖南清始終擔憂的一幕終于出現了,蘇北墨的嫌棄,蘇北墨與他的背馳。
但他什么都不知道,還傻傻的一直糾纏蘇北墨。這一切,或許在蘇北墨看來都是一個麻煩,一個笑話。從小的遭遇讓廖南清特別會看人臉色,怎么到了蘇北墨這里就行不通了。他變得呆板,不知分寸。
這些致命的任性,足以讓他完全失去蘇北墨。
失去他,就是失去光。
他會置身黑暗,萬劫不復。
這可怕的想法在他腦中如撞鐘般來回蕩游,聲聲催人。
廖南清回想起剛才在醫院里,蘇北墨想讓他今天下午就回去的意思,心里不免酸脹。他的繼父說的對,他就是個累贅,誰想長久帶著呢?
可不知情的蘇北墨一邊把資料放到包里,一邊伸手撩了一把廖南清的頭發:“頭發長了啊,一會我帶你去理發店修一下。今晚想吃什么,小區樓下有一家餐館還不錯,我們去那吃?”
廖南清停頓些許,目光回避地隱藏起來,他按住蘇北墨的手,輕輕地把它拿開了。
“我突然想起,月考和期中考試挨的太近。所以今天晚上的自習課,有模擬卷要考。”
這是他第二次,正兒八經地對著蘇北墨撒謊。
蘇北墨的溫柔,讓他得意忘形到忘記了自己的原形。
他可是那個‘赫赫有名’的廖南清啊。
當他下午,廖南清就回了學校,他堅持一個人回的。
一回去,他就陷入了忙碌地學習中。
幸而第三高中的學習氛圍不錯,高三被單獨安排在一幢樓里,不管是午餐時間或是晚餐時間,都和高一高二錯開,避免浪費時間。
廖南清所在的班級已經進入新一輪的復習中,他們班的班主任是整個高三最嚴厲的老師,抓成績一把手。班里除了幾個實在不想念書的,全部沉浸在試卷的‘呵護’中。廖南清的月考出來后,被批評的特別慘。
他決心埋頭學習,收起自己依賴蘇北墨的心思。至少,他不想讓蘇北墨失望。
不過基礎不扎實讓他必須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幾周就清瘦不少。
為了讓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瘦,廖南清在食堂點菜也不那么節省了。
可往往,他還是在仔細地算錢。
許彥彥看不下去,偶爾會點滿三個葷菜,故意分給廖南清一些。
廖南清不曉得怎么才能報答許彥彥,只好努力幫他抄筆記,順便二次復習。他把平日里給蘇北墨發信息的習慣強制壓下,強迫自己一心學習。即使蘇北墨主動發信息來,打電話來,廖南清都能忍住不去看不去想,統統到最后以學習太忙為借口給拒絕了。
有一回,他看著蘇北墨發來的信息,拿著手機在宿舍陽臺站了很久。
久到許彥彥覺得不對勁,走過去看時,發現廖南清的表情特別茫然,沒了所有的頭緒。
“你,你怎么了?”許彥彥被他那要哭的表情弄的措手無措。
廖南清搖頭。
“有人欺負你?老班又說你了?”
廖南清還是搖頭,他是不會對許彥彥他們去抱怨任何一句的。
第三高中是蘇北墨給他的新生活,他不想搞砸,他也不希望自己浪費了蘇北墨的一番好意。即使渾渾噩噩,他也要努力過完這個高三。
其實廖南清一直都是自卑的,他從小就生活在一個和別人不一樣的壞境中,缺少關愛與自信。沒人對他好過,但只要有人開始對他好了,他就認定了那個人。救命稻草般地去抓緊,這是一種本能。
他也渴望光,希望自己向陽而生。
可這一切,沒有蘇北墨就毫無意義。
是蘇北墨帶來了所有的光亮,現在他卻要抽身而退,遠離自己。
午休,廖南清沉悶著回到宿舍,想躺一會。許彥彥邊脫鞋邊抱怨上午的英語聽力太難了。他蹬了一腳床尾,鯉魚打挺:“廖南清,咱們來背英語單詞吧!”
“好。”
其余幾個室友反對:“你們還是好好休息一會吧!”
許彥彥不服:“你們是不是嫉妒我考的比你們好。”
室友側身躺倒:“你可拉倒吧。”
廖南清就閉上眼睛,養神。
宿舍外頭,班主任突然來了,所有人都把手機藏好了,倒頭就裝睡。廖南清去開的門,班主任正好是找他。為了不打擾同學,兩人走到走廊另一頭,班主任把手機遞給他。上面是一個剛撥出去的號碼,這個號碼廖南清再熟悉不過了。
“你哥哥說你家里出了點事兒,不方便我傳達。”班主任把手機遞給他,自己走遠了,“我在樓下宿管那,一會你打完了,把手機拿來還我。”
廖南清一頭霧水,好奇家里出了什么事,還得讓蘇北墨用聯系班主任的方式來提醒他。
轉而一想,他是不是又給蘇北墨添麻煩了?
他忐忑地拿著手機靠近耳側,那頭是蘇北墨一聲擔憂的:“廖南清。”
“嗯?”
“為什么不回我信息,也不接我電話。”
廖南清不明白蘇北墨的意思,不是他讓自己遠離的嗎?
蘇北墨見他不說話,接著問:“為什么一條都不給我發了。我很擔心你,我……”
越來越不對勁,廖南清澀著嗓音,及時打斷:“蘇北墨。”
“嗯?”
“我不能再依賴你了。”
“……徐遠明和你說了什么?”蘇北墨一下子就想到了。
那天他不過就是去公司拿了份資料,下車前廖南清還好好的,等他一回來,廖南清連神態都變了。
蘇北墨沉聲:“不是你想的那樣。”
“……”廖南清沉默不語。
蘇北墨急了,來回踱步,他從不知道自己能夠如此焦躁。廖南清刻意的疏遠,無聲無息,卻是撓心般難受。蘇北墨悔恨自己當初的一意孤行,也生氣徐遠明的多嘴。他終于明白,并不是廖南清依賴他,而是他離不開廖南清。
他不希望廖南清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也很清楚的明白,這種感覺,偏似喜歡。
蘇北墨憋不住了:“我承認,之前我確實有過這個想法。”
廖南清的心緊緊被揪了一下,疼得厲害。
“可是現在,我反悔了。我后悔了,這些都不算作數。”蘇北墨捋了一把自己的頭發,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在公司,他的模樣有點浮躁,說不出的幼稚。他就像一個情竇初開,不知如何是好的少年,白瞎了他的身高和年紀。
廖南清不曉得怎么回答,呆呆愣愣地反應不過來,只懵懂地明白了蘇北墨并沒有要甩開他的意思。
他想了好久,還是委屈地接了話:“那什么才是作數的?”
“我想你。”蘇北墨說,“這個才作數。”